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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何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基于创新驱动视角的考察

2018-07-26杜宇玮

江海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中等收入陷阱陷阱要素

杜宇玮

内容提要 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在于实现经济发展方式向创新驱动转变。当前中国正陷入创新驱动困境,这带来了经济增长动力、经济结构、经济效率和经济可持续性等方面的矛盾,从而可能诱发“中等收入陷阱”危机。中国创新驱动困境主要源于供给侧的要素结构锁定、需求侧的有效需求不足以及制度侧的政府功能失常。为此,中国应当通过实施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战略、培育中高端本土消费市场、促进传统产业政策向创新政策转型来突破创新驱动困境,进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国民收入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资料,中国1998年迈入了中等偏下收入国家行列,2010年则跨过了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门槛,开启了从中等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迈进的新时代。然而令人担忧的是,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在世界经济下行、国外需求不振、国内要素成本上升等多重因素影响下,中国经济增速一路下降,从2007年的14.2%下降至2016年的6.7%。①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是否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成为近年来学界热议和争论的焦点问题。②

我们认为,无论“中等收入陷阱”是否具有出现和存在的必然性,其都是发展中国家在迈向现代化征程中不可回避的重大隐忧。然而,相对于“是否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这个问题而言,更为重要的是“何以避免或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对此问题的解答,需要从“中等收入陷阱”的本质内涵出发,根据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表现进行判断和考察。从理论范畴来看,根据世界银行的定义,“中等收入陷阱”本质上是经济增长及其动力转换问题。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现有的物质资源存量难以支撑经济的持续增长,经济增长动力必须从(传统)要素驱动、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从国际经验来看,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主要是囿于对以要素投入为主的粗放式增长方式的路径依赖,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在于成功实现经济增长动力由要素驱动向效率驱动、创新驱动的转变。③可以认为,一个经济体在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以后,能否顺利转变为创新驱动的经济发展方式,是能否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所在。因此,创新驱动可能是理解、判断和剖析“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一个较好视角。

那么,需要厘清的几个问题是:中国经济是实现了向创新驱动发展的转型,还是陷入了创新驱动发展的困境?若为后者,创新驱动困境又何以诱发中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危机?进一步地,是何因素导致了中国创新驱动困境?最后,该如何突破创新驱动困境从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从现有文献来看,虽然已有不少学者从理论上提到创新驱动发展对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意义④,但是还缺乏从中国特征事实出发对两者之间内在传导机制的考察,并且对于创新驱动困境的形成机理及突破路径也缺乏深入探讨,这也构成了本研究的主要工作。

中国正陷入创新驱动困境

创新驱动的内涵主要是指经济发展依靠知识资本、人力资本和激励创新制度等无形要素的投入实现要素新组合,更多地依靠科技创新、制度创新、管理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等驱动。而且,创新驱动还需要注重协同创新,最重要的是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的协同。⑤创新驱动意味着创新要素投入比重相对较高,创新成为社会普遍现象,企业成为创新的微观主体。创新驱动的目标是要通过提高生产要素的产出率,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益,提升产业和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因此,判断一个经济体是否进入创新驱动,既可以通过创新经费投入、创新人力投入等创新投入指标来判断,也可以通过企业创新意识、协同创新程度等创新行为指标来判断,还可以用反映经济增长质量的相关指标以及反映国家自主创新能力的对外技术依存度和国际技术竞争力等创新绩效指标来判断。为此,本文构建一个基于“投入—行为—绩效”框架的创新驱动发展三维评价指标体系(如表1所示),进而结合相关统计数据分析发现,中国经济仍未达到创新驱动发展阶段,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创新驱动困境。主要有以下几个特征事实:

表1 创新驱动发展的三维评价指标体系

(1)研发创新投入水平不够高。从全社会创新经费投入来看,近年来中国研发强度逐年增大,但与高收入国家相比仍有不小差距。2017年R&D经费支出占GDP比重为2.12%,但与先进国家2.5%~4%的水平相比还有差距。而2016年,美国、日本、韩国R&D经费支出占GDP的比重分别达到2.79%、3.29%、4.23%。从工业创新经费投入来看,2015年,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R&D经费支出占主营业务收入的0.9%,远不如其他国家的2%~3%。从全社会创新人力投入来看,2015年,在R&D人员总数超过10万人年的国家中,中国平均每万名就业人员中R&D人员数量仅高于土耳其和巴西等发展中国家,而多数发达国家的平均R&D人员规模仍然是中国的2倍以上。

(2)企业创新动力不足,协同创新效果不显。根据《2014年全国企业创新调查统计资料》,2014年开展创新活动的企业数占全部企业的41.3%,其中实现创新的企业仅占39.7%。按创新方式来分,同时实现四种创新(产品创新、工艺创新、组织创新、营销创新)的企业仅占全部企业的9.1%。2013~2014年间,开展创新合作的企业仅占全部企业的20.1%。

(3)创新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有限,自主创新能力仍然较弱。据科技部统计,2017年中国科技进步贡献率为57.5%,但是仍低于高收入发达国家70%的平均水平,而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甚至已达80%左右。而且,全要素生产率水平非但没有提高反而呈现下降态势。据测算,1978~2012年间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年均增长率为-0.5%,技术进步的年均增长率为-0.8%,这说明中国的创新驱动发展处于恶化状态,而这主要是技术进步状况恶化所导致的。⑥从对外技术依存度来看,中国工业企业的技术引进经费与R&D经费之比虽然持续下降,但是高技术产品贸易出口仍以外商独资企业和中外合资企业为主。2015年,外商独资企业在中国高技术产品出口中的份额依然最大,达53.5%。另据有关资料统计,中国核心和关键技术对外依存度为50%~60%,70%的新产品开发依靠外来技术;像汽车发动机、高铁轴承、工程机械液压系统密封等一些关键零部件和重大装备,80%以上需要依靠进口。这表明,中国工业企业仍未摆脱对国外技术的绝对依赖,缺乏足够的自主创新能力和技术竞争优势。

创新驱动困境可能诱发“中等收入陷阱”危机

创新驱动与“中等收入陷阱”之间存在什么样的传导机制?我们认为,在创新驱动困境下,会产生经济增长动力、经济结构、经济效率和经济可持续性等方面的矛盾与问题,从而使中国可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而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则意味着可以通过知识、技术、管理、制度的创新,实现新的要素组合,提升要素使用效率,优化经济结构,减少物质资源消耗,从而可以有效化解上述矛盾,最终助力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一)要素成本上升、生产率滞后与经济增长动力不足

近年来,随着人口红利衰减和经济发展水平提高,中国的劳动力、资本、土地、能源、原材料等生产要素成本出现明显的上涨趋势,导致以廉价要素为比较优势的产业发展模式受到严峻挑战。但是如果生产率的增长超过要素成本的上升,那么产业仍然可以维持竞争优势。然而从中国现实来看,由于缺乏足够的自主创新能力、持续稳定增长的科技投入机制和畅通的科技成果转化渠道,技术创新瓶颈难以突破。因此,生产率不能有效提高,无法有效实现转型升级和竞争力的提升,从而可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从拉美、东南亚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来看,其共性特征在于,要素成本迅速上升,要素边际收益不断下降,同时不能保持持续的技术和制度创新,社会生产率没有得到相应提高。正如世界银行报告中所阐述的,面对不断上升的工资成本,这些国家作为商品生产者始终挣扎在大规模和低成本的生产性竞争之中,不能提升价值链和开拓以知识创新产品与服务为主的高成长市场,经济增长失去动力而停滞。⑦

(二)自主创新能力不强、产业结构低端化与经济发展方式锁定

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产业结构低端化为特征事实的经济结构矛盾日益突出,成为制约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一方面,中国制造业“大而不强”。虽然“中国制造”已遍布全球,但是以加工制造和学习模仿为主的生产与贸易组织形式,由于缺乏自主创新能力,导致制造业出口品的国内技术含量和国内增加值都较低。⑧同时,在自主创新能力缺乏的情况下,“为出口而进口”战略⑨的实施进一步抑制了本土装备制造业等先进制造业的发展,制约了产业结构的高级化进程。另一方面,知识技术含量和附加值较高的制造业发展不足,也导致以生产性服务业为核心的现代服务业发展滞后。2016年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仅为25.75%,而美国、德国的生产性服务业占GDP比重则均已达到50%以上。而且从内部结构来看,中国新兴服务业比重偏低。据笔者测算,2004年以来代表新兴服务业的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所占比重一直下降,从11.84%降至2014年的8.84%。国际经验表明,产业结构未能及时实现优化升级,是导致有关国家新的增长动力不足,不能顺利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最终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要素投入依赖、产能过剩与经济危机

当前我国经济发展中最大的效率问题就是产能过剩。从中国现实来看,产能扩张是以廉价劳动力、厂房、机器设备的大量投入和扩张为基础的。这种依赖要素投入和产业规模扩大,而非先进技术、产品质量和品牌取胜的粗放式发展模式,不仅不能抵消要素成本上升,而且在内外需求不振的情况下会表现为严重的低端产能过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研究报告指出,中国目前的产能利用率仅为60%。近年来,在世界经济增长乏力、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有效需求不足的情况下,一些工业行业特别是外需导向型行业的产能过剩问题更加严重,成为影响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突出问题。产能过剩作为一种产业风险,不仅会影响行业内企业正常经营,而且会导致物价总水平明显下降、失业增加、企业投资预期和居民消费预期下降,增加宏观经济的不确定性;也会导致银行不良资产明显增加从而增大金融风险,甚至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及经济危机,因而是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重大隐患之一。

(四)能源短缺、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不可持续

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必须以自然资源集约节约利用为基础,与环境承载能力相协调。长期以来,中国以生产加工为基础、以投资扩张和产量规模增长为内涵的要素驱动型经济发展模式,一方面对能源、原材料、矿产品、水资源等的需求越来越多,导致能源资源供需矛盾日益尖锐。2010年,中国成为全球能源消费第一大国;2016年,中国能源消费量和能源需求增长分别占世界的23%和27%,石油对外依存度上升至68%,能源短缺问题日益严重。另一方面,这种粗放式发展使得经济增长对能源、钢铁、水泥、化工等高能耗、高排放产品的依赖性增强,造成了大量的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环境压力与日俱增。据测算,中国每创造1亿美元GDP需消耗约2.9万吨油当量,能源强度是美国的2.1倍、德国的3倍、日本的3.1倍、巴西的2.5倍。⑩诸多研究表明,产业结构和工业化进程是影响能源效率的重要因素。因此,如果以资源加工、要素投入和劳动密集型为主的产业结构没有进行大规模调整,传统的“三高一低”的发展方式没有根本改变,那么能源资源紧缺和环境污染严重的总体局面将难以扭转,从而会制约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加大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

中国创新驱动困境的深层成因

既然创新驱动困境可能诱发“中等收入陷阱”危机,那么是什么因素抑制了创新进而导致了中国创新驱动困境?

(一)供给侧:要素结构锁定

全球价值链下的要素结构锁定是抑制本土企业创新,进而造成中国创新驱动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以国际代工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出口导向型发展模式,是以劳动力和土地等低端生产要素的比较优势为基础的,这使得中国经济增长过度依赖于低端要素投入,导致本土产业的要素结构向低端资源和劳动密集型转化,从而阻碍了创新型经济的发展。其内在机理主要是:

其一,全球价值链上的代工制造环节进入壁垒较低,市场势力较弱,在激烈的价格竞争下只能获取微薄的代工利润。这导致代工企业无法积累起自主创新所需要的大量资金,从而不能充分支持高级要素的创造与使用。其二,在低成本竞争条件下,全球外包体系中作为发包方的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对代工企业的用工压榨,不仅直接降低了中国工人的工资水平,而且导致工人没有足够的收入来充实知识和提高技能,从而不利于人力资本的积累,最终又强化了原有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其三,一旦全球价值链中的中国代工企业试图向自主研发和自主品牌升级,就会受到来自发包方的强烈阻击,从而被“俘获”和“锁定”在使用低端要素的代工环节。而且,中国长期代工所积累的加工制造核心能力也会形成路径依赖,从而限制本土企业研发设计、品牌创建、渠道运营等创新能力的培育与发展。

(二)需求侧:有效需求不足

技术创新的“需求拉动假说”认为,市场需求是决定创新活动速率和方向的主要因素,并强调一国对高质量产品特别是新产品的有效需求规模,是促进微观企业研发投入和创新活动的主要内在动力。从需求层面来看,中国出口导向型经济决定了其增长动力以“高出口、高投资和低消费”为主要特征。不仅如此,在出口导向型模式的低成本竞争条件下,工人的工资水平难以显著提高,从而直接降低了当地居民的消费能力,形成消费遏制效应。从中国现实来看,工资性收入是居民收入的主要来源,因而这种普遍存在的低工资现象映射到宏观层面,表现为内需市场的萎缩低迷。再加上城市化进程严重滞后于工业化进程,房地产价格高企、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等问题迟迟未能得到有效解决,导致居民消费被压制。最终,以消费需求为核心的内需规模不足,无法为创新主体提供足够的技术创新的预期收益空间,从而未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内生创新激励机制,制约了“需求引致创新效应”的发挥。

除了受由收入水平决定的消费规模影响,有效需求还取决于由收入分配结构决定的需求结构。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加剧即收入差距的扩大会降低一国研发投入,从而损害其自主创新能力。中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从20世纪80年代初的0.3左右上升到现在的0.45以上,已然超过国际公认的贫富差距警戒线(0.4)。北京大学《中国民生发展报告2015》还指出,中国家庭财产基尼系数从1995年的0.45扩大至2012年的0.73,顶端1%的家庭占有全国约1/3的财产。随着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消费倾向较高的中低收入群体收入水平难以提高,从而制约了其对高科技、高质量创新产品的需求能力,减少了创新产品的需求规模,降低了创新活动的预期收益。

(三)制度侧:政府功能失常

政府作为制度的主要制定者和重要执行者,其自身角色定位不合理所造成的缺位、越位和错位,不仅会直接影响社会和企业的创新行为及创新水平,而且会通过影响要素结构和需求结构间接地抑制创新。

一是政府缺位。主要是指未能有效提供必要的公共产品和服务以及规制手段以弥补市场失灵,典型的表现是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完善和环境规制不力。在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不完善的国内环境下,创新成果无法得到充分保障,直接抑制了企业家的创新积极性。结果模仿企业成为主流,创新企业却举步维艰,企业普遍处于“不创新等死、先创新找死”的两难困境。“波特假说”认为,严厉的环境规制将会通过提升企业环境成本、引导绿色消费需求而“倒逼”和刺激企业寻求技术创新。然而长期以来,许多地方政府在“GDP至上”的竞争发展理念下,通过放松环境规制吸引外资进入和发展“三高”产业,使得中国成为“污染的天堂”。近年来,环境污染形势的日益严峻迫使各级政府开始转变发展方式,但是由于环境污染成本收益边界的模糊性以及环境规制效应的不确定性,仍存在环境规制会阻碍区域经济发展的惯性思维。这导致环境规制政策的措施不足、执行不力,环境规制未能充分发挥出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

二是政府越位。当经济运行中出现市场失灵问题时,政府应当介入其中进行干预和矫正。但是,政府的介入应该是有限度的,一旦越位进入竞争性领域,就会由于信息和激励的问题而导致市场扭曲,表现为资源配置的低效或无效。在中国现实中,政府对市场过度干预的主要表现之一是“以邻为壑”的地方保护主义盛行,通过设置各种区域壁垒导致市场分割。市场分割阻碍了国内统一大市场的形成,使得“庞大”的国内市场容量和“巨大”的市场潜力仅仅具有人口或地理上的意义,并没有为自主创新提供足够的市场基础,导致“需求引致创新效应”的机制不畅。

三是政府错位。主要是指政府实施的政策,由于在内容制定或实施方法上存在偏差或缺陷,最终未能取得预期效果。研究表明,在中国这样一个技术追赶型转型国家中,由于知识产权保护较弱、企业与政府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以及其所偏好的技术类型差异和所追求的创新目标冲突,政府支持对技术创新的促进效应并不显著,也不利于技术创新效率的提升。自2006年首次提出建设创新型国家目标以来,我国各级政府已经制定和出台了多项关于激励自主创新的政策措施,不断加大科技创新投入,但是创新政策绩效却不够显著,企业创新动力仍未能得到充分释放。针对长三角地区企业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有70%~80%的企业存在向政府寻求财税支持却没有将政府财政补贴或税收优惠完全投入到研发创新中去的情况。

突破创新驱动困境的战略路径及机制

以上分析表明,中国创新驱动困境的成因,主要源于供给侧的要素结构锁定、需求侧的有效需求不足以及制度侧的政府功能失常。因此,应当考虑实施“供给+需求+制度”的战略组合,以推动要素结构升级、扩大有效需求规模、优化政策制度供给为战略导向来寻求创新驱动困境的突破路径,这也逻辑地成为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路径。

(一)实施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战略,推动要素结构升级

以出口导向为特征的第一轮经济全球化战略,是以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分工体系为基础的。由于发展中国家处于“被治理”和“被俘获”地位,因而这是一种利益不平等的“被动型”全球化战略,是导致中国形成要素结构锁定的根源所在。为此,中国应当尽快启动第二轮经济全球化战略,即要在扩大内需条件下实施全球化战略,或者说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战略。这种全球化战略的基础是由中国本土跨国公司主导构建的全球价值网络,本土企业和机构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与发达国家共享分工与贸易福利,因而是一种利益更加平衡的“主动型”全球化战略。其特征在于,利用中国内需市场的巨大规模优势,通过构建由本土跨国公司主导和治理的国内价值链(NVC),并进一步构建和融入全球创新链(GIC),在全球范围内虹吸、集聚和配置高端创新要素,促进技术水平的提升和生产效率的提高。简而言之,就是利用本国的市场用足用好国外的高端生产要素,尤其是利用国外创新要素发展本国的创新型经济。

通过实施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战略来虹吸集聚创新要素,主要途径之一是发展逆向外包。其战略机制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高水平引进来”。与第一轮全球化战略以“招商引资”为主不同,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战略更多呈现“招才引智”的特征。即立足本土市场需求规模和结构优势,通过国内营商环境优化和创新创业平台建设,吸引全球人力资本、技术资本和知识资本“落地生根”,使全球创新人才、技术知识和智力成果为我所用。较为典型的是,立足国内居民消费和高端制造业发展对现代服务业的需求,扩大服务业开放,特别是吸引知识、技术密集型的生产性服务业FDI,发展总部经济。二是“大规模走出去”。利用国内规模巨大且高速增长的市场,通过竞争和大规模的资产重组,积极塑造培育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本土跨国公司,进而通过绿地投资、海外并购等方式,利用国外先进技术、高端人才、著名品牌等战略资源要素,占据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

(二)培育中高端本土消费市场,扩大有效需求规模

有效需求规模的扩大,离不开较大规模中高端本土市场需求的支撑,中高端市场的容量是决定一国的产业或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关键因素。培育中高端本土消费市场,关键在于培育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中等收入群体。这是因为,中等收入群体具有较好的经济能力和较高的消费倾向,是引导社会消费的主要群体,是内需成长的生力军。因此,应着力培育和壮大中等收入群体,强化促进有效需求规模扩大、技术创新和经济持续增长的中坚力量。

培育中高端本土消费市场,既需要促进消费规模扩大,也需要推动消费结构升级,还需要加强消费环境优化。在消费规模方面,要扩大居民增收渠道,不断提高居民的收入水平,提升城乡居民的消费能力,解决居民“钱不够花”的问题。同时,要降低城乡居民过高的预防性储蓄动机,提高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和消费倾向,解决居民“钱不敢花”的问题。在消费结构方面,积极培育新的消费产品、消费业态、消费模式,激发潜在市场需求,形成新的市场空间,解决居民“钱怎么花”的问题。在消费环境方面,通过消费基础设施和放心消费平台建设,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提供良好的消费环境,解决居民“钱不便花”的问题。

(三)促进传统产业政策向创新政策转型,优化政策制度供给

传统的选择性产业政策侧重于产业的数量培育、规模扩张与空间布局,而忽视产业附加值、创新能力和产出效率的提高,从而可能导致产业结构“颜值”高端而“内涵”低端。创新政策则聚焦于科技成果的研发、转化与应用,其目标在于通过科技政策、研发政策、基础设施政策、人力资源政策和金融政策等,充分调动科技创新主体和创新要素的创新积极性,提高科技创新绩效,实现产业技术变革和区域创新能力提升。如果说产业政策是一种基于产业链的、以传统(生产)要素的外生配置来实现经济“跟随”和“赶超”的政策,那么创新政策则是一种基于创新链的、以高级(创新)要素的内生创造来实现经济“领跑”的政策。具体内涵包括:

(1)在政策实施目标上,不是单一主体建设,而是创新网络建设。即由企业、科研机构、高等院校、中间组织以及政府和个人等多种创新主体共同构成创新网络,推动产业链、技术链和创新链的协同演进。(2)在政策实施动力上,不仅要供给侧驱动,更要注重需求侧驱动。即除了创新资金支持政策和人才资源培育政策等供给侧政策,更要强调采用诸如政府采购、新产品消费税减免等刺激市场需求的政策来激励创新。(3)在政策实施手段上,不强调直接扶持,而注重服务引导。通过提供人才服务、技术服务、金融服务、商务服务、法律服务等生产性服务引导企业创新,并通过加强市场监管和知识产权保护等公共性服务降低创新风险、提升创新收益,从横向上创造一种公平竞争、激励创新的政策环境。(4)在政策实施效果上,不看企业“扎堆”,而看要素“扎根”。评价一项创新政策是否有效,不能以“高端型”或“先进性”产业企业的“扎堆”建厂来衡量,而要看各类创新主体和创新要素是否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内有效集聚并“扎根”,要看该国家(或地区)的企业拥有多少种核心技术、多少个知名品牌以及多少项行业标准。创新政策的合意效果应当是提升本土企业的创新绩效和附加值,占据技术和产业的制高点,从而提升本土产业国际竞争力。

①虽然中国经济增长于2017年实现近7年以来的首次提速,但是经济运行并未根本摆脱减速下行压力。

②蔡昉:《“中等收入陷阱”的理论、经验与针对性》,《经济学动态》2011年第12期;徐康宁:《现代化国家、经济增长与中国道路》,《江海学刊》2018年第1期。

③易先忠、庞润光:《政府干预、增长动力转型与中等收入陷阱》,《国际经贸探索》2017年第11期。

④刘志彪:《从后发到先发:关于实施创新驱动战略的理论思考》,《产业经济研究》2011年第4期。

⑤洪银兴:《论创新驱动经济发展战略》,《经济学家》2013年第1期。

⑥王海兵、杨蕙馨:《创新驱动及其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1979~2012》,《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⑦The World Bank, “Robust Recovery, Rising Risks”, inWorldBankEastAsiaandPacificEconomicUpdate2010, Washington D. C. 2, 2010, pp.23~27.

⑧姚洋、张晔:《中国出口品国内技术含量升级的动态研究——来自全国及江苏省、广东省的证据》,《中国社会科学》2008年第2期。

⑨所谓“为出口而进口”,也可称为“进口引致型出口”,描述的是中国出口增长奇迹的发生机制,即中国沿海地区以消费品为主要内容的出口增长奇迹的取得,是由从国外大量进口先进的机器设备实现的。参见巫强、刘志彪《中国沿海地区出口奇迹的发生机制分析》,《经济研究》2009年第6期。

⑩余康:《市场化改革、技术进步与地区能源效率——基于1997~2014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模型分析》,《宏观经济研究》2017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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