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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砧上锻打的词(组诗)

2018-07-12孙立本

北方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李子树蕨菜毛驴

孙立本

黑是我条绒布鞋上的颜色,我穿着它

在月圆之夜,渡过那片

村口的溪水、坟地和小树林走向山顶

溪水里有风骨清亮的闪电

坟地内有魂魄出窍的亡靈

至于小树林,它有秋天寂寥的落叶

和几只吞啖掉黄昏的乌鸦

那些来路的平坦或坑洼,逐渐向上

一条小道有荒草的覆盖和虫子的鸣叫

一堆花石头,是我曾经遁迹的白云

一丛野菊花,是我前世心仪的隐士

风声吹得无惊无悚,我用黑

一次又一次丈量大地上高山的里程

它愈挺拔,愈让我用攀登征服仰望

它愈陡峭,愈让我接近峰巅的光明之物

这使我内心隐藏的黑,愈浓稠

便愈获得了呈现的意义

折蕨菜

置身山中,仿佛一种自然的呼吸

混沌的原始世界,像少女们清纯的脸

质朴的心,闪闪发亮

那是我年轻的母亲,背着背篼

在比白骨坚硬的石崖上行走

这个汁水丰盈的春天

她想找到的另一个自己,乳名叫蕨

阳光甘洌,辽阔的天空

被一只鹰的翅膀割出蔚蓝

那些细小的虫羽,也打开它们

幽闭的内心

风声柔软得如那些穿梭在

草丛间和石崖上的小花蛇

母亲并不惧怕它们

油绿或茎秆暗红的蕨菜

生根的地方,极为隐晦

同行的姐妹,只有我的母亲最熟谙大地

只有我的母亲能最早找到,折下

另一个自己

她的背篼里蕨菜已经折满,山路

刚刚走了一半

李子树

忽然想起李子树,在我想起它的时候

它又诞生了一遍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悲悯

李子树开出大片白花,仿佛开在

冷静的雪中

我们只是爱它的香,不懂得凋谢

我们也爱它身旁的河流,河流的澄澈

有着和它头顶的天空

一样的透明和深度

忽然想起李子树,在我想起它的时候

它又芬芳了一遍

原野露显面孔,它是白色的

蝴蝶和蜜蜂,在它的花瓣里

满心欢喜,上下攀爬

一双双幼稚的眼睛也在其中闪烁

风似乎只是稍微动了一下

世界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青涩的李子就已经变得橙黄,橙黄

忽然想起李子树,在我想起它的时候

它又燃烧了一遍

夜空巨大的阴影里,它们

每一颗,都是一盏明亮的灯

我们单纯的欲望,像一团团

涉世未深的黑,企图把它们

一一熄灭

卖火柴

那一年,十二岁的我像一根

插在雪地上的火柴

一开始是安静的,我的安静里

弥漫出冬天的陡峭和寒冷

那一年,十二岁的我站在小南门

跺着脚,哈着气

向腊月里赶集的路人大声吆喝

兜售火柴。我用一根火柴的勇敢

努力赚取一点点学费和零钱

每卖出一包,就仿佛我自己

被点燃了一遍

寒风吹着我,像吹着一根

孤单的火柴

寒风吹着我左脚破棉鞋里的脚趾

像吹着

另外五根红肿的火柴

它们留给世界的体温,被许多人

攥在手心

照亮路,取了暖

那一年,十二岁的我

像一根插在雪地上的火柴

寒冬腊月,做着

川流不息的梦

一根渺小的火柴,需要积蓄

多少光芒

才能在黑暗的擦皮上

划出流星一样的火花

那一年,十二岁的我像一根

蘸满硫磺的火柴

不曾感到时光的白驹过隙

亦不曾感到,贫穷生活里

前途未卜的命运

立夏雪中忆及桃花

一场大雪,下在立夏的门槛

下在幽深之光中

大地上洁白的事物越来越厚

风扇动翅膀,携带着寒冷从

暮霭的体内溢出

屋子里,我抽烟,烤着炉火

忆及你的脸庞,那是一瓣桃花

落在黄昏雨后的芳容

那是一盏俗世里,无法被夜色

熄灭的灯

不是亮在心里,就一定是

镶成了我黑色的眼瞳

黑毛驴

很多时候,记忆是一场来自天堂的雪

无风的夜晚,一颗闪烁的星

只为一匹埋葬的黑毛驴活着

四十年前,新婚的父亲

拥有了,一匹改变他命运的黑毛驴

每一天,父亲驾驭着驴车

为县医院的基建运料

怀孕的母亲跟在后面,像是黑毛驴的尾巴

黑毛驴和吃苦耐劳的母亲一样温顺

一次次,在一段陡峭的上坡

她们领悟着父亲的旨意和

不平坦的生活

竭尽全力,挥汗如雨

一次次,她们跟着父亲绕过砖窑

河坝和水泥厂。绕过那些

道路的磕绊

鞭子和无穷的力量,使她们

不拘泥于单调的重复与往返

又一个春天

风又一次

吹来新果的气息

黑毛驴却病倒了

它病倒于父亲暴躁的鞭子

病倒于生命的消耗与磨损

也病倒于,时间的积劳成疾

母亲哭了,伤心的泪水

比桃树凋谢的花瓣还乱

死亡是一枚成熟的桃子,父亲冒着夜露

经过了黑暗和北极星,采摘它

祭奠亲爱的黑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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