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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门罗作品的互文性解读

2018-08-18杨晓琼

文教资料 2018年11期
关键词:艾丽丝门罗互文性

杨晓琼

摘 要: 艾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诺贝尔获奖女作家。其短篇小说以巧妙的叙事技巧享誉世界文坛。门罗擅长运用各种后现代写作技巧。短篇小说的篇名、地名等选择绝非偶然,而是饱含深意。文本内随处可见直接引用典故映射文本主题,或用巧妙的叙述技巧再现历史、现实实践。互文性解读门罗的著作,探讨其文本与历史、现实和其他文本的映射关系,有助于理解门罗创作过程与外界和历史文化发生的多边关系,挖掘门罗小说的潜藏的文本意义和主题。

关键词: 艾丽丝·门罗 互文性 潜藏的意义 主题

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是享誉世界文壇的加拿大女作家,自1968年发表第一部小说集《快乐影子之舞》获加拿大总督文学奖,创作了14部作品并多次获奖,2013年10月10日成为第13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作家。其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

在世界范围内,对门罗的研究已经有不少成果。不少批评家聚焦于门罗作品的文本与文本性,关注如何解读文本潜在和缺失的语意,以及文本与历史文本和现实之间的关联。詹姆士·卡斯卡伦(James Carscallen)追踪门罗短篇小说里人物、故事、情节和主题的神话原型。麦库姆斯(McCombs)用互文性分析方法,研究门罗的《好女人的爱》里传统圣经文学、经典童话故事甚至是哥特小说的痕迹。2015年在纽约出版的《艾丽丝·门罗:回忆、阐释、改编与比较》(Alice Munro: Reminiscence, Interpretation, Adaptation and Comparison)一书汇编了不同国家不同学者对于门罗作品的互文性特征的研究,呈现出门罗与历史文化、文本和其他作家作品的超时空的千丝万缕联系。

相对于世界文坛,国内学者对艾丽丝·门罗的学术性研究起步较晚,虽已取得一定的成就,但仍然很薄弱,还有许多学术空白需要填补。2013年门罗获得诺贝尔奖之后,国内掀起了“门罗热”。对于门罗研究的研究期刊层出不穷,但对其作品的互文性解读仍是少之又少。宋颖、张雨、董慧均用互文性研究,分别比较了门罗的作品《办公室》、《逃离》等与其他名家名作,如伍尔夫《一个人的房间》、美国作家夏洛特的《黄墙纸》、莱辛的长篇小说《天黑前的夏天》,之间的互文性叙事策略,关注门罗与其他著名作家作品中关于女性主题、现代女性生存现状与困境和女性精神追求,探讨作品中关于女性追求个人空间和自身身份之间的矛盾,以及作家对于女性追求精神之旅和两性和谐的愿望。除此之外,范雨涛还用互文性理论阐释《熊从山那边来》文本与电影对于艺术的不同阐释和电影改编艺术。李金涛则把门罗作品与短篇小说大师欧·亨利进行比较,把“文本主题、叙事风格、叙事手法”[1]116等方面的相似性作为互文性研究考量的一个重要维度。陈芬在对门罗短篇小说的互文性综述中提到:“国内的门罗研究因互文性阐释不够深透而存在诸多问题:选题不够宽,对故事的复杂性、开放性理解不透,比较研究匮乏等。”[2]168

“互文性”(Intertexuality,又称为“文本间性”或“互文本性”),是后现代和后结构主义批评标志性的术语。这一概念首先由法国符号学家、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吸收并创新了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提出:“任何一篇文本的写成都如同一幅语录彩图的拼成,任何一篇文本都吸收和转化了别的文本。”[3]4中国学者李玉平在论著上把互文性的概念表述为:“互文性是指文本与其他文本、文本与其身份、意义、主体以及社会历史之间的相互联系与转化之关系和过程。”[4]5因此,互文性研究的关系不仅仅是文本之间的关系,还可扩展到文本以外的世界,甚至是现实世界及历史文化领域。

一、引经据典

门罗小说中随处可见直接引用、暗喻,甚至是其他艺术形式的典故。引经据典是最典型的互文性叙事手段。门罗文本中的引用涉及的内容广泛,形式多样,《五只小鸭》的儿歌、《圣经》中的唱祷词、对话中提到的其他文学文本,也有无法追寻出处的典故和画作等其他艺术形式。

《乞女》这一短篇小说名就是来源于爱情典故。《乞女》讲述罗丝与帕特里克之间因为门第差距,生活环境悬殊造成的爱情悲剧。门罗在这对情侣初遇时就引用了《科菲多亚国王与乞丐女孩》这个典故。《科菲多亚国王与乞丐女孩》是爱德华·伯恩·琼斯的一幅画,讲述了一位有名的非洲国王和一位年轻女乞丐的爱情故事。故事中国王科菲多亚对年轻女乞丐培妮罗芳一见钟情,并决定娶她为妻。年轻的女乞丐因为婚姻,成为王后,摆脱了缺衣少食的贫困生活和潦倒低下的社会等级。从此,国王和乞女过上了神仙眷侣的幸福生活,白头偕老并一同安葬。

门罗的《乞女》中的主人公罗丝的父亲只是一个维修家具的工人,继母经营家里的小店铺,在家还因为琐事遭受父亲打骂。在帕特里克眼中,罗丝就是生活在粗鄙世界里惹人怜爱的“乞丐女孩”,等待着身世比她优厚的“英雄国王”的拯救和施爱。现实中,罗丝和帕特里克之间的爱情和婚姻的梦想的幻灭,也是对于国王和乞女的传说的血淋淋的讽刺。艾丽丝·门罗独特的互文性叙事手法,用名画《乞女》作为小说的题目,使得灰姑娘式的童话爱情在遭遇现实的残酷之后的结局显而易见,使得文本的主题更直观和具有讽刺性。

二、文本与现实的互文

门罗的作品大多数故事发生的背景都有现实生活中加拿大安大略南部小镇的影子。《乞女》中罗丝一心想要逃离的汉拉提镇,《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的弗莱兹路都是现实小镇幻化的奇特世界,都像《乌得勒支的宁静》描写的那样,小镇不属于城市也并非乡村地区,需要经过一由“高速公路和旁路组成的复杂系统”,“反正这世间没有哪条轻松的路可以通到朱比利”[5]249,都是城乡结合的典型。小说中虚构的小镇名字如瓦里、朱比里等均以威汉姆小镇为原型。朱比利(Jubilee)这个虚构的小镇名字不仅仅出现于门罗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快乐影子之舞》,而后又是《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里戴尔的家乡。为纪念门罗笔下的虚构小镇还曾被引用作为杂志名。门罗给《朱比利》杂志的公开信中曾写道,小镇的每个街区都给她留下的难以言状的强烈情感,这些情感汇聚成朱比利这个名字[6]49。虚构的小镇中人们的生活也是门罗对自己经历的感悟和超越。

撒克教授在梳理门罗作品和生活之间的关系指出,20世纪70年代后期,那些不负责任的丈夫:帕特里克、理查德,安德鲁等形象频频出现于门罗作品中,是门罗婚姻中压力的体现和释放[6]227。《乞女》中罗丝与帕特里克之间的爱情关系,完全就是门罗与第一任丈夫的翻版。罗丝与帕特里克在学校图书馆的相遇是门罗自己和吉姆初见情景的写照。罗丝的家境与现实中成为奖学金女孩的门罗相近,帕特里克与罗丝的悬殊正是门罗与吉姆最后产生矛盾冲突的原因。在《钱德利家族和弗莱明家族》对于两个由于家境、文化背景等差异造成的矛盾冲突的细节描写,尤其是两家家族亲戚出现,彰显出夫妻间由于门第悬殊导致的巨大文化差异,其根植的矛盾随之爆发,情感裂缝无法缝合,同样是门罗自身经历无法弥补的伤口。

现实中的门罗不得不在家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每天等到最小的女儿安德莉亚上学后再去写作。《办公室》里叙述者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租用办公室的困境和遭遇正是门罗自身作为女作家在追求之路的坎坷写照。《我母亲的梦》里述说的女作家作为母亲和作家两种身份在现实世界中遭遇的矛盾,何尝不是门罗对于由于先天不足早夭的二女儿的一种祭奠?

“互文性的符号学视域烛照出了作为符号的文本与语境及作者之间意义互动生成的过程和轨迹”[4]5。用互文性理论研读门罗作品与其现实生活中作家的生活轨迹,读者能更好地了解文本生成的轨迹,挖掘文本的内涵和现实意义。

三、文本与历史的互文

门罗小说中处处显示出对历史中人、物和事的参照和引用。《好女人的爱》所讲述的故事围绕一起中心事件“谋杀案”而展开,其受害者验光师魏伦斯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一个叫“板儿角”(Jutland)的地方,与“日德兰半岛”同名,小说文本也直指该地名“是为了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著名海战”[7]4。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皇家海军和德意志帝国海军在日德兰海域开战,此战役规模宏大。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交战双方最终都宣称己方获得胜利。德方以弱抗强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而英国则发表长文声称此战之后,重创德军海军,使其再难出战而取得战略上的胜利。

在小说故事中,几个男孩发现尸体以后并没有惊慌失措,径向大人或警察局报告,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不语。奎因夫人明知自己的丈夫谋杀了魏伦斯,选择了包庇不予揭发。安妮德最后得知谋杀案的事情原委后,对于是否告发谋杀犯鲁帕特态度游离暧昧。门罗用巧妙的叙述技巧,使得几个男孩最终的沉默看起来自然而然。奎因夫人在整个文本中一直缠绵病榻直至逝世,作者却始终未明确说明病因,莫名其妙的疾病未愈是否是因为得知丈夫谋杀的恐惧,还是因为未揭发恶行遭受内心的道德谴责,读者不得而知。安妮德最終是否选择告发鲁帕特,或是做一个“好”女人和鲁帕特两情相合,作者停留于暧昧态度,给读者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小说文本中所有人对于谋杀案件的伦理道德选择始终是暧昧和模糊的态度。作者对于所有人物的如此选择未给予任何明确的伦理判断。作者关于文本叙述种种细节的巧妙处理和地名“日德兰”的选择相得益彰,正是门罗独具匠心的叙述技巧所在。互文性解读使读者有机会挖掘文本中的文本。周怡认为“日德兰海战是历史含混性的典型案例,因此这个地名隐含着伦理判断的复义性和模糊性”[8]142-143。互文性把文本置于历史框架的同时,也深化文本的内涵。用互文性理论阐释其间的关联,使文本的意义更富于阐释性和开放性。

四、结语

麦克·里法特尔把互文性的概念进一步发展定义为以深层把握修辞现象为基础的一种阅读模式。“互文在这里属于解释判断的范畴,也就是指读者能抓住的,有助于他明确文本组织风格的所有迹象(我们阅读一段文字时记忆中闪现的所有文本),诸如含蓄的引用、若隐若现的暗示,或是暂时流淌的记忆”[3]14。艾丽丝·门罗被誉为“加拿大契科夫”,她以短篇小说享誉世界文坛,其作品是文学现实主义传统的一部分。研读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不难发现,文本当中处处可见引用其他文本或再现历史、现实实践,甚至利用其他艺术作品映射文本中的人物关系。其高超的互文性叙事技巧,用直接引用、含蓄的隐喻和间接的暗示,突出、升华主题或者达到讽刺和隐喻现实的效果。把文本放置于现实、历史语境中考察,用“互文性”理论阐释艾丽丝·门罗的小说与其他艺术文本间互涉、文本与外部历史现实互涉,解读文本之下的文本和文本之外的文本,从而更好地理解门罗创作过程与外部世界发生的多边文化、多元话语和社会历史内涵之间的关系,更好地追踪作者创作的深度和广度,提供新的阐释角度。

参考文献:

[1]李金涛.艾丽丝·门罗与欧·亨利短篇小说的互文性叙事[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6(5).

[2]陈芬.门罗短篇小说的互文性研究——评《艾丽丝·门罗:回忆、阐释、改编与比较》[J].外国文学研究,2017(4).

[3]帝费纳·萨莫瓦约,著.邵炜,译.互文性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4]李玉平.互文性:文学理论研究的新视野[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5]艾丽丝·门罗,著.张小意,译.快乐影子之舞[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6]Robert Thacker. Alice Munro: Writing her Lives[M].Toronto: McClelland & Stewart, 2011.

[7]艾丽丝·门罗,著.殷杲,译.好女人的爱情[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8]周怡.艾丽丝·门罗·其人·其作·其思[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

本论文为2014年福建省教育厅社会科学青年项目(项目编号:JBS14126)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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