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轨道铁路制度规范化的早期探索<br/>—— 以近代黄石汉冶萍铁路为例

中国城市轨道铁路制度规范化的早期探索
—— 以近代黄石汉冶萍铁路为例

2018-07-10刘金林

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 2018年6期

刘金林

（湖北师范大学资源枯竭城市转型与发展研究中心，湖北黄石 435002）

1 汉冶萍铁路

黄石市近代称为大冶或者大冶工矿区。在近代黄石市区，曾运行着两条铁路，一条为汉冶萍铁路，一条为象鼻山铁路。

汉冶萍铁路，又名大冶铁路、大冶铁矿运矿铁路或者铁山运道。1890年7月，湖广总督张之洞派员在大冶铁山铺成立大冶矿务局，建设大冶铁矿采场。为把铁山的矿石运往汉阳铁厂冶炼，决定修筑一条从老铁山山麓通往石灰窑江边的运矿铁路，这条铁路习惯上称为大冶铁路。

1891年4月，由德国工程师设计的汉冶萍铁路开工兴建，1892年8月竣工。铁路起自老铁山山麓，终于石灰窑江边，1919年延伸到大冶钢铁厂，1938年以后延伸到沈家营。

湖北省政府兴办象鼻山铁矿，修建象鼻山铁路，起自铁山象鼻山，终于沈家营，全长22 km。1918年开建，1920年通车。当时为了区别两条大冶铁路，将属于汉冶萍公司的铁路称为汉冶萍铁路，属于湖北省政府的铁路称为象鼻山铁路。

1938年8月中旬，日本侵略军从长江下游逼近黄石，为了避免铁路落入日本之手，国民政府被迫拆毁这两条铁路。1938年10月，日本侵略军占领黄石，日本制铁株式会社成立大冶矿业所，立即着手恢复汉冶萍铁路。1939年4月，汉冶萍铁路再次通车。日本人利用象鼻山铁路的地基改建成了公路，也就是现在的磁湖路（沈下路）[1]。

图1 近代大冶工矿区厂矿及铁路分布图

《长江沿江城市与中国近代化》一书指出：沿江城市间综合性近代化交通结构之形成“发轫于1893年湖北大冶铁路之建成通车” “长江沿江城市间的铁路运输事业则要迟至1893年，随着大冶铁路动工兴建才进入实质起步阶段。大冶铁路是中英合资兴建的铁路，由湖北大冶铁山到长江南岸的石灰窑（今属黄石市）。它是与近代长江沿江城市相关的第一条铁路，也是长江流域在甲午战争以前建成的唯一的一条铁路。据统计1881—1894年间，全国已建成铁路415.4 km，大冶铁路全长仅18 km，即便加上它的支线约10 km，在全国已建成的铁路中也仅占6.7%”[2]。

该书充分肯定了大冶铁路在长江沿江城市近代化交通中的重要的地位。笔者有3个问题与有关专家学者商榷：①大冶铁路的兴建时间；②大冶铁路是否属于中英合资；③大冶铁路全长是否仅为18 km。

《长江沿江城市与中国近代化》认为大冶铁路动工兴建以及建成通车的时间是1893年。《张之洞全集》《札林佐等兴修大冶铁山运道》（光绪十七年3月初5，即1891年4月）记载：“铁山运道已勘定。”德国工程师时维礼估计该铁路“今年12月底告成”。张之洞任命大冶补用知县林佐“专办铁山运道事宜”[3]。据此推断大冶铁路的兴建时间在1891年4月。

《张之洞全集》《批林佐禀大冶运道各工告竣》（光绪十八年8月26日，即1892年9月）记载：“铁山运道、桥沟、堤路、安轨、铺板各工虽已告竣，而建设车站……均未就绪。” 据此推断大冶铁路建成的时间1892年9月之前，由于车站等没有竣工，当时没有通车。

关于大冶铁路的合资问题。光绪三十三年《政艺通报》记载：“遂与德国订约，凡以后铁矿釆掘及铁道敷设一切器具，皆须购自德国，技师则独聘德国人。于是聘用德人帕德波古、帕司儿、来依、玛克司4人为矿山技师。光绪十六年至十八年3年间，设大冶铁道，凡枕木，机关车，客车，货车等，皆购自德国。同时并设大冶矿务局，以林佐，李增荣为总办。”《交通史路政编第17册》记载：“聘德人从事工程，德使要求入股五十万两，之洞允之，旋招比股以还德股，后又剔除比股”[4]。据此推断应是中德合资。

关于大冶铁路里程问题。1891年7月24日，《北华捷报》报道：“大冶铁路的建设工程正在推进。路已勘查，铁山车站与江岸码头正在迅速建造。……路已开始铺轨，估计在十二个月内，至黄石港的约六十里铁路即可竣工使用。据说大冶的铁矿异常丰富。”这里指出铁路约60里，即约30 km。

关于大冶铁路修建的最可靠史料应该是大冶地方志书《大冶县志续编·附后编》（光绪二十三年〈1897〉刊本），该书的主修正是该铁路的负责人，曾4次担任过大冶县令的林佐。

“自铁山至石灰窑计程五十二里六分，光绪十六年十二月前任知县林佐奉委勘定里数，十七年春兴筑土堤面宽一丈五尺，下铺碎石，上安铁轨，十八年七月工竣，其间明桥暗洞五十余逍，以消水潦，十九年始用火轮车运铁矿至盛洪卿小停，下陆中栈，计程二十六里三分，又分小支路六条，为开车歇车屯车之所，由下陆至李家坊小停，至石灰窑止。”

该铁路预算“修造铁路至黄石港入江，绕道避坟，约长七十里，每里五万两，共约银三十五万两。”再加上大冶铁矿、兴国锰矿等共约银44万2 000两。而在实际建设中经费大大超出预算，“本路资本金原有湖北官款百五十万两，外债五十万两”[5]。

总之，大冶铁路兴建于1891年春，于1892年8月竣工，1893年正式开始营运，铁路主线全长26.3 km，共用湖北官款150万两，德债50万两，合计200万两，为中德合资。

2 中国现存近代最早、营运时间最长的城市轨道铁路

淞沪铁路是中国最早建成的一条铁路，由英国怡和洋行投资兴建，1876年7月建成通车，后因碾死一名士兵，10月被清政府收回，并于次年10月予以拆毁。淞沪铁路也是中国第一条城市轨道铁路，存在的时间很短。

1881年开平矿务局为了运煤而修建了从唐山至胥各庄的唐胥铁路。这条铁路长9.7 km，1887年后，延伸到天津、山海关，成为京奉铁路（今京哈线）的一部分，唐胥铁路作为城市轨道铁路的时间很短。

1887年，台湾省巡抚刘铭传主持修建从台北至基隆铁路，长28.6 km，1891年完成，1893年自台北修至新竹，长78.1 km，台湾铁路成为中国最早的省域铁路。

1892年建成的汉冶萍铁路是中国现存的近代最早、使用时间最长的城市轨道铁路。该铁路不仅运输铁矿石等工业原料，它还是近代黄石的城市客运铁路，当时大冶工矿区居民的最主要交通方式就是这条铁路。

汉冶萍铁路促进了黄石入字型城市格局的形成。黄石市区的形状呈入字型，是兴矿建厂，通过铁路连接厂矿、村镇，逐步形成的城市格局。入字型城市格局的两条线是城市形成的核心骨架，“入”字的“撇”线是指1892年建成的汉冶萍铁路线，它是城市形成的生命线。“入”字的“捺”线是指汉冶萍运矿码头以及众多厂矿码头所形成的长江航线（后来汉冶萍铁路延伸与长江航线平行）。两条线连接了黄石港、石灰窑（今西塞山区）以及下陆、铁山等乡镇，连接了大冶铁矿、大冶钢铁厂、大冶水泥厂、大冶电厂、源华、利华煤矿等厂矿，1949年后，铁路延伸到铜绿山[6]。

2011年湖北省政府批准建立黄石工业遗产片区，它由3处全国重点保护文物单位：汉冶萍煤铁厂矿旧址、华新水泥厂旧址、铜绿山古铜矿遗址，一处国家矿山公园——黄石国家矿山公园（大冶铁矿东露天采场）组成，2012年入选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这是中国近现代工业遗产获得的最高殊荣。黄石工业遗产片区的工业遗产不是各自孤立存在的，可以通过汉冶萍铁路连接起来，实际上是一条文化线路遗产。

充分利用中国现存的近代最早、使用时间最长的城市轨道铁路——汉冶萍铁路，连接工业遗产片区，努力打造独具黄石地方特色的文化旅游线路，实现资源枯竭城市转型，这是百年汉冶萍铁路的最大价值。

建议以汉冶萍铁路为中心，以汉冶萍操车场（黄石老火车站）为基地，建立“汉冶萍铁路博物馆”，以汉冶萍铁路码头即卸矿机码头和华记水泥厂码头为中心，卸矿机储矿槽地下宽阔场地空间为基地，创建“汉冶萍港口博物馆”，同时开展汉冶萍旧址博物馆、源华利华煤矿博物馆、黄石电力博物馆、汉冶萍小红楼博物馆等的调研工作，加上正在建的水泥博物馆和已建成的黄石博物馆、铜绿山古铜矿遗址博物馆、大冶铁矿博物馆，创建具有黄石特色的重工业遗产博物馆群，通过开展汉冶萍铁路工业遗产文化线路旅游，带动地方文化旅游等第三产业发展，充分发挥黄石工业遗产旅游对地方经济发展和城市转型的促进作用[7]。

3 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旅客运输规程》

著名实业家郑观应1896年为汉冶萍铁路制定了《增订铁路火车卖票章程》，共12条，这是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铁路旅客运输规程》。具体条文如下：

(1)每搭客1名由石堡至李家坊收钱20文，李家坊至石堡同。由石堡至下陆收钱40文，下陆至石堡同。由石堡至盛洪乡收钱60文，盛洪乡至石堡同。由石堡至铁山收钱80文，铁山至石堡同。由李家坊至下陆收钱20文，下陆至李家坊同。由李家坊至盛洪乡收钱40文，盛洪乡至李家坊同。由李家坊至铁山收钱60文，铁山至李家坊同。由下陆至盛洪乡收钱20文，盛洪乡至下陆同。由下陆至铁山收钱40文，铁山至石堡同。由盛洪乡至铁山收钱20文，铁山至盛洪乡同。每客均给客票1张，加盖戳记，以便查验。

(1)搭客如有12岁以下小孩至6岁者，减半买票，即在客票上加盖“幼童减半”4字戳记为凭。6岁以内免收车票。各站皆同。如有己过12学者冒买幼童之票，一经查出年齿不符，就近送局，扣令补偿方能放行。

(3)搭客随带行李、铺盖、衣箱、筐篮、零星物件以约100斤（1斤=500 g）为度，如至150斤，无论衣箱、行李等物均须另买1人之票，均照此增加。

(4)如有轻松浮大等物，如棉花包等类均照每包算，即未满100斤亦须买票1张，馀仿此。其豆饼货等估信重150斤即买1人之票，250斤即买2票，400斤即买3票，其笨重家具须雇1车，如不作1车亦作件照估，计应与包扛小轿等比较，如1小轿之大即须买1人之票，如2小轿之大即须买2票，均照票递加。

(5)凡有重大之物应雇1车者，或不及1车收价较多之货，均给发货票1张，填明货色斤两，由某站至某站，收钱若干文，以期简便。至运货之人仍须照买客票，登车后即由司事车守逐一查明件数，如有隐瞒少买、数目不符，即令照补，始准放行，以杜取巧。

(6)售票处，石堡、下陆、铁山均在电报房；李家坊、盛洪乡在收发煤炭处，其票上均有售处随时填写月日数目楷书。如本日买票而不登车、收留下次持用者，验出作为废纸。

(7)搭客买票之后即登车，即由司事督同车守逐一稽查，验看于搭至何处，中间用朱笔画记，如石堡搭至下陆，或下陆至铁山。凡将到彼处之时，即由车守将搭客之票收回汇缴总局查核。

(8)无论何局员司家人、物件到此搭车者，均一律收价，如有因公搭车，须赴总局请给免票为凭。

(9)煤铁、砖瓦、木料、毛竹等件若独雇1车，无论满装半载，均须付1车之费。此外2车、3车照此递加。

(10)每装货物1大车，由石堡至李家坊收钱4 800文，李家坊至石堡同。由石堡至下陆收钱5 400文，下陆至石堡同。由石堡至盛洪乡收钱6 200文，盛洪乡至石堡同。由石堡至铁山收钱6 700文，铁山至石堡同。由李家坊至下陆收钱4 600文，下陆至李家坊同。由李家坊至盛洪乡收钱5 500文，盛洪乡至李家坊同。由李家坊至铁山收钱5 900文，铁山至李家坊同。由下陆至盛洪乡收钱4 900文，盛洪乡至下陆同。由下陆至铁山收钱5 300文，铁山至下陆同。由盛洪乡至铁山收钱4 800文，铁山至盛洪乡同。

(11)查多有不顾体面之人搭车并不付钱买票，或以废票蒙混，或赴远站而买近票，或将货物藏匿车内，或1票而人货数用，种种弊端亟宜严杜。现饬查工司事二人誓督同车守随车枪稽察，倘有以上各情，轻则酌罚，重则送县惩办。

(12)火车（注：装矿石的矿车）本装矿石，偶载货物，向均不准搭客，近查每有无票之人率行乘坐，应即一体严禁，嗣后如有匿坐火车（矿车）者，无论有票、无票概行驱逐，倘有夫役容隐，一并革究。

4 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安全巡视章程》（铁路安全条例）

郑观应1896年为汉冶萍铁路制定了《铁路巡丁章程》，这是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安全巡视章程》（铁路安全条例）。具体条文如下：

第一款，巡丁须留心看顾所管之路一律整洁，使火车往来畅行无阻。遇路损坏须帮同修理。平时即在路上梭巡，不准暂离。

第二款，巡丁之上设有总巡，遇事须报知总巡。总巡之上设有管段工师，工师之上曰总工师。

第三款，凡有发给章程各巡丁须熟读，谨记，以免贻误。

第四款，巡丁所领器具物件须具领在案，日久用坏，须将原物送缴总巡方准换新。如因不谨，致有遗失，损坏，应责令该巡丁罚赔。

第五款，火车某时刻到某段，刊有行车时刻表。各巡丁须于晨早火车未到以前半点钟，预先在工照料，不得私自他往，直至下午照行车章程第三款发号之后方准离工。

第六款，巡丁每日午前巡路2次，午后巡路2次。凡本管路之螺钉须逐一扭紧，整理干洁，路上有草即行芟去，有石即行检开，轨辙宽窄尤须随时复校，勿使雨水存注轨道，并应留心察看轨条有无折断，鱼片勾钉有无短少，其有铁桥之处尤须将螺丝钉加工扭紧，路旁明沟暗渠一律疏通，使雨水不至停留，余如电线，界石及路工所存物料均须一律看守，值工之时雨，雪，风，霜毋许擅离。骤雨之后尤须加意巡查。凡路有损坏，巡丁力所能为者即尽力补苴，如力不能为，俟总巡到时即将实在情形告知，以便设法修理。

第七款，修路之时，所用夫役归本段巡丁管督，仍遵照行车章程办理。

第八款，管闸巡丁须于火车未到之前3 min，先行将闸关闭。

第九款，路上遇有险阻，该巡丁须遵照行车章程将有险之处设立表号，一面遣妥人报知总巡，并告知左右邻巡丁，俾得递传两头车站。

第十款，巡丁守路，须提防行人及與轿小车，不得在轨道上行走。如有人毁坏运道，无论有心，无心，须查明其住址，姓名，以便报知总巡，若不知其住址，姓名，可令作工夫役将其人解送本段委员查明究办。

5 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机车修理章程》

郑观应1896年为汉冶萍铁路制定了《火车及修整机器章程》，这是中国第一部城市轨道铁路《机车修理章程》。具体条文如下：

(1)火车开行停歇时刻向有定章，不赘。日久玩生或时有因停歇时刻漫无限制，以致搭客鼓噪，且耗费煤火。现拟变通办理，局中员司如因公司要事须留停者，当先告知站长转报该委传发留车凭单为据，留停至久不得逾定章之外20 min。如必留20 min外者，须请总局单。火车将开之前5 min放汽号一次，为催客登车号，临开车时放汽号1 min，为开行号。以上事均系站长之责成。

(2)设铁轨运道借火车拖运矿石以火轮车为首，最关紧要，须格外小心，逢开车之时该匠目应亲自随车照料以防不虞，逢匠目随车照料之日，于修理机器厂工作生活事由该管委员自行照料指派。

(3)修理机器工厂作工时刻尚未明定章程晓示者，现拟分四季限定时刻。夏季日晷最长之时景，每天做工11 h，冬季最短之时，每天做工9 h，春秋二季平分之时，每天做工10 h，如此办法方为平允。于各匠难免无私事，惟厂中人数无多，不得随时听其旷工，拟每月初二、十六日每放假1天，工食照常赏给，以示体恤，平时如果有要事须请假，察系实情方准。如因病不能上工者，须托人代告病假，工食按日扣发。如违者，须另议罚。按季限定工作时刻，另行详拟入工厂规条内。

(4)修理机器厂及料库，派一司事专司登记查工日记表、收发料件账目，以备核办报销。

(5)立账簿7本。①查工日记表以考匠人之勤劣，每半月一送总局查核；②造成器件日记簿，每月一送核；③收发物料誊清簿，每月一送核；④收发物料日记簿，如店家之流水部为誊清之底本，凭此分门汇钞；⑤司匠薪工簿，每月底送呈总局，凭此发给薪工银两；⑥工厂匠人领用器具簿；⑦工匠花名簿。以上最后二项不送局，留厂备查。以上所立查工日记表、做成器件日记簿、收发物料誉清簿、收发物料日记簿、司匠薪水簿，5项帐簿每月送呈察核一次，阅过请盖用图章仍发回，俾续写下月之账。为经费支细绌，难于专派司事缮办清册，将5项账簿送呈察核代册，是一举而两用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