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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火花》:抗联历史的真实书写

2018-09-10车红梅熊韦

关键词:抗联文学

车红梅 熊韦

[摘 要] 高方贤通过挖掘史料资源等方式,以坚守史实的精神立场对抗联的历史进行深入挖掘,还原了东北抗联活动的真实现场。以突出英雄人物人性化、反面人物立体化、中间人物复杂性的特点,通过多层次的人物塑造来实现人物的真实还原。借用通俗小说的元素和语言形式来还原抗战地区人民的生活状态和反抗立场,通过抗联歌曲来表达人民不甘被奴役而积极反抗的精神状态。

[关键词] 《密林火花》;抗联;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东北抗联文学承载了那个时期的民族记忆,民族血脉在这里传承,高方贤的《密林火花》正是这流淌血脉中跃动最持久的一脉,经过了五十多年岁月长河的冲刷,仍然焕发着青春。《密林火花》将几代人的记忆打通,带我们追寻抗联历史,体味“松花江水流不停,不荡日寇心不平”的抗日豪情,展现峥嵘岁月中那个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时代记忆。

一、历史的探寻:走进真实的现场

200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出版界精心推出一批优秀抗战出版物。高方贤的《密林火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才得以问世的。作为一部纪实文学,高方贤用史执笔,以实动人,为我们书写了东北密林中的抗战传奇。

(一)追根溯源的史实挖掘

《密林火花》的纪实性让它在抗联文学中占有不可或缺的地位,这得益于高方贤采用追根溯源的方式去挖掘史实。为了追根,高方贤寻访事件亲历者,群众和抗联战士都是他的采访对象。为了溯源,19561959年,高方贤用三年的时间不断的搜集资料,在报纸专题及地方党史课题的编写中不断对抗联资料进行重组。这些准备都为《密林火花》的写作做了铺垫。正是有了这样积淀才让《密林火花》有了历史的厚重感,才能在沉寂半個世纪之后,仍然焕发青春。

高方贤探寻历史的真实,以翔实的资料做支撑,找到历史的原点,展示了掩藏在岁月长河中人物真正的灵魂,凝成了这一本抗战传奇。“具有沉重感的报告文学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作家对于生活沉入了相当的深度;沉入,便会负重;负重的作品才有它的分量。”[1]271956年,时任《新宾县报》副主编的高方贤采访了当年接待杨靖宇将军的蒋国安,蒋国安提供给高方贤很多关于抗日联军以及杨靖宇将军的英雄事迹。通过这些资料,高方贤完成了《巧袭大四平警察署》。1959年,高方贤开始搜集地方党史资料,同时也开始了课题《东北抗日联军在新宾的活动情况》和《中国共产党在新宾地区的组织沿革》的调研工作。高方贤深入采访了包括杨靖宇的贴身警卫员黄生发在内的十三名抗联将士,还有从事地方工作的八名工作人员,后来又走访了十二名知情的群众。充足的采访素材为高方贤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挖掘史实、搜集材料的过程中,需要作家从广度上发现历史,寻求更多的事件亲历者,记录下他们的声音,同时更需要作家用踏实的心态沉淀下来,对这些材料进行深入的研读,才能使作品在丰厚的积淀之下有着合理的表达。高方贤用三年的时间搜集资料,又经过三年的反复修改,在最初报刊上关于抗联传奇的基础上,通过党史资料的丰富才形成了《密林火花》的初稿。在选取《密林火花》创作素材的时候,高方贤充分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典型地体现在《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歌》的版本选择上,“我对照以后,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认为原来歌词是四段,不是五段。这主要是根据:一是当年我采访时,抗联战士唱的没有这段;二是军歌内容是振奋部队士气,激励战士的,不应该在军歌当中提出对各社会、各阶层、各民族的要求;三是军歌旋律是进行曲,五段歌词中的第三段不是这旋律;四是杨靖宇的文笔功底不浅,可五段中的第三段既不合仄,也不押韵;五是杨靖宇将军在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又创作了《中韩民众联合抗日歌》,强调了中韩两国民众联合抗日,他不会将同一个歌曲内容重复地运用到军歌当中去。” [2]高方贤在选取收录内容时根据当事人的回忆、素材的内容和当时社会背景的关系、整体旋律以及创作者的知识水平等方面综合考虑来筛选素材,体现了作者在素材选取和组织方面的思考。《五恨歌》《雪花飘飘一片白》《东北人民革命军》《满洲士兵兄弟们》《人人都齐心》《追悼歌》这些歌曲高方贤也并不是直接罗列出来,而是根据剧情合理的引出这些歌曲,在叙述故事的同时也能让读者感受到抗联文化的还原,这充分显示了高方贤清晰表达的艺术性。在众多的抗联文学作品中,《密林火花》不一定是最轰动的,但是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再加上高方贤本人对抗联生活的“深入”,都使这部“负重”的作品在抗联文学史上有着不可忽略的地位。

(二)坚守史实的精神立场

《密林火花》是高方贤坚守史实的精神立场的体现,这种精神一方面体现在作者个人对史实的坚持,即使是面对种种逆境都坚持自己书写真实的精神立场,另一方面则是此书在客观上对抗联的历史的进行了还原,用人物命运折射时代的变迁,传递了抗联文化的记忆。高方贤写《密林火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缅怀先烈,教育后代,激发中国人民的爱国主义热情,谱写中华民族伟大精神。我总结两句话:一是亡国奴不是人当的,二是中国人不是好惹的。”[3]51为了缅怀先烈,更为了教育后代,高方贤正视历史、直面历史。初稿完成后,他三易其稿,历时四年才最终定稿,之后他一直坚守阐述事实的立场,“高方贤深深感到,沦为亡国奴的东北人民所遭受的苦难不是一般‘水深火热等抽象词汇所能形容得了的,他们所进行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是令人敬仰的。如果不把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和表现出的英雄气概写出来传下去,是他们这代人没有完全尽到自己责任的表现。”[3]51正是这样的责任感,让高方贤怀抱正义,坚守良知,坚持还原事实的立场进行创作。

坚守历史真实的精神,怀抱正义,即使身处逆境,仍然坚持尊重史实,这是高方贤作为一个纪实文学作家的坚持。文革时期,《密林火花》成为高方贤的“罪状”,在各类批斗场合,在农村的“五七干校”,这部作品都被批成“大毒草”,甚至还出了专栏来彻底批判未出笼的“反动”小说《密林火花》,即使是三九天被迫站在专栏下挨饿受冻这样的折磨,都不能让他改变自己坚守事实的立场。“干校”结束后到农村插队前,高方贤还找到造反派,要求退还书稿。困境不能击倒一个作家再现历史真实的勇气,更不能消磨掉一个纪实文学作家对真实的坚守。“真实性问题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问题,而是一个良心问题、勇气问题、制度问题。”[4]18半个世纪的时间过去,文学家的责任感让他跨越时间的阻隔,打破了半个世纪的沉默,为我们重新书写发生在深山密林的东方传奇,增加了抗联文学的厚重感。

高方贤抱着坚守史实的精神立场,对抗联的历史进行了全面的还原,将那段血与泪的悲壮的历史融入柳树村村民的生活中,既为我们还原了抗联战士的抗战活动,传递了抗联精神;又给我们保存了日军的侵华罪证。史实性是高方贤赋予《密林火花》的灵魂,高方贤对史实进行艺术的再现,我们从李忠老汉一家的遭遇可以观照到普通民众的生活境遇。李忠一家老实本分,却被迫做苦工,女儿也因貌美被抢走,最后被折磨至死,而李忠老汉的老伴也在疾病的折磨下失去了生命,李忠本人也死在敌人的刀下。于有德在参加革命之前也经历了父亲被日本人杀害、自己被警察讹诈、又被地主剥削,从柳树村出逃到县城还要在矿上做苦工,还要忍受日本人的鞭打折磨,最后一家人差点被困死在县城的家中。在日军统治下人民背负了深重苦难,只有联合抗日才能寻求出路。高方贤以文学史家的态度实现“尽可能全面翔实史料的展示,还原多元共生、丰富复杂的当代文学的本真状态,靠史实说话,以史实取胜”[5]12,用良知执笔来为我们填补这段隐藏在东北密林的真实历史。

二、丰富的人物:多层次的真实还原

《密林火花》中塑造的人物不再是扁平、脸谱化的,他们在高方贤的笔下有了真实立体的还原:英雄有普通人性的一面,反面人物也有觉醒意识,作为中间人物的农民也有复杂的一面。高方贤在塑造人物时,更加贴近历史真实,更加符合抗联人物本身的特质。

(一)英雄人物的人性化

高方贤笔下的英雄人物虽然是当时意识形态影响下的产物,但可贵的是高方贤写出了他们作为普通人的特质。革命文学中塑造英雄人物十分常见的就是各种“高大全”的人物形象。为了显示革命队伍的纯洁,正面人物通常是神圣崇高的英雄形象,脱离了正常人的悲喜苦乐,成了近乎于神的存在。邵荃麟曾在《谈短篇小说》一文中, 批评过这种“把英雄人物不同凡俗似的高高供奉起来”,“好象英雄人物就是一天到晚在斗争, 不食人间烟火似的。”[6]121这种作者将社会理想融入个人形象塑造的描写会因为人物出于宣传共同的革命理想的考虑有着类型化、模式化的塑造,从而使人物塑造面临失真的窘境。

由于受到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作者主观个人情感等因素的影响,高方贤的笔下着墨最多的是从小人物成长起来的英雄人物开始剥离这种失真的神性。这类英雄脱离了神的光环,不再是天生就有足够高的政治觉悟,或者是毫无缺陷的完人。如,于有德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进步性,王志坚劝说他参加抗日的时候他仍然怀疑革命,对伪政权抱有幻想,甚至在个人经验主义的支配下对红军有极大的抵触情绪,他走投无路逃往城里,经历儿子饿死,甚至为了所谓的“天花”嫌疑一家人,差点被困死在家中的悲惨遭遇后,于有德才认识到“鬼子的天下,没有穷人的路”。从忍气吞声到逐渐觉醒再到主动抗日,于有德经历了一个成长的过程,通过对现实认识的不断深化,逐渐成为抗日战士。王志坚则是出场就拥有坚定的革命信念,但在革命过程中因为认识问题,仍存在方式方法的缺陷,他过于乐观地估计抗日斗争形势,甚至对金忠根善意的劝告也并不服气,被捕后他坚强不屈,经历敌人的酷刑,最后英勇就义。李大林则在热情抗日中藏着过于鲁莽的缺点,为了刺杀孙金富不听组织的安排,要不是英武及时相救很可能就会为了自己的鲁莽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高方贤的笔下,英雄不再高高在上没有一丝烟火气,英雄开始走下神坛,成为有血有肉的人物。作者在《密林火花》塑造了多个英雄人物,杨靖宇、胡光、金忠根、于有德、王志坚、李大林等人都是作者塑造的英雄角色,他们身上都蕴涵了作者的社会理想,有着对革命忠贞、甘于奉献的共同点。因为受到作者审美理想创作的影响,在创作这些人物时多少还会保留一些类型化的倾向,但这并不完全是作者个人感情图解。主要的英雄人物则是作者对真实人物的还原,人物从神圣的英雄光环下退出,开始有了普通人的缺点,更加贴近抗联战士的形象。

(二)反面人物的立体化

高方贤的《密林火花》在写到反面人物时,没有对人物进行简单的脸谱化塑造,反面人物也是多种类型人物的集合,作者也写出了反面人物的部分闪光点,这在当时是个进步。高方贤描写大部分反面人物时,仍是旧的审美体验下的产物,可贵的是高方贤能正视反面人物这个群体,正确看待他们的长处,也写了他们中良心未泯、甚至迷途知返的人物,这在当时极为可贵。

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谈到人物塑造要以写光明为主,可以写工作中的缺点和反面的人物, 但是这种描写只能成为整个光明的陪衬。高方贤笔下的反面人物,有部分是面目丑陋,行为滑稽的:反面人物警长朱雁舞——绰号是“厌忤”,相貌是“高个子,瘦得像个大虾”,个人习性也是“喝大酒、耍大钱、逛窑子、玩女人”。日本队长安田因为相貌丑陋被人称做“皮球”,行为动作也是“奸笑”“露出野兽要吃人的狰狞相”。还有朱海堂的管家王二狗因为外貌缺陷被称为“王二狗”。这种 “丑”具有审美功能:“丑是一种背景, 用以衬托美的丽质。丑往往比美更能揭示内在真实 ,更能激发深刻的美感。”[7]287288高方贤在描写反面人物时充分发掘他们的特点,将人物由内而外的丑陋特征进行了细致的描绘,挖掘他们的外貌特征从而展示出他们的猥琐气质,在与英雄人物的对比中形成较大的冲击力,更加具有衬托英雄人物的作用。

高方贤的审美意识也在潜意识中支配着创作。反面人物不再是正面人物的陪衬。他在塑造邵本良这个反面人物时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符号化和丑化,同时也写出了他手握重兵,有智谋和心机的一面。在杨靖宇诱敌深入之时,能够在胜利之际看清形势:“邵本良经此一提,猛然醒悟,他觉得这两天战事发展变化的确实有些反常:‘杨靖宇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善于掌握兵馬指挥进退,抗日联军的士兵,也不是贪生怕死图吃图喝之流,既然如此,为什么这回杨靖宇败得如此之惨,士兵逃得如此之多呢?他赶忙勒住马头,下令‘停止追赶。”[8]309而在于有德假装投敌,提供假情报的时候,一开始邵本良还保持着警惕甚至反复试探于有德,在多次试探之后才决定追击杨靖宇。邵本良作为反面人物,虽然人品样貌上仍旧是作为反面出现的,但是他的狡猾和警惕意识都在作家潜意识的审美形态下展现了出来,还原历史的真实。

《密林火花》塑造的反面人物除了作恶多端的,还描写了一批因为怯懦而成为反面人物的“助恶者”。像袁景升这样的伪军警察。在交战的过程中被队友抛下,经过抗联战士的救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不敢表露立场,直到金忠根与他相认,他才真正的进入革命的队伍。“逼人甚,房门被封置于死”一章中的封门警士,不同于凶神恶煞的警长,警士在封门之前也会有恻隐之心劝慰于有德的母亲“大婶子,这是上支下派,我们也没有办法。你老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办,有就赶快办一下,待一会儿门封上,就不赶趟了。”[8]54《密林火花》给我们展示了伪军警察的另一幅面孔:被时代压迫的懦弱者,他们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只是懦弱让他们不敢发声,懦弱让他们站在光明的对立面。这样的反面人物,并不是坏到骨子里的,甚至在某个时机的触动下可以感化他们到革命队伍中来。这也是对“二元对立”创作模式在某种程度上的突破。从多角度、多方面对反面人物进行描写,写出反面人物的优点与缺点,在写警士这类人物形象的时候,把人物从身份的阴影下剥离,发掘反面人物人性的丰富性,反而使反面人物更加丰满,更加真实。

(三)中间人物的复杂化

《密林火花》中间人物的形象是比较特别的,他们本质上是农民,但又是与英雄人物有着深厚的情谊,有的甚至是英雄人物的家属。一方面他们是传统积淀下的农民形象的典型,另一方面他们在被教育之后又能有着很高的政治觉悟。他们有着农民保守、忍耐的特性,但是这些固有属性也造成了他们因循守旧的缺点;另一方面他们在面临绝境的时候,经过学习,又有着积极向上支持革命的一面。他们作为“中间人物”价值与缺陷并存。“在人类社会中,社会的矛盾集中于中间人物……只有写好这部分人,才能真正反映出现实的状貌、革命的长期性、复杂性、艰苦性,将现实主义推向新的高度;倘不将创作的注意力集中于中间人物,回避矛盾,就会使现实主义脱离了它的真实基础。”[9]9298所以《密林火花》对中间人物的描写最能反映出当时社会环境下人民的精神状态,反映出人物形象的真实性。

高方贤刻画了农民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我国的农民性又是多种多样的,比如反抗性、保守性、忍耐性……。”[10]6974这些中间人物作为农民拥有农民保守性、忍耐性的一面,这是他们的固有缺点。于有德的母亲、刘忠和他老伴都有着农民缺点的。起初王志坚在鼓励于有德投身革命的时候,于有德是难以找到理由拒绝的,在他动摇的时候是于有德的母亲劝住了他“从古至今,咱们种地的,多咱儿不是受气包?庄稼人啊,就是谁来给谁纳进。报仇,穷庄稼人有啥能耐?刀把在人家手里攥着,你一个人想报就报了?”这话虽是出自于有德母亲之口,但也是于有德犹豫与忍耐的根源。农民具有小农意识深厚的本质,传统农民就是得过且过,安于忍耐,满足于个人温饱,这是受压迫的原因。从她的言行,我们可以为于有德最初逃避革命找到理由。她的保守性和忍耐性是英雄人物真实性的延伸,而在她这样“忍的哲学”的教育下,于有德作为英雄人物展现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更贴近实际,摆脱了人物在塑造中的“高大全”的模式化,从神坛走向人间。

这些中间人物固然存在着缺陷,但是作为无产阶级还是有革命性的一面的,既要承认农民阶级身上小农意识的一面,又要认识到他们本身作为农民也有反抗压迫的诉求、也有对革命的热情和坚持,两种因素长期共存才形成了他们“中间人”的性质。农民本身充满了复杂性,他们和英雄人物又有着深厚情谊并在潜移默化中用自身的特点感染着英雄人物,使英雄人物在克服消极因素的过程中得到成长。在英武的父亲刘忠身上,我们就可以看见除了传统的小农意识,还有牺牲与反抗这些精神——在“不屈服,抗联家属生命献”的这一章里,刘忠面对敌人的洋刀想到的是刻骨的仇恨,一口咬掉“皮球”的耳朵。民族与个人仇恨的双重冲击下,刘忠选择了反抗与牺牲,这是英雄们的牺牲和大无畏精神的体现。与英雄人物关系密切的这些农民阶级作为一个象征意义的存在,是英雄人物的另一个侧面的表现,在塑造英雄人物趋于“高大全”的年代,英雄人物复杂的人性难以得到展现,高方贤笔下的英雄成为人性与神性沟通的桥梁,那些中间人物,从侧面丰富了英雄的形象。

三、艺术的真实还原

《密林火花》借助通俗化的形式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利用抗联歌曲的还原传递抗联精神。高方贤运用传统的说书人的手法,使用了楔子和尾声等形式,引起广大人民的共鸣。除了形式上用通俗化的手法来宣传抗联精神,在内容上,高方贤还借助抗联歌谣来还原当时抗联的境况,将抗联精神以歌曲的形式,跨越时代传递给读者。

(一)通俗化的形式还原真实

《密林火花》十分注重作品的通俗性,一方面这是当时的文艺路线所要求的,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读者的接受程度而采用的形式。1949年9月,文艺报社开展了一场文艺座谈会,在强调新文艺“人民性”的精神要旨的前提与基础上,提出了旧形式对于团结读者群的作用和意义。“要求原来的人在原有形式的基础上以一种新的观点去写作”,“用正确的人生观改变这种小说读者的思想和趣味”。[11]《密林火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主流的政策成为大部分作家创作的准则,高方贤也不例外。除了文艺路线的要求,人民受教育程度和传统的话本和传奇带来的审美习惯也要求高方贤必须使用通俗化的形式进行创作。为了适应当时传统读者群的审美习惯就借用通俗小说的艺术形式来进行自己的革命话语的建构,也是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一种体现,高方贤为了还原历史而采用广大群众能够接受的艺术形式进行创作。

高方贤用传统小说的叙述方式给我们还原了抗战时期的记忆,将抽象与超验的“革命”和“政治”通俗化。通俗化的表现包括运用传统通俗小说的元素,如楔子和尾声的出现,拟章回体的题目等元素。楔子与尾声本是承袭中国叙事傳统说书人的技巧,这种说书式的叙述在创作时考虑的更多的是与通俗化相适应的时代要求,有助于宣传革命思想,这是作者“教育后代”目的决定的。而拟章回体的题目,一方面在形式上整齐,并且朗朗上口,另一方面,内容上言简意赅,简要概括了章节内容,便于群众了解文章大意,便于作品的传播。而通俗化的形式追根到底还是为了作者的内容服务的,通过这些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高方贤让枯燥的史料化为可感的文字,以富有时代气息的形式带我们感受那个时代的抗联文学。

高方贤作品形式的还原还体现在民间俗语的引用。高方贤使用民间俗语的原因:一方面因为作者描写的人物都是农民,所以口语化、生活化的语言使文章塑造的人物形象更加贴近真实,也更加丰满;另一方面,作者在创作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处于五六十年代,当时人民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并且由于作者的文章一开始也是发表在报纸上的,作者在语言方面使用了大量口语化,带有地方特色的因素,通俗化的写作也更有利于作者这篇文章被广大群众所接受。而在地域的这一方面讲,高方贤记录的地方方言突出地域特色,“一大脖溜儿”“造”“灶坑”“头前”等极具东北地方特色的方言的使用,讓读者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抗联文学中的地域特色,表现出抗联文学的地域性特征。“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土坷垃擦屁股,眯门了”“狗咬猪吹泡,一场空欢喜” 等歇后语的使用也是《密林火花》中民间俗语的还原,这些富有地域特色的民间俗语一方面反映了东北的地域特色,比如“灶坑”“土坷垃”等词一定程度上还原了抗联时期人民的生活环境,另一方面,这些民间俗语中“鬼话连篇”“狗咬猪泡”等词暗含了抗战农民的反抗立场,从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当时农民的精神世界。

(二)歌曲展现抗联精神

高方贤记录的抗联歌曲是人们精神风貌的再现,通过歌曲展现沦陷区人民抵御外寇侵略的决心。《密林火花》记录了《五恨歌》《雪花飘飘一片白》《东北人民解放军》《“反正”四季歌》《人人都齐心》《追悼歌》《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等抗联歌曲,这些歌曲记录了人民反侵略的历史,反映了人民的抗日热情,显示了东北人民不甘被奴役、积极反抗的精神。这些歌曲是当时革命思想的活化石,反映了社会的民俗风貌,也是宣传抗日斗争的载体,蕴藏的是英勇奋进的革命精神和当时军民乐观主义的精神风貌。《密林火花》中的抗联歌曲成为有价值的史料,为我们还原抗联历史提供了重要的佐证。抗联歌曲中歌词因为宣传的需要,有着易传颂、重说理等特点,也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抗联时期的文学发展状况。更重要的是,《密林火花》传递的抗联精神,通过这些歌曲,让我们可以更加直观的得到体验。高方贤以抗联歌曲为媒介,让抗联精神得到艺术地还原,这是十分珍贵的。

流传的歌谣,对于我们了解当时的社会风貌有很大帮助。第八章中于有德在煤场哼着《五恨歌》“日本鬼子,闯进东北来。东北人民遭受了祸害。拉脖子,活埋。恨一恨……”反映了当时人们悲惨的境遇,沦为亡国奴之后还被长官、侦探、工贼压迫和出卖。第二十五章“传捷报,少年儿童逞英豪”中于有德在给小柱子唱过的歌谣“满洲士兵兄弟们,眼看立了春,大家提精神,何不反正杀敌人,你们别再梦中睡沉沉……”,歌谣中称伪军为满洲士兵兄弟们,也反映了当时共产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抵御外族入侵的这一政策。团结包容也是这首歌所传递的精神,同时也可以理解成高方贤通过《密林火花》传递给我们的抗联文化精神。诸如此类还有二十六章中于有德和李大林参军时所唱的“人人都心齐,参加人民革命军,你也愿去我也愿去……”反映了抗联战士对革命前途的信心以及对日本侵略下的东北人民的同情和对当时统治阶级的仇恨。结尾附录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是本书的一大特色,作者将搜集的珍贵的史料巧妙的穿插于叙事之中,既使读者对这些歌谣的出现不觉得突兀,又将历史的现场用这些歌谣加以还原。让我们追忆历史感受其中蕴藏的抗联精神——团结包容,积极乐观,又有一种持之以恒以及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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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甄 欣

Abstract:Gao Fang-xian dug into the history of the Anti-Japanese United Army by digg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and other means to keep the spiritual standpoint of historical facts, and restored the real scene of the Anti-Japanese united movement in northeast China. Gao fangxian highligh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umanization of heroes, objectification of villains and complexity of middle characters, and realizes the real restoration of characters through multi-level characterization. Gao Fangxian borrow elements and language forms of popular novels to restore resistance areas of people's living state and rebel positions, through anti-japan union calls song to express people's unwilling state actively against the spirit of slavery.

Key words:dense forest spark; The Anti-Japanese United Army;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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