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的时光》：时光酿造出乡愁这杯酒

编辑_余淼

本书作者张定军是郫县本土的一名小学教师，中学教师，后来在教育局从事行政工作，他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教育，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郫都，这样的经历，其实是很多郫都教师的经历，是他们的今天或是明天。从这个角度说，作者就像邻家阿哥，是郫都老师这个群体中的普通一员。这样的身份，很容易引起读者的认同。他的述说，似乎是这个群体的代言，他笔下所写，恰好又是郫都的风土人情，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园。

文中很多文章，早在多年前已经小范围流传开来。在诞生于2009年秋天，名曰“笑君在线”的博客。八年时光，博主之笔，絮絮叨叨，绵绵密密，未曾中断。

始之，偶然见识其风光；继之，必然相契于情志。这些文字，不受制于主题，不取阅于读者，全凭心之所想、情之所至，或长或短，或自成一章，或残篇断简，活泼泼一派天然，十分迷人。

统观全览，这些零篇散章，看似无主题，其实却从角角落落，写就了川西平原千年古邑的“年代小史”；同时，画其身于行、铭其心于情，写就了当代书生的“个人小传”。书中风景旧曾谙，让读者梦回童年，重走乡间小路。家园的气息和味道，让人迷醉不愿醒来。全书分为凡人印象、脉脉流光、悠悠亲情、忧来无方、时令节气五个章节。

对于家乡人，读这本书犹如品味时光沉淀下来的浓茶，齿口留香；对于游子，读这本书，又似乎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对于年轻人，这是一个值得去了解的“老同志的世界”。

那年那月，那乡人。大二哥的细心照拂让人动容，流鼻涕的兰表妹丑萌丑萌，下乡的知青们引来半夜惊魂，会“立钱”的顾三娘仿佛从川剧的锣鼓声中走来……白云寺小学的教师们，作者最初的职业认同是因为他们。也许他们非典型，但那样熟悉而亲切，是当年村小的启蒙老师们的“版像”。他们是教师，也是农人，也许缺少先进的教育理念，缺乏专业的教学技能，但现在提倡的“乡土教育”实验，他们无需实验，本身就是。比如老黄同志在田间劳作，学生在田边背书，在川西坝子将落的斜阳里，既耕且读，美若画卷。赵秀才的“艳福”，与其说是源于他的个人魅力，莫如说是来自村户人家堂屋神龛上供奉的“天地君亲师”的师道光环。那些大字不识的乡民们尊师重道的精神和行为，比之上过学、读过书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同事和村人们的纯朴、友善以及发自本心对教育的尊崇深深地影响了作者，即便多年后的放牛娃变成了“老同志”，村小教师当上了教育局的官员，他仍然没有忘记青春的底色。

那年那月，那乡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方言是每个人身上独特的地域文化名片，张口即宣告我们来自何方。但是“乡音难改”这个传承了千百年的文化定律正在慢慢失效，在英语和普通话的“十面埋伏”下，方言正以看不见的速度式微，教育人也“功不可没”。老师会去纠正满嘴跑方言的学生。身边的年轻朋友，一见到孩子就自动开启普通话模式，有的家庭全天不切换到“川话频道”。

有读者这样写道：我小时在村小读书，若是放学得早，遇到田坎上印（淋，编者注）粪水的伯伯、孃孃，他们就要逗我说：你们老师今天吃的稀饭哇？若是放得迟，就说：老师今天吃的干饭哇？有时贪玩，耍得再迟些，打麻子眼时回来，他们就说：老师吃的鹅捞石哇？用郫县豆瓣调过味的川西方言最是幽默风趣、滋味浓郁。书中的老妈妈就是个极会摆龙门阵的人，她随口蹦出鲜活的方言、俚语，让人一听就乐不可支。比如她说缺吃少喝，“三天一回稀饭，还一吹三泼浪，红苕洋芋莲花白”，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堪比《白云黑土》里的宋丹丹，不过宋丹丹是抖包袱，老人家是自带“包袱”。她说领回的知青不靠谱，“妈的个锤子，结果领回一个晃壳儿，一个蛮子，一个毛娃儿”，其中“晃壳儿”是秕谷的川西叫法，你细品其味儿，真真是越琢磨越觉精彩，越觉蕴含着民间的大智慧。爆格蚤、鬼东哥儿、懒蝉子、齁巴儿、鸡公车、飙水枪、打牙祭、网丁丁猫儿、巴适、一滴点儿……在《隔墙的时光里》，乡音在官话里缭绕，昨天与今天在回忆里交错，于是一只土鸡的扑腾，田间的一声喔吼，一衣一饭的琐碎，就有了家园不容错识的温度，带给我们永远的乡土的慰藉。

《隔墙的时光》里，描绘最成功、倾注情感最深切的人物，就是他的母亲。“我的母亲真是一个奇葩啊。她不稀罕儿女敬献的锦衣玉食，不高兴你身前身后的陪侍，甚至也不希望你有什么大好前途。”“我的母亲，总是对于我的不断进步不屑一顾。”“她虽然年老了，但她醉心于领导你，干预你，呵护你，呵斥你，尽管你也已经几十岁了。”“我简直服了自己的母亲，天生的小说家，绘声绘色，形神兼备，方言，叹词，粗话，妙语连珠，像窗外初夏的雨一样，飘飘洒洒地落……”“每当我遇到事情的时候，母亲总是风风火火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强势主宰着我们。母亲一生信神信鬼，或许，是信仰让她拥有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吧”……文字里，对母亲的那份敬畏、爱护、欣赏、孝敬真是一言难尽。每次读到写母亲的文字时，我就在心里勾画这位强势干练而善良大气的老太太的形象，内心也祈求她健康长寿，继续强势地“统治”她的儿女们，长城不倒。

文章最难是真字。整书不拘主题，不拘形式，不拘长短，不拘抒情或叙事，不拘他人或自己，不拘书桌或酒肆，不拘阳光或风雨，洋洋洒洒，信笔而宣。

亦有所拘者，乃其人豪言：真诚无敌！

做人最难是担当。于是，身在江湖，拘于不被江湖所染；身在庙堂，拘于不被庙堂所限——江湖所染者，乃怀才不遇、愤愤不平之谓也；庙堂所限，乃汲汲名利、见风使舵之行也。

亦有所拘者，乃其人壮语：勇于担当！

于是，身处于下，拘于谦恭，执行指示，一往无前；身居于上，拘于谦逊，谋划部署，一马当先。

为师为友，为文为诗，真诚之情，亦复如是；

为父为子，为业为职，担当之心，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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