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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鲁迅《阿Q正传》的艺术交融特色

2018-07-13朱花玲许昌技术经济学校河南许昌461000

名作欣赏 2018年27期
关键词:阿Q正传阿Q鲁迅

⊙朱花玲[许昌技术经济学校, 河南 许昌 461000]

“五四”前后,中国正处于急遽的社会转型期。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多元文化之间,激烈交汇、碰撞、融合。处于时代深处的鲁迅,强烈感受着时代发展的脉搏,忧愤深广,自觉在笔端融入了深沉的思索。1921至1922年,鲁迅创作的中篇小说《阿Q正传》即是伟大变革时代的产物。在《阿Q正传》中,鲁迅兼容并蓄,匠心独运,创造了独特而鲜明的艺术交融特色。这种艺术交融特色主要得益于其对多种艺术元素的活用和“发酵”。

一、美丑艺术理想的融合

据许寿裳回忆,早在1902年日本留学时期,鲁迅就和他经常在一起探讨国民性问题。辛亥革命之前,在《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一系列论文中,鲁迅正面提出了著名的立人思想:“根柢在人”,“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于天下”。这种由“立人”到“立国”的思想转变,显示了青年时代鲁迅对现实的严峻忧切和对国民的人文关怀,寄予了深沉的审美理想。辛亥革命至“五四”时期,鲁迅的审美理想又开始发生变化,由早期的正面“立人”发展到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其核心是“改造国民性”。一方面,在杂文中鲁迅不遗余力地批判形形色色的国民劣根性。另一方面,通过小说创作塑造鲜明的艺术形象,深刻反思国民劣根性。他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指出:“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阿Q正传》无疑正是这种创作思想的典型体现。《阿Q正传》犹如一幅色彩黯淡的“群丑图”。赵老太爷的道貌岸然,假洋鬼子的投机取巧,把总老爷的草菅人命,地保的见利忘义,王胡、小D之辈的游手好闲, 看客们的麻木不仁。其中,尤其是主人公阿Q形象的塑造,可谓国民劣根性的典型体现。他自高自大、自轻自贱、麻木健忘、懦弱卑怯、欺软怕硬,精神胜利法是其最突出的性格特征。除此之外,他还狭隘、保守,满脑子封建思想残余。鲁迅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时是从“丑”处落笔, 将审美理想植根于审丑形象之中,从而达到审美的艺术效果。可以说,阿Q是鲁迅审美理想的一种审丑形象表达。审丑是为了呼唤美,表现正面理想。鲁迅通过这一形象,从反面表达审美理想,将自己的审美情感熔铸在对现实的否定和对封建社会的揭露中。通过否定和批判,表达他希望社会变革的理想和追求。我们不能因为阿Q是个“丑类”而忽略了《阿Q正传》小说的美学含义,作品正是在审丑中彰显了小说的美学价值。

二、冷热艺术情感的融合

鲁迅是一个忧国忧民、爱憎分明的知识分子。在他犀利、冷峻、寒彻入骨的笔端蕴含着一股烈火般的炽热情怀。1925年张定璜在《鲁迅先生》一文中提出鲁迅小说的特点:“第一个,冷静。第二个,还是冷静。第三个,还是冷静。”尽管笔调是冷的,而心是热的,隐含着对于广大劳动人民深沉的爱,对于国家、民族和人类前途的热切关注。“在鲁迅的小说中,大都充满着浓重的悲剧时代气氛,散发出阴冷的,恰如绘画所采用的那种冷色调。但是,作者越是渲染‘凉薄’和‘阴冷’,越是写得萧瑟,我们越是仿佛可以听到作者灼热心灵的呼喊。满腔的热情凝结在深刻的行文里,外表的冷与内心的热绝妙地统一在一起,形成了鲁迅创作的独特风格。”①在《阿Q正传》中,对于“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的赵太爷父子、投机革命的假洋鬼子、反动的知县大老爷、把总、“民政帮办”等充满了憎恨。而对于阿Q等下层人民寄予了“爱之深,恨之切”的复杂情感。鲁迅深刻地剖析了阿Q身上的国民劣根性,“怒其不争”之余,又“哀其不幸”。掩卷之余让我们感到可悲、可怜,掬一把同情之泪。鲁迅将思想启蒙者的热情,融化在他复杂的笔下,这里既有对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阿Q的深切同情,也有对赵太爷、假洋鬼子之流的愤恨之情,同时也有对辛亥革命中途夭折的痛惜之情。他把一颗火热的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以犀利的解剖刀冷峻地解剖着一切。这种冷,是“不见火焰的白热”,是“热到发冷的热情”。

三、纵横艺术结构的融合

结构是小说的重要构成要素之一,也是体现作家艺术构思的重要手段。近人陶曾佑说过:“小说之结构,有纵有横,有次有序:且有应尽之义务也。”②鲁迅小说具有丰富的、多元形态的结构艺术。“鲁迅君常常是创造‘新形式’的先锋;《呐喊》里的十多篇小说几乎一篇有一篇新形式,而这些形式又莫不给青年作者以极大的影响,欣然有多数人跟上去实验。”③《阿Q正传》采取了一种纵横结合的崭新结构方式,体现了鲁迅对结构艺术的新探索。鲁迅兼容并蓄,大胆借鉴了西方“横切式”的小说结构。在 《阿Q正传》中,小说的前两章《序》和《优胜纪略》,没有按时间顺序组织情节,而是以阿Q的精神胜利法为描写中心,打破时空事件,形成横式结构。从第三章开始至结尾,开始以时间的顺序组织成篇,变为纵式结构。小说之所以在前两章采用横式结构,是为了交代阿Q的身世和所处的典型环境,突出他的精神胜利法,突出表现人物性格和主题,从而打破了中国古典小说的那种“直缀式”结构模式的束缚。小说发表后,创造社成仿吾在《〈呐喊〉的评论》一文中批评说:“《阿Q正传》是浅薄的纪实的传记”,“描写虽佳,而结构极坏”④。显然这是成仿吾没有真正理解它结构方式的独特性价值所致。鲁迅的独创性在于,为了更好地服务于主题表达的需要,他在一篇小说中把这两种结构方式结合起来,中西合璧,这在小说史上是不多见的。

四、中西艺术手法的融合

鲁迅既吸收了西方小说描写人物心理的技巧和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同时,又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融合了中国古典小说的结构模式、白描手法等人物描写手段,从而使小说呈现出中西兼容并蓄的艺术特征。可以说《阿Q正传》是中西艺术合璧的宁馨儿。《阿 Q正传》继承我国小说的民族传统,采用过去人们喜闻乐见的章回体的形式,用“传”的形式构成全篇。故事结构完整,情节跌宕起伏,极富中国小说传统特色。在表现手法上,对传统“白描”手法的巧妙传神运用,更是体现了鲁迅的艺术功力。鲁迅非常善于抓住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运用白描的手法来刻画人物形象。鲁迅认为,要极省俭地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他提倡用白描的手法,以最简洁、生动的笔墨描绘人物,做到神情毕肖。如对阿Q的形象描绘,那个头戴破毡帽、身穿旧夹袄、拖着一条黄辫子、“癞头疮”“瘦伶仃”,总是陷于自我陶醉的幻觉中的阿Q形象跃然纸上。《阿Q正传》真实地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是一篇现实主义的杰作。同时,在小说中,现实主义的严峻性与表现主义带来的“间离效果”在小说中同时并存。间离效果体现在小说里就是用现实主义手法叙述故事时,插入叙述者的机智巧妙的议论,形成了读者审美距离。他善于通过梦境、幻觉,通过对话、内心独白等来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如阿 Q躺在土谷祠床上做“白日梦”的情景,就把阿 Q参加革命的真实内心揭露无遗。而在小说结尾,当阿 Q游街示众时,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四年前在山脚下遇见的一只饿狼。“永远记得那狼的眼睛,又凶又怯, 闪闪的像两颗鬼火, 似乎远远地来穿透了他的皮肉。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 又钝又锋利, 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 并且还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东西, 永是不远不近地跟他走。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 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这段文字,更是具有西方现代主义色彩。

五、悲喜艺术效果的融合

《阿 Q 正传》不单纯是悲剧,也不单纯是喜剧,而采用的是“喜剧的外套,悲剧的内核”,是一部鲜活的悲剧交融剧,充分体现了悲喜艺术交融的创作特色。阿Q的不幸遭遇无疑是一部凄凉的悲剧。阿Q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其受剥削、受压迫、受愚弄的悲惨遭遇,令人扼腕同情。但这一切又是通过他日常生活中一系列富有喜剧性的事件表现出来的。例如,他同王胡比赛捉虱子,同小D扭互相厮打,显得那样滑稽可笑;他到尼姑庵偷萝卜,遭到大黑狗的追咬,吓得连滚带爬,显得那样狼狈不堪……。阿Q的行为令人忍俊不禁,可掩卷沉思,又不免悲从中来,为阿Q的不幸遭遇而唏嘘叹息。阿Q被压迫者的地位、阿Q身上所具有的社会底层人的品格以及他要通过革命来改变自己景况的愿望等等,无疑是“有价值的东西”。但他的“精神胜利法”,他的满脑子封建思想,这些都是恶劣的、“无价值的”。鲁迅把他“有价值的”毁灭给人看,把他“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悲剧性和喜剧性的相互映衬下展开艺术的描写,使作品读起来更加令人心酸,令人战栗,同时也更能催人醒悟。悲剧与喜剧的交织,进一步强化了悲剧性,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达到类似契诃夫“含泪的笑”的艺术效果。

① 岳川:《奔突于岩层间的地火——通过〈故乡〉〈阿Q正传〉看鲁迅外冷内热的风格》,《吉林艺术学院学报》1997年第12期,第13页。

② 陶曾佑:《论小说之势力及其影响》,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下册),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420页。

③ 雁冰(茅盾):《读〈呐喊〉》,《文学周报》1923年10月8日,第91期。

④ 成仿吾:《〈呐喊〉的评论》,《创造季刊》1924年2月第2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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