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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外二篇)

2018-09-10周存云

青海湖 2018年9期
关键词:村庄

1

村庄从一条河流开始,傍水而居,依山而建,星罗棋布,宛如仙女手中散落的珍珠。麦浪滚动的田野,望不到边的绵延纵横的山脉,随处生长的树木,随意开放的花朵,以及黄昏的暮霭中巷口传来的牛哞犬吠都散发着独特而浓郁的家园气息。

湟水浇灌着我们幸福的根基,土地无数次收获了农人的汗水,我们关心着天气和农作物,关心着与劳动密切相关的节气、时令。多少年了,它们就像田野里的植物一样生长着,滋养着村庄的每一种生命。

当有一天,突然觉得庄廓像一只只小船漂浮在岁月的河面上时,我毫不怀疑村庄就是那百年码头,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觉,是因为青海东部城市群的建设,湟水两岸的十几个村庄面临着整体搬迁的命运。

我知道,村庄在它固有的宁静里早就透出一丝丝的骚动,有的人走出了村庄,接着又有一些人走出了村庄,他们离开田野、离开村庄,走向城市的身影,把一个个想走出村庄的年轻的心带向了远方,他们的目光被远方牵引着,离开村庄融入远方的城市一直是他们的梦想。

拆迁通告张贴在村口、广场等醒目的位置,家家户户都拿着拆迁补偿方案估算着能获得多少补偿款,一时间村庄的宁静被彻底搅散,期待、喜悦、困惑、不舍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在村庄的各个巷道。

其实,年轻人早就不甘于现有的生活,近年来纷纷走出村庄,进城谋生,寻求财富、梦想,村庄的许多庄廓空了。这种现象是逐步地缓慢地发生的,也许有些人在默默地准备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进入城市寻求发展的机会,也许有些人在陌生的城市奋斗多年才有了定居下来的基础,这些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的变化既有一个过程,也呈现出一种趋势。

但一下子,十几个村庄、几万人就这样离开故土,先要过渡,待安置区建成后才能搬入新居,突然来临的巨变让长期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有了一种复杂的无法言说的心理体验。在我的印象中年轻人几乎都陷入了难以言表的喜悦,他们对农村的厌弃,对土地的厌弃几乎不加掩饰。城市,这是几代人的梦想,但透过年轻一代的喜悦我也看到了一些中年人的困惑和无奈,还有那些被搬迁的期待遮掩住的眷念和不舍。

2

我童年生活在乡村,后来又长期在乡镇工作,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更多的是乡村的痕迹,对乡村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感情。作为整个拆迁过程的参与者,我既为搬迁群众能跨越式进入城市感到高兴,也为他们的未来怀着一种隐忧。

在平安驿曾有一个石壁村,是依山而建的脑山回族村,平安至化隆的公路从村中穿过,是当时从西宁方向进入黄南的主要通道,西宁与黄南两地往来车辆在翻越横亘在平安与化隆之间海拔3300多米的青沙山时都习惯于在此地停留休息。依地理优势石壁村纷纷开起了饭馆,一个个主营面片手抓的清真餐馆在青沙山下应运而生,最多时达20多家,每天用餐的过往人员4000余人次,从业人员达100多人。石壁村,因过往的车辆暂时停顿而兴旺起来,餐饮业一度成为当地群众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后来随着平安至阿岱高速公路的建成,許多车辆穿越青沙山隧道绕过石壁村行驶,使曾经热闹繁华一时的石壁村迅速凋敝。

在这个一切都在快速变化的时代,一条高速公路的建成,会使行驶在路上的车和人行进与停留的节奏发生变化,也会使路边的村庄随之变化。于是,一些曾经热闹一时的村子冷落了,另外一些应和了新的交通节奏的村子又在仓促间热闹起来。

我对石壁村印象深刻,见证了石壁的繁华,也了解感知了那种繁华过后的孤寂与困顿,好几次我到化隆、循化下乡,特意走老路经过这里,总是禁不住多看一眼,多回味一番。

在青沙山这般重要的地理关节上,自从高速公路贯通后,行人不必再像过去那样经历冰雪中行驶的危险,但因此也就没有了在阳光下、在风雨中蜿蜒缓行的细致感受,更谈不上黄昏时站在那青沙山梁的高处,极目远眺时从山水的苍茫中欣赏到令人沉醉的自然风光,感受到那厚重的沧桑岁月。

后来在平安县城看到几家名为石壁面片或石壁手抓的餐馆时,我突然想,在一个时代前行的过程中,因为发展对那些可能造成边缘化的人和地方能否多一些关注,多一些扶持,不要使这些人和地方在时代的进步中再经历一次阵痛。

3

没有人能把一条路走完,没有谁可以在古老的村庄把一生的梦做完。面对十几个村庄,几万人的整体搬迁,我知道在工业化、城市化的快速进程中,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但我仍然希望能给他们更多的关注,关心每个具体的人的命运。

欣慰的是,决策者着眼未来,顶层设计,集中安置区按照低密度、小街区、全配套、高绿化的设计理念建设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新城区。在搬迁过渡期间政府给群众发放过渡费、取暖费,在土地征收后对60岁以上的老人落实养老保险,在群众回迁入住后三年内按比例给予物业补贴等,使搬迁群众在时代前行中共享到发展的成果。更加感到温暖的是,对搬迁群众原先经营小有规模的餐饮业、板材加工、彩砖加工等各种小企业重新规划建设予以扶持,并在新城区物业管理和城市管理中尽可能创造就业岗位安置搬迁群众。曾经的田野和房舍上盖起了一排排厂房,十几个村庄的农民从农村进入城市,从庄廓院搬进了高层建筑。虽然工业园区的产业还不能完全保障和满足群众的就业需求,但我几次到安置区与群众闲聊,仍然感受到了他们对居住环境的满意,对明天还是充满着信心。

我知道在城镇化的进程中,很多植根于乡土的记忆将渐渐模糊。但我更清楚,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市人,他们还需要漫长的时光,这不仅仅是提供一个稳定的就业岗位,还需要从生活方式、文明素养、自我管理等方面给予引导和服务,甚至需要长时间潜移默化的濡染和浸润,才能使他们彻底融入城市。

4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些难以割舍的人和事,对于我来说,最能牵动我的故乡之物就是屹立在村庄三岔口的我家的那棵老榆树。记忆中的大树撑起了村子的公共空间,尤其是在耕作季节,劳累的人们多会在这里休息闲聊,这里是村庄的信息发布台,也是村庄的道德评判台。

在石家营村的拆迁过程中,有一位老人每天都从过渡期间的居住地来到拆迁现场,注视着生活居住了多年的村子消逝的整个过程。他对拆迁人员说,尽可能把他屋前的那棵沙枣树保留下来,拆迁人员不解地问他原因时,他说,有了这棵沙枣树,以后这里不论建成什么样子,他都能找到自己曾经的家。我听说此事后,眼睛湿润。

每个人进入一种全新状态的生活时,是否都有想忘记但却必须记得的历史;是否都有想留下,却又无法留下的情感的寄托?

人拥有了财产,并不等于就拥有了家园,家园是把人与这些田野、山岭、房屋、树木等联结起来的那个东西,或许这个东西就是沉淀在这些事物之上的人的岁月和希望,是感受着生命意义的人的灵魂。

这些树都有自己的记忆和生命。

也许有人不会理解因离开故土家园时而独有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我参与了互助县高寨镇部分村的拆迁和建筑垃圾的清运工作,记得在西村清运垃圾时,发现一户人家院内的一口井,井水充盈,可以想象在自来水未通之前,主人肯定用这井水浇灌院内菜园、花草、树木,从井台四周贴面的瓷砖可以想见这户农家的主人是如何细致地打理着生活。

这使我想到我的父母,他们一生都在田野辛勤劳作,后来被我接到县城居住,一下子离开了农家小院,离开了挥洒汗水的土地,他们仿佛缺失了什么东西。刚搬到县城的那几年,他们总是习惯于乘坐班车到几公里外的老家院子,种植蔬菜,修剪果树,尽管院内已无人居住,但那些栽培的花仍鲜艳地开着,充满回忆的气息。到后来,两人年纪大了,跑动不方便了,便在居住的屋前用盛土的木箱和大小花盆种植了蒜苗、黄瓜、辣椒、西红柿等蔬菜。现在有了一处小院更有了劳动的热情和干劲,随着季节变换种植的时令蔬菜我们兄妹几家都吃不完。他们对土地的那份依恋,远远超过了土地本身,只要拿起那闲置的农具,只要走进那不到一分地的小菜园,他们就会找到一种亲切和踏实。我相信,因为他们对土地和村庄的深刻铭记,即使在积雪覆盖的田野也总是能清楚地看见那做着发芽梦的种子。

5

安置区建成后,领导安排我给那些城区的街道命名。我探寻着这块土地的历史,我经历了这块土地的搬迁建设,我见证了这块土地的变化,五年的时光,这里也有我的记忆和生活。除了几条主干道用历史渊源和自然因素来命名外,那些小区之间的街道我根据搬迁群众的居住状况,用被拆迁的乡镇和村庄的名字来命名。就是想尽可能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记忆的符号,使在那些村庄里留下了许多生活经历的人,走在街道里,看着街道的名字,犹如走在村庄温柔的梦乡里。在清晨和黄昏应有的秩序里,感受到各种小草和河水融合散发出的早春的气息,能够在被城市的街灯照耀得已经有些遥远模糊的月光下看见自己内心曾经的焦虑,并在岁月的角落里,发现那些被遗忘的情节。

饱满的大地将一切给予了我们,我们又能给予大地一些什么呢?

多年来,我们期待的不就是走出村庄,走进城市吗?

一切仿佛夢中,从梦中醒来,真实就在眼前。

是那道光啊,一闪间,竟让我同时看清了幸福和悲伤的面孔。我想起不知哪位诗人的一句话:当我们面对灯火时,却从此有了对光明的惆怅。

我突然无端地忧伤起来,想从头到尾铭记成长的过程,铭记村庄给予我的一切。

故乡,从此,你就是我的远方了。

6

时光可以冲淡记忆,却能在村庄的手心里,把最好的梦留成永恒。

我的朋友王文中近年来把文学创作的方向和摄影的主要精力锁定在河湟民俗文化最具核心价值的事物上,搜集和拍摄了河湟谷地的许多古老村庄,以真实的影像和充满诗意的语言,记录和展示了近百个特色鲜明的自然村落和村舍建筑。正如他在《远逝的村庄》自序中所言,记录下传承了几千年的原始村庄和村庄最后的建筑,记录下蕴含其中的民俗文化和民间艺术遗存,对我们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这些古老的民居建筑,它不仅仅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居所,而且承载着一种精神、文化情感和思想。

村庄是什么?他说,村庄是那颗悬挂于早晨田野草茎上的露珠,村庄是一首消失于远处炊烟中的歌谣,村庄是灵魂,是根,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7

北方有雪的夜晚,总是容易唤醒回忆,几棵孤独的杨树静静地守望着记忆中的村庄,感觉时光和距离正与自己的意愿组合在一起。沿着出走的方向,我回眸凝望,在积雪的映照下,我看见村庄的一切都饱含深情。我想把所有珍藏的细节连成完整的故事,让自己幸福地生活于其中。生活在继续,村庄就站在岁月的河流中,并且一直陪伴着我的青春和成长,作为象征,我可以准确地找到最干净和最温暖的地方。

正如今夜,我能够感受到远处的注视,是牵念的月光;我能够听到远方的声音,是思念的倾诉;我能够拥有远处的关怀,是理解和觉悟的结果。

就在此时,在城区边缘的一个“花儿”茶社,我听到了纯正的来自田野的“花儿”,仿佛一缕来自旷野的风,那么沁人心脾。

刹那间,这声音淹没了城市的喧嚣,就像一个浪驱赶着另一个浪,此刻,我不知道在这城市的一隅,还有多少人被真实地感动。

我突然觉得,这些深深依恋着土地的人们,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根以别人无法知晓的方式,牢牢地守护着,而把内心的苍凉轻轻遮掩住,家乡就是我们吟唱的一首歌谣。

其实,村庄一直植根于一片土壤并未离去,是我们义无反顾地离它而去,但离开后的人们对它的牵挂是真实的,因为村庄养育了我们的生命和少年的梦,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痕。一个深爱着村庄的人,村庄就是他的精神世界。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村庄,有一个被时代的车轮碾过而又在岁月的光影里依然隐显的记忆。

今夜,我只想给回忆找到一个起点,像日出照亮露珠的梦;然后,再给回忆找到一个结尾,因为那全新的生活正在无边无际地展开,犹如犁铧再次奔跑在广阔的田野里种满梦想和温暖。

让我们深深地祝福。

不规则的时间

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之中,而惟有时间的节奏是恒定的,它不会因你暗含期待而加快前行的脚步,也不会因你面临某种恐慌和焦虑而放缓速度。大家都觉得只有时间是真正公平的,它不会因贫富贵贱而出现变化,但凡事都有例外,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中,却因为时间的不规则而在我的成长历程中留下了一丝阴影。

那是1976年,我在村办小学上二年级,高原的春天依旧寒气逼人,当时我的父亲在离家十几公里外的一家工厂上班,每天早上我母亲随着生产队的哨声出工时,将我的两个妹妹锁在家里,天气稍暖和时,我利用课间休息时间跑去把门打开,让她们到户外活动,而我锁好门后又跑去上课。一般都是上午第二节课后做完课间操,我快速跑着去开门锁门,一百多米的奔跑,是我少年时代永远不能抹去的记忆。

有一天,当我以同样的速度跑回校园时,大家都已经进教室上课了,我忐忑地在教室门口喊报告,走进教室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我时,我羞愧得不敢抬头,老师并未问我原因,让我回座位听课,可当这种情况连着出现好几次后,胆小而羞怯的我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后来我告诉母亲,我不想迟到,不愿课间再去开门。记得当时母亲并未说什么,她沉默片刻,只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天也暖和了,两个妹妹早上不用锁在家里,可以在外面玩了。

我一直想不通,每次我都跑得飞快,为什么有时会迟到呢?那时懵懂的我竟觉得时间也是不规则的,它有时慢,有时快。

多年后,有一次回老家,在路过村子小广场边的学校时,再一次想起这件事,我对同行的8岁的小外甥说,我们做个游戏,小外甥很高兴问做啥,我说,你以最快的速度从这儿跑到老家的大门口,我看时间,跑得快有奖励。小外甥跑到大门口用时2分10秒,我出生成长在农村,当时奔跑的速度肯定比小外甥要快,按2分钟计算,往返4分钟,开门、锁门2分钟,那么整个过程在6分钟内可以完成,而当时我们课间操后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恍然明白,不是我跑得不够快,也不是时间不规则,而是那个吹哨的老师,那个掌握着时间的人,他并未遵循规定的时间,而是以他的主观,随意地吹響上课的哨声。因为他的随意性,因为他对规则的随意改变,使我们全家经历了一段在寒冷的季节更加寒冷,在艰辛的年代更加艰辛的时光。

有年除夕,全家人聚餐守岁,闲聊中,我提起此事,二妹当时两岁不记事,大妹妹说她也不记得了。长大后,我们开始习惯于忘掉童年的伤痛,选择性地记住了那些快乐的情节,而对于这件事我却怎样也无法忘却。小外甥不懂得我们成长年代的艰辛,她说,你们太残忍了,怎么可以把我的妈妈锁在家里。我遥想着两个妹妹在空旷寒冷的院子里,紧贴着大门,透过门缝期盼着我来开门放她们出去的情景,我的心就一阵阵地疼痛。想着她们当时的焦灼和失望,想着当时母亲内心无奈的悲怆,我不知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温暖那个年代的寒冷,能够抚慰那个年代的艰辛。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看似越来越遥远了,实际上却越来越清晰,成为无法忘却的痛。

这样的一段经历让我觉得,我总是在追赶着时间,总是害怕迟到,做梦也总是出现赶不上班车、考试迟到等充满焦虑的梦境。

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学习了解了许多规则,并自觉地遵守着规则,尽量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但规则的变化,特别是不为人知的变化,对我们这些小人物带来的影响是无法预测的。

多年后,当我终于不再焦虑,以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情,面带微笑出门时,总会想到生活在有序的世界里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沿着春天的方向

在青藏高原,春天总是来得很晚,来得很慢,尤其是四月的天气,总是反反复复,令人捉摸不定,一场冷空气袭来,之前积攒的春意就被一扫而空。虽然春天在日历上已早早到来了,但拂面的风仍然挟带着寒冷,入眼的草色尚未变绿,空气依旧干燥。我们都知道,春天其实离我们还有一段看不清的距离。

但是,春天一直都在,它的到来也许不在我们的身边,但在这世界不远的某处,它已经如期而至。

今年4月初去重庆出差,一出机场就看见在道路两旁五颜六色的花绽放着,高大的树木都抽出了嫩叶,两边的山坡上,甚至更远处的山岭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正在盛开,它们点缀在嫩绿丛中,格外耀眼,湿润的空气,带着万物生长的味道,像一种自然的暗示和内心必然的邂逅,使我感受并拥有了一种美好。

在重庆住宿的酒店就在长江岸边,早上沿着河岸漫步可以一直走到朝天门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在阳光的照射下,滚动的江水更像是时间的碎片,闪耀着无限春意。从小径沿台阶攀登而上,便可达到滨江路,两旁的银杏树高大而枝叶稀疏,可能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但银杏树细小的枝头上每一簇新叶比那盛开的花朵更能触动我沉寂的内心。

绿叶和花是一个春天的感觉,突然间,这些细微的事物唤醒了我对自然的热爱。透过它们,仿佛整个春天,辽阔的世界都在不经意间渗透蔓延到灵魂的各个角落。

漫步在江边小径,在春日温热的气息中,一切情绪都像是被发酵的旧时的记忆,那些经过的日子里只有幸福在静静地流逝,展现出一段完美的时光。正如泰戈尔所说:“我那时不晓得它离我是那么近,而且是我的,这完美的温馨,还是在我自己的心灵深处开放。”

我知道,青海的四月依然寒冷,弱水河畔的杨树还不曾吐出新的枝芽,但在飘落的雨雪里早已潜藏着春天充满生机的身影。

青海的春天姗姗来迟,但它的出现又是突然而迅速,好像它潜藏已久,一直在等待着现身的机会,黄河岸边的杏花开了,紧接着桃花、梨花都争艳斗芳,一时间河湟大地花香飘荡。当你看到第一片细小的叶子在枝条上绽开时,来不及更多地观察,那绿色的大军就从东向西排成阵势一路推进,只几天工夫,你仿佛早已置身春天的深处。

多年来,我知道春天一定会来,但每次它都好像在你眼前一闪而过,待你细细端详时,它已远去,你所身处的繁花似锦已是夏季的节令。

在重庆忙完差事,又与朋友到了常州,进入市区感受到更为浓郁的春景,我们到达的午后刚好一场雨穿城而过。走在被雨水打湿的街道,空气清新,到处弥散着冉冉花香。我们入住酒店的斜对面就是常州市的红梅公园,漫游其中,沿路都是花香鸟语,不知名的花整块整块地开放着,就像小小的海,清风吹来,它们就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往前推进,真是美不胜收,风吹远了,而沁人心扉的花香仍旧回旋往复,就像那些经典的老歌,当歌声已消失时,余音还在耳边盘旋,显得韵味深长。

岁月流经我们的身边时,感觉每一寸时光里都有那些曾有过,而又最终无法确定的感觉。

我想起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一些往事,真切地感受到,当岁月的灯火突然照亮时,它们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会突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你,让你在这一时刻走进一场深情的回忆,仿佛心湖被一阵轻微的风温柔地拂过,辉映着缕缕白云,有眷恋却不纠缠,有怀念却不伤感,恍然开悟,发现并感受美比领略深邃的思想更重要。

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我比往年更早一些,也是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春天的面容。4月19日回到青海,受朋友邀请去民和看争艳的桃花,接着又观赏乐都的梨花,河湟大地春意盎然,我从重庆、常州到青海民和、乐都等地一路追随着春天的脚步,感觉到日子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会有小小的发现,小小的惊喜和感动。细细品味,就会品出一种温缓敦厚、渊深朴茂的味道来,感觉到时光是如此美好,每一刻都应更加珍惜。

有人说,繁星与旷野,包含着哲学与宗教,指向个人与时代对于某种“永不能理解”的表述。仰望布满繁星的苍穹,置身于旷野的宁静,我不再费劲地去理解时代对于一个人的安排。但我在那光明温暖的夕阳时分,能够映住心中的眷恋,铭记住心中的这点珍惜,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年年都会遇见生命里最好的春天。

我愿意在细小的时光中安心投入顺其自然的心情,不勉强自己,不为难自己,慢慢地一心一意地做好自己当下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时光的列车从不停歇,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意味着春天就要过去,天气渐渐炎热,一年中的第一场大雨就要到来,植物们更加生机勃勃,进入到一种更饱满润泽的状态。或许世界本来就充满生机,只是我们忙于琐碎的生活,而无暇去发现欣赏。

青海的春天是短暂的,人生旅途也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漫长,短暂的一生中,幸福与丰盛与否,直到有一天,站在岁月幽深处蓦然回首时才能看得清楚。只有能在时间的沉淀下载入记忆的,才是真正触动灵魂的。

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生活洪流中微不足道的沙粒,被无数个同样微小的同类拥挤着,任由浪潮牵扯,惶然地被迫向前奔涌罷了。

在这个焦虑的年代,谁能按照内心的想法去生活,谁就是幸福的人。而我们多年来忙碌奔波,并没有把生活过成想要的样子,当身边的热闹都散去时,恍然品出了一点寂寞的味道。时间留不住,不可逆,就安静地做个小人物,关注那些微小而美好的事物,关心粮食和蔬菜,关心年迈的母亲。正如诗人海桑所言:“我们所能做的都是些小事情,诸如热爱时间,思念母亲,静悄悄的做人,像早晨一样清白。”

作者简介:周存云,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人,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青海湖》《飞天》《绿风》等省内外刊物,入选《建国50周年青海文学作品精选》《2003年中国散文诗精选》等十几种选本,并有作品被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收藏,已出版诗文集《无云的天空》《远峰上的雪》,散文集《高地星光》诗集《风向》。获青海省第二届青年文学奖、青海省政府第五届文学艺术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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