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朱淑真诗词分类比较研究
2018-07-24那仁满达
李清照一生保留下来的作品数量不多,诗约19首,词约46首。而朱淑真是宋代女诗人中作品传世最多的一个,诗约300多首,词近200首。她们的诗词有描写闺怨的、写景的、咏史的、还有农事诗等等。由于关于朱李词的比较已涉及方方面面,所以一些研究者为了研究的创新往往会另辟蹊径,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切入,以小见大,从而提出了一些新的研究视角及观点。对此,今人多都将其诗词进行分类研究。在本文中,近年来研究者根据题材内容的不同对李清照朱淑真诗词得对比研究,笔者对此加以梳理,一窥两位旷世才女在同类诗歌创作的差异。
一、怀人词比较
李清照与朱淑真都是抒写相思的高手,有大量的怀人词作,所以有研究者专门从怀人词这一角度来对李清照与朱淑真进行比较,以窥探两位女作家心境的不同与词作的差异。而对于怀人词的专门比较笔者只找到一篇,虽然数量少,但是展现了一种新的研究视角。
赵天为在比较朱李怀人词是写给谁时认为,“李清照的怀人词是写给其丈夫赵明诚的,这毫无疑问”,“而朱淑真则‘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乃嫁为市井民家妻,一生抑郁不得志……悒悒抱恨而终。那么她的怀人词是写给其丈夫的,还是写给其婚外恋人的?我认为,朱淑真的怀人词是写给其婚外恋人的”。他还认为正因如此,故而形成了她们怀人词作的不同风貌,“清照伉俪情笃,伤离念远乃夫妇常情,故感情深挚,词作于轻灵蕴藉中见婉转缠绵;淑真所配非偶,虽情有所钟而为礼法所不容,故怨怀多触,词作于清秀婉丽中见凄厉悲凉”。
从内容上比较时,“李清照和朱淑真的怀人词都有许多种表现形式:或伤春念远,或发以闺怨,或托物(事)言情以表怀远之思。另外,李清照还有一些结合家国之思、抒发国破家亡夫死之悲的悼亡怀人之词”。看二人的伤春念远之词,“李清照和朱淑真的这类作品主要抒发美好春光无人共赏的慨叹,继而惜春光易去,引起对远人的思念,盼望远人归来”。“而朱淑真所思之人则踪迹杳然,纵能偶尔一见也是‘非法而不可明言的。所以春光的短暂只能使其更痛切地感受到青春易逝、韶华难驻的悲苦,勃发的生机更勾起她内心的痛楚”。在闺怨词中,“李清照和朱淑真都借写闺中孤寂闲闷的生活以抒思妇独守空房的愁情,表达对远人的思念”,而且朱淑真“不但生活上是孤独的,而且在心灵上也是孤独的”,“心灵上无所依托,无所慰藉,故词境更加孤寂、沉郁”。关于二人的“托物或托事言情的怀人之词,李清照与朱淑真笔调也不同。易安词含而不露,怨而不哀”,而“淑真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即体现了梅的情操……所以她的笔下,有梅的宛丽,更有梅的傲骨”。
赵天为在对比两人怀人词的不同时还说道,“李清照还有一些怀人词结合家国之思,抒发了国破家亡夫死的悲痛,表达对亡夫的悼念。这部分作品写于清照南渡后,风格也转为凄凉哀苦”,而且“清照将对金石书册的惋惜、对山河破碎的痛心,都凝铸在对丈夫的深深思念中。这部分怀人之作由于熔铸了家国之思,故有较深广的社会内容,不似幽栖词体裁偏于狭隘,伤于纤巧柔弱”。
在怀人词的艺术呈现上,李清照与朱淑真另一点明显的不同在于:“易安词中思念的对象是明确的、直说的,而幽栖词中思念的对象则较隐约。易安词中或直称所怀之人,”“或直称远人所止之处”,“或直写出自己愁病的原因”。朱淑真“苦衷难明、孤寂无奈的处境与心境使她不得不把对恋人的思念深埋心底,這反映在怀人词中就造成了思念对象的隐晦难明”,她只有一次感情的喷发,“所以就幽栖词的总体来说,其思念的对象仍如雾中花、水中月那样隐约不明”。关于其二者怀人词的结尾,“李清照往往最终能在柔弱低回中有所振作,产生思绪的转折,并采取一些积极的行动,从而给整篇作品加上几笔明亮的色彩”。而朱淑真“她的巫山团圆之梦却是遥遥无期的,不管春花秋雨、月圆月缺。所以淑真难以产生振奋之情,她往往在结尾处将词引入更加凄怆沉郁的境界”。
二、咏梅词比较
彭艳芳在对比朱李的咏梅词时说,“梅花是李清照一生的朋友,亦是她生命的见证者”,“不难看出,李清照的咏梅词不只是品格上对梅的咏颂,而是作为一种见证在记录词人的生活。从婚前到婚后,从幸福圆满到生死离别,从政治纷争到生活琐碎,展现了不同时期词人的心路历程。因此,词人赋予梅花的,更多的身世之感,是命运的叙述”。“朱淑真则不然,其咏梅词的内涵并不像易安词那般,有命运的流动与变化之感,而更像是一种闺阁中女子的情感表达,于梅花之中展现自己独有的生活体悟”。“朱淑真咏梅词还表现出她不甘流俗,追求高洁的品性”,“纵观朱淑真六七首咏梅词,作者既写了对梅花的喜欢与赞赏,又写了对傲骨、独立品质的赞誉,但同时又通过咏梅词,感发出闺中女子别样的情怀。把自己的生活依着在词中,表达出自己孤寂,清冷的情感内涵。与易安词相比,她的咏梅词没有了政治上的纷争变化,没有了人生心路历程的完整展现,但更具有闺中女儿的特质。”“比较以上李清照与朱淑真咏梅词的分析,从内容上而言,李清照咏梅词内容极广,涵盖了她生活的很多方面,不仅是爱情,还包括党派纷争,悼念亡夫。而闺阁中的朱淑真所面对的生活,却只是花草自然与终日内省的情感,所以她入词的内容,主要是自然和爱情。就像她的咏梅词中,亦多是对梅的欣赏,对情感孤寂的宣泄。从语言上来说,李清照善用口语入词,但亦显清丽,婉转。看似偶成,而实则锤炼。而朱淑真则多通俗直率,言语浅白”。“从宏观上看,朱淑真词才力不及李清照。然也不为词妇中的名家”。总之,李清照与朱淑真虽都写咏梅之词。但赋予梅的意义却是不同的,“李清照以梅为倾诉对象,更多的抒写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展现了不同时期她的心路历程。梅花于她而言是身世记事本,记录了她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包罗了她生活的诸多方面,或婚姻状况,或党派纷争,或悼念亡夫。而朱淑真则不然,相对于李清照生活在上流社会,拥有宽松的环境而言,她更是一个闺阁中女儿的模样,记录的是作为闺中女儿对感情抒发,或喜悦,或哀伤。其藩篱突不破自然与内心情爱的自省”。
三、咏春词比较
孙瑾在咏春词这一角度比较朱李的词时,总结了以“才气”胜的易安和以“才情”胜的淑真咏春之作的类似之处。在对比二人早期的咏春词时她认为“李清照和朱淑真的少女时期,吟月赏花,赋诗抚琴,过着天真浪漫的日子,‘少年不知愁滋味,所以她们的咏春词作洋溢着青春的光彩与生命的活力,体现了词人对大自然的热爱”。“李清照和朱淑真的‘咏春词清新自然,表达了对春天的热爱。不过,由于性格上的多愁善感,她们二人的词作也有暗淡、轻愁的一面,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李清照和朱淑真早期的咏春词作显现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情景,同时也因为生活在绣楼当中,无所事事,看着春光流逝,年华流逝,未免感伤,因而把春蒙匕了一层伤感的色彩”。对于二人的中后期作品她认为“李清照和朱淑真的咏春词中有以描写爱情、闺怨、离别为主要内容的词作,表现了她们因为相思倍感孤单寂寞,因为愁病相侵深觉悲愤忧愁,更因为怀人怨别痛现凄苦无奈的心情”。“在朱淑真歌咏春天的词作里也有表现相思、表达孤寂的作品”。“李清照和朱淑真的‘咏春词,抒发了对春天美好事物的礼赞,表达了孤单寂寞、相思怀人的伤春情怀,诠释了对自由、幸福、爱情的理想追求以及与现实衔盾所导致的痛苦。她们尽情尽致地倾诉衷肠,即使在男性作家的泱泱大国里,依然用她们独有的风采创造了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辉煌”。
四、涉酒诗词比较
郭楠对比朱李的涉酒诗词时,从其审美情趣入手。“虽然出生于宋代,但在家乡习俗及家庭环境的影响下,李清照不仅以饮酒为常事,而且时有醉酒之态,因此以酒入词便不足为怪。在李清照现存文学作品中,有超过半数诗词和酒相关, ‘醉字也被其频频提及”。“在宋代可与李清照相提并论的女性作者毫无疑义的当推朱淑真”。“李清照的作品承袭了以往的风格以酒入词借酒抒意,一如既往借‘酒意诗情谁与共来抒发自己春愁春怨的心情。同是伤春惜春之作,朱淑真的《减字木兰花·春怨》(独行独坐),这首词以‘春怨二字标明心迹,先声夺人。李清照的作品虽未如此锋芒毕露,但作品中流露出的愁郁难解与朱淑真的《减字木兰花·春怨》(独行独坐) 不相上下。除此以外,二人都用了‘泪、‘残、‘愁和‘梦等字眼表达同一个主题。在感情递进的描写上也是令人意外的同步,首先倾诉自己的落寞孤寂之感,然后写无法消解的难眠相思之苦,最后只好以剪烛消遣夜晚的时光”。二人还曾“令人意外的达到了同步,共同选择了‘病酒的意象来表达深刻的愁绪,可见酒之于女性作家也有着巨大的魅力。而在朱淑真的诗词中也不难看到她将酒作为抒情的重要表达手段”。
五、七夕词比较
宫洪涛研究宋代的节日词时发现,“七夕词”以133首之多列于第三位,而且其作者作者大都是男性,出自女性之手的仅有三首,分别是李清照的《行香子·七夕》、朱淑真的《鹊桥仙·七夕》和严蕊的《鹊桥仙·七夕》,但这三首词各以其独到之处为世人所传诵。并且由于词人身世与才情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李作是愁苦,朱氏多抱怨,而严氏则对七夕持质疑态度。他对这三首女性“七夕词”略作比较,探讨了其创作不同的原因。三首词的相同之处在于同是出自女性之手,且有同一主题——七夕,但三首词却“情致各异,各有一番风味,亦体现出别样的女儿梦。”
六、家庭失和词
在前文中已经指出李清照与赵明诚同平常夫妻无异,亦有家庭失和之时,从其作品《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感怀》等作品中看出,“李清照家庭失和状态下创作的明显特点是只抒情感,不讲事件,而抒发情感的手法又是含蓄委婉‘欲说还羞的,因而其深层意蕴往往不容易被人理解”,抒发的感情极其含蓄。比较而言,“朱淑真家庭失和状态下的作品抒发情感比较直截了当,对事情原委与主人公的心态都有详细的表述。而且朱淑真比李清照更缺乏自信,自责与悔恨的情感很突出,期盼和好、团圆的愿望很强烈,这也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心态。”如《自责》诗,可能作于受婆母或丈夫责备之后,显然家庭中已经出现了矛盾,但朱淑真还是尽量从自身找原因,检讨和批评自己,怀疑自己“可罪”,疑惑舞文弄墨并非女子分内之事。由此可见朱淑真性格的柔弱,以及她希望家庭和美、夫妻相爱的强烈愿望。“不少论者都注意到了《新秋》这首诗,如众人所论,这的确是她在家庭中忍辱负重、小心做人的明证。”“如果说《新秋》还带有委屈和不平《自责》还带有一些气愤和怀疑之意的话,那么《暮春·三首之二》、《秋夜牵情·六首之一》二诗则是朱淑真真诚地表达自责和悔恨情感的代表诗篇。估计此时夫妻二人的关系已相当冷淡,或者是十分恶化,朱淑真内心十分痛苦,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检讨自己。”“她一点也不责备丈夫,甚至对他没有一点怀疑和不满。只是一味责怪自己,表示深深的悔恨。可是自己积习难改,弄惯了诗书笔墨,一时又很难改变,这倒叫她为难了。她所表现的无奈、伤感、悔恨、愁苦是那样深重,令人同情和感慨。”
对比二人此类词还可以发现一些共同点,“首先,她们创作的出发点和核心内容几乎都与自己的丈夫有关,无论喜悦、忧愁,还是幽怨、气愤的各种心态,都取决于同丈夫相处时的感受。她们创作的视野狭窄,题材单调,这是旧时代女性封闭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其次,就三人家庭失和状态下所创作的诗词来看,她们所表现出来的相同态度是寄希望于丈夫的眷顾与垂怜,渴望和好如初,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乐趣。而李清照与朱淑真的精神状态則尤为抑郁和克制,即所谓把握‘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原则。这是旧时代诗词审美观念所限制的,也是她们官太太、贵妇人的身份所决定的。第三,面对丈夫的薄情、怠慢,她们反抗的底气不足,李清照与朱淑真还表现出了羞愧、自责、悔恨的情绪,这不仅耐人寻味,也深深地浸染了时代生活的色彩。”
作者简介:那仁满达,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