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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坚守与不惑

2018-08-19桑吉才让

中国民族美术 2018年4期
关键词:画册油画草原

文/图:桑吉才让

■ 极地 油画 120cm x 240cm 2012 年

我出生于被史书称为安多藏区的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一户普通的藏族牧民家庭。喝着圣洁的雪山融水,浸润着浓浓的藏民族风情,在嘛呢轮的转动和牧人喃喃的祈祷声中成长起来。严厉的父亲教我拥有了坚强的品质与做事的恒心,善良的母亲则给予了我“爱”的滋养,让我一生受用无穷。

父母抚育子女8个,我排行老大。总记得,顽皮得出了名的我每每惹是生非,遭到父亲的严厉责罚,而母亲总是默默为我承担一切——给被我打伤的人赔礼道歉、包扎伤口、缝补被我扯烂的衣物,等等。以至于那段时期,母亲一听到有人在家门口喊她的名字,就心惊肉跳,以为我又闯祸。还记得,草原上夕阳西下的时候,母亲背着装满牛粪燃料的背篓推开栅栏时那低伏厚重的身影,她总是在天光将暮的时候才回到家里,牦牛毛织就的黑垂帘掩去她孤寂的影子,随后昏暗的厅堂里便低响起她虔诚的吟经祈祷声。这声音如温厚的胸脯,将躁动的我渐渐抚平。依然记得,在火塘边依偎在母亲身旁玩耍,母亲边做饭,边用红胶泥捏了牛、羊、马、狗等各种草原动物一一摆放在灶台上,忽明忽暗的灶火映出了几个稚嫩小人儿脸上的幸福与怡然。逢年过节时,看着母亲用青稞面灵巧地捏出大大小小的酥油灯,很是惊奇。此后,我也时常学着母亲的样子用泥巴捏各种小动物和日用品,竟也能哄得弟妹开心,赢得村中小伙伴的羡慕。想来,这或许就是我最早的艺术启蒙吧。依稀记得,上学后,我开始在书上、家里的墙上地板上信手涂鸦,父亲仿佛为此发过怒,母亲却总是默默看着我,母亲那善良无怨的目光,让我在小小的年纪就知晓了她的慈爱与宽厚。再后来,我的胡乱涂鸦有了用武之地,学校总是让我办墙报,画些蓝天白云和花草等装饰画,总能得到老师表扬,自已也得意,更增添了兴趣。

总感觉,母亲是湛蓝的天空,我是自由翱翔的鸟儿;母亲是如雪一样洁白的纸张,可以卷裹我所有的精神,让我在其上作无穷无尽的挥洒与渲泄。我相信,长大以后我所有的画都是为母亲而作的,是为那如雪原一般宽阔纯厚的情感而作的。

■ 火炽 油画 40cm x 50cm 2013 年

中学毕业后,我被父亲送出家门参加了工作。工作闲暇之余,依然喜欢涂涂画画。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州群众艺术馆,因为那里有杨林、陈元武等许多当时被下放的画家。从他们那里,我知晓了速写、素描的概念,知道了国画、油画等艺术门类。自那时起,我的信手涂鸦开始走向正轨。

1978年的改革开放,使整个国家万象更新,也催生了文艺的春天。草原及藏民族特有的自然与人文风情,吸引了一代代绘画大师带着澎湃的激情和整个儿身心齐聚而来,他们是为着光、为着线条、为着色彩而来的。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自已的家乡是世上罕有的哺育艺术的地方,我只是好奇地站在靳尚谊、林岗、李骏、娄溥义等画家们身后,静静地看他们在纸上、布上涂抹,不久便营造出一个个空间和场景,升腾起了声音,诉说着生活的轨迹与故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当时中国著名的画家。但那时,我却率性地捧出自己稚拙的习作。靳尚谊老师鼓励我:现在国家已经恢复高考,考大学吧,到大学里来学艺术。娄溥义老师更坚定:绘画不是游戏,要想真正画画.必须到大学里接受正规教育。

就是这几句话决定了我日后的命运。我开始为着心中的理想发奋苦读。那时,没有几个人相信我会创造奇迹。1979年,当草原上的格桑花绽放时,我作为甘肃省5名录取者之一,如愿以偿叩开了西北民族学院艺术系的大门。

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默默回想起草原,禁不住泪水涟涟。我这个草原的孩子,感激命运的赐予!是草原把茫茫时空中那些冥冥弥散的机缘团聚起来,推给了我,要将她的儿子造化成才。

我开始跟着老师用功学习美术理论,刻苦研习绘画。假期里总是与同学一起至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观看展览,到全国各地写生。1983年北京的“哈默藏画原作展”给我印象极深,古典主义的神圣、印象派大师们的色彩让我震撼。我爱上了油画,因为它浓重的调子是一种倾泄不尽的喧腾与奔流。每逢想起草原上纯净湛蓝的天空,巍峨的雪峰,傍晚那永远不息的浓厚通明的霞光,那大块大块的金黄与洁白,还有高处随风飘扬的风马旗,牧人黝黑、刚毅、棱角分明的脸,劳作、生息、祈愿的形象……我就要让我的画面浸进一片凝重之中,让它们说出我永久的心念。

■ 金色太阳 油画 50cm x 65cm 2018年

理论学习与绘画实践的相辅相成令我的绘画水平提高很快。老师们总说我的视角与众不同,画出来的东西有个性特点。我知道,我是依着心去画的。

1983年夏末,我背着画箱回到了家乡甘南州,在州藏剧团从事舞美设计。此刻,经过学校四年正规的艺术学习,重新与草原对视,我已能自如地捕捉并表现流动在心灵间每一瞬的感悟。这一时期,我更多的时候,是将自己赶进家乡的山野、沟壑、丛林、村落和牧民的游牧帐篷中,用手中的画笔与家乡和自然对话,并从中汲取养分。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我又遇识了许多来甘南写生的著名画家,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书本以外的有益知识。其中,方增先老师给我教益颇多。1986年,在方老师的推荐下,我进入上海师范大学美术系高研班学习。

大上海的气质纤细、秀美、华贵,而我开朗、粗犷、随和的草原民族性情却在此得以尽情地舒展、铺张。我感受着人才济济的压力,同时也被竞争的进步所诱惑。我忘却了一切,徜徉在艺术的王国里,尽情地汲取着艺术的沙金。清灵、婉约的海派文化与豪放、厚重的藏地文化撞击出别样的艺术风格,《雪山》《毛兰木印象》《母亲》《世纪末的悸动》《源》《农妇》《牧歌》等30余幅油画作品陆续创作出来。1987年5月,《牧歌》入选“上海首届国际艺术展”,获优秀奖。1987年12月,《雪山》入选“上海首届中国油画展”。当我带着这些创作请教于方增先老师时,他吃惊不小,遂建议我在上海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1988年6月4日至8日,由上海美术馆、上海师范大学、上海市民委主办,“桑吉才让雪域油画展”在上海美术馆如期举办,时任上海美术馆馆长的方增先老师为画展题字并撰写前言,画展获得极大成功。著名画家俞云阶、刘旦宅等都对画展给予了高度评价,刘旦宅先生挥笔题字“后来者居上”“后生可畏”。《解放日报》《文汇报》《青年报》《文学报》《新民晚报》《上海师大报》,以及上海市电视台、电台及国际新闻媒体都对画展作了专题报道,并发表了画作。这些前辈的鼓励对我影响深远。

■ 湖光秋色 油画 50cm x 65cm 2018年

在上海美术馆成功举办个人画展,对于27岁的我来说,是值得骄傲与自豪的。但我深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1992年8月,北京民族出版社策划出版发行了我的第一本个人画册《桑吉才让油画选》,时任中国美协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的勒尚谊老师为画册题写书名,上海市文联主席方增先老师为画册作序。

此后几年,我转而在绘画理论上进行了探讨,并在绘画实践中精心体会中、西方著名油画大师的作品,使自己的写生与创作又有了提高。此阶段,我画了大量写生,其中不乏超越以往、风格迥异的画作,感觉良好。

进入21世纪第一个10年,我的油画创作由风景转向了人物。2003年8月,我的创作《远去的马队》入选“第三届中国油画展”,并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记忆中,具有传奇经历和坎坷人生的爷爷,晚年时常坐在阳光下,手里捻着串珠眺望远去的牧群、马队与牧人,心中充满了企盼与眷恋。这一定格的影像促使我以写实的手法创作了这幅油画—高原强烈的阳光下,一位神态慈爱安详、脸上镌刻着艰辛与坎坷的藏族老人,以手遮阳凝神眺望着远方……该作品获甘肃省“第五届敦煌文艺奖”。2006年8月,《扎尕梁草原》入选“西望敦煌—甘肃美术作品晋京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画面表现的是一位英姿勃发的藏族牧人,正策马赶着马群越过沼泽;2008年8月,以父亲为主题的另一幅创作《父亲的草原》获甘肃省第一届美术“金驼奖”银奖。

2007年,凝结着我近30年绘画经历与感悟的第二本大型画册《仰望雪域—桑吉才让画风》由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时任中国美协副主席、上海市文联主席、上海美术馆馆长、中国画院院长的方增先先生为画册作序,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勒尚谊先生、甘肃省委常委洛桑•灵智多杰先生、民进中央主席楚庄先生题字。可以说,这本画册的出版是对我自踏进美术学院正规开始艺术学习以来的一个总结。

■ 残雪 油画 54cm x 65cm 1995 年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随着岁月的雪花飘至鬓角,我的风景和人物画风格在探索的基础上又有了一些突破,从具象到抽象,由写实到表现,在技术和观念两个层面开展行动,在理性控制与情感自发之间寻找平衡,力求释放色彩与线条中的情感力量,更多地显现主观、感情和表现性的张力元素。这段时间创作了以《灵潜》《梦殇》《鹰坠落》《拉措幻视》《极地意象》《火炽》《激情旷野》等为代表的一批系列油画,反响不错,我自己也满意。其中,《激情旷野》被郎朗收藏。2018年底,我的第3本画册《激情与神圣—桑吉才让极地油画》出版发行,该书收录了我近10年的创作与写生作品,算是这个阶段的艺术总结。

我深知,艺术之路永无止境,我会把过去当做一个实践,继续勤奋踏实地向前迈步。

如果从1979年我考上大学,开始正规的艺术学习与训练算起,我的艺术之路已经走满了40年。四十不惑,40年艺术不惑!

有位哲人说,由于你的生命完全是由自己的概念、思考、感受、行动所组成的,所以任何决定你的观点和看法的事物,对于你的生命也一定有极大的控制。的确,生长于藏区,那些侵润了祖先魂魄的高山、湖泊、草地、积雪、寺庙、佛塔,那些陪伴我成长的兄弟姐妹骨肉同胞,那些美好而传奇的故事,那些艰辛而淳朴的劳动生活方式,那些生命历程中的生离死别,无一不对我有极大的控制。

自我或许就在这种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形成了——它充满了期待和恐惧,在困惑与坚定、秩序与紊乱、理性与疯狂、善良与仇恨、愚钝与智慧、理智与偏激、光明正大与鬼鬼祟祟中挣扎着,企盼着……

我时常是孤独无援的,在犹疑尴尬中努力找寻着视觉的、心灵的、空间的一种平衡。

而这些就是我的绘画所要表达的。

仅此而已!

■ 解冻 油画 60cm x 80cm 2012 年

■ 夏季牧 场 油 画 50cm x 60cm 200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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