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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Q正传》的电影改编看经典的再解读

2018-09-10王卫平崔思晨

关键词:阿Q正传电影改编创新

王卫平 崔思晨

[摘要]1981年电影版《阿Q正传》上映后引起较大反响。电影改编影响着人们对文学作品的解读,经典作品的经典性在不同的时代被赋予了带有该时代特征的意义。本文通过对影片较之原著的保留和创新之处加以解读,探讨影片值得称赞和有待商榷之处,从尊重改编者的立场出发,探寻老电影在新时代值得被重新关注的意义。

[关键词]阿Q正传;电影改编;原著精神;创新

[中图分类号]I246.5[文献标志码]A

《阿Q正传》的改编最早可以追溯至1929年,王乔南将其改编为剧本《女人和面包》,后又有美国剧作家雪森库鲁的《阿Q之趣史》。袁枚、许幸之、田汉先后在1934年和1937年将《阿Q正传》搬上舞台。而说起《阿Q正传》走向荧幕,广为人知的是由岑范导演、陈白尘编剧、严顺开主演的电影《阿Q正传》,由于种种原因耽搁了三十多年未上银幕[1]252,直到1981年才与观众见面。

电影《阿Q正传》在传播的过程中给不同时期的观众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这与导演和编剧的改编立场有着直接的关系。经典作品被改编为电影历来就是不容易的事,岑范曾坦言:“将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一向是困难多多的。因为故事情节为人所熟知,人物的命运也毫无悬念,不能引人入胜”。[2]150电影将原著中并未点明或用笔隐晦之处以符合电影叙事逻辑的方法串联起新的情节,把令读者容易“糊涂”的片段变得“明白”,又将原著中“明白”的叙事加之艺术化的加工,使人物变得“糊涂”,增强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的对比,在对经典的再解读上给出了自己的诠释。

一、“糊涂”变“明白”

于1921年12月至1922年2月连载在《晨报副刊》的《阿Q正传》并不是鲁迅的第一篇小说,然而却是鲁迅酝酿时间最长的小说。鲁迅在回忆自己年少经历时曾经提到:“还记得中日战争(一八九四年)时,我在乡间也常见游手好闲的名人,每晚从茶店里回来,对着女人孩子们大讲些什么刘大将军(刘永福)摆‘夜壶阵的怪话,大家都听得眉飞色舞,真该和拔司珂的人们同声一叹。”[3]少年时代的鲁迅便注意到这样的“闲人”了,他们为民族保留下来的英雄故事而备受鼓舞,殊不知在当时的外部社会中,中国这块富饶的土地已经被列强觊觎,政府无力挽回颓势,中国正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可乡间的百姓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封建社会长久以来的专制统治让他们学会了逆来顺受、自欺欺人,他们无力反抗也不知道该如何反抗。“阿Q”这样的形象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中国人所蕴蓄的怨恨已经够多了,自然是受强者的蹂躏所致的。但他们却不向强者反抗,而反在弱者身上发泄……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愤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烧掉甚么呢?”[4]鲁迅深感政治的腐败和社会的黑暗,但他提出这些病症却又无合适的医治方法,可以说,鲁迅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十分苦闷的,但这并不影响近百年来的读者对这一艺术典型的喜爱,是由“阿Q”而联想到自己时产生的自省。

关于《阿Q正传》改编的始末,陈白尘在《〈阿Q正传〉改编者的自白》和《〈阿Q正传〉改编杂记》中有过完整的表达。虽然在王乔南改编时期,鲁迅先生曾表示过《阿Q正传》实在没有改编的必要,但在看过王乔南所作《女人和面包》的剧本后,也说了“(我)别无要保护阿Q,或一定不许先生编制印行的意思,先生既然要做,请任便就是了”。[1]251众所周知,鲁迅所作《阿Q正传》旨在“写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灵魂来”,也就是展现“国民性”。陈白尘认为,当时鲁迅先生不主张改编,是有着时代的因素,但“如果谁能在电影或舞台剧本中充分表现出这个国民性来,鲁迅是会主张他改编的”。“因为五十年代还算是中国电影的发达时期,鲁迅的三怕已不存在,观众进步了,已不再专看‘女脚‘明星也成熟了,对阿Q有法表现了”[1]251,故而八十年代的电影改编是新一时期对鲁迅作品的再研读和融新的艺术手法使之具象化的尝试。

《阿Q正传》的电影改编是高度忠于原著的,但这样又会使得观众基于对原著的期待而在影片中未找到更加深刻的主题而心生遗憾,故而有影片将原著的主题冲淡之嫌。甚至连影片上映时的定位也是喜剧,加之主演严顺开先生是优秀的喜剧演员,所以还未观看,这部片子便在人心中留下了喜剧的印象。可凭此等表面原因,我们就有理由将该片归类为喜剧么?细细观之,整个影片的叙述之冷静、对比之鲜明、情节之完整无不处处彰显着主题的严肃性。

影片由鲁迅独坐书房书写回忆开始,配以沉稳的画外音,将我们带入熟悉的阿Q的世界。原著第一章的序言在鲁迅书写和画面的“闪回”中交替,阿Q“落魄、勤劳、被人嘲笑、自我麻痹”的基本形象便树立了起来。虽然,本次改编本着尊重原著的原则,但在一些情节的处理上也做了些许修改。影片在表现赛神会上赌博这一情节时,将原著中的“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而后“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身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这一情节表现为在阿Q正高兴自己赢了很多钱时,赌局上几个人交换眼神,佯装吵架,因此将阿Q拉入混乱中,趁机夺去了他的钱财。而在表现吴妈这一形象时,电影中更增加了大量的篇幅,之前吴妈曾去找过阿Q干活,舂米后又在灯下与阿Q述说赵老太爷要娶小的事,说到“有钱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可不像我们庄稼人”,镜头在吴妈对着灯光穿线以及阿Q就着油灯点烟的一幕给了特写。这样的细腻表达使阿Q后来说出的“我要和你睡觉”较之原著更显出阿Q的无辜。原著中的阿Q是经过一系列心理活动的,但他只想“女人……”话还未说明白,电影中这一情节表达得更加清楚,仿佛是“由于吴妈无心的引导,才闹出这样的祸事来”。[2]151阿Q的中兴源于上城之后,他将赃物兜售给未庄的女人,一时间,过去躲着他的人,倒也求着他来问有没有绸裙了。直到这事情传到赵家的深闺中时,阿Q只剩一张门幕了,赵老太爷让他下次有好的先送过来,待到阿Q走后便说“做这路生意的大概是‘老鹰不吃窝下食,本村倒不必担心的,只要自己夜里警醒点就是了”,暗指阿Q的东西来路不正,是偷盗所为。而在电影中,這一论断由邹七嫂直接点出,说阿Q的东西都是偷来的,不要也罢。

此等情节之改编,将原著中的“糊涂”之处变得更加“明白”,这不仅出于电影叙事对故事性情节的连贯性要求较高的需要,也为“阿Q的种种不良行为进行了合理性的阐释”,“通过增强善恶人物的对比,突出强调了穷人之善及不幸,强化了富人为富不仁和帮凶之仗势欺人”。[5]这也符合了导演要“塑造一个漂亮的阿Q”的想法,使人物的形象更加鲜明、饱满,故事的主题更加深刻。阿Q的思想是充满矛盾的也是朦胧和模糊的,他不知革命为何物,也不知乡人的鄙薄、嘲笑从何而来。盲目的他,只是摸索着获得乡人尊重的方式,以为有钱了就可以得到尊重,但他的钱被怀疑来路不明,以为有权就可以高居人上,但他从未真正拥有过权利。横在阿Q面前的,是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是封建宗法制度之下令人窒息的尊卑概念,凭阿Q模糊的、落后的、称不上是革命的反抗,是很难取得成功的,这一点也是作品想要表达出来的。在电影中,阿Q的落后和无知被表现得更加清楚,导演有意将这些细节放大,让观众能够一目了然,这样的改编是符合原著精神的。

二、“明白”变“糊涂”

本节所说的“明白”与“糊涂”有两层用意,一是为了说明导演在改编过程中将原著中阿Q的行为和致富与反抗过程体现得更加细致、明晰,从而让观众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人物性格上的“糊涂”,在这一点上是基于尊重原著的立场而做出的合理性改编。另一方面,影片中出现了一些令人觉得“糊涂”的情节,改编者将文本做了一定程度的丰富和扩充,然而其效果是否真如观众所期待的那样深刻和生动,是值得探讨的。

在陈白尘看来,“每个改编者不得不受其改编的时代的限制和约束”,“八十年代的‘主将大概也是‘不主张消极的”[6]113,因此他在剧本中增加了土谷祠老头的戏份,地保两次来向阿Q索要钱财时,他出面好言相劝,并出钱为阿Q赔偿了赵家,在最后阿Q被人押走时,为他戴上了“棉环”。土谷祠老头这一形象的添加是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的,鲁迅的创作本意充分的展现封建社会对人的压迫以及人在这长久的压迫下表现的顺从和愚昧,而影片中出现的这为数不多的亮色为整部作品增添了一丝暖调。这里陈白尘模仿了鲁迅常用的曲笔,将《药》中夏瑜坟上的花环搬到了这里,随后阿Q便在两次过堂中糊涂地画押,又糊涂地被枪毙。在这一情节的安排上,陈白尘“增加了一些戏与人,不过是在不失原著的精神下,使得阿Q死得更加糊涂些,而观众却明白些。”[7]113阿Q的故事是以喜剧开始的,可我们看到最后却发现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死前连一声“救命”也没喊出来的阿Q,在鲁迅的笔下是可叹的,这一切都是缘于他自身的麻木和无知。由此也可看到辛亥革命失败的原因,鲁迅在这其中有着自己深刻的反思,将思考融入到喜剧和悲剧结合的表达中,是《阿Q正传》独特的艺术风格。

在獄中,我们见到了《药》中的红眼睛阿义,这一创新性的“互文”在之前也有体现:咸亨酒店从鲁镇搬来了未庄,看热闹的闲人们也有了名字:航船七斤、红鼻子老拱、蓝皮阿五,曾举报过夏瑜的夏三爷和未庄的白举人合而为一……这种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安排着实更有利于作品整体意蕴的塑造,也是鲁迅曾经肯定过的,“将《呐喊》中的另外的人物也插进去,以显示未庄或鲁镇全貌的方法,是很好的”。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导演和编剧在向鲁迅原著靠近的努力,他们希望在细节中、在人物的对话中,甚至在作品呈现出来的整体意蕴中,让人无时无刻都感受到这是鲁迅的作品,他们在尽力还原的,是鲁迅笔下的形象。阿Q稀里糊涂地画了押即将被拉去枪毙,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缘由。电影中狱友及狱卒将阿Q身上的东西分抢掉,使这样一个无知而愚蠢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显得更加悲哀,也是对“大团圆”期待的一种反讽。为了进一步表现出阿Q的“糊涂”,陈白尘正面地描写了县太爷和白举人之间的对话。正是这一段像极了话剧表演的对白,加剧了人物间的矛盾冲突,同时也凸显了封建势力的腐朽和黑暗。这些各自为营、打着革命旗号的封建保守势力将无知的阿Q推向了死亡。另外,阿Q的糊涂还表现在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不是主动发生的,是随着周遭环境及人们对他的态度而朦胧感受到的。如阿Q酒醉后和地保交待自己卖的衣服确是偷来的,地保将他的钱拿走,到这时阿Q才意识到自己是小偷,直到走在路上发觉女人们都很害羞似的,才慢慢发觉自己被人疏远。诸如此类的情节经过电影画面的再现,更加突出了阿Q的无知,也增强观众对这个悲剧人物命运的认同感。

在电影增添的一些细节中,有丰富人物形象之处,同时也有过度增加、冲淡悲剧性主旨之嫌,使观众看了不禁心生糊涂。电影在叙述赵老太爷要娶小的消息传到了夫人的耳朵后,夫人因此气得“已两天未吃过饭了”时,着重正面表现了邹七嫂、赵夫人、吴妈、赵家儿媳之间的关系。夫人在站起来时不小心抖出了藏在怀里的饼子,让人看了心中发笑,而赵家的婆媳关系在人物的对话之间也可以看出并不是十分融洽的。这样的情节安排让人摸不清导演的意图,赵家夫人这一角色本可以略去,而电影中却用不少篇幅展现赵家的夫妻关系、婆媳关系。的确,影片中赵老太爷是地地道道的封建宗法社会中的人,想要纳妾在那个时代看来似乎是常事,但赵夫人在片中表现出来的不满,是否有着导演想要表现的人物反抗性这一用意?赵夫人的不满不是来源于对女性命运的抗争意识苏醒,而是仍囿于封建观念中的原配意识,从她宣称绝食却仍偷偷藏着饼子的细节中就可以看出,赵夫人的反抗意识是动摇的,也是朦胧的。原著中只通过吴妈侧面地交代这一情节,而电影的这一改编,除让观众更深刻地感受到封建家族的腐朽、势利和吴妈的通情达理外,似乎更有增添喜剧因素之意味,这无疑是对整部作品主题的消解和冲淡。至于婆媳关系的展现,除了是作为封建性的另一层揭露之外,很难让人联想到导演的创作意图。这一情节也是可以拿掉的,并不影响主题的表现,突兀地出现在影片之中,只会给人赘余之感,在欣赏影片的过程中也会分散对国民性理解和感悟的精力。可以说,这样的改编使人有“糊涂”之感,对于影片的主旨也没有实质性的加深作用,实为闲笔。

三、老电影与新时代

《阿Q正传》自全国公映后获得了一致好评,主演严顺开也因此获得了第六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以及瑞士第二届韦维国际喜剧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金手杖”奖。李何林和王得后都曾表示这部电影是“忠实于原作”的,有着“难得的严肃风格”,导演对于原作的处理“宁可笨拙,不使油滑”。[8]《阿Q正传》较之鲁迅的其他小说,本身就具有更多的适合改编的因素。小说承载的思想寓意,其间揭示的“精神胜利法”所具有的“国民性”时至今日也影响深刻。小说故事性强,故事情节多,虽然情节上有重复之处,但经过适当的顺序调整还是适宜作为电影改编的。鲁迅的小说中常常有“重复”的出现,或是语句,或是情节,在叙述上的重复会使作品呈现出一种“诗性”,小说虽然不具备诗的形式,但是在情节和语句上模仿诗的韵律和节奏,也同样可以收获与诗歌相类似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并且,多次地提到同一语句、情节,很自然地会让读者留下深刻地印象,对于作品的主题来说,也起到了进一步深化的作用。这样的重复在原著中可以加强文本的深刻性,但对于电影艺术来说,过多的重复会影响观影的效果,使在集中状态下紧跟影片故事情节发展的观众产生审美疲劳之感,整部电影的质量也会因为情节的赘余而大打折扣。另外,无论是未庄还是鲁镇,都是鲁迅心中封建社会的缩影,但若因此就点明影片的拍摄背景为绍兴,未免显得草率。在这一点上,导演和编剧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影片中虽未点出绍兴,但因小说中流露出的地方民俗色彩,是不难选择取景地的。背景在一定程度上的模糊,其实是有利于作品在更广泛的时间和空间中传播的。毕竟,我们关注阿Q,不仅是因为他身上看起来滑稽可笑的喜剧外壳,更是因为他内在表现着我们仍无法完全摆脱的国民劣根性。而经典的作品不论是在何种历史时期、何种历史背景,其阐释的深层次内涵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不同时期对同一作品有着不同的解读是正常事情,在不同的历史背景影响下评论家们观点的汇集,更加证明了经典作品的文学价值和内在的精神价值。

“改编文学名著,好比是一件无价的珍宝将之砸碎,然后又用它的碎片创造成另一形状的无价的珍宝”,而对于《阿Q正传》,陈白尘认为“它的本身就存在着一切戏剧电影的要素,根本不需要改编!”。[7]106为了保留原著的“魂”,陈白尘在电影中加入了大量的“画外音”,并在开头处表现了鲁迅在书房中思索的一幕。这的确有利于对原著的高度还原,“阿Q的言行虽可构成个电影或舞台剧本的故事,但如果抽去作者的议论,阿Q这典型便失去灵魂,原著的风格也将无存”。[7]115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仅仅在开头处出现的鲁迅是否相对于全部故事的情节略显得尴尬和生硬?对于编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确实,对于这样的经典改编,在忠于原作的基础上,很难有更加合适的处理。电影的改编因为时代的不同而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如果在原著基础上有所突破,或许会让作品的生命得到再次的绽放。贯穿整部影片的“画外音”为阿Q的心理活动作出了恰当的说明,也使得故事情节连贯而不至于因跳跃性强而显生涩。“旁白虽然是戏剧表现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最古老也是最简便的方法,但是在追求真实的近代剧中,因为这种说白有違情理和写实原则,使人感到不自然、不真实,所以总是尽量减少运用或者不用”。[9]对于故事本身来说,大量旁白的出现使得观众总有一种旁观之感。由此,观影变成了被人带着去观赏一段故事,而不是以参与者的身份和剧中人物完成一次对话,对于阿Q的同情之感和悲剧命运的体悟会因此减弱,观众的观影体验难免会打了折扣。

那么,在经典翻拍浪潮一波高似一波的今天,电影《阿Q正传》还有值得被重新关注的必要么?答案是肯定的。无论是对于已经熟读鲁迅经典的读者还是未接触过作品的观众来说,被搬上荧幕的阿Q形象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人们把握阿Q的整体形象。但观众也该明白,荧幕上那个愚蠢、无知、不被人同情的阿Q并不是鲁迅所树立的阿Q形象之全部,而是其身上的某些为人熟知的特点被放大化的成果。值得一提的是,在“不准革命”之后,阿Q在土谷祠睡前产生了一次臆想,这一段在影片的处理中发挥了电影的优势。陈白尘大胆地将其变为阿Q的一场梦境,之前欺负过他的举人、地保、假洋鬼子、赵太爷等人在梦中都成了他“革命”的对象。他们对阿Q叫着“太公”“本家”“桂太爷”,阿Q也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说阔人们才能说的“王八蛋”。但在梦里的阿Q还是善良的,最终并没有要他们死,而只是“打了四十大板”。可悲之处也在这里显现,阿Q在如何处置他们上并没有自己的主意,询问了曾经起哄、嘲笑过他的闲人们,王胡、小D、酒馆老板,等等。在阿Q心中,他们是一样的,可实际上,梦醒的阿Q还是会被他们嘲笑、冷眼旁观,这是他到最后才隐约明白的问题。这一情节的安排,在陈白尘看来是“精神胜利法的变形”,“因为它毕竟还是南柯一梦,是他在现实中永远不能实现的,所以这是喜剧性的悲剧。”[1]261这一梦境的改编成了本部电影令人眼前一亮的一笔,同时也可为如今的经典翻拍提供一些借鉴意义,即在保留原著精神的基础上,将某一点特征放大化,或利用电影手法的优势,将所要表现的思想加以合理的变形处理,以求得在原著诠释上的新的收获。

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人类传统的生活方式不断发生改变,传统的纸媒领域不断被影视和网络侵占。在这样的强烈冲击下,读者从文学文本的阅读逐渐转向了更为直观的,带有视觉冲击性的影视艺术表现形式。虽然电影上映的年代这些特征还并不明显,但在受众心理中文学文本和影视艺术选择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倾斜。与文学创作的道理相同,电影的改编若是过度地考虑到市场的欢迎程度,必将把很多抽象的、带有象征寓意的情节或细节变成通俗的,甚至是符合群众的低俗审美的影视产品,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纯文学的核心价值,渐渐偏离了原著创作者的审美架构。改编的作品偏离原著主旨在近些年看来似乎是经常发生的事,很多电影电视导演为自己重新定义了文本而沾沾自喜。然而这样的粗糙、鲁莽的改编除了迎合大众审美而获得短暂性的追捧之外,在漫漫艺术长河中能否真正地占有一席之地呢?诚然,传播媒介在当前的时代下已经向大众媒介的方向进一步延伸了,大众传播渐渐成为主流,这也证明着纯文学的阅读已经居于辅助地位了,而不是文学先行,带动影视作品的传播和发展。

王安忆对文学作品的影视重塑就表示:“很多名著被拍成了电影,使我们对这些名著的印象被电影留下的印象所替代,而电影通常告诉我们的是一个最通俗、最平庸的故事。”电影的改编是否符合作者初衷,应该是改编者们最应该看重的问题,《阿Q正传》的改编从筹备到上映,整个创作团队都坚持着还原鲁迅原著精神的立场,但经过上文的论述之后,我们会发现,在一些情节的处理上,存在着过度诠释和过于简化的问题。极简主义被导演看作突出主题的利器,但不恰当的使用极简处理会让观众变得对主题理解有着歧义,同时也弱化了文本本身的艺术魅力。有些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就体现出这样的问题,导演将多重线索修剪成为单线模式,将有着多重解读可能性的文本变成了简单的、市场化的商业爱情、温情片。另有一类改编者,本着尊重原著的原则,生怕在改编过程中遗漏了任何细节,不遗余力地将所有细节放大,使得影片在连贯地观赏过程中给观众带来疲劳感,多处闪现的亮点也会因为大量情节的冗余而消失本身的价值。也就是说,改编者用力过猛,结果导致改编效果适得其反。

四、结语

电影《阿Q正传》虽然从原著的角度来说,还有很多略显生涩和不尽人意的地方,但电影本身也可作为经典改编的一个范本,或者为《阿Q正传》的再次改编提供经验。文学和影视作为两种迥异的艺术形式,在文学作品进行跨媒界重构的过程当中,必然会面临很多的矛盾冲突。文本本身落实到电影画面,通过语义和画面意向给予观众的想象空间是并不完全相同的。经典的文学作品总是能带给人们多重想象空间和指向维度,在进行跨媒界重构的过程中,重构者往往会根据个人情感和传播差异性等方面的考量而进行不同程度的修改,为受众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对文本进行的新的思考和审美体验,同时也为未来的文学作品在不同领域的传播提供了更多、更富有现代意味的借鉴和经验。经典作品的再解读是值得被期待的,也正是由于不同艺术手法对经典作品的重新演绎才使得经典作品的地位被推向更高。因此,这样的经典之作应该被更多人看到,以带来更加深入的研究,并进一步丰富作品的精神内涵。

[參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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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lassic Reinterpretation from the Film Adaptations of the True Story of Ah Q

WANG Wei-ping,CUI Si-chen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Liaoning,116081,China)

Abstract:In 1981, the film version of the true story of ah Q caused great repercussions after its release.Film adaptation influences people's interpretation of literary works,the classics of classical literature have been given the meaning of The Times in different times.This paper, by interpreting the reservation and innovation of the film compared with the original work, discusses the laudable and questionable points of the film, and from the standpoint of respecting the adaptor, explores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old film in the new era that is worthy of new attention.

Keywords:True Story of Ah Q;film adaptation of movies;original spirit;innov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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