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然生活在马克思所指明的时代
2018-08-29武晓超
武晓超
十年之前,一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肇始于美国华尔街。当危机来临时,西方世界再次兴起了阅读马克思的热潮。不惟如此,西方世界还出现了诸如《21世纪资本论》《不平等的社会》等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为理论资源,揭示和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分配和福利待遇不公的深度研究著作。虽然,西方世界基于经济危机的背景对马克思的重新阅读、发现,其动机、目的和结论等值得质疑,但却足以说明,21世纪仍然必须面对马克思所提出的问题。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坦言:“我们无法预见到21世纪所面临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倘若这些解决方案要获得成功的机会,他们就必须提出马克思所提出的问题。”马克思说,问题就是时代的声音。就此而言,我们仍然生活在马克思所指明的时代。
壹
2018年5月4日,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只有把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与同本国具体实际、历史文化传统、时代要求紧密结合起来,在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才能把蓝图变为美好现实。习总书记的话,从基本理论,到理论逻辑,再到基本原则,既生动体现了从“面——线——点”不断深化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认识过程,也立体式构筑了“点——线——面” 系统把握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科学体系。在此体系中,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既是《共产党宣言》最富生机活力的原点,也是科学社会主义基本理论最本质内在的核心。
在《共产党宣言》之前,社会主义思想已经存续了300多年。从1516年《乌托邦》代表的早期社会主义,到18世纪直接的共产主义理论,再到19世纪初三大空想家圣西门、傅里叶、欧文的社会主义,已经表达了劳苦群众对资本主义社会现状的不满,也为未来理想社会描绘了很多美好的设想。但是,他们没有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也没有找到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主体力量。空想社会主义的历史局限、阶级局限和思想局限,决定了它只能陷入空想,而且“越是制定的详尽周密,就越是要陷入纯粹的幻想”。与此同时,以工人阶级为主体的无产阶级还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道路。恩格斯在考察了当时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中工人运动、无产阶级自发运动的现状后,深刻认识到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重大意义。他在给马克思的信中说:“只要我们的原则还没有从以往的世界观和以往的历史中逻辑地和历史地作为二者的必然继续用几部著作阐发出来,那就一切都还会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大多数人还得盲目地探索。”马克思在唯物主义历史观基础上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以此为指导,剩余价值学说又揭示了资本主义运行的特殊规律和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历史必然性。在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基础上,《共产党宣言》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共产党宣言》发表三十年后,时值马克思将近60岁,恩格斯在亲自撰写的《卡尔·马克思》中盛赞马克思是“第一个给社会主义,因而也给现代整个工人运动奠定科学基础的人”。1880年,恩格斯发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再次论述社会主义发展史上从空想到科学的飞跃。科学性原则是马克思、恩格斯坚守一生的重要原则。直到晚年,他们还一致强调,“社会主义自从成为科学以来,就要求人们把它当作科学来对待,就是说,要求人们去研究它。”
科学社会主义之所以为科学,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始终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鲜明的人民立场,是科学社会主义不同于空想社会主义、“真正的社会主义”等同期其他社会主义的本质区别。在《共产党宣言》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恩格斯回忆道:“在1847年,社会主义是中等阶级的运动,而共产主义是工人阶级的运动。当时,社会主义,至少在大陆上,是‘上流社会的,而共产主义却恰恰相反。既然我们自始就认定,‘工人阶级的解放应当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事情,那么,在这两个名称中间我们应当选择哪一个,就是毫無疑义的了。而且后来我们也从没有想到要把这个名称抛弃。”出于对先进性、革命性、主体性、创造性等不同特性的强调,马克思在著作中使用了工人阶级、无产阶级、劳动阶级等不同名称。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三个名称指代的是同一个群体即人民群众。这既说明了人民立场具有既源于时代又超越时代的丰富内涵和普遍意义,同时也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在理论研究中和严谨表述上对科学原则的坚守。《共产党宣言》第一次创立了人民实现自身解放的思想体系,是一部秉持人民立场,为人民大众谋利益,为全人类谋解放的经典著作。
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为了改变人民历史命运而创立的,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形成的,也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的。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1845年,马克思在首次系统阐发唯物史观的巨著《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对于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就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世界。”同期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更简明地概括为以往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实践性是科学社会主义区别于其他理论的显著特征。科学社会主义一经创立,就在实践上引领了工人运动的蓬勃发展,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党、世界上第一个国际工人组织、世界上第一次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革命,都深深烙上了马克思的印记。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指出,“在整个欧洲和美洲,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千百万革命战友无不对他表示尊敬、爱戴和悼念。”至今,世界上还没有哪一种学说、哪一种思想、哪一种主义或者哪一本著作,能像《共产党宣言》里的科学社会主义一样,如此广泛、如此深刻、如此持久地改变了并正在改变着人类历史进程。
马克思深刻认识到,共产主义并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而是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既然是不断变化、辩证发展的现实运动,科学社会主义就必须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变革,随着实践发展而不断创新发展。《共产党宣言》并没有终结科学社会主义的全部真理,反而要废除关于人类社会存在永恒状态的“永恒真理”,因此要求人们踏着《共产党宣言》的脚步,在实践中不断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在《共产党宣言》发表25周年后,恩格斯及时指出:“这纲领现在有些地方也已经过时了”,同时强调“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马克思恩格斯去世后,人类社会的变迁和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共产党宣言》中的预言。尤其是在列宁领导十月革命胜利之后,社会主义运动从理论到实践、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社会主义革新从地区到全球,不断推动20世纪、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飞跃和发展。一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发展史,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和他的后继者们不断回应人类社会面临的新挑战,不断探索实践发展提出的新课题,不断推进科学社会主义与时俱进、开放创新发展的鲜活历史。
贰
按照《共产党宣言》的篇目结构和逻辑框架,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一经创立,必然能够以其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资本主义社会特殊规律的科学揭示,指导共产党人领导和组织无产阶级实现全世界范围的普遍联合,批判和肃清各种空想社会主义的影响,团结和协调全世界民主政党,迅速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并进而解决社会主义建设和发展的所有问题。然而,《共产党宣言》之后科学社会主义的历史命运,并没有简单遵从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逻辑。
首先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的同时,科学社会主义就遭遇了理论预期与实践结果的不相一致。1848年欧洲革命形成了遍及英法德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形势。革命之初,马克思恩格斯满心期待一场共产主义革命的普遍胜利。但是革命胜利果实最终被资产阶级窃取了。革命失败后,马克思重新退回到书斋,经过十年的潜心研究,深刻认识到,“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甚至直到去世,马克思恩格斯都既没有看到资产阶级不可避免的灭亡,也没有看到社会主义不可避免的胜利,更遑论共产主义社会“自由人联合体”的成熟发展。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是19世纪科学社会主义最突出的成就和最伟大的意义,但同时也是19世纪科学社会主义最大的局限和最深的遗憾。
70年后的1917年,列宁领导俄国十月革命率先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制度,实现了社会主义从理论到现实的飞跃。这一巨大飞跃,实现了社会主义制度从无到有的“零的突破”,进而为社会主义制度从一国到多国的飞跃奠定了基础,对于世界社会主义发展史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这一巨大飞跃,是人类社会形态演进和历史发展的重要里程碑,是人类社会进入20世纪所取得的首要成就,对于人类社会发展史也具有重大意义。但是,这一巨大飞跃同时又是一种重大转折,尤其是从发达的“西欧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革命”的理论预期,到“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取得一国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重大转折。这一重大转折对科学社会主义历史命运的深刻影响,很快就在初生的社会主义俄国的经济建设、社会发展中体现出来了。为了克服社会主义的“先天不足”,俄国先后实行了战时共产主义政策、新经济政策等,艰难探索解决“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难题。这一从理论到实践的重大转折、巨大落差,可以称为科学社会主义创立以来的第一个“70年”之变,同时也是世界社会主义进入20世纪的“世纪之问”。
又一个70年之后,从1989年开始,一系列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相继“变色”,曾经辉煌的苏联迅速解体,科学社会主义运动在世界范围内遭受重大挫折。自创立以来,科学社会主义在批判和变革资本主义的过程中,始终占据着人类解放和自由发展的道德制高点,始终保持着对资本主义的尖锐进攻势头。但苏东剧变之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攻守易势,西方世界形成了批判20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现实的强烈声音。既有政客称之为“大失败——20世纪共产主义的兴亡”,也有学者宣揚“历史终结论”:资本主义的自由经济和民主制度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这一重大挫折,在具体意义上是同苏联反思“斯大林模式”、进行社会主义改革直接联系的,进而引发了对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的改革能否成功,科学社会主义能否再次跨越世纪的非议。这一重大挫折,迫使人们重新思考俄国十月革命实现社会主义从理论到现实的飞跃的重要意义,迫使人们重新考量马克思恩格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普遍真理,它造成的世界社会主义陷入低潮的深重影响,甚至延续到了21世纪。这一从高潮到低谷、从进攻到退守的重大挫折,可以称之为科学社会主义创立以来的第二个“70年”之变,同时也是世界社会主义进入21世纪的新“世纪之问”。
《共产党宣言》之后的两个“70年”,既是相互联系的,又是相互区别的。第一个“70年”以突出的历史逻辑,解决了社会主义革命的问题。第二个“70年”以突出的理论逻辑,探索了社会主义建设的问题。两个“70年”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运动重心的转移,即从西方到东方,和理论主题的发展,即从革命到建设、改革。第一个“70年”以鲜明的实践精神和开放性原则,推动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丰富、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和科学社会主义制度的开拓。第二个“70年”由于斯大林教条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形成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和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最终导致了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社会主义制度的变色和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的低潮,影响了共产主义和共产党人的世界印象。
当科学社会主义经历第一个“70年”时,借着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影响,中国共产党成立了,团结和带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走上了社会主义救中国的发展道路。中国同样是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基础上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同样面临科学社会主义的“世纪之问”。当科学社会主义经历第二个“70年”时,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团结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懈奋斗,接续努力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功推向21世纪。
理论的生命力在于不断创新,理论创新的根源在于实践创新。《共产党宣言》在21世纪继续焕发强大生机活力,离不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基础上,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