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军官的“秘密”

麦家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年轻稚嫩，一样在为朦胧的前程而寒窗苦读……不一样的是，我們面前只有高考这一座独木桥。100人上桥，能通过的至多5人。我就读的中学不是名校，升学率说是5%，其实还要大打折扣。

班上很多同学因此自暴自弃，我一度也加入了这个行列。我把小说像夹课本一样夹在腋下，一有机会就读。谁也想不到正是小说拯救了我。小说是纸上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生动的故事，有鲜明的人物，有心跳声，有脚步声，有悲欢离合，有情仇爱恨……读小说让我提前领略了世界的精彩，让稚嫩的我变得有些少年老成。

我是1981年参加高考的，成绩“出人意料”的好：全班第三，榜上有名。那年高考，我们班只有三人上了划档线，我的成绩只比划档线高了3.5分。

那时高考录取的程序和现在不一样，所谓划档线，其实是体检线。上了体检线依然有10%的淘汰率，也就是说，如果体检绝大多数人过关，我只能归入淘汰之列！

高考体检前一天，一名大胡子军官来到我们学校，他是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后更名为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负责招生的领导。这所军校要在我们（富阳）县招收20名学生。

第二天，大家都在指定的地方参加体检。大胡子军官带着他“相中”的20名同学出现在我们眼前。他们到哪里，我们都让道，负责体检的医生也是一路关照，打乱已有的次序，优先给他们检查。我在一旁望着他们，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在我有点落寞的羡慕之际，机会悄悄潜近。原来他挑选的20名同学中，有一半被军校严格的体检要求挡在门外。这个消息是秘密的，但我从大胡子军官不开心的神情中看出了苗头。中午，我从街上吃饭回来，不经意间发现大胡子军官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树下抽烟。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主动上前与他搭话。闲聊间，我把自己的军校梦告诉了他。

大胡子军官虽然对我“印象不错”，但他还是认为我的分数低了点。我只好怏怏离开，没等我走远，他又把我喊回去，问我的物理成绩如何。那年我物理考得很好，94分。他想了想，让我下午在约定的时间到指定的地方找他。到了时间，我去找他，他正在看我的高考体检报告。他看完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你要重新体检。”

体检报告显示我的身体很棒。就这样，大胡子军官破格给我签发了录取通知书。当通知书发到学校时，老师们都以为弄错了，专门把我叫去“当面对质”。大胡子军官见了我，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他。”

当年我们县，高考成绩比我好的同学有很多。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份细心和主动：我发现了大胡子军官的“秘密”，并勇敢地为自己赢得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