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
2018-08-20张震
张震
笺,最早始于唐代女校书薛涛氏,她侨寓成都百花潭,亲手制作深红小彩笺,用以录写诗篇,当时世人称薛涛笺,非常出名,求者甚众。薛涛氏之前,肯定也有彩笺精笺,只是失了记载,不入史了。所以,这项发明就被后人注册在薛涛的头上。
宋、元、明、清,笺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书牍载体,是文人书信往来、诗词唱和的重要工具。据邓之诚《骨董琐记》记载:宋代大画家刘松年就喜欢自制雪松笺,经常用这种笺给朋友写信。元代的曹知白、王冕,清代的金农、汪士慎,以及晚清的吴南愚,皆是此行早期的圣手,尤其是吴南愚绘制的艳景笺,更是让人争相睹阅。他将秦淮河畔的几位名艳:董小宛、马湘兰、李香君、顾横波、柳如是、陈圆圆、卞玉京绘成仕女笺,或执拂,或展卷;或拈花,或凭几,并每人题诗一首,这种艳景笺美得不忍心往上写字。这种笺收集起来,幽雅之极,类似收藏者收藏上海画家刘旦宅那套被制成电话磁卡的金陵十二钗。元春观灯、宝黛戏囊、宝钗掣签、湘云拾麟、妙玉品雪、凤姐逞威、探春结社、李纨掌坛、惜春构图、迎春读经、巧姐夜织、可卿展衾,听听这组名字都让人醉心。
民国以后,制笺最早从翻译《茶花女》的林琴南始,他手绘山水笺谱,通过水印技术由十竹斋、荣宝斋批量发行。稍后,鲁迅与西谛(郑振铎)联手,收罗各地有名笺谱藏本进行翻印,一时间他俩的合作占据了笺的消费市场,也使他俩在这个领域成了一代的带头人。整个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中国制笺业的最辉煌时期,在那个时期出现了一大批绘制笺谱的大家,他们的笺谱被刻制成木版,一直沿用至今。像齐白石的花鸟人物,陈师曾的花卉蔬菜,溥心畲的瓦当题记,张大千的灵芝兰草,都是上乘精湛之作,至今无人可以比肩。
相对于某某阁、某某斋、某某堂的印刷品而言,我更喜欢原笺,喜欢友人手绘草虫、兰叶、瓦盆、茶器的清供底纹,再用浓墨书以魏晋风味的行楷,从远方寄几句问候语来。我写作累时,经常在书房里展玩,拿颜之推的话讲,这叫“尺牍疏书,千里面目”。隔千里万里也能听到朋友的关怀。一灯细煮情如酒,化作红笺小字詩。雅展友人的彩笺,一如和友人握手,一如与友人相拥,诗、书、画、印、情,满屋子都是友人的气息。每读友人彩笺,我常常会忆起白居易和元稹之交: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这种想念,这种牵挂,可以天荒地老。
笺是最小的文学形式,几十个字,不到百字,便可以将人情冷暖、陈情抒怀隐含其中,史料记载:李商隐的《雨夜寄北》,最早就是以笺的形式,到达阅读者的手中。“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笺上作书,与作家著书全然不同,作家著书吸引的眼球越多越好,而笺上书是给特定对象阅读,是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的文字,很少有“饰”的成分。笺上书,是一种特殊的文学,相对而言它比公开的著作更真实,也更具个性。渔樵闲话是史诗,凡人亦有非常言,这里面有天下计。
(摘自《泰州日报》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