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忧成愤必为赋
2018-08-24赵洁
赵洁
读文章犹如以力破局,如果一眼望尽则索然无味;而在层蕴结构的不断理解中,我们旁征博引,层层解意,则能尽情感受文本的无限风光。解读《阿房宫赋》这篇词句华美幽深、思想深刻见骨的传世名篇,就需要这样一个过程。笔者从创作背景和文本结构两个角度试作解读。
一、文本解读要“旁征博引,多元荟聚”:《阿房宫赋》的背景诠释
《阿房宫赋》作于唐敬宗宝历元年(825年),杜牧在《上知己文章啟》中说:“宝历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写作缘由足够清楚。
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欲挽无力,就是晚唐这个阶段最为显著的时代特征。这阶段的文人,在特定的文化心理、时代特点、创作环境和创作机缘之下,其文章内容和主题,常常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如此,“得作者之用心”的解读,才是更为真实、准确、丰满的。
作为一位长于“讽谏”的现实主义诗人、作家,杜牧的诗文,很多是对时代的讽喻劝谏,对社会现象的揭露批判,这正是杜牧个体人性的光辉、伟大之处。杜牧曾经写过一系列讽谏、批判皇室的七绝诗,为什么这一次,一定要用“赋”的形式来写呢?西汉扬雄在《法言·吾子》中提出了“诗人之赋丽以则”的著名论断,把注重社会内容、有讽谏意义的赋称为“诗人之赋”。《阿房宫赋》是典型的“诗人之赋”。诗言志,赋以则——以“赋”讽谏,更为庄重,凸显了一个封建时代正直文人的忧国忧民、匡世济俗的沉痛情怀。同时,王国维先生厘定中国文学“一代有一代之文学”,“诗至唐而极盛,赋至唐也极盛”;马积高先生在《赋史》明确:到了“以诗赋取士”的晚唐时期,赋(包括考试文体的律赋)达到了“发展的高峰”,作为一种严谨庄重的公文文体广为使用。洪迈在《容斋四笔》卷七中也指出:“晚唐士人作律赋,多以古事为题,寓悲伤之旨。”可见,以“赋”讽谏也不独杜牧为之,而是时代的普遍忧虑。
文本解读,需要在写作背景上“旁征博引,多元荟聚”,唯有如此,才能宏观地理解、把握。
二、文本解读要“纵横捭阖,统摄全局”:《阿房宫赋》的层蕴结构
在具体解读《阿房宫赋》时,笔者发现其结构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整体结构“头重脚轻”的“文字不能承受之重”。
具体分析,前三段“铺采摛文”,先是由外及内,由楼阁亭台复道到人物活动,铺叙阿房宫建筑的宏伟壮丽,极写宫中生活的荒淫奢靡。“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四个三字短句先声夺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极写其广;“骊山北构而西折”四句极写其势;“二川溶溶,流入宫墙”极写其大;楼阁、廊檐,长桥、复道,虚实结合,想象瑰丽。然后,写人的被欺辱。“春光融融”“风雨凄凄”的侧面夸张,写出了宫女之多;连用“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等六组排比,细描宫女日常生活,衬托出其“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的悲惨命运,揭示了秦始皇生活的骄奢淫逸。然后,写奇珍异宝之丰。从“燕赵之收藏”而下,写物的被践踏。在这里,六国珍藏的宝鼎珠玉金银财宝,像铁锅、石头、土块、砂砾一样随意丢弃,“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前三节,写建筑、写宫女,写珍宝,用笔极繁,浑涵汪茫,充分展现了“赋”的文体特征——这一繁,让秦王朝当时的骄奢淫逸、挥霍无度、造成的灾难深重如在眼前;最后,“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秦王朝的结局只用了极为简洁的14个字,但见结局,不见言语——这一简,让历史的教训和奢淫亡国的文本主题兀然凸显。这一繁一简之间,举重若轻,从容不迫,淋漓沉痛,真恳至切,波澜顿挫,便形成了《阿房宫赋》“叙事繁切、寄怀深远、讽谏直接”的层蕴结构,起到了由温和到直接的讽谏效果:这篇文章的独特之处在于表面上是呼吁吸取秦亡的历史教训,实际上是以作者为代表的晚唐人对“大厦将倾”的时代控诉和无奈悲愤。唯其如此,我们才更为清晰地读到了作者面对危局依然洋溢着爱国热忱的苍凉和沉痛。
文本解读也需要在结构分析上“纵横捭阖,统摄全局”,唯有如此,才能全面、深入地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