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心理健康状况调查研究
2018-07-30吴弦
吴 弦
(1.武汉大学 哲学学院,武汉430072;2.乐山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四川 乐山614000)
1 社会背景
20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内地各劳务输出省份大量农民进城务工,他们已成为国民经济各行业发展的推动力量,为现代化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根据国家统计局资料显示,我国当前约有1.2亿农民进城务工。[1]近5年来,全国农民工数量每年增加600万至800万人,事实上已成为我国产业工人的主体部分,但是他们作出的贡献与其所处的社会地位和受到的社会待遇极不相称。长期以来农民工一直作为边缘化的特殊群体工作和生活着。当前,作为农民工群体中的主力军,1985年后出生的农民工群体广受各界关注,他们在人生观和价值观等诸方面都和自己父辈一代的农民工有明显的不同,社会上将他们称之为“新生代农民工”。大量农民工从西部经济不发达地区流向中东部发达地区,这样的现象持续至今已接近40年,历经两代人的光阴。与此同时,另有很多人为了兼顾家庭,选择从西部广大农村地区就近迁移到相对发达的西北大城市(如西安、兰州、银川、西宁、乌鲁木齐等城市)务工,这样的人数越来越庞大,逐渐形成了目前西北地区的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在第28届国际心理学大会上,一些专家指出:“艰难的生存状况使农民工群体饱受心理疾患之苦,政府乃至全社会都应高度关注他们的‘孤岛生活’,由于种种原因所引发的心理问题,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恰当的引导,就可能逐渐演变成种种不良的社会情绪,将对整个社会造成负面影响,同时也会严重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这将导致我国的城市化和现代化进程受阻。”显然,按照这些专家的观点,由于经济压力、家庭压力、心理压力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农民工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是较低的,其中相当数量的个体都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心理问题,甚至心理疾患,这样的论断看起来也“非常符合常理”。那么,目前我国内地新生代农民工的心理健康状况到底如何,实际情况是否真的支持上述专家意见呢?作者认为,正确认识和评价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对于构建和谐社会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此外,这也是解决中央所提出的“三农”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当前,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新一届党中央领导集体正在大力推进“扶贫”工作,把它作为近几年党中央工作的重点,在我国西北地区就近务工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也受到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结合社会热点,以近三年来在西北地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陕西省、甘肃省、青海省、宁夏回族自治区)各大城市务工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作为主要研究对象,重点研究该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和应对方式。
世界卫生组织(WHO)关于健康的定义指出:“健康不仅仅是指没有疾病和虚弱,它是指人的生理、心理和社会适应的整体良好状态。”[2]其中,“心理健康”是健康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应对又称应付,最早由精神分析学派提出[3],被认为是解决心理冲突的自我防御机制,其原意是有能力或成功地对付环境挑战或处理问题。到目前为止,对应对的定义还存在分歧,但就其本质而言,可理解为个体在应激环境或事件中,对该环境或事件作出认知评价以及为平衡自身状态所采取的措施。目前普遍使用的定义是Matheny与同事们对相关文献作深入分析后提出的,即应对为任何预防、消除或减弱应激源的努力,无论健康还是不健康的,有意识或是无意识的,这种努力也可能是以最小的痛苦方式对应激的影响给予忍受。[4]
应对方式是个体对应激环境或事件作出认知评价以及其后为平衡自身精神状态所采取的行为方式,它是应激与健康的中介机制[5],对身心健康有重要的影响。相关研究表明,个体在高应激状态下,如果缺乏良好的应对方式,则心理损害加剧。
1.1 研究假设
目前,在我国西北地区各大城市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人数虽然明显少于去东南沿海发达地区打工的人数,但其绝对数量仍然较为庞大,她们通常面临各种困扰,如家庭问题、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与同性或异性农民工如何相处的问题、自身人生规划问题等等。从常理上推测,与普通人相比,她们的心理健康问题发生率通常更高[6],在受到挫折、面临压力时采用最多的应对方式是解决问题、转移注意力、求助和压抑。如罗敏等研究显示,城市农民工SCL-90的总分、总均分、阳性项目数(指评为1~4的项目数)、各因子均数、标准差均高于国内常模[7];胡荣华、葛明贵等的研究也显示了类似的结果[8]。此外,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在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和婚姻状况上也有所不同。
1.2 研究目的
通过对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心理健康状况的调查研究,我们可以验证或者否定上述研究假设,得出较为明确的结论。此外,可以进一步探讨其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之间的关系以及年龄、文化程度和婚姻状况等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为后续研究打下良好的基础(后续将研究新生代男性农民工的心理健康状况,与这次研究结果进行对比)。同时,作者希望本研究结果可以引起西北5省各级政府、妇联、社会组织等对她们的关心和精准帮助。
2 研究对象和方法
2.1 调查对象
本次调查研究工作采取分层随机抽样法对在西安、兰州、银川、西宁、乌鲁木齐5个城市就近打工的西北地区女性农民工群体进行抽样,研究对象的籍贯都在西北5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陕西省,甘肃省、青海省、宁夏回族自治区)行政区划内,以保证样本的充分代表性,但在具体研究工作中不以“籍贯”作为重点维度。在具体的问卷调查过程中采取分批作答的方式,共发放问卷5 500份,最终回收有效问卷5 340份。 其中年龄段划分为 16~20岁、20~30岁、30~40岁、40~50岁、50岁以上,比例分别为 6.0%、29.9%、46.3%、14.9%、3.0%。 文化程度划分为小学、初中、中专或高中、大专及以上,比例分别为 24.6%、56.7%、17.2%、1.5%。婚姻状况分为已婚(包括离异和丧偶)和未婚两类,比例分别为78.4%和21.6%。
2.2 研究方法
(1)采用解亚宁的简易应对方式问卷(SCSQ)[9]调查被试的应对方式,此问卷为自评量表,反映个体对现实环境变化而进行的调节行为,由20个条目组成,涉及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可能采取的不同的态度和措施,问卷进一步分为积极应对方式(CP,C1-12条目)和消极应对方式(CN,C13-20条目)2个维度。该量表采用0~3分4级评分制,具有较好的信度和效度,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的a系数分别为0.76和0.74。 (2)症状自评量表(SCL-90)共90个条目,包括10个症状因子,采用5级评分(0~4):0=没有,1=很轻,2=中等,3=偏重,4=严重。根据各因子分高低来评估心理健康水平,评分越高,说明身心症状越重,表示心理健康水平越差。(3)以个别访谈法为辅。由于部分被选中的研究对象不在本地,笔者以出差方式到对方所在地完成问卷调查和访谈工作。
2.3 统计学处理
将收集到的所有资料输入计算机,用SPSS 24.0软件进行统计分析。统计方法为一般性描述统计,统计方法为平均数的显著性检验、t检验、方差分析和相关分析。
3 结果
3.1 女性农民工应对方式得分和心理健康状况及其和常模的比较
表1 女性农民工应对方式得分和心理健康状况及其和常模的比较(M±S)
表 1 显示女性农民工的积极应对方式的 Z 值未达到 Za/2(Za/2=1.96),即 p>0.05,,与全国常模在0.05水平上没有显著差异;但是消极应对方式的 Z 值超过 Za/2(Za/2=1.96),即 p<0.05,与全国常模在 0.05 水平上有显著差异;症状自评量表总均分及各因子分的 Z 值超过 Za/2(Za/2= 1.96),即 p<0.05,与全国常模在0.05水平上有显著差异。
3.2 不同维度的心理健康状况和应对方式比较
3.2.1 不同婚姻状况的女性农民工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比较
表2 不同婚姻状况者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分析(M±SD)
表2显示已婚被试除敌对和精神病性因子外,其他因子项的得分都高于未婚被试的得分,在躯体化因子上存在显著差异,即已婚被试躯体化症状显著高于未婚被试。在应对方式上,已婚被试的积极应对方式得分高于未婚被试,消极应对方式得分低于未婚被试,即已婚被试采取的应对方式较未婚被试更积极,但是应对方式不存在显著差异。
3.2.2 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农民工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比较
表3 不同年龄阶段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分析(M±SD)
表3显示不同年龄阶段被试之间躯体化因子分有显著差异,呈现出40~50岁组因子分高,其他组因子分低的现象。两两比较发现,躯体化因子分16~20岁组与40~50岁组、20~30岁组与40~50岁组有显著性差异。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在不同年龄阶段存在显著差异,积极应对方式得分呈现出随着年龄的升高而升高的现象,这体现出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与老一代女性农民工在应对方式上的显著差别。
3.2.3 不同文化程度的女性农民工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比较
表4 不同文化程度女性农民工心理健康水平和应对方式分析(M±SD)
表4显示,不同文化程度被试之间躯体化、强迫和焦虑因子分有显著差异,呈现出随着文化程度升高各因子分升高的现象。两两比较发现,躯体化因子分、强迫因子分和焦虑因子分在小学组与初中组、小学组与中专或高中组间差异有显著性。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在文化程度上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消极应对方式得分呈现出随着文化程度升高得分减少的趋势。
3.3 应对方式和心理健康的相关分析
表5 应对方式和心理健康的相关分析(r)
从表5看积极应对方式与SCL-90总均分及强迫、人际敏感、抑郁、焦虑、敌对、偏执和其他7个因子呈负相关,与躯体化、恐怖和精神病性3个因子呈正相关;消极应对方式与SCL-90总均分和各因子呈正相关,与总均分及躯体化、强迫、焦虑、恐怖、偏执和精神病性因子呈显著正相关。[10]
4 结果讨论
4.1 当前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心理健康和应对方式的整体情况
本次调查显示女性农民工群体SCL-90总均分及各因子分均低于常模,均有显著(或极显著)意义,表明她们的心理健康水平较高,这与前人的相关研究结论是一致的,如蒋立新对深圳市工业企业外来工研究显示,除恐怖因子外,SCI-90总均分及其余各因子均分明显低于常模[11]。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人只有先满足较低层次的需要才去追求较高层次的需要,女性农民工更多考虑的是改善生活条件、安全、照顾家庭等基本需要的满足,然后才是尊重和爱的需要,她们的基本需要更容易得到满足,从而产生幸福感;她们在生活中遇到应急事件时更多采取积极的应对方式,这更有利于其自身的心理健康。此外,她们的积极和消极应对方式水平都高于全国常模的水平,说明她们采取的应对方式整体比较积极。
4.2 心理健康和应对方式在婚姻状况上的差异
在婚姻状况方面,已婚者在敌对和精神病性因子上的得分低于未婚者,但总均分和剩余因子的得分都更高,在躯体化因子上存在显著差异,说明她们在心理上的症状多于未婚者。在应对方式方面,已婚者的积极应对方式更多,同时消极应对方式更少,这些可能与婚姻生活比未婚生活复杂,所考虑的问题和承担的责任都要比结婚前多有关,此时思考事情更加全面。
4.3 心理健康和应对方式在不同年龄阶段上的差异
不同年龄阶段被调查者的心理健康指数在总均分上没有显著差异,但是通过对各维度的分析显示出躯体化在年龄阶段有显著差异,得分呈现出从16~20岁年龄阶段到40~50岁年龄阶段的得分增加的趋势,50岁以上的年龄阶段的得分又出现下降的现象,这直观体现出了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和上一代的差别,躯体化方面是在从青年到中年阶段逐渐增加,即她们的心理健康水平是较高的。为什么在躯体化这个因子上呈现出显著差异呢?通过两两比较发现,10~20岁和20~30岁这两个阶段的人的躯体化水平比40~50岁这个阶段的人的躯体化水平高,这个应该是与自然规律有关。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需要更多地考虑孩子的升学和工作,更多地担心父母和丈夫的身体健康,承受更多家庭等方面的压力,但整体心理健康水平并未因此降低。通过调查,我们发现积极应对方式的得分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的趋势,就是年龄越大的人采取更多的积极应对方式,心理上更加成熟,经验也更丰富。
4.4 心理健康和应对方式在不同文化程度上的差异
心理健康总均分在文化程度上没有显著差异,但是在躯体化、强迫症和焦虑症3个因子项上存在显著差异,并且有文化程度越低,心理健康水平越低的趋势。通过两两比较发现,在躯体化、强迫和焦虑因子上,小学文化的人得分高于初中和中专或高中这两个群组的得分,即小学文化程度的人心理健康状况比初中和中专或高中的群组较低,且有显著差异,这可能是因为文化程度越高的人,适应力更强一些,同时更懂得如何调节自己的心情。根据研究结果,应对方式在文化程度上没有显著差异,消极应对方式有随着文化程度越高而得分越低的特点,即文化程度越高采取更多的积极应对方式,采取的消极应对方式越少。这正好可以解释心理健康方面存在的问题:文化水平越低的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就越容易采取不正确的应对方式,思考问题的方法也更容易偏执,这样就会产生心理方面的问题。这样,就可以很好地解释上面数据分析的结果。沈利敏等人曾对农民工的应对方式进行过研究,结果显示30~39岁组农民工采用的应对方式最为积极。[12]从年龄的角度来看,这次调查研究的结果与此不太一致。目前,年轻一代的女性农民工的整体受教育水平明显比以前提高了,因此她们的总体心理健康水平自然也明显提高。同时,她们出现心理困扰或疾病的可能性明显降低。
4.5 心理健康和应对方式的相关关系
积极应对方式与SCL-90总均分及强迫、人际敏感、抑郁、焦虑、敌对、偏执和其他7个因子呈负相关,与躯体化、恐怖和精神病性3个因子呈正相关,理论上积极应对方式应与SCL-90总均分及各因子分都成正相关,出现的这一调查结果可能与样本的特定地域化特征有关;消极应对方式与SCL-90总均分和各因子呈正相关,与总均分及躯体化、强迫、焦虑、恐怖、偏执和精神病性呈显著正相关。相比之下,积极应对方式更有助于维护心理健康。[13]
5 结论与建议
中国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的积极应对方式与SCL-90的总均分和7个因子呈负相关,消极应对方式与SCL-90各因子均呈正相关,并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其心理健康状况。该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显著高于全国常模水平,在实际生活中往往采取比较积极的应对方式,在婚姻状况和文化程度上不存在显著差异。和老一代女性农民工相比,她们的心理健康水平更高,应对方式更加积极。
在当代中国的社会生活中,女性往往承受了更大的生存、发展和情感等方面的压力,还要面对各种社会歧视和偏见,因此,我们在关注新生代农民工的整体心理健康状况的时候,特别要重视对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的研究。在前期的调研工作中,经过几番努力,不断扩大取样范围和人数,最终,本研究工作的样本数达到5 340人,数量适中。结果表明,相比于全国常模,该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事实上是较高的,这并不支持之前的研究假设,同时也推翻了在第28届国际心理学大会上相关专家的观点。也就是说,我们并不能因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各方面承受了更大的压力,还要面对社会的歧视和偏见,就武断地认为她们的整体心理健康水平较低,存在着严重的心理健康问题。其实这种原因很简单,经历了20年左右的改革开放前期,在当前这个信息时代,相比于她们的父辈,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们大多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机会离开闭塞的乡村去到相对发达的地区和城市。因此,在年青的她们中很多人都见多识广,价值观和人生观的改变都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这也有利于她们形成阳光的心态,保持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并以积极的应对方式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同时,在处理家庭情感等问题时,也可以保持一种比从前更为豁达和乐观的态度。从生理心理学的视角来看,女性在各方面的韧性都比较强。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北地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的心理健康水平较高,就顺理成章了。这项研究工作的结束,只是完成了阶段性的研究计划,后续将进行西北地区新生代男女性农民工群体的对比研究。除此之外,本研究结果还可以为其他经济发达地区女性农民工群体心理健康状况的调查研究工作提供有益的借鉴。若要进一步优化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应对方式,需要从她们自身和社会角度来考虑有效措施。面对生存和发展的压力,她们需要学会有效疏导和排泄自己的不良情绪,与亲朋好友进行及时沟通和交流。在平时生活中遇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不要冲动,要学会用正当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同时,应该脚踏实地,面对现实,不要自卑,勇于正确地面对各种困难与挑战。
从社会角度方面,首先要利用传媒消除社会对女性农民工的歧视和偏见,加强制度上的保障,这可以有效减轻她们的压力;其次,建议西北5省各级政府、妇联和其他相关组织机构给她们创造更多的文化生活和休闲方式,成立妇女权益保护组织,使之合法化、制度化,加强女性农民工保障制度的建设。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理应受到社会各方面的关爱,笔者认为,在这方面“社会心理学”学科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必定能够作出独特而巨大的贡献,本研究工作正是为此所作出的具体尝试。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努力推进当代中国的妇女权益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