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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释论视角下的《离骚》四种英译本研究

2018-06-26高敏

现代语文 2018年3期
关键词:能指离骚所指

高敏

摘 要:本文以韦努蒂“译释论”中的能指与所指这对核心概念作为典籍翻译的评价标尺,分析国内外《离骚》四个英译本在该理论框架下的三个层面。经过系统的对比与评价,本文认为杨宪益的译文突出了《离骚》的文学性,许渊冲的译文突出了《离骚》的诗体特征,二者的艺术性较强,但科学性较弱;孙大雨的译文突出了《离骚》的本色,但在文体上略逊一筹;相对于其他译本,霍克斯的译本很好地融合了原文本的文学性和科学性,较好地阐释了外语文本的能指与所指,并在不断阅读的过程中集聚经典价值。

关键词:译释论 能指 所指 离骚

一、引言

译释论是韦努蒂从语言学视角出发,为典籍翻译的评价研究提供的一套理论。该理论运用普通语言学的“能指”与“所指”、语义学的“元语言”及语文学的“训释语”,将典籍翻译的全过程划分为原文本、作为元语言的译文本和作为价值论的译文本三个层面,详尽阐释了原文与译文、译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图1是该理论的框架。

作为语言学性质的翻译理论,韦努蒂将语言学概念中的“能指”与“所指”运用到译释论的三个层面,从而将“能指”与“所指”的概念范围由单词层面扩大为语篇层面。外语文本(原文本)的能指与所指合并为一个整体并构成元语言译本的所指,其能指转变为译入语;而价值论中的译文本又为元语言译本合并的能指与所指,此时所指是外语文本与译本所有的价值论。正是这一层面的价值论的翻译区别了典籍翻译与一般翻译,也是该理论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楚辞》中脍炙人口的名篇——《离骚》以其优美的语言、美妙的意境、深沉低回的情感而流传千古。《楚辞》英译始于19世纪,作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有力地推动了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无论是在《楚辞》全译本还是选译本中,《离骚》均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必选篇目。本文在其众多的英译文中选取四个影响力较大的译文,分别为杨宪益、许渊冲、孙大雨和大卫·霍克斯的译文,从译释论三个翻译层面对其进行分析评价。

二、第一层面:作为外语文本中《离骚》的译释

(一)从历代注释看《离骚》诗选

作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颗璀璨明珠,《离骚》不仅体现了屈原人格穿越时空的巨大魅力,离骚精神还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优秀品格与爱国精神。《离骚》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中国古代文化内涵,其外语文本能指的所指难以确定,各译注本的注解成为研究其所指的主要参照。字词为外语文本的能指,各注解为各能指的所指。鉴于《离骚》篇幅很长,本文只从外语文本中选取第一章典型性的词、句子和片段进行详细分析。

“离骚”,关于此题意,注释者历来意见纷呈,莫衷一是。据周建忠(2003)统计,自汉至今,对题意已有30种理解:“遭忧”说,“别愁”说,“去留之愁”说,“离疏”说,“出走”說,“太阳之歌”说,“楚歌”说,“牢骚”说,“太阳神鸟的悲歌”说等等。萧兵(1988)在《楚辞新探》中,把《离骚》中的“离”与《天问》里的“阳离”以及《周易》中的“离”联系起来。他认为,《离骚》作者的生辰、名字跟作品的内容有内在的联系,“三次飞行”和“四次对话”都反映了《离骚》潜藏着对太阳或光明的崇拜,而太阳神崇拜是包括中国在内的整个环太平洋地区普遍的文化现象。因此,把《离骚》中的“离”理解成“阳离”(太阳神鸟),这个太阳神鸟象征着楚国及其楚国当时的政治形势,即楚国当时与秦国战争失败,楚怀王被囚禁于秦等,楚国也就成了“日晷之离”了;杨成虎(2008)认为,《离骚》之“骚”应指“快马”,也就是“骐骥”。许慎《说文解字》:骚,一曰摩马。这一解释也说明了“骚”与“马”相联系。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高阳,古帝颛顼之徽号,代表该族所信仰的太阳神。不言颛顼,而言高阳,表明作者向往光明的追求。帝是头衔,古汉语称名,职位在前,名在后。苗裔,义为远孙。诗人通过此二字表明了其身份和独特的生活方式(杨成虎、周洁,2008)。“兮”,楚辞诗体的标志词,一般只起延缓音节的作用。“朕”,第一人称。“皇考”,据赵逵夫考订,此指屈原远祖。“伯庸”,熊渠的长子。伯是长子的称号,庸为名。清蒋骥等学者认为“摄提”是“摄提格”简称;朱熹在《楚辞集注》中说,“摄提,星名,随斗炳以指十二辰者也。”在战国时代,天文学家以假设的行星太岁纪年,当太岁运转到寅辰时,这一年便称为“摄提格”(杨成虎、周洁,2008)。孟陬,为夏历的正月。庚寅,即寅日。

“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离骚名物繁多,而古(动)植物之名与现在的名称不同,所以在所指上难以确定。“江蓠”,闻一多《离骚解诂》:“江(离)”“申(椒)”“胡(绳)”均为地产名。潘富俊认为“江蓠”为现在的香料植物川芎。“辟芷”,闻一多认为“辟”为“僻”的谐音,“芷”为伞形花科白芷。孙作云认为“辟芷”为“薜荔”之误。秋兰,闻一多认为是秋天的兰花;潘富俊认为是如今的菊科泽兰。

(二)从历代评价看《离骚》

《离骚》位居《楚辞》之首。《离骚》以其庄严伟大的崇高美和慷慨激昂的悲壮美著称于世。它那绚丽的辞藻,奇特的想象,深刻的哲理,恢宏的气魄,鲜明的楚风,独特的语言,一直为后世所尊崇、仿效。汉·刘安《离骚传》: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嚼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汉·王逸《楚辞章句·离骚经序》 :《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其词温而雅,其义皎而朗。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第五》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

对于经典翻译,陈建中(1999)指出,“解释者必须越过时间距离所造成的偏见或误解,还作品的文本以历史的真实”。《离骚》翻译最初应明确外语文本的能指与所指,如“离骚”、“高阳”等,并抛弃时间距离探究其由古至今所持的经典价值,翻译时要在尽量保持外语文本价值的情况下转换文字符号。《离骚》以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为主线,以花草禽鸟的比兴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征,借助于自传性回忆中的情感激荡和复沓纷至、倏生倏灭的幻境交替展开全诗。作品倾诉了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哀民生之多艰”,叹奸佞之当道。主张“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提出“皇天无私阿”,对天命论进行批判。因此,在进行《离骚》英译时,这种忧国忧民的感情基调应该贯穿于全文。

三、第二个层面:作为元语言《离骚》的翻译

译文本的能指为外语文本的能指与所指,译文本的英语语言符号为能指。译者应在深入研究第一层面的能指所指的基础上尽可能将第一层面的能指与所指融于第二层面的能指——英语语言符号。本文从字词、语句、语篇角度来评价《离骚》四译本能指的选用。

关于《离骚》诗题的英译,杨宪益和戴乃迭采用音译加注的方法,将《离骚》直接译成“Lisao”,并附了一段注释。这种译法有两点体现了理解上的灵活性:第一,在读音上保留了原文,多种解释都是根源于原文,离开原文的多种解释就变得无所依据;第二,外国读者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离骚》题名,许渊冲运用意译的方式,把题目译为“Sorrow after Departure”。许译注重英语目的语的表达,比较简洁,但在解释上与外语文本的所指并不符合,从而降低了外语文本的经典水平。孙大雨采用补释法,译成“Lee Sao:Suffering Throes”,同杨译一样,他主要采用的是最通行的题解,即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对离骚的解释:“离骚者,犹离忧也。”还有班固《离骚赞序》的解释:“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已遭忧作辞也。”这种补释法使题意显得比较明了,而且“Sao”和“Suffering”音韵和谐,带有头韵的韵味。与孙译的方法相似,霍克斯也用了音译加注,音译为“Li Sao ‘On Encountering Trouble”。这种题解也是基于《离骚》的普遍释义,但保留了原文的读音。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杨宪益将“高阳”译为“Ancestry renowned”,“伯庸”译为“Illustrious Name”。高阳在文中指历史上著名的帝王“颛顼”,“伯庸”为诗人的祖先。诗人在诗中提出这两个著名人物就是为了表明自己非凡的家世背景。然而杨选择隐去不译,这就削弱了屈原在《离骚》中的文意,使得中华文化在译诗中得不到反映。许渊冲用“High Sunny King”来译“帝高阳”,“伯庸”译为“My fathers name”,比起杨译的“Ancestry renowned”要清晰,但直接将“高阳”根据字面意思译出,有些简单化;与杨译一样,“伯庸”“摄提”“孟陬”的翻译与原文所指不符合。孙大雨把“高阳”“伯庸”“摄提”“孟陬”分别音译为“Kao-yang”“Peh-yung”“Kêng-yin”and“Sê-tih”,并在之后根据楚辞学者的注释进行加注解释,霍克斯采取同样的译法,将这四个词译为“Gao Yang”,“Bo Yong”,“She Ti”and“geng-yin”,两位译者把原诗中的人名,术语等都忠实地表达出来了,这种做法给外国读者增加了不少中国文化知识,体现了《离骚》作为经典的厚重感,但也确实给读者增加了阅读难度。

“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楚辞》的特点之一就是香草美人,这些植物带有强烈的楚国文化韵味,因此,诗中出现的植物名称的翻译是在所难免的。杨宪益把这句当中的“江蓠”“僻芷”“秋兰”分别为“angelic herb”“sweet selineas”“orchids late”,动词“扈”和“纫”省略不译,杨译的简化处理避免了英译时的麻烦,但这样往往也容易造成与外语文本所指的不符,如“sweet selineas(甜芷)”肯定与原诗中的“僻芷”不符。许译出于行文的考虑,将“江蓠”与“辟芷”略去不译,整句话简化为“I weave sweet grass by riverside,oh!”显然与外语文本原意并不符,造成因文害意。孙大雨尊重典籍的严肃性,对诗中的名物做过大量考证,翻译较忠实,但这句中“扈”的动词选用并没做好,“endue”意为肩上的披风,跟原文所指还是有些出入。霍克斯整体上译得较好,既较准确地翻译出外语文本的所指,而且译文表达也非常地道。

在篇章诗体上,《离骚》以参差不齐的句子形式和错落变化的句子结构形成其特殊的语言风格——骚体,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节奏感和音调美。面对《离骚》独特的詩体,四位译者分别采用了不同的诗体进行翻译。杨译《离骚》主要采用了五步抑扬格英雄双韵体,在英语诗歌史上,用英雄双韵体诗歌(特别是长诗)已经成为一个传统。杨译采用这种诗体遵循了这一传统,容易使《离骚》在英语语境和文化传统中生根,有利于把《离骚》更好地推向世界,但这种译法使得骚体的文化蕴涵没能很好的传达出来。孙译基本上采用了6或7音步抑扬格、逢双行押韵、每次一换韵的自由诗体。这种表达方式与《离骚》原诗并非一律整齐的诗行相呼应。但同样没有反映出外语文本的骚体。许渊冲的译文着力表现“骚体”的特征,在造词选句上有些委曲求全,他的译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只是过多地省略了原文本中词语的文化信息。他的译诗格律严格,除表示“兮”的oh外,每行8音节,并且借用联句交韵式进行押韵,体现了他的“音美”和“形美”的译学观点,然而,对于“意美”,许译诗则没有充分译出诗人所要表达的意思。霍克斯的译法介于直译与意译之间,形式上满足于现代语言的自然节奏及表意的畅快,没有遵循屈原的“骚体”风格。和许译本相比,霍更加追求语意对等,在不好翻译的地方加以注解,而忽视了原作与译作之间的风格对等,他对翻译作品的反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等同于目的语读者对作品的反映。

四、第三个层面:价值论中对《离骚》译文的评价

《离骚》是我国丰富的文学艺术遗产中当之无愧的经典之作,《离骚》的主体思想不仅表现在屈原的“虽九死其犹未悔”的高尚爱国情操上,也体现在“余独好修以为常”的修身之道,香草般的人生品格,对美不懈追求的理想信念中。宋代著名史学家、词人宋祁说:“《离骚》为词赋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这就是说,《离骚》不仅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领域,而且是中国诗赋方面永远不可企及的典范。

《离骚》具有双重价值——经典价值和文学价值,《离骚》翻译的重要成分就是第三层面价值论。在经典翻译中,译者使用负载译入语文化的训释语因读者的重新解读而增值。同时,更逼近外语文本语言形式的训释语则可传达原文中更多的思想和文化价值,两种训释语在技术操作上增加了经典翻译的价值。因此,译者不同,训释语不同,译文本所含价值也相异,而任何译文本都是外语文本价值的体现形式,当译文本的能指所指合并为价值论能指时,其所指则为译文本在译入语环境中的价值。

《離骚》丰富的内容可以被看作是多科性的典籍。它涵盖了中国古代天文学、地理学、博物学、神话学、巫术宗教以及楚文化等知识,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而且《离骚》中所表现出来的爱国主义精神,诗人的人格魅力和“虽九死其犹未悔”、“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以及芳菲悱恻的香草美人影响了诗人以后的一代代中国文化人。许渊冲称赞其为“中国文化史上的第一座‘高峰”。

在诗歌形式上,屈原打破了《诗经》那种以整齐的四言句为主、简短朴素的体制,创造出句式可长可短、篇幅宏大、内涵丰富复杂的“骚体诗”。其次,全诗以四句为一节,每节中又由两个用“兮”字连接的若连若断的上下句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韵,使全诗一直在回环往复的旋律中进行,具有很强的节奏感。最后,运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如“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等,将“兮”字去掉,对偶之工与唐宋律诗对仗无异。因此,《离骚》不仅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而且具有很高的文学和艺术价值。

五、结语

本文以韦努蒂“译释论”作为评价诗歌翻译的理论,从语言学视角对比了《离骚》四译本在译释论的三个层面,即外语文本、作为元语言的翻译和作为价值论的阐释。经过系统的对比分析,本文得出以下结论:杨译重视了《离骚》的文学性,却忽视了多科性;许译注重形式,践行了他所提倡的“三美”,但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以形害意的现象;孙译突出了《离骚》的本色性,但在独特的骚体上并没有做出特别地表达,艺术性较弱;而霍译在四译本中更好地兼顾了《离骚》的科学性和文学性双重特性,实现了经典翻译与诗歌翻译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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