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代词评对柳永词风格的评价
2018-08-25穆树荣
【摘 要】 柳永是极具创新精神的一代词家,是宋词兴盛繁荣的奠基者,被誉为北宋“倚声家初祖”,然而历代词学家对他的评价却褒贬不一。本文试从清代时期词评家对柳词风格的评价视角,对柳词进行较为全面客观的分析,以期来具体公正地看待柳词。
【关键词】 清代 柳永词 风格 评价
柳永是极具创新精神的一代词家,在宋代词人中成就斐然。然而,自北宋以来,历代词学家对他词的评价却褒贬不一,不一而足。宋、清两代对柳词的评价颇多,本文则主要以清代词评对柳词的评价为研究对象,从风格方面对清人的评价进行分析,并简要阐明笔者的看法,以进一步较充分地探索柳词本身的特点及价值。
柳永词的风格在清代遭贬的一个重要原因即柳永“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不符合封建社会时期统治阶级所宣扬的传统儒家道德思想。《靈芬馆词话》卷一云:“柳七则靡曼近俗矣。”,认为柳词风格倾向于淫靡庸俗,不符合词的审美规范。《陶篁村自序》云:“尝惜秦、黄、周柳之才,徒以绮语柔情,竞夸艳冶。”,认为他一味追求作词的艳媚绮丽,以缠绵柔语抒情达意,失去了词的真正典雅瑰丽,令人叹惋。此外,黄叔肠亦批评柳词:“耆卿长于纖艳之词,然多近俚俗。”张德瀛《词徵》也道:“其词婉而不文,语纤而气雌下。”董士锡也批驳他大量作俗词的行为:“(柳耆卿)以其鄙曼之词,缘饰音律以投时好。”这些评价紧扣柳词“词格不高”,批评柳永词风格鄙俗,背离了词追求雅正以表情达意,诉说内心情感的套路。从他们的角度看,柳永的许多作品中内容庸俗尘下,其中不仅有大量对市民生活的描写,更多的是柳永对乐坊歌妓舞女的关注以及描写男欢女爱的词。市民阶层相对于追求“留意儒雅,吴本理道”文人儒士群体而言,属于“下里巴人”的范围,他们受文化水平较低,自然倾向于通俗流浅的文学样式。柳永为其作词,自然而言也便趋俗,然而这一方面也只是柳永受到排斥的极小原因。
一部分词评人士认为,柳词对于底层歌妓甚至对男欢女爱的生活描写表现出极大的兴味。冯煦《蒿庵论词》有云:“然好为俳体,词多媟黩,有不仅如提要所云,以俗为病者。”《赌棋山庄词话》也云:“柳七最尖颖,时有俳狎”,其卷十二中亦云:“柳耆卿失之滥”。《介存斋论词杂著》中云:“耆卿乐府多,故恶滥可笑者多,使能珍重下笔,则北宋之高手也。”统观《乐章集》212首词,这部分词作有大约有149首,数量颇多。他词中称赞女子是“世间尤物意中人”(《少年游》)、“佳人巧笑值千金”(《少年游》),用浓重笔墨勾勒女子姣好身姿,“满搦宫腰纤细”(《斗百花》)、“英英妙舞腰肢软”(《柳腰轻》)、“别有眼长腰搦”(《两同心》),更含有很多的性描写,如赠妓之作《昼夜乐》下半阙纵笔写洞房之欢,毫不遮拦:“洞房饮散帘帷静。拥香衾,欢心称。……这欢愉、渐入嘉景。犹自怨鸣鸡,道秋宵不永。”又如《尉迟杯》下阕“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困极欢馀,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再如《凤栖梧》中“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而《菊花新》,清人李调元认为“柳永淫词莫逾于《菊花新》一阕”,近乎本色描写。这类作品在柳词中不算少数,露骨低俗的狎欢描写是柳永饱受其人品、文品訾议的重要原因。然而,我们在看到柳永“无限狂心乘酒兴”这些粗俗低琐的内容时,也要联想到当时宋代的社会风气,宋代士大夫的普遍享乐方式即浅斟低唱、娱宾遣兴,自上而下已经狎妓成风,歌妓舞歌侑觞是一种时代性的休闲娱乐方式,宋徽宗与李师师的情爱故事甚至成为一段风流佳话。因此,我们也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因柳永词中的狎艳成分而全盘否定柳永词在宋词上的卓越地位。
除了内容上柳词遭致风格低俗的贬斥,柳永被批评词俗的另一重要原因是柳词语言鄙俗直露、而导致情感低俗、格调尘俗。黄昇《花庵词选》云:“耆卿长于纤艳之词,然多近俚俗,故市井人悦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乐章集》云:“盖词本管弦冶荡之音,而永所作旖旎近情,使人易入,虽颇以俗为病,然好之者终不绝。”学者还曾将柳词的“俗”与白居易的诗相提并论。《四库全书总目》有云:“词自晚唐以来,以情切婉丽为至,至柳永则一变,如诗家之有白居易。”二人皆深处社会低层,对社会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都善于用朴实纯白描的手法将所处的时代画面铺绘出来。然具体展开看,白居易诗之“老妪能解”是由于其诗是贴近生活细节的白话般的“通俗”;而柳永一方面代表的是平民阶层,并大胆为市井女子作闺音,表达他们的心声,因而创作了大量迎合市民阶层的世俗之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柳永对仕途不断失望,生性多情浪漫之人只能在风花雪月的放荡行为中排解、转移自己内心颓废郁结的思想,所以他的词很多是隐藏在别人“隐晦”之后的“庸俗”之词。
统看柳词,其中并非皆为俗词,很多词都具有雅的成分。清人宋翔凤《乐府余论》中对柳词的评价比较中肯,云:“柳词曲折委婉,而中具浑沦之气。虽多俚语,而高处足冠群流,倚声家当尸而祝之。”既言柳词中有俗的方面,但抒情方式曲折委婉,美感上也不乏浑沦之雅。郑文焯《大鹤山人词话》云:“耆卿、美成亦以苍浑造端,莫究其托喻之旨。”他亦将耆卿与”婉约之宗”秦观相媲美,其词托意于高远意境,境界开阔淡远:“屯田,北宋名家,其高浑处不减清真。长调尤能以沉雄之魄,清劲之气,写奇丽之情,作挥棹之声。”周济虽也不满柳词的世俗气,但也肯定了柳永词清隽淡雅的风骨:“耆卿为世訾久矣!然其铺叙委婉,言近意远,森秀幽淡之气在骨。”;周济《宋四家词选》中道出清真词虽思力沉挚,但比不得耆卿词风格高雅:“清真词多从耆卿处夺胎,思力沉挚处往往出蓝。然耆卿秀淡幽艳,实不可及。后人摭其乐章,訾为鄙俗,真瞽说也。”陈廷焯《云韶集》卷二则直云:“清秀是柳词本色”。《赌棋山庄词话》续编三又云:“叔原贵异,方回赡逸,耆卿细贴,少游清远,四家词趣各异,惟尚婉则同尔”。这些评价或仍对柳词的艳俗存有偏见,但已看到柳词中高雅的另一面。
此外,我们应注意到创作群体不同、受众群体不同、时代状况不同,雅俗会发生转化,对于“雅”与“俗”的看法也会有所差异和变化。词由创作主体创作,然后经由接受群体和传播媒介传播开来。审美对象阶层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对雅俗的看法必然存在差异。如对于柳词,李清照认为“词语尘下”,苏轼也曾嘲笑秦观学柳七作词,王灼、胡仔也斥责柳词的流俗。而市民阶层却十分喜欢,他们认为柳永是才子雅人,他的词是雅而不是尘俗,又因其词协律可歌,流畅自然,故“人多称之”、“天下咏之”。再者,雅与俗也会在一定条件下进行转化,俗可能化为雅,雅也可由俗转化而来。如“惠、香、萍、兰”等字,在《诗经》中均是雅字,后来这些字大量用作人名,也便雅不为雅了。时空、距离的改变、主客体之间关系的改变,都会对文学的发展带来改变。因此,对于柳永词的雅俗问题,我们要全面客观地加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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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穆树荣,女,1995年10月,江苏连云港人,硕士学位,淮北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