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的性别意识发展阶段分析

⊙陆岱宝［信阳农林学院外国语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威廉·巴特勒·叶芝既是爱尔兰著名的诗人、剧作家和散文集，也是一位英国文学史上一位伟大的抒情诗人，并于192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国内对叶芝诗歌的研究之前主要集中在叶芝的民族主义、象征主义或者认知类的文体学分析，性别意识是一个比较新的研究领域。本文旨在通过整体分析叶芝的诗歌，首先探究叶芝性别意识的形成及发展轨迹，另外以叶芝诗歌创作的三个阶段分析不同阶段下叶芝的性别意识的发展特点来探究性别意识是如何对其诗歌作品产生影响的。

一、叶芝性别意识的形成

乔治·赫伯特·米德认为，社会的两性特征给予了人类一些重要的自我意识，是文化的影响而不是性别的特征让人具有了性别意识并不断发展，叶芝的性别意识也受到了当时社会的影响。叶芝出生于都柏林的一个艺术之家，父亲约翰·巴特勒·叶芝是爱尔兰前拉斐尔派的画家。尽管叶芝在《自传》中提及青少年时代与父亲的关系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一方面，父亲的教诲对叶芝产生了耳濡目染的影响，另一方面，父亲的不信神又给叶芝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因为叶芝自小就对神秘主义有着深深的迷恋。例如，父亲很早便将“城堡”和“花园”这两种意象以诗歌或者其他形式传达给叶芝。“城堡”意象具有父权特征，给予了叶芝对于男权贵族社会秩序的向往。而叶芝的母亲则代表了感性的一面，这一点与其父亲的理性完全不同，可以说叶芝母亲的感性为叶芝的神秘主义理念创造了丰富的材料。本意上说，父母在家庭生活中是作为最早出现在孩童生活中的两性的代表，作为深受维多利亚时期的家庭特征的影响，在叶芝早期的性别意识中，男性应该具有创造力，富于理性和思辨能力，女性则应该柔和，照顾家庭，感情既丰富又敏锐，非理性，远离男性活动，与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

19世纪的文化氛围也为叶芝的“骑士爱人”意识的产生创造了浪漫美学式的影响。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期是非常严谨和刻板的，对家庭和婚姻非常重视，并且对理智和克制也是非常崇尚的，这种对家庭的重视也就形成了维多利亚时期的家庭普遍现象，即男性和女性的职责分离，男性和女性拥有了不同的社会功能，男性的职责是赚钱养家，投入忙碌的世俗生活，而妻子则是为忙碌的丈夫提供安稳的家庭生活，这种家庭模式下，叶芝的性别意识中就认为女性天性需要保护。另外，雪莱、拜伦的诗歌则为叶芝的浪漫主义产生了更为深远的影响。浪漫主义诗歌中的“问题英雄”形象给予了叶芝一定的角色认同感，“浪漫”最初出现在17世纪，用来描述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传奇故事，很多民歌和史诗都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塑造了很多骑士和骑士功绩，浪漫美学非常强调人的丰富的内心的情感世界，将天才、情感和想象的自由提升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这种浪漫的态度非常符合“骑士爱人”的特点，即从传统的观点抽出的骑士行为的标准，由女性的美激发出骑士指点江山的勇气，叶芝穷其一生都在塑造并追寻骑士爱人的形象。

二、叶芝的性别意识发展

叶芝的性别意识既受到时代因素的影响，其自身的年龄和阅历也对性别意识的发展带来影响。除此之外，对男性和女性的认知是互相影响的，当一种性别的意义发生变化时，另外一种性别的意义也会发生变化。另外，神秘学的痴迷也会对叶芝的性别认知产生影响。同时，由于具有爱尔兰和英国诗人的双重身份，叶芝的身份和阶级也会对其对性别的认知产生影响。

1.早期（1884—1916）

在叶芝早期的创作阶段，由于与茉德·冈的相遇，叶芝的性别意识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青年时期叶芝的性别意识是崇尚“骑士爱人”，当茉德·冈出现在伦敦贝德福德公园街叶芝的家门口时，犹如一声“缅甸皿型钟的声响”①。从某种意义上说，叶芝心中早已设定好的角色碰巧与茉德·冈重合了。首先，“骑士爱人”的一个特点就是具有非凡的美丽。茉德·冈所具有的超凡脱俗的美，成为叶芝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想“牺牲”和“奉献”的对象，叶芝也将其视为自己诗歌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然而茉德·冈不仅具有传统女性所具有的美丽、温婉以及高贵，同时还具有一定的男性特点。茉德·冈一直热衷于爱尔兰的独立解放事业，四处奔走致力于爱尔兰的独立与解放，在茉德·冈身上，叶芝看到了本应属于男性气质的力量、主动、热情与智慧。这一点给具有“骑士爱人”性别意识的叶芝带来了困惑，也逐渐打破了叶芝对性别角色的传统的理解。

而叶芝对于神秘学的痴迷也间接影响了他对性别的认知。一直以来，神秘学理论的中心都是以女性为主，而叶芝所加入的通身学会的领袖布拉瓦茨基夫人也向叶芝传达出了“尊敬女性的原则”②。这种神秘的学说通过茉德·冈更加激发了叶芝性别意识的改变。并且叶芝不仅改变了对女性传统的温婉高贵美丽的理解，他还发现了自身也拥有部分的女性意识。这种认识使得叶芝能够在女性的角色中欣赏出女性的独特的美。这与其早期“骑士爱人”意识中的男性的特征发生了一定的冲突，使他得以重新审视传统文化中男女两性角色的定义。

2.中期（1916—1925）

叶芝于1917年10月与乔治·海德丽丝结婚，婚后的幸福生活给叶芝的性别意识又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另外，1916年到1922年间，爱尔兰发生了复活节起义以及内战等大事件，叶芝对公共事务的关注比以前投入得更多了，另外妇女的独立和解放运动也是当时时代的主题。

叶芝婚后的幸福生活加深了叶芝对传统性别角色的认识和理解。这与其早期的性别意识发生了冲突，这种矛盾和冲突在叶芝中期的创作尤为明显。婚后的幸福家庭生活使叶芝对传统的男女角色的定位是持肯定态度的，虽与早期“骑士爱人”的意识具有一定的相似性，都带有男权社会的特征，但是由于早期对神秘学的痴迷以及加入的通神学会后，受其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夫人的影响，叶芝自身的女性意识使其得以发现女性特有的美，叶芝在作品中表现出了一定的矛盾和冲突。

而在19世纪80年代，争取女性权利的斗争已经取得了很大的发展，这些斗争是社会的进步，但同时也引起了社会的巨大变革，男性开始沉思，她们（女性）会不会“在解放的过程中，对压迫者（男性）进行可怕的报复”③。所以这种矛盾的状态在叶芝诗歌《麦克尔·罗巴蒂斯与舞者》有了充分的体现。《为吾女祈祷》一诗中既有对早期性别意识的反思，又出现了新的对性别角色的理解。“但愿她长的俊，但不要那么美。／陌生人一见就目迷心醉……我主要祝愿她深明礼仪／那些并非美得很的妇女／赢得人的心／不靠人恩赐。”作品中再次回归了传统父权社会对女性角色的定义和理解。

叶芝在作品《幻象》中就对这种性别意识冲突的鸿沟做出了一定的弥合。这个时期的叶芝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神秘主义象征体系，这些意象已经不再具有单纯的早期的纯粹的浪漫主义特征，意象之间也具有了紧密的联系，其语言风格也一改之前的浪漫主义而变得直率和简明。对神秘主义的痴迷已经不再仅仅局限在对女性的地位和角色的改变，诗歌逐渐表现出了玄学的意味，主题也主要是探讨了生与死、男与女等相对具有哲学思想的命题。其自身的女性意识发生了变化，诗人用种种方式来对抗自身的女性意识。

3.晚期（1925—1939）

这一时期的创作中，叶芝重新回归了早期的性别意识中对于男女角色的定义和理解，但与早期的定义不同，这种认识回归了生命的本源。其诗歌的创作风格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由于对神秘主义的痴迷而采用大量的意象，诗歌从往日的复杂转向过分单纯化和一种“基础的”变化，即“从神秘主义到肉欲的（世俗的）”④。叶芝晚期的诗歌创作在某种意义上透露出了现代美学的思想。艾略特在看过叶芝在1916年创作的戏剧《鹰之井》之后，曾断言，叶芝属于现代派。⑤这种从“浪漫”到“现代”的转变，透射出作者不再将“美”作为作品需要表达的重点，而是注重个人直接的感受和体验。此时的叶芝已经坦然接受自身的女性意识，这种坦然不再是中期的对男女两性进行形而上的思索，而是一种形而下的描绘，回到生命的本源。诗歌中的人物角色也不再是“骑士爱人”的范式，也不是中期创作中的亚当和夏娃，而是凝练成一个人物——疯珍妮。这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说将男女两性不再放置在对立的两面。疯珍妮既是作者在晚期创作中塑造的一个女性形象，同时也是年老叶芝的象征。晚年的叶芝不再对人性的思考放在首位，也不再把两性隔离开，男女两性不再受传统角色的束缚，两性是同为一体的，一个人也会同时具有文化意义上的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

三、结语

叶芝的生活背景是一个西方社会文化发生重大变化的时期，他的思想和感情自始至终都处于一个非常矛盾的时期，而性别意识作为自我意识和文化产物的核心也是如此。叶芝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特点，经历了从注重美学的浪漫主义到注重个人情感体验的直接表达的现代美学。在利用诗歌这一载体表达自身的性别意识的同时，还融入了自身的个体精神，不同创作时期的性别意识不仅具有这一时期的时代特点，同时也表现出的是对社会文化意识形态的认识和评判。

① 叶芝：《镜中自画像》，王家新编选，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16页。

② Elizabeth Butler Cullingford.At the Feet of Goddess： Yeats’Love Poetry and the Feminist Occult Yeats’ Annual. No.9 Ed. Deirdre Toomey，Hampshire： Macmillan，1992：48.

③ Elizabeth Butler Cullingford.Gender and History in Yeat’s Love Poetry.New York： Syracuse U. Press， 1996：6.

④ Walter E Houghton.Yeats and Crazy Jane： The Hero in Old Age.Modern Philology 40 （1943）：316 Acamemic Search Premier. JSTOR. Colorado. State University， 27 Nov. 2005.

⑤ A.N.杰弗斯：《叶芝诗歌新注》，斯坦福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