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的语文学》述评
2018-08-06李爽
李爽
《世界文学的语文学》是埃里希·奥尔巴赫在1952年写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主要谈论了世界文学的语文学研究方法,奥尔巴赫的著作《摹仿论》正是以其语文学的研究方法而著名。文章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论述了语文学的研究方法之于当下的意义。第二和第三部分主要阐述了如何使用语文学的研究方法。
文章第一部分主要论述了当今时代的文化状态、语文学的目标,以及在这种文化状态下进行语文学研究的价值。作者在文章开篇就指出当今的文化状态趋于同一化的趋势,在欧洲强势同一化进程下,人们习惯于一个标准化的世界上,甚至习惯于一种标准化的文化甚至语言。在这个意义上,“世界文学的概念在实现的同时又被毁坏了”。这种带有“强制性”和“大众性”的世界文学应该不是歌德所设想的。作者认为,衍生于历史主义的语文学研究仍然具有实际价值。“我们对世界文学的了解要得益于历史人文主义赋予那个时代的动力”,人文主义的关怀促成了人类内在历史的书写,创造了在多重性中达到统一的人的概念。“自维柯和赫尔德以来,这种人文主义就一直是语文学的真正目的”。语文学“描绘了艺术史、宗教史、法律和在其之后发展起来的政治学,并将自身编织到这些学科之中,形成了某些固定的目的论和普遍认同的秩序观念”。作者认为,语文学的任务是呈现历史,“过去一千年来的内在历史是人类实现自我表达的历史:这就是语文学作为一种历史学科所处理的问题”。因为历史推动我们实现自我意识,所以语文学的人文主义目的便是呈现人类实现自我表达的历史,使历史渗透到我们的生活中。世界文化正趋于标准化,对于那些处在多样性的民族而言,准确、自觉地描述有重大意义的文化融合以便记住他们。这也使过去数千年的精神运动不会在标准化的过程中萎缩。这些会有助于我们接受融合的、同一化的命运。
文章在第二部分论述了如何进行语文的研究。作者在第一部分已经提到,收集资料并将其构成具有持续效力的整体”,并拥有一个“必需的历史视角”,是进行语文学研究的必备条件。由于资料、方法和视角的无限丰富,进行实际的语文学研究面临巨大的困难。如材料收集的不可穷尽、学科领域的难以全面等,但这些问题并不是真正的困难,最困难的问题是如何实现历史综合的研究。作者认为,“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历史事件扩展了我们的知识视野,揭示了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新观点,对人际交流结构也得以丰富和更新”,“我们对历史问题的洞察和理论能力也有相当大的发展”。
个人如何实现综合,作者在第三部分给出示例和指导。作者认为,百科全书式的资料搜集并不能形成综合的研究。恩斯特·罗伯特·科迪厄斯的研究给了一个综合研究的范例。科迪厄斯用一个小且单一的现象——经院哲学修辞传统的幸存——作为综合研究的核心起点,由起点向外辐射,由此综合了大量庞杂的素材,从而实现了系统阐释的目的。作者将科迪厄斯的方法论总结为:“为了完成重大的综合性研究,选择一个起点是必需的,它就好像是主体可以掌控的手柄。起点必须是选自一系列有清晰界限、容易识别的现象,而对这些现象的阐释就是现象自身的辐射,这种辐射涉及并控制比现象自身更大的一个区域。”
在综合的研究中,学者要与研究对象有精神联系,同时也要时刻把握住研究对象的客观性,因为起点的寻找是直觉结果,整体与起点的架构与研究者具有精神上的联系,而对历史的综合的研究则是对研究对象客观的、本质意义上的把握。研究者要把握住研究对象的客观性,这种客观性不能在综合过程中丧失,只有组成整体的所有特性都作为本质被掌握时才能发现最纯粹的整体性运动。在文章结尾,作者提出,语文学的家园是整个地球,而不是一个国家。尽管语文学者继承的最珍贵的、不可或缺的是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和语言,但“只有当他先脱离了这个传统,再超越它,这一传统才具有真正的效力”,精神是无国界的。所以,作者不无深情地引用了休格的话;“德性的伟大基础……在于一点点地学习掌握可见世界的精神,在于首先领悟短暂世界万象的真谛,以便将来再将其放弃。认为家乡甜蜜的人是幸福的,而四海为家者才是强大的,但把整个世界作为流放地的人才是真正完美的。”
文章三个部分层层深入,第一部分先提出语文学的人文主义的目标,即呈现一个普遍的人观念。這需要进行历史的、综合的研究。第二部分对何谓综合的研究做出说明。第三部分解答了个体如何实现综合的问题,综合研究需要一个明确的、有机的、有辐射力的起点,并举例说明了好的起点的特征。三部分逻辑清晰,环环相扣,从世界文学与语文学的危机到具体到研究方法,是了解世界文学与语文学的好文章。
奥尔巴赫的《摹仿论》书名全名为“摹仿论:西方文学中再现的现实”,完成于1946年的伊斯坦布尔。在1935年,这位德语学者在犹太学者大清洗中被剥夺教授职位,流放到了伊斯坦布尔,与语文学者列奥·斯皮策一起在伊斯坦布尔大学就职。在《摹仿论》的后记中,奥尔巴赫言明这部作品是在被驱逐到东方的、非西方的状态下,在不能查阅资料、全凭记忆的情况下写作而成。这篇因后记被赛义德的多次引用而著名。在赛义德为《摹仿论》写的导论中,赛义德谈到,“按照奥尔巴赫的理解,现实的‘再现意味着一种活泼的、戏剧化的呈现,即每个作家实际上如何认识现实,如何赋予人物生命,如何阐明他或她自己的世界”,奥尔巴赫以一种平易的方式,“演示一个粗糙的现实如何进入语言和新的生命的转变过程。” 需要注意的是,奥尔巴赫《摹仿论》中所涉及的作品都是欧洲文化圈所属作品,可谓是一部欧洲文学的语文学作品。艾米丽·阿普特在《伊斯坦布尔,1933,全球翻译》一文中指出,1933年的伊斯坦布尔并不像赛义德频繁引用的后记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贫乏的流亡地,而是一个学者云集、备受欧洲流亡者青睐、充满学术气氛的所在。当奥尔巴赫还固守在德语文化圈的研究时,与奥尔巴赫同样流亡到伊斯坦布尔的利奥·斯皮策就已经主动开始了对土耳其语的学习与研究,进行着真正蕴含跨国人文主义或全球翻译种子的语文学研究。无论如何,奥尔巴赫的《世界文学的语文学》和《摹仿论》的确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语文学研究的范式。
参考文献:
[1](德)奥尔巴赫著:《摹仿论》,吴麟绶等译,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16-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