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学生“前见”开展小说批判性阅读研究
2018-08-24王江锋
王江锋
在目前的小说教学中,出现了按照人物、情节、环境、主旨四要素“脸谱化”的教学现象。这种模式化的教学状态,久而久之,会使学生产生审美疲劳。其实,引导学生感受、揭示作品中“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奥妙之处,是语文教学赖以立身处世的最根本的依据[1]。小说教学理应找到每一篇小说的独特之处与独特的价值,并据此进行教学。
那么如何发现这一教学的陌生地带?由于学生在进入作品之前就已有某种特定的视域或眼界,它是理解得以可能的首要条件。为此,不妨基于学生的“前见”运用批判性阅读法。批判性阅读是一种积极的阅读活动,它强调阅读主体向文本敞开心智,将自己的知识积累和个人经验融入阅读过程,基于坚实的证据、严密的推理来感知、诠释和评价文本,建构有意义的结论。[2]其中发现问题是批判性阅读的前提,分析论证是批判性阅读的核心,而呈现奥秘是批判性阅读的关键。同时,在批判性阅读的过程中,要把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四个核心素养维度的发展目标融入其中。
一、关注变异陌生处,批判语言赏析的脸谱化
小说阅读,许多老师侧重优美、生动传神的语句,从而流于肤浅的赏析。其实,文学作品的美感等于“陌生感”乘以“熟悉感”,既熟悉又陌生,美感产生;越熟悉越陌生,美感越强烈。陌生感为零,美感为零。[3]所以在赏析小说语言的时候,关键在于激活学生的积累,基于学生的前理解,在“陌生地带”着力。这是突破“脸谱化”教学的切入点。
(一)基于积累与语感,发现语言变异处。在小说阅读中,学生往往会发现文中与自己看法有出入,或者按常理无法解释通顺以及形式新奇的文句。其实这些文句,恰恰是作者匠心独用之处。因为作家为使作品富有吸引力,会将习惯常见的事物通过变异而使其反常而陌生,给人一种新颖和震颤感,故而要重点品读这些文字,也就是教学过程中需要提醒的。如《牲畜林》中“一个长得农民模样的德国兵,短短的制服遮不住那长胳膊、长脖子,他的腿也很长,拿着一杆像他一样高的破枪”“他边走边用鼻子嗅着。扁平的军帽下,一张猪样的黄脸东张西望……”这里的描写,塑造了一位丑陋的德国兵形象,这与史实严重不符,希特勒曾标榜:“军服一定要帅,这样年轻人就会义无返顾的投军效劳。”当时德国军服号称为世界最帅的制服。那么作者为什么要故意丑化德国兵形象呢?就会产生进一步探究的阅读兴趣。
(二)基于整合与证明,还原语言的本真。当学生发现与常识、逻辑不符合的文字后,教师可整合资料,以作内证和外证,还原真相。所谓内证就是从前后文中或者作者自己的作品中找到佐证的资料;外证就是通过文本外的其他资料来说明问题。如在分析德国兵形象这段文字时,从内证角度看,且不说猪脸一般是白色或黑色,很少是黄色的;而且长胳膊、长脖子、长腿的人,其脸往往瘦削而不会像猪一样肥头大耳。从外证角度而言,笔者搜集史实资料,将穿着笔挺军装的帅气德国兵照片呈现在学生面前,让学生感知德国兵的飒爽英姿,这与文中所塑造的猥琐德国兵形象产生鲜明对比,从而激发学生认知冲突。
(三)基于交流与语境,呈现语言的秘妙。通过严密的推理和证明,就会发现作者“变异”的动机和目的。“变异”只是一种表象,决定这种表面现象的直接原因就是深层情感的作用。为此,教师可通过设置话题开展小组讨论等方式,打造交流讨论的平台,引领学生对“变异”性的语言进行逆推,深入体会其中蕴含的深层情感。如作者为何要把德国兵丑化?经过讨论,学生明白作者的用意:是在表达其心底对德国侵略者的蔑视。因此作者笔下的德国兵形象被矮化、丑化、猥琐化,是有意为之的。通过这种批判性的阅读,学生对文字的理解就较为深入。
二、关注错位冲突处,批判文脉梳理的脸谱化
文脉是文本的内在脉络,是文本存在的灵魂。但在日常教学中,老师往往会从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几个方面来梳理文脉。其实文脉梳理不能满足于表层的语脉,更要关注隐性的意脉和内在的情脉,这是突破“脸谱化”教学的着力点。
(一)基于自觉与灵感,从错位现象找到表层的语脉。在小说中,作家常让实用理性和情感价值拉开了距离,构成了对比,发生了错位,从而使其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和发人深思的启发性。[4]所以分析小说文脉的关键是学生凭借自己的自觉和灵感找到这些不合乎道理、义理、事理和情理的“错位”之处,关注能显现文章脉络的语句即“语脉”,而不能仅仅停留于“情节”梳理的表面。就《牲畜林》而言,学生会发现“为何德国兵夺取的财物会越来越小、舍大求小(先是奶牛“花大姐”,后是猪、羊、火鸡、家兔、不值钱的老母鸡)?为何小孩等人会如此及时地出现以阻止朱阿射击?为何小孩、老牧羊人、胖姑娘、小姑娘、老太婆在阻止朱阿的时候,德国兵会丝毫没有察觉而做出反击?”这些内容按学生的“前见”来看都与情与理不合。如此错位,作者肯定有他的深刻用意,从而激发学生的探究兴趣和欲望,进而提升学生的思维能力。
(二)基于实证与推理,从错位内因挖掘中层的意脉。小说之所以会出現错位,原因是多方面的。如从理论上讲,文学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源自审美价值、科学认知和实用价值之间的错位,而错位产生矛盾,矛盾则驱动情节发展,然后矛盾引发转折,转折的结果又是深化。最终一个个“冲突—转折—深化”点蓄势而成显现文章意旨的脉络即意脉。如《牲畜林》中,德国兵侵占的财物越老越小,就构成了持续的矛盾冲突,曲线向前发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小孩等人陆续出现又出现了转折,矛盾趋缓,直至最终问题得到解决。仔细的区分,文中大致有三组“冲突—转折—解决”关系:第一,唯一的财产奶牛“花大姐”被侵占,朱阿奋起抗争——进入牲畜林——母牛“花大姐”得到自由,这里朱阿主要为一己私利而抗争。第二,众人的财产逐一把侵占,多次举枪欲战而未成功——找到安全掩体——德国兵撒腿就跑,这里朱阿是为大众的利益而战。第三,未成功击毙德国兵——凶恶的野猫与德国兵同归于尽——朱阿受到全村欢迎。从这意脉梳理中发现,朱阿形象逐步在得到强化和英雄化;貌似强大的德国兵形象却在逐渐弱化和丑化。
(三)基于判断与发现,从错位内涵溯推深层的情脉。刘勰说:“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5]小说自然也不例外,正如王安忆对小说的界定,小说是作家心灵的历史。只不过,人的感情是一种多层次的结构,学生直接触及的往往是感情的表层,而无意识的深层情感则埋藏较深,不易把握。[6]由于作家会采取诸如将人物推向命运的极端来检验情感的手法。所以可从极端情况下人物的反应来逆推作家情感发展的脉络。如《牲畜林》中,作者就是将朱阿和德国兵放在相反的两极中考量,一是为保全财产,让原本猥琐的、懦弱的小人物,在斗争中,逐渐强化为英雄;一则是为掠夺财物,让原本貌似强大的,逐渐小丑化、弱智化,最终命丧山崖。通过这种错位方法,表现了作者隐藏于深层的情感:对德国侵略者的蔑视,和对战胜法西斯的积极乐观主义精神。
三、关注风格创新处,批判艺术赏析的脸谱化
揭示作品独一无二的艺术奥秘,是语文教学的难点所在,诚如歌德所说“内容人人看得见,涵义只有有心人得之,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7]但是对于这一秘密,许多老师采取了漠视态度。其实引领学生抓住文体特征,发掘其中独一无二的、不可重复的艺术价值,揭示独特、唯一的艺术奥秘,是突破“脸谱化”教学的关键点。
(一)基于体验与感悟,领略错位美。《小说教学教什么》一书中强调,读小说一定要从叙述和虚构的角度去读。叙述是小说的灵魂,但是这个叙述是对虚构的叙述,作者通过虚拟的世界让读者感受别样的人生。在学生的前见里,战争往往是残酷的,但《牲畜林》却给人轻松与愉悦感。这是为什么呢?带着这个问题去探索小说的艺术魅力,感受作者在虚构的世界里所要表现的生活的真相,就易找到小说独特艺术赏析的切入口。
(二)基于欣赏与评价,领略特色美。为什么小说会令人会心一笑呢?车尔尼雪夫斯基说:“丑便是喜剧性东西的起点和本质。”[8]如在《牲畜林》中,学生会发现:朱阿是个矮胖子、圆圆的脸膛、圆鼓鼓的肚子,还头戴一顶绿色圆锥形毡帽,上面插一个野鸡毛,身穿一件带黄色大圆点的衬衣,犹如马戏团的“小丑”;同时,他“饮酒无度、爱财如命、胆小多虑、一无所长”,感觉像个“小丑”。而朱阿恰恰符合喜剧“丑”的标准。所以赏析《牲畜林》的艺术特色关键在于从“喜剧特征”入手。
(三)基于表现与创新,领略风格美。在小说教学中,可采取“同中寻异”的比较法,将同一类型的文本放在一起比较,探寻作者在艺术手法上的创新之处,引领学生理解小说的独特风格。如喜剧虽以丑为美,其通过展现正义与丑恶的对抗,在这过程中,美和正义的一方处于主动,丑恶的一方无法与正义的一方抗衡,从中展示丑的滑稽可笑,但是《牲畜林》却不一样。它虽然是喜剧,但又和其他喜剧不一样。一般而言,在喜剧中正面的人物以美的形象出现,反面人物以丑的形象出现,而《牲畜林》中,正面人物朱阿和反面人物德国兵都是以“丑”的形象出现,两人一短一长、一胖一瘦相映成趣,使作品更富喜剧性。同时,作者借鉴意大利民间故事重复的手法,描写了朱阿五次举枪又止的“重复”动作,强化了喜剧效果。这一特色,恰恰就是作者的风格所在。
四、关注矛盾张力处,批判中心主旨的脸谱化
平时许多老师存在空洞讲解主旨的现象,而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所以小说教学应发掘文化内涵,还原生命或生活的本质。这应是突破“脸谱化”教学的落脚点。
(一)基于意识和态度,从矛盾交错处感知张力。伟大作家往往都是表现环境与性格的矛盾,情感与理智、意志矛盾的能手。教师可以引領学生从这些矛盾分析入手,努力寻找作品背后所蕴含的深刻内涵。如《牲畜林》中,从环境看,除了朱阿外,为何生机勃勃的牲畜林中出现的都是些年老体弱、相对弱势的老人小孩呢?那些年富力强的人他们去了哪?从情感看,由于自己枪法差,按理朱阿在解救了自己的花大姐后,应该逃遁才是,他为何还执意射杀德国兵呢?从理智来看,最蹩脚的射手怎么会是全村最伟大的游击队员呢?朱阿究竟伟大在何处?抓住这些矛盾也就找到了一把深入分析的钥匙。
(二)基于选择和借鉴,从矛盾发生处诠释缘由。为什么会产生这些矛盾呢?对此,可向学生呈现传统文化和其他不同民族、地区或专家的理论,让学生自己学会选择和借鉴,做出理性判断。如“在小说写作中,人物性格的逻辑必然是社会环境逼出来的。环境和人物之间的关系是一个促使与被促使的关系”[9];“作者往往把人物放在变化的环境和动荡的命运中考察人物的感情结构的各个层次的复杂性”[10]等,根据这些理论,学生会发现《牲畜林》中的许多矛盾,都源于环境所逼,如朱阿本是一个胆小怯懦、枪法蹩脚的农民,却被德国兵的入侵裹挟进战争之中,极端的环境使其由懦弱变为英雄。同时,在动荡的环境中,朱阿的性格的复杂性得以显现:在牲畜林中,小孩老人他们更侧重保全自己的财产,维护一己私利;而朱阿原先也是为保全自己的财产而抗争,可在花大姐得救后,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却完全不顾老太婆的劝告,执意还要向德国兵开枪呢。作者这么写,就表现了朱阿的一种大义,让朱阿由“小我”逐渐走向“大我”。而作为文学形象,读者可从朱阿的变化中,看出千千万万个类似朱阿的人的心路历程和成长过程。
(三)基于关注与参与,从矛盾存疑处还原本质。在弄清了矛盾的缘由后,还可采取“比较阅读、设置矛盾、留白想象”三个步骤来搭建平台,创设情境,引领学生积极关注和参与,感知文本内涵,抓住情感本质,从而使学生感知审美情感,获得灵魂上的“静”和“净”。
1.比较阅读。针对学生原有的视域和前见,可引申补充些和其前见相冲突的资料,以比较阅读的方式拨动学生的思维,如《牲畜林》的喜剧情境可以和潘长江主演的抗战喜剧《举起手来》比较异同,引领学生感知“朱阿的伟大不在于枪法的高低而在于奋起抗争”,一个懦弱的人、无用的人,都奋起抵抗了,更不用说其他比他更厉害的人,这也就蕴含着正义必胜,邪恶必亡的道理。
2.激化矛盾。可故意展现不一致的陈述、想法,驱使学生填补、完善。如《牲畜林》中,设问“既然作者想表达正义必胜、邪恶必亡的道理,为何作者不让朱阿直接射杀德国兵,而是让野猫与德国兵同归于尽?”
3.留白想象。可从课文本身和学生实际出发,挖掘文中的矛盾点和空白点,引领学生揣摩作者的未尽之言、不了之情,发掘文外之意、弦外之音。如在《牲畜林》中,可问“作者如让朱阿直接击毙德国兵,你会有怎样的感受?”“而让野猫与德国兵同归于尽,你又会有什么不同地感受?”经过这么一引导,学生就会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邪恶,正义与邪恶从来不是真正的主题,关键在“人性的光辉”,作者在文中这么设计,不让所谓的正义与邪恶正面交锋,而是借助外力巧妙化解矛盾,充分显现作者对“人性善和世界秩序的思考”,从而真正挖掘到文化的内涵,使学生树立积极向上的人生理想。
总之,在处理好规定性教学内容的基础上,运用批判性阅读方法,将守成与创新完美结合,可突破教学的“脸谱化”,营造富有“个性化”的魅力课堂。
参考文献:
[1][3]赖瑞云.文本解读与语文教学新论[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36、41、45.
[2]徐鹏.批判性阅读的域外视界:借鉴与反思[J]中学语文教学,2017(9):5.
[4][6][7][9][10]孙绍振.文学创作论[M]海峡文艺出版社,2009:481、445、573、557、446.
[5]刘勰.文心雕龙[M]中华书局,2012:368.
[8]欧阳凯.《牲畜林》喜剧意蕴解析[J]语文学习,2010(1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