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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诗词也风流(外一篇)

2018-07-12陈贵中

北方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关帝庙关羽楹联

陈贵中

中国诗词,讲究意境,唐诗宋词,意境高远,美得令人窒息。但近代派生出来一些“另类”的诗词,独辟蹊径,别有天地,也令人拍案叫绝。

先说说“活剥诗”。所谓“活剥诗”,通常以前人的名诗做基础,运用删改、增添、颠倒、调整或仿拟的手法,稍稍改动一些字词,意境全新。很多活剥名家旧体诗词写的打油诗,影射现实,往往入木三分,诙谐幽默,让人捧腹。

如北伐战争期间,军阀吴佩孚战败,乘火车从武昌逃到洛阳,声明从此赏花饮酒,不问政事。当时有家报纸载诗讽刺:“青天白日竞倒吴,炮火连天火车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雄心在酒壶。”

鸦片战争期间,英军占领了宁波等沿海地区,道光皇帝派其侄子奕经收复失地,赏赐称号“扬威将军”,这奕经是个好大喜功的花花公子,面对强敌,不是认真整顿军备,而是吟诗作画,甚至招来娼妓歌舞作乐,结果和英军一接阵仗,就溃不成军,士人讽刺曰:“月落乌啼炮满天,将军参赞对愁眠。姑苏城外王家巷,夜半姑娘到战船。”

1933年日本侵略者进犯北平,当局略作抵抗后,官员阔佬携带古董细软弃城南逃,却不准大学生逃难。鲁迅先生写杂文抨击,活剥唐诗:

阔人已乘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专车队队前门站,晦气重重大学生。

日薄榆关何出抗,烟花场上无人惊。

现今文友写的活剥旧体诗词,多是抒发对腐败等社会丑恶问题不满的:

灯下问秘书,言头赴宴去。

只在歌厅中,包厢不知处。

常记舞厅日暮,沉醉不思归路。兴尽不回家,坠入烟花深处。争渡,争渡,惊闻公安查铺。

昨日入城去,回来泪满襟。

遍地豪宅起,多半不住人。

一些社会热点,也成为文友调侃的主题,有各种版本:

女友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告别单身,要等多少年?我欲出家离去,又恐思念美女,空门不胜寒。起舞影相伴,寂寞在人间。 追女孩,妄相思,夜难眠。不应有恨,何时才把梦儿圆。男有高矮胖瘦,女有黑白俊丑,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光棍不再有。

此为光棍版。还有吃货版,多是大杂烩,更是层出不穷:

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大盘鸡。

秋高东篱采桑菊,犹记那盆水煮鱼。

问君能有几多愁,孜然铁板烧肥牛。

故人西辞黄鹤楼,千里迢迢买鸭头。

岐王府里寻常见,泡椒凤爪担担面。

去年今日此门中,爆炒龙虾不加葱。

月落乌啼霜满天,松仁玉米地三鲜。

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似乎很适宜活剥,诗家甚众。

沁园春·房

神州大地,房价疯涨,万里飘红。望北京上海,高楼林立,售楼中心,房奴滔滔。祖孙三代,倾其所有,欲与房价试比高。须现钞,加银行贷款,分外心焦。

房价如此虚高,引无数百姓尽折腰。惜秦皇汉武,囊中羞涩,唐宗宋祖,也叹钱少。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好蜗居蒙古包。数古今房价,还看今朝。

此为房奴版,還有雾霾版的,词曰:

沁园春·霾

北京风光,千里朦胧,万里尘飘。望三环内外,浓雾莽莽,鸟巢上下,阴霾滔滔!车舞长蛇,烟锁跑道,欲上六环把车飙。需晴日,将车身内外,尽心洗扫。

空气如此糟糕,引无数美女戴口罩,惜一罩掩面,白化妆了!唯露双眼,难判风骚。一代天骄,央视裤衩,只见后座不见腰。尘入肺,有不要命者,还做早操。

另一奇葩,当属“丘八诗”。 “丘八”者,乃兵字拆开所得,意思行伍人写的诗。丘八诗类似打油诗,但比打油诗更直白,还夹杂俗语粗口,方言土话,盖因丘八诗的代表人物是墨水不多的武夫。但并不是武夫的诗作都粗鄙少文,如岳武穆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戚继光的“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横戈马上行”,是不在其列的。

冯玉祥、张宗昌、韩复榘被公认为丘八诗“三剑客”。往前追溯,清陕甘总督杨遇春《游卧佛寺》:“你倒睡得好,一睡万事了。我若陪你睡,江山谁人保。”大概是丘八诗的开山之作了。

抗战时期冯玉祥宴请地方代表,席面简单,豆芽、南瓜、茄子等蔬菜,凑足四菜一汤。冯玉祥解嘲曰:“咱家请客,多钱不花。四菜一汤,茄子南瓜。淡饭粗茶,豆腐豆芽。艰苦抗倭,责任重大。我们的‘新生活,就是不奢华。”

冯玉祥倡导植树,率部在徐州驻扎期间,曾作植树诗一首。曰:“老徐驻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

军阀张宗昌,人送绰号“狗肉将军”。此人虽粗鄙无文,却附庸风雅,居然还像模像样地出版过“诗集”。如《笑刘邦》:

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窜。

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

有一首仿效刘邦《大风歌》的,还多少有些诗味和英雄气概: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某日,一阵电闪雷鸣,张宗昌赋诗道:

忽见天上一火镰,好像玉皇要抽烟。

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

盖因张宗昌部队喜欢抽大烟的人多,号称“双枪将”,不是大烟鬼是写不出来这样诗作的。

张宗昌妻妾成群,子女更是多不胜数,写诗自嘲:“要问女人有几何,俺也不知多少个。昨天一孩喊俺爹,不知他娘是哪个。”

还有一个趣闻,张将军的诗歌,曾被好事者翻译成英文,某西方女子看了,感动得一塌糊涂,万里迢迢来中国,要委身这位诗人,拿着诗歌找人,却遍寻无果。洋女子急得不得了,通过关系,找到翻译者,才知道原作是张写的《泰山观感》:

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翻译成英文却美不胜收,哲理悠悠:遥远的泰山,展现出阴暗的身影。厚重的基础,支撑起浅薄的高层。假如有一天,我将乾坤颠倒。陈旧的传统,必将地裂天崩。

相传军阀韩复榘也喜风雅,他长期盘踞济南,对济南的名胜观察得很细致,名作有: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 “趵突泉,泉趵突,三个泉眼一般粗。咕嘟咕嘟咕嘟嘟。趵突泉里常开锅,就是不能蒸馍馍。” “好个蓬莱阁,娘的真不错。神仙能到此,俺也坐一坐。靠窗摆下酒,对海唱高歌。来来猜几拳,舅子怕喝多。”

其实,根据资料记载,韩复榘的父亲是落魄秀才,韩复榘也是念过几年私塾的,在部队还做过文书类工作,文字根底应该不错,不至于做出如此粗鄙的诗来。恐怕是在山东做大员时候不体恤百姓,抗战时期为保存实力不战而退,把山东拱手让给日本人,民怨甚大。人们杜撰了许多笑谈为其“塑造”了不学无术的形象。如“某人精通七八国英文”,“开会没有到场的请举手”,韩复榘的这几首狗屁诗,估摸着也是他人给扣的屎盆子。

从义州关帝庙谈起

关羽这个人,在《三国志》里面,记载不到五百字,在作者陈寿眼光里,是毁誉参半的人物。其人性格狂傲,轻视士大夫,镇守荆州,盲目出击,被东吴陆逊算计,丢了荆州,也直接导致吴蜀两国联盟的破裂,皇兄刘备的兴汉大业,其实多半毁在义弟关羽手里。

宋朝以后,关老爷成了“绩优股”,“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身价越抬越高,成了义薄云天的神圣。统治者喜其忠,江湖人羡其义,在三国演义里,关羽自打和刘备、张飞桃园三结义,就死心塌地跟定刘备,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诛颜良、斩文丑,刘备被曹操追杀,哥儿三个失散,关羽保护刘备两位夫人,被曹兵所包围。旧友张辽招降,土山约定,降汉不降曹。曹操看重关羽人品武艺,极力收买,千金锦袍关羽不喜欢,唯独赏赐吕布曾骑乘的这匹赤兔马却十分上心,原因是,脚力极佳。日行千里,如得知大哥刘备消息,早日投奔,正所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后来留袍封金,过五关斩六将,守荆州,水淹七军,北拒曹操、南防孙吴、擒于禁、杀庞德,战功赫赫。关于关老爷的京剧,就不下十多出。

借助《三国演义》这部书,还有晋商崛起,关羽名气更是一路飙升,连孔老夫子也难望其项背,因为关帝庙遍地皆是,似乎多于夫子的文庙,即便在江南,当年吴越故郡,其庙宇也直书,“此吴地也,不为孙郎立庙;今帝号矣,何烦曹氏封侯”,“匹马斩颜良河北英雄丧胆;单刀赴鲁肃江南文武寒心”,且关羽三教通吃,多方供奉。满清入关,尊关老爷,大明自不待言,李自成也对关老爷崇礼备至,义和团起事,还须借助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法力。亦有楹联为证:儒称圣,释称佛,道称天尊,三教尽皈依;汉称侯,宋称王,明封大帝,历朝加封号。

俗语说得好,只提过五关斩六将,不提走麦城,中国造神传统厚重,在几代封建统治者和文人打造下,关羽是诠释春秋大义的典范,忠义的化身,但其由于毁誉参半,当时并不怎么出彩的历史人物走向神坛的过程,却贯穿春秋曲笔,真可谓:“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说到关羽,不能不提到关帝庙,东北民间,多称呼为老爷庙。笔者家乡辽宁省义县,清代称义州,历史久远,文化积淀厚重,所遗古迹甚多。有北魏时期开凿的万佛堂,辽代建筑的奉国寺,辽塔,明代古城也具规模,清代修建的关帝庙也曾远近驰名,盛极一时。

义州关帝庙分东西关帝庙,原址均在今义县城关乡境内,相距九百多米,各占地约三亩左右,实为一个建筑群。县志介绍,义州关帝庙康熙年间修建,乾隆、嘉庆、道光、咸丰直至光绪年间,都曾修缮增补,庙宇森严,古柏参天,有假山、牌坊、戏台、上马石、下马石、石雕,庙舍二十余间,正堂内,有刘关张、关兴、周仓、赤兔马塑像,大小和真人相仿。香火兴旺,是辽西最著名的关帝庙宇。上世纪四十年代末,逐渐衰败,解放初期,东关帝庙就彻底毁坏;西关帝庙,文化大革命前还有残存房舍。上岁数人回忆,解放初期,关帝庙还有僧人,主持法号修文,俗家姓郭。

义州关帝庙有三副楹联。

其一:道参天地,拯弱扶危兴社稷;义冠古今,明烛达旦振纲常。

其二:东扶炎汉,西定巴蜀,南拒孙吴,北吞曹魏,在当年费尽了圣武神谋,不想那两朝四百;义重君臣,情深兄弟,生全节义,殁显威灵,到而今只落得普天率士,共庆这五月十三。

其三:数定三分扶炎汉,伐魏讨吴,辛苦备尝,未了平生事业;志在一统佐熙朝,伏魔荡寇,神威远振,只完当日精忠。

第三副楹联,资料介绍全国各地关帝庙仅有三处可见,东北仅见于辽宁省义县一处。

义州关帝庙戏台有楹联一副:忠义莫灰心,千古扬名千古显;奸贼休得志,一番择演一番诛。

搜索各地关帝庙楹联,认为可观的有:

作圣有何奇,认真忠义两个字;

慕公无别法,熟读春秋一部书。

一体义深真国士;三分威震此英雄。

青灯观青史,着眼春秋二字;

赤面表赤心,腹存汉鼎三分。

山别东西前夫子后夫子;

圣分文武著春秋读春秋。

拜斯人,便思学斯人,莫混账磕了头去;

入此山,须要出此山,当仔细扪着心来。

还有一个关于关老爷的趣事,早年间,也说不准是清朝明朝,某地给关老爷塑造金身,知府突发奇想,这圣贤独自一人难免寂寞。于是乎自作主张,在关老爷侧位塑了一个夫人坐像,可有了夫人坐像,不能没有颂词吧,于是召集地方名士擬写。可难坏了这些名士,关老爷的楹联不愁,可关老爷的夫人,历史上一点记载没有,从何处写起呢,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路过的外地秀才毛遂自荐,写上一副楹联献上,知府看了大喜,拍案叫绝,你看人家怎么写的:

生何年, 殁何月,皆无从考;

夫尽忠,子尽孝,岂不谓贤。

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按现在的道理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丈夫是顶天立地的成功人士,且调教出关平、关兴这样的好儿郎,关老夫子的妻子注定是贤妻良母啊,逻辑如此强大!

责任编辑 付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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