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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屋女性诗客家先民史

2018-08-29王琴

艺海 2018年2期

王琴

[摘要]新编山歌剧《围屋月光光》以客家女性演绎客家先民的历史,讲述客家人的生活,展现客家人的精神世界、品格情操。力图阐述客家人“我是谁?”的追问。本文从女耕女织、亦农亦商、守护家园的围屋女性展开客家先民的生活场景。以作为妻子、母亲、婆婆等女性角色呈现客家女性的博大胸怀,在官匪之间有民间的智慧。剧中围屋中的女性呈现母性的伟大,但也缺少女性自我视域的审视。

[关键词]山歌剧《围屋月光光》;围屋女性;客家先民

新编山歌剧《围屋月光光》在第十三届广东省艺术节演出,作为客家三部曲之二,探寻客家民系形成、发展的历史。与第一部《客魂·家风》不同的是,《围屋月光光》以客家女性演绎客家先民的历史,讲述客家人的生活,展现客家人的精神世界、品格情操。第一部展现客家人“我从哪里来?”,第二部力图阐述客家人“我是谁?”的追问。

一、围屋女人,客家生活

1.女耕女织,守护家园

大幕拉开,为观众呈现了大山深处九龙寨客家先民的日常生活场景:层层叠叠的山峦为背景,两架水车在缓缓旋转,象征着山乡农耕文明。水车前是少年郎在郎朗读书,客家人耕读传家的意象展露无遗。一条水牛上场,客家先民在锄地、播种、农耕,扶老携幼。客家童谣响起:“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客家人尊文重教可见一斑。客家山歌:“衣冠南渡人梅乡,耕读传家守天良。历经兴旺多少事,围屋依旧月光光。”一首歌谣道尽客家先民历经艰难几度南迁入粤,无论外界的世事变幻,客家先民在围屋里谨记耕读传家,谨遵天序良心代代在大山里繁衍生息。一声“水客船来哕”,画风突转,打破了九龙寨的生活日常。欢悦的音乐响起,人们欢呼雀跃,因为水客船捎来的是远方出远洋打拼的亲人捎来的家书、银两,或者是在远方打拼归来的亲人。惊蛰嫂唱:“听说来了水客船,老嫩大细好喜欢,惊蛰嫂扔下犁铧也往码头赶,行无三步脚打颤”欢快的音乐转为低缓忧伤,“新婚半年闹灾年,男人坐船下南洋,一别十几载温柔在梦间,熬孤单,盼团圆,日日江边望孤帆,一回回,船儿缓缓靠了岸,一次次,心肝悬在胸口边。”惊蛰嫂日思夜盼,盼来的不是归来的丈夫,而是被告知丈夫的死讯和丈夫另娶生下的幼子。自己十几年的等待,独自支撑整个家,侍奉公婆,白天劳作,晚上独守空房,自己痴情,丈夫负心。公婆的离世,在外的丈夫是她唯一的牵绊。可丈夫的离去,让她可等可守可盼之人都没有,日子怎么过?幼小的执中喊了一声“阿姆”,惊蛰嫂听到亲切的呼喊,重又燃气生活的希望。面对众人的不理解,为她鸣不平,她以客家女人博大的胸怀接纳了丈夫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客家古代女性,丈夫下南洋谋生,女性在家操持一切,田间地头、堂前灶下,上要赡老下要扶幼,除了辛勤劳作就是安心等待丈夫的归来。这是中国许多族系女性的命运,出嫁从夫,能在家相夫教子是一种女性的幸福,丈夫在外,无论生老病死,唯有等待、守望和从一而终的坚贞。如黄梅戏中的《徽州女人》,但《围屋月光光》的不同在于将客家女性的命运展现了整个族系的生活和历史变迁。

2.亦农亦商,官匪共处

客家山多地少,除了耕作还需谋其他的营生才能维持生活。失去丈夫的惊蛰嫂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翻山越岭,从邻省贩卖盐来经营营生,路经鹞婆坳,遇到土匪,一曲山野对歌,土匪头鬼点灯的女儿阿鹊看上了执中,为了保护阿姆及乡亲辛苦挑来的盐担,执中当了压寨女婿。下南洋会经历生离死别,同样在本土做小生意也会路遇土匪和官兵,财物会被劫,生命也有危险。客家先民的生存境遇非一般地艰辛。耕读持家,围屋子弟诗书传家,执中也一直秉承这个理念和读书仕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可一次意外的人生际遇,执中人了匪窝,并且与土匪结亲怀有孩子,从良民换成了匪徒的身份,至此他的仕进之梦已阻断。阿姆对他的殷切期望,整个家庭对他寄予的厚望都至此结束。孙道斋一辈子寄托科举取士,白发苍苍终于从山野走向了庙堂,一展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治世理想。他当上县令的第一件事就是剿灭鹞婆坳的土匪,为民除害。他公正严明的背后还是徇了私情,受惊蛰嫂之托放了鬼点灯的女儿阿鹊。当他准备大展宏图治政为民的时候,明王朝覆灭,新朝的县令取代了他,他成为被颠覆的旧政权的不合法存在,从县令变成了阶下囚。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儒士理想顷刻间变成一种虚妄的存在,不如与惊蛰嫂去贩盐营生才是小老百姓实在的生活之道。曾是土匪、叛军头目的鬼点灯,在新一轮王朝的政权中由不合法的存在而成为执政者,将曾捣毁鹞婆坳的孙道斋父女抓来下狱。真是“人生是个大舞台,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官匪之间角色、身份的互换是如此具有戏剧性。鬼点灯在儿女亲情的感召下,放弃了县令的官方身份,由匪而官的戲剧人生,看淡了世事无常,还一个老百姓的身份过一个亲情相濡以沫的生活或许是一种平淡的真实。剧终的结尾遵循了古典戏曲的大团圆式的结局,一夫共两妻的花好月圆,但唯独舍弃了“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夫贵妻荣,老母苦尽甘来,得到朝廷的旌表的传统古典戏曲的戏路。由此可见,这毕竟是年轻的山歌剧,舍弃了庙堂,选择了山野的民间存在。对于为了躲避战乱,几度南迁来到大山里,时代祖居大山的客家人来说,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官匪、朝廷的更迭,客家人谨遵耕读传家恪守天良、辛勤劳作的传统,这一民系才能在大山深处繁衍生息。“贩盐走四方,苦乐人自尝,抛下红尘事,日子红火旺”。剧终,再次出现开幕的场景,耕牛、梯田、读书郎朗、捣衣、播种,一派和乐融洽的田园山村景象,熟悉的客家歌谣再次响起,田园牧歌,才是大山赋予客家人的宁静家园。

二、围屋女人,客家胸怀

1.大地母亲的丰饶

本剧以客家女人惊蛰嫂为贯穿性人物,从妻子、母亲、婆婆、邻里乡民的多角色塑造了一个立体丰满的客家女性。

作为妻子,惊蛰嫂结婚半年,丈夫下南洋谋生,她独自支撑一个家,侍奉公婆,十几年如一日,在家操持,独守空房,等待归家的丈夫。这是客家女性,刻苦耐劳、勤俭持家、坚毅顽强、聪明善良。这是大多数客家女人的家庭生活。“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由于田园稀少,土地贫瘠,谋生不易,因此客家男人多数远走他乡,多外出营生。于是种田、家务事、教育小孩、纺织等,既要料理家务,照顾老小,又要出门干活,举凡上山砍柴、下地耕种均一肩承担,形成“男外出,女留家;男工商,女务农”互补型的家庭模式。

作为母亲,惊蛰嫂独自一人抚养并非亲生的执中,视如己出,送子读书延续书香传家的教育理念,教育儿子善良、正直、有担当。为了乡民的生计,执中勇于入匪穴,惊蛰嫂担心执中的安危,同时也怕沾染上土匪习气影响家族声誉.执中读书仕进的前程,辱没祖先的重托。当已无家可归的阿鹊找到惊蛰嫂家,惊蛰嫂惊闻执中已与阿鹊拜堂成亲,没有坚守客家人读书为良的家规、祖训,不但入了匪穴,还娶了土匪的女儿,成为土匪中的一员,毁了家族、执中本人的清誉,而且断了仕进的前程。但当听说阿鹊怀孕后,惊蛰嫂第一次给了执中一个响亮的嘴巴,执中不但有负家庭的众望,母亲的期待,而且有负从小与他青梅竹马,订有婚约的问竹。最主要的是有负阿鹊,娶人为妻,妻子怀孕在身,执中却始乱终弃,临阵脱逃,不是一个客家男人应有的担当。惊蛰嫂告诉执中,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这是做人的良知和客家人的儒风礼教。

作为婆婆,最开始她并不接受土匪女儿的阿鹊,客家人耕读传家,不与伤天害理的土匪为伍。阿鹊的怀孕,打破了她对执中读书仕进的人生规划和与问竹喜结连理的婚姻设想,她恪守客家人的天序天良,作为一个女性,她深知怀孕的女性如果没有婆家家庭的接纳和在家庭中儿媳身份的合法、丈夫角色的填补和稳固,对于一个女性将是无妄之灾,因此,她舍弃了家庭中一切的秩序,以母爱接纳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她与问竹情同母女,书香门第,家庭教养,与执中两小无猜,本是她理想的儿媳人选,为了道义,她忍痛接受了问竹的离去。

作为客家的乡民,邻里孙道斋长期醉心书斋忙科举,无心耕作照顾家庭,惊蛰嫂一直帮忙照顾孙道斋的女儿,视如己出,给予没有母亲没有母爱的问竹以母亲的关怀和照顾。山里的客家人,自然环境的贫瘠,生存的艱辛和不易,团结、互助,亲如一家才能战胜恶劣的生存环境,在大山深处开辟一片牧童、耕牛、郎朗书声、浣衣濯足的世外桃源。

2.民间智慧的救赎

剧中将惊蛰嫂放在“家”“乡野”“庙堂”三个场景中,塑造了并不是一般意义上“乡野村妇”的客家女性。在“家”,惊蛰嫂勤劳、能干,是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在“乡野”,她带领乡亲不辞辛劳,翻山越岭到邻省贩盐、挑盐补贴家用。吃苦耐劳,既是一个温柔的女性,也是一个自立自强的独当一面的家里顶梁柱的“女强人”。客家女性独独将“女性温柔”与“独立生活”融为一体,没有许多“温如绵羊”的女性的依附性,也没有女强人式的让(男)人退避三舍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可谓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英国学者爱德尔在他所著的《客家人种志略》称:“客家妇女是中国最优美的劳动妇女的典型。”惊蛰嫂在山野中与土匪鬼点灯的斗争有礼有节,充满着智慧和大义。朝代的更迭,再次出远门挑盐的惊蛰嫂,惊闻明王朝的覆灭,眼见孙道斋一家的遭际巨变,从堂上客变成阶下囚。为了救孙道斋父女,勇闯公堂,与鬼点灯斗智斗勇,先是戳穿鬼点灯罗织孙道斋罪名,公报私仇的本质,在公堂上明指孙道斋暗骂鬼点灯,土匪变县令,杀戮成河,冤冤相报。最后是惊蛰嫂的善良大义,化解了孙道斋与鬼点灯之间的恩怨。官与匪之间的转换是如此具有反讽意味,孙道斋与鬼点灯悟到自己一辈子所追求的终极意义的虚妄,孙道斋饱读诗书,几十年寒窗,熬白了头,中了进士当了县令,王朝的覆灭,让他顷刻间由官变成囚徒,曾被他镇压的土匪取而代之。官匪之间并不存在一种截然的分界线。官的合法性地位与匪的非法性存在只存在于你是否属于政权的权力序列组合中,无关乎道德、正义,是否是匡扶济世还是打家劫舍。鬼点灯是打着“惩治贪官、劫富济贫”的旗号做土匪抢劫民财,可他真正拥有了合法性的身份的时候,在“县令”的职位上,他同样干的是土匪的勾当。“在野”“在朝”无关乎身份,反而民间成为一种正义与道德的救赎。惊蛰嫂用民间的智慧、客家人的道义,使孙道斋与鬼点灯放弃了对功名的追逐,对权力的向往,对欲望的欲罢不能,而选择一种真实的民间性的自力更生、勤奋劳作的百姓生活,这是惊蛰嫂的生活,也是客家人的生活。他们挑起了盐担,唱着山歌,擦着汗水,迎接每日的晨钟暮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大山里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三.结语

《围屋月光光》中体现的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理想,围屋女性用她的勤劳、坚毅、博大、聪明、善良支撑了这一片宁静的天空。站在现代性意义上的回望,客家女性是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好邻里,可唯独她忘了她是女人。她关照了所有的人,唯独她忘了她自己。在孤独的月下,回望自己的一生,有没有作为女性的自我视域的审视?有没有对个体生命意识的尊重和清醒表达?围屋中的女人是伟大的,可也是残缺的;是自我牺牲的,可她忘了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