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中西融合技法”的演变历程
2018-08-11郝颜飞
郝颜飞
摘 要:潘玉良是民国初年女性接受新美术教育成为画家的极少数例子。她两次远渡重洋,在巴黎从事艺术活动近50个春秋。她“合中西于一冶”,绘画艺术在中西融合技法中不断发展,并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
关键词:潘玉良;中西融合;绘画
潘玉良(1895—1977),中国近代著名的女画家,也是我国第一代赴西欧学习绘画的画家之一。她于1920年考取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作为插班生入第十一届洋画正科班;1921年赴法国里昂国立美术学校;1924年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同年底考入意大利罗马皇家美术学院。她的作品入选意大利国家展览会,为中国女画家第一人。
1928年潘玉良回国,先后担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系主任,艺苑绘画研究所研究员、研究生指导,中央大学西洋画讲师、教授及上海美专绘画研究所西画导师。这期间,潘玉良潜心于美术教学的同时依然笔耕不辍,在国内及日本先后举办五次个人画展。1928年11月28日—12月2日在上海西藏路宁波同乡会四楼举办的“潘玉良留欧回国纪念展览会”是她的第一次个人画展,也是中国第一次举办的女性画展个展。同时她又是中国女画家在日本办展览的第一人。她的绘画作品连续参加五届“中国美术会美术展览会”,并出版了《潘玉良油画集》。1936年出版的《近代中国艺术发展史》中的14位现代画家里,她是唯一的女画家,被誉为“中国西洋画中第一流人物”。
1937年潘玉良为了追求艺术再次赴法直至1977年在巴黎病逝。在法国的40年里,她的作品多次参加各类展览,并远赴希腊、比利时、美国、英国等国及台湾地区展出,获奖20余次,被授予“THORLEL”(多尔烈)—巴黎市银奖、比利时金奖、法国“文化教育”一级勋章等多项荣誉。1984年,她的4000余幅作品和遗物运回祖国,大部分收藏在安徽博物院。
潘玉良作为一个全面的艺术家,一生创作甚丰,涉足多种美术形式,包括油画、白描、彩墨、版画、雕塑等,她坚守“由古人中求我,非一从古人而忘我”的艺术准则,一生致力于中西艺术的融汇并把“合中西于一冶”的主张运用到绘画作品中。她的油画作品从早期吸收西方绘画严谨、写实的特点到后来的印象艺术,再到后来融合中国线描艺术。她从众多艺术大师的作品中汲取营养,再把西方绘画因子揉进中国画里,融合中西方的经典,在学习中创新、突破,不断创作属于自己风格的艺术作品。
潘玉良真正意义上的中西融合的艺术探索是从白描人体开始的。20世纪30年代,在刘海粟、徐悲鸿的指导下,潘玉良潜心研究宋、元、明、清的一些优秀的国画作品,临摹了其中部分佳作,并开始尝试借鉴中国传统的线描手法来描绘人体。“因为她在素描上下了十年苦工,一九一九到一九二八年,所以回国后从一九三二年起她用墨笔勾勒裸体人像在中国纸上。”(郭有守《旅法女画家潘玉良夫人》)。潘玉良用中国的线描,结合西画中对人体结构的理解创作出的白描《俯首背立体》(图1)《侧坐女人体》《侧坐背卧女人体》(图2)得到陈独秀的特别赏识,称为“新白描体”,并予题跋:
“以欧洲油画雕塑之神味入中国之白描,余称之为新白描,玉良以为然乎?”(《俯首背立体》)
“玉良女士近作此体,合中西于一冶,其作始也犹简,其成功也必巨,谓余不信,拭目以俟之。”(《侧坐女人体》)
“余识玉良女士二十余年矣,日见其进,未见其止,近所作油画已入纵横自如之境,非复以运笔配色见长矣。今见其新白描体,知其进犹未已也。”(《侧身背卧女人体》)
潘玉良利用中国绘画线条的粗细、顿挫变化,以西方绘画基础训练中的造型技巧和透视原理,用传统白描的形式来表现西画中较常出现的人体,她的作品具有“欧洲油画雕塑之神味”。这几幅画在展出时,当时的《中央日报》发表专访评论:“由于陈独秀先生的评语,我们至少可以认识潘女士这种‘新白描体的价值。张道藩先生也说:‘这一次画展内使我们最惊奇的是她的白描人物,这显然是她的一种新试作,但是我们由那些画里已经看得出她对此种作品成功的确证。真的,在这种画里,我们见到一种中西画理的天衣无缝的融合!以东方的精神入西洋画法,结果在绘画艺术上开辟一片新园地。”潘玉良借鉴了中国的笔墨特点,以刚中见柔的精练线条、缓急得体的书法笔致来表现西画的立体感和透视感。她把传统绘画中的线条造型和西画具有表现力的形体结构结合起来,运用中国画的线描形式、西方绘画的造型方法创作的“新白描体”是对中西绘画结合的初次探索和尝试,为她日后个人风格的确立和成熟奠定了基础。
潘玉良在上海美专师从朱屺瞻、王济远等,接受了基础绘画教育,进行了大量的素描、速写和写生。在法国的里昂、巴黎先后授业于德卡、达昂·西蒙。在罗马跟随绘画大师康洛马蒂学习绘画和雕塑。这期间,潘玉良受到了严格的学院派绘画训练,她的早期作品以写实为主,极少渗透主观情绪,题材有风景、人物及静物。《寺庙》(图3)《六和塔》(图4)《南京夫子庙》(图5)等都是运用以写实为主的技巧,色彩上受印象派影响,显示了她师承古典主义的严谨作风和扎实的学院派功底。她的绘画重视色彩的表现力《红衣老人》(图6),人物形象厚重结实,用色饱和艳丽,笔触奔放有力,技法相当娴熟。
1937年7月,潘玉良再次赴法,面对巴黎日新月异的现代艺术,积极地汲取各流派的藝术养料,丰富自己的艺术创作。她的绘画风格由早期偏于现实主义的客观呈现到钟情于后印象派和野兽派的主观表现。她在借鉴、融合西方绘画艺术风格的过程中,开始把中国传统的线描手法融入西画中。在《一金发一黑发两坐人体》(图7)《纳凉》(图8)《挎篮女人》(图9)《躺人体》(图10)中,她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人体与物体的外形,将线描融进油画绘画之中,从而实现了中西两个不同绘画媒介技巧的融合。她的作品融合了印象派、后期印象派、野兽派以及其他流派绘画的某些风格和韵味。《三人头像》(图11)《月夜》(图12)等明显呈现出印象派代表人物雷诺阿和后印象派代表人物高更等人的绘画特征,在光、色中求形,以光和色表现意和美。这一时期的作品色彩明亮、光线变化强烈,具有很强的画面感和视觉冲击力。《躺女人体》(图13)《窗前坐着女人体》(图14)中,潘玉良已经娴熟地运用线描的粗细、虚实、轻重、顿挫、转折等不同笔法来表现人体形态质感和突出明暗关系。她用褐色的线条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人物的大体轮廓,阴影部分线条较重,亮光部分则如中国画中线条由实变虚,用笔由轻至提笔消失,与油画结合得非常好。《窗前女人体》(图15)桌上的花朵都用线勾画轮廓,白色的床单上的红花绿叶也以墨线勾勒,笔简意深、形象准确。背景色为紫色和红色,颜色鲜亮。绘画中的立体塑造和纯正色彩的运用深受西方立体主义和野兽派的影响,大胆借用了野兽派的强烈奔放的纯色来作画,运用夸张的颜色来实现色彩在画面中的完全释放和独立。同时在不损害造型、结构和色彩本质的情况下,细腻地处理画面中天空、织物、花卉及皮肤的质感和光影造成的色彩变化,保持了印象主义明亮的光线和鲜明的色调。作品既融合了后印象派的造型与光影处理,又吸收了野兽派艺术的大胆用色。潘玉良在借鉴、融合西方绘画艺术风格的过程中,把中国传统的线描手法融入西画中,丰富了西画的造型语言。
20世纪30年代末期,潘玉良以白描为基础开始了彩墨画的创作,《作画女郎》(图16)是目前已知潘玉良最早的一幅彩墨画作品。她的彩墨画用线条勾勒物象轮廓,以墨线的转折起伏表达物象形体和质感。既保留了传统彩墨畫的线条笔韵,又把西画中丰富的色彩表现运用到中国画中。特别是她的以人体为主题的彩墨画,如《仰睡女人体》(图17)《坐长方凳女人体》(图18)《黑女人体》(图19)《手执花睡人体》(图20)《女人体》(图21)《两交谈女人体》(图22)《坐女人体》(图23)《扶坐女人体》(图24)《躺女人体》(图25)等,以中国画的勾勒与西洋画的造型来塑造,更是中西绘画技巧的完美融合。
20世纪40年代中期,潘玉良开始尝试在画面背景中运用油画背景烘染和后印象派的点彩手法,继续延续着中西的融合。如她的《披长发女人体》(图26)《带耳环女人体》(图27)《看书女》(图28)等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人体,用淡彩点染出人体的结构和质感,画面背景用点彩和交错的短线来制造层次,突破了传统文人画“布白”的理念。潘玉良的晚期作品如《扎发髻女人背体》(图29)《读书女人体》(图30)《坐着抚头女人体》(图31)《趴坐女人体》(图32)中,潘玉良运用线条的粗细、轻重、顿挫,将人体的体态韵味笔笔送到,线条的粗细转换、虚实变化更加生动自然,成功地将中国画的笔墨精神和西画的实体质感巧妙融入她的彩绘画中。在背景的处理上,以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小线条和不同的色点结合,呈现出密集复杂的画面肌理,使画面产生了一定的空间感,丰富了画面的意境,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中国彩墨画风格。郁风评价潘玉良的画说:“她晚年的国画用中国宣纸、墨勾线条,然后用彩色,如点彩一样,色彩很丰富,这种画法是她的独创。”
潘玉良致力于中西技法的融合,把中国传统的笔法意境与西方绘画中的造型和色彩相融合,取得了突出的艺术成就。巴黎塞努西博物馆馆长叶赛夫博士评价道:“她的作品是以中西画融合起来,加上她自己的面目而创造出来的。她用直折弯曲的线条来钩出画面。这些生动的线条,活跃于纸上,各有其所,自自然然构成又现实又具体的作品。尤其是她的裸体画,无论油画素描,都有这个字画的笔法,用生动的线条来形容实体的柔和自在,这就是潘夫人特创的风格……她用中国字画的笔法来形容万象,但不为中国传统画法所拘束,其对现代艺术的贡献已够丰富了。”
参考文献
[1]董松.潘玉良艺术年谱[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