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一枝花

王俊珍

不知几时，灰蒙蒙的窗台前突然多了一道绿景，绿景的尽头是含苞待放的粉红。

那一道绿景，仿佛是哪个调皮的小朋友，从窗外不远处那一头，伸条长长的枝丫过来，撩逗窗内埋头于键盘的我。

某天，阳光投射在室内，满是白莹莹的光，透亮。宝蓝色的窗帘似乎也熠熠闪光。我总觉得屋子里多了几分喜庆，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变得明媚起来。

这样一个寻常又不平常的下午，电脑也仿佛亮丽了很多。我满心欢喜地坐在桌前，正欲码字，又不忍辜负了这好春光，便又来到窗前。

呀！那是什么？

夺目一片红！是怒放的花！

绿条的末端，突然间簇拥了鲜妍的玫瑰红，左一片，右一朵，自在洒脱，密密匝匝，摇曳窗前，荡起万种风情。每一片花瓣都透如蝉翼，光泽饱满，亮丽非凡。我仿佛听到它们叽叽喳喳地笑着，闹着——

嘻——嘻——

哈——哈——

嘿——嘿——

笑声穿透了校园，在空中缭绕着，回响着……

那俯身而下的枝条，娇嗔地上下摇摆，花瓣夸张地跳起来，扭着柔美的身姿，组成一阵欢乐的乐曲。

我立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同事敲门时，我脸上的笑意还收不拢，她惊喜地大喊：“好美的画！”

是啊，湖蓝的窗框，横逸的绿枝，明艳的红花，成就了一幅娇艳的画。画的底色，是绿意盎然、典雅明净的教学楼，折叠成一个个斜方块，露出尖尖的角，厚重又明朗。阳光从楼层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落在瓦绿的天井，紫色的粗细线条，盘旋缠绕，是学校的标志。

窗外一排排花畦，或红得炫目，或绿得浓烈，都恰当地舒展，不越界，不夸张，唯有我的窗前，像是漏网的鱼，狂野地生长，即将越过整个 窗框。

“你今年，该走多大的运啊？”同事笑着赞叹。阳光爬上她的脸颊，闪闪发亮，我也被感动了，仿佛好运真的顺着那跳跃的枝，爬上我的头顶，也闪闪发亮。

自那以后，我每天的功课，便增加了和这红花绿叶的对视。

最热烈的当属午后，饱满的阳光，饱满的花枝，互相辉映、逗趣。阳光别样可人，花叶散发着天使般的光芒，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小天使。

我的窗口，一枝花，一条藤，一座空中花园。

花儿愈来愈艳，那流光，那风情，就像正当年华的少女，掩不住，溢出来，流泻着，招摇着。我已无心工作，眼里，心里，只有那一抹红，那一条绿。

从右探出的绿臂，到左边的花团，她们蛮横地霸占了我整个窗口。枝条原本是向上舒展，却偏在我窗口俯下身姿。我端详那枝条转弯处，心里突然隐隐不安。但愿，不是清洁阿姨或者好心的保安，把她们生生地拽下来，或绑，或卡，留在我窗前。

于是我跑到对面楼道，拍下高清照片，睁大眼睛妄图找出蛛丝马迹；又从窗外的一侧探头细细观望，不曾见到锃亮或锈蚀的铁钉，或者灰色的 布条。

天气转凉，偶尔下起淅淅瀝沥的小雨。我不在时，正巧台风袭来，第二天清晨，匆忙赶到办公室，花枝依然明艳艳地笑，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我很自然地推右边的窗，那绿枝却意想不到的张皇失措，它剧烈晃动，随着窗玻璃的移动，失了脊梁般，猛地，沉了下去，深深地，深深地，沉了下去，在空中失神而无助地摇着，试图抓取什么。而那团花，不时抹过窗台，似在唱响离别的歌。

我一时间慌了，惊得不知所措，立刻收回窗户，枝叶和花，依然无助地坠落，哀求。

我的花儿！我的绿枝！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小心翼翼探手出去。靠近了，靠近了，我触摸到枝条的皮肤，那竟然是涩涩的，坚硬的，枝丫间，藏匿着细长的尖刺，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我的手指钻在尖刺的缝隙里，努力把它扶起来，贴近我的窗子，但它还是颤颤巍巍沉了下去。

倔强且任性的小孩，我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扶起身，她一次又一次执拗地沉下去。

我用更多的手指，轻柔地揽着她，虔诚地举起她，举过窗框，举到更高处，她骄傲的身姿抖了抖，定住了。

心中的石头刹那落地了，多日的疑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我的一枝花，没有谁要求过，更没有谁绑缚过她。她青睐于我，陪伴，献媚，撒娇，随心所欲地展露芳华。她知道，这室的主人，容许她的自在，纵容它的张扬。她攀在窗口，放肆地闹。把秋凉闹成了春意，把平淡闹成了画卷。

今晨，看到花蕊间伸出的三只小手，仿佛争先恐后地和我打招呼，我忍不住捧起她们，用相机记录下动人的姿态，忍不住拿起笔来写下：

生活，总有不期而遇的美好。

抬望眼，天灰蒙蒙的，太阳隐匿到了云层里。我窗前的一枝花，从花蕊间，花骨底，散发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独独照耀我这一间……

（广东省深圳市龙华区潜龙学校；51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