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生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感恩与性别的影响

徐长江　陈　实　邢　婷

（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金华 321004）

1　问题提出

攻击性行为是一种会让他人受伤害，产生痛苦的行为（叶平枝，2003）。对于处在身心发展的“疾风骤雨”时期的初中生群体而言，攻击性行为的存在不但会影响被攻击者的身心健康，还会对攻击者的未来发展以及人格的养成产生不良影响。因此，如何减少初中生的攻击性行为始终是心理学的研究热点。近年来，自我效能感对攻击行为的影响作用开始进入研究者的视野。自我效能感是个体对自己是否具有完成任务的能力的认知，是个体思维模式与情感反应的重要预测变量 （张鼎昆，方俐洛，凌文辁，1999）。Valois，Zullig 和 Revels（2017）发现个体的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呈负相关，高自我效能感的个体出现攻击性行为的次数显著少于低自我效能感的个体。对初中生来说，他／她们面临的主要挑战通常是学业压力和同伴关系。朱晓斌和王静丽（2009）在研究中发现，初中生自我效能感与学业压力呈显著的负相关，能够有效地抑制学业压力的产生。同时，高自我效能感的初中生拥有着更加良好的同伴关系（刘彦华，曾宪翠，赵小博，2008）。因此可以推断高自我效能感的初中生相比于低自我效能感的初中生较少面临重大的挫折与逆境，出现攻击性行为的几率也较小。此外，高自我效能感的个体在面对困境时常倾向于使用更加积极的应对方式并拥有更强的挫折耐受力 （刘海燕，李俊朝，李星杭，2013；李育辉，张建新，2004）。这说明即使遇到了挫折，高自我效能感个体仍然拥有充足的信心去应对挑战，不会因为失控而出现攻击性行为。然而，截至目前，自我效能感对青少年攻击性行为影响的作用机制研究仍相对匮乏，有必要对其进行深入探讨。

感恩是近年来积极心理学领域研究的热点 （何安明，刘华山，惠秋平，2013）。 McCullough，Emmons和Tsang（2002）将感恩倾向定义为个体能够意识到他人的友善行为对自己的积极体验和结果所产生的影响，并愿意带着感恩情绪对他人进行回馈的一般倾向。Emmons和Shelton（2002）则进一步提出感恩根源于个体积极的主观体验。国内学者王建平、喻承甫、曾毅茵、叶婷和张卫（2011）据此检验了应对效能、同伴关系、亲子关系等因素对于青少年群体感恩倾向的影响，结果发现这些因素均能对感恩产生积极的影响。对初中生而言，当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足以应对生活与学习中的问题时，会拥有更为积极的主观体验，这也为感恩的产生提供了合适的土壤。因此我们认为高自我效能感初中生比低自我效能感初中生拥有更多的积极的主观体验，从而拥有更高的感恩倾向。对于攻击性行为来说，攻击性一般模型GAM（The General Aggression Model）认为个体的攻击性行为取决于输入因素与个体的内在状态，其中内在状态包括个体的认知与情感等因素（Dewall，Anderson，＆Bushman，2011）。感恩的本质是一种积极的道德情感，能够提高个体的认知及适应能力（Mccullough，Kimeldorf，＆Cohen，2010），并能诱发其它积极情绪，增强个体的主观幸福感（喻承甫，张卫，李董平，肖婕婷，2010），我们有理由认为个体的感恩倾向能够显著抑制其攻击性行为。国内学者邓衍鹤、朱一杰、李毅和刘翔平（2016）的研究证实了感恩干预对化解犯罪人员的攻击性有着积极的作用。基于此，我们认为感恩在初中生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起着中介作用。

在攻击性行为的相关研究中，性别差异被视为重要的调节变量（Orue，Calvete，＆Gamez－Guadix，2016）。Lagerspetz，Björkqvist和 Peltonen（1988）认为男女生不仅在攻击性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攻击性的表达方式也各有不同。在本研究中，我们假设初中生的性别差异会在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扮演调节效应的角色。因为相比于女生，男生的攻击性行为更加稳定，受到自我效能感的影响较小。首先，从生物学的角度看，赵建华（2005）认为个体的攻击性倾向与雄性激素的分泌有着重要的联系，雄性激素分泌越多，个体的攻击性倾向就越强，所以男生的攻击性通常会强于女生。激素的分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的先天条件，自我效能感对其影响有限。其次，从自我效能感水平上来说，大量研究表明在初中阶段，男生的自我效能感水平显著高于女生（王才康，2002；李育辉，张建新，2004）。因此，可以推断男生由于其本身自我效能感水平就较高，故受自我效能感影响而出现攻击性行为的可能性要小于女生。基于此，我们假设女生的攻击性行为更易受到自我效能感的影响。

综上所述，本研究拟探索初中生自我效能感对攻击性行为的影响，并检验初中生感恩倾向的中介作用与性别差异的调节作用。

2　对象和方法

2.1　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取样对浙江省几所初中进行调查，共收回问卷327份，其中有效问卷281份，有效率为86%。 男生为 143人 （50.9%），女生为 138人（49.1%）。 七年级学生 158 人（56.2%），八年级学生95 人（33.8%），九年级学生 28 人（10%）。

2.2　研究工具

2.2.1自我效能感问卷

初中生自我效能感采用积极心理资本问卷中的自我效能感分问卷，由Lagerspetz等（1988）人编制，共7题。该问卷采用五点计分方式，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自我效能感也越高。典型问题如：“遇到挫折时，我总是能很快地恢复过来。”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 0.80。

2.2.2攻击性行为问卷

初中生的攻击性行为采用Bryant和Smith（2001）所修订的 Buss－Perry攻击问卷的简版，Bryant和Smith从原有问卷中抽取出每个维度中因素负荷量最大的三道题，形成了一个包含12道题目的简版，该简版采用五点计分方式。分为身体攻击、口头侵犯、愤怒和敌对四个维度。在之前的研究中，Buss－Perry攻击问卷的中文版已经被证明适用于我国的社会群体。典型问题如：“假如有足够的挑衅，我可能会去攻击一个人。”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 0.85。

2.2.3初中生感戴问卷

初中生的感恩特质采用赵国祥和陈欣（2006）编制的初中生感戴问卷，该问卷使用五点计分，包括人物取向、事件取向与道德取向三个维度。典型题目如：“我感激父母给予我生命和养育之恩。”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 Cronbach’s α 系数为 0.92。

2.3　施测程序

本研究以班级为单位进行统一施测，被试完成测试后立刻对问卷进行回收。采用SPSS23.0以及Hayes编制的SPSS宏进行数据分析。

3　结果

3.1　共同方差偏差检验

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周浩，龙立荣，2004）。共抽取出8个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且负荷量最大的因子解释量为27.44%，低于临界值40%，表明本研究的共同方法偏差不严重。

3.2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相关矩阵

本研究各变量的描述统计与相关矩阵见表1。可以看到，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愤怒、敌对呈显著负相关，与感恩倾向呈显著正相关，与性别呈显著负相关；感恩倾向与攻击性行为、身体攻击、愤怒、敌对呈显著负相关；被试的年级只与口头侵犯呈正相关。

3.3　回归分析与中介效应分析

首先，我们对初中生自我效能感对攻击性行为的主效应进行了检验。回归分析表明，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能够负向显著地预测其攻击性行为。接着，我们采用Bootstrap法对感恩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具体来说，使用 Hayes编制的SPSS宏 （江程铭，李纾，2015），抽取5000个Bootstrap样本来进行分析。结果显示，中介作用检验的95%置信区间不包括 0（－0.23，－0.01），表明感恩倾向的中介效应显著，且中介效应量为－0.12。此外，在控制了中介效应的影响后，结果区间（－0.48，－0.00）不包括 0，表明自我效能感对攻击性行为的影响仍然显著，这意味着感恩倾向的中介作用为部分中介作用，回归分析与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表2。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和变量间的相关（N＝281）

表2　变量关系的回归分析与中介检验

3.4　调节效应分析

由于初中生的性别差异为分类变量，为便于计算，我们先将其转化为虚拟变量（男：0，女：1），然后对变量进行了中心化处理，构建了自我效能感与性别的交互项，最后对研究变量进行了分层回归分析，结果见表 3。 由于交互项存在显著差异（p＜0.01），表明性别在自我效能与攻击性之间起调节作用。

表3　初中生自我效能感与性别差异对攻击性行为的分层回归分析

4　讨论与建议

研究结果表明，初中生群体的自我效能感水平可以显著地预测其攻击性行为，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越高，则越少出现攻击性行为。这种影响的一部分是通过初中生的感恩倾向来实现的。同时，自我效能感对攻击性行为的作用还会受到初中生性别差异的影响。

自我效能感作为个体对自我能力的认知，会对个体的行为产生直接而重大的影响。之前的研究者发现个体的情绪自我效能感越高，其攻击性越弱。这是由于当个体的情绪自我效能感较强时，他们管理消极情绪的能力也越强，因此能够有效抑制自身的攻击倾向（Judge，Erez，Bono，＆Thoresen，2002）。 本研究则对初中生的一般自我效能感与攻击性行为及各维度的关系进行了检验，结果发现初中生的一般自我效能感水平与攻击性行为呈显著负相关且自我效能感与愤怒和敌意这两个维度呈显著负相关。愤怒和敌意都代表着个体的消极情绪，这表明自我效能感对攻击性行为的影响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减少消极情绪来实现的，这与前人的研究相吻合。同时，从总体上来说，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越低，越容易出现攻击性行为，即那些对自己的能力持有消极态度的初中生比那些对自己能力持积极态度的初中生表现攻击性行为的可能性更高。首先，当个体的自我效能感较低时，他对自身的整体性的评价也会更加负面，自尊水平变低 （Donnellan，Trzesniewski，Robins，Moffitt，＆Caspi，2005）。低自尊水平的个体的社会关系相对薄弱，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也更高，当他们感受到自卑或者失败时，更易产生愤怒与敌意的倾向并出现攻击性行为。其次，挫折—攻击理论认为，挫折是引发攻击性行为的重要因素。当个体面临挫折情景时，会去寻找挫折的源头，当这个源头难以克服或者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时，个体就会出现攻击转向（贾凤翔，石伟，2010）。如果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过低，那么他们常倾向于判断自己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就会涌现出大量的负性情绪，产生无力感，而此时，他们的攻击对象常会转变为身边的人或事物，出现大量攻击性行为。

中介分析的结果表明，自我效能感对初中生攻击性的影响有部分是通过感恩来实现的。首先，初中生的自我效能感与感恩显著正相关。同为积极心理学研究热点，自我效能感与感恩被越来越多的学者联系起来，例如柯江林、孙健敏和李永瑞（2009）在编制中国本土化的心理资本量表时将自信与知恩图报作为心理资本中的两个维度，结果发现量表的总信度值达到了0.90，表明两者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对初中生而言，当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足以应对生活与学习中的问题时，他们的身心都会更加放松，拥有更多积极的主观体验，为感恩的产生提供了合适的土壤。其次，感恩是初中生攻击性行为的重要预测因素。感恩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倾向，能够显著提升个体的人际关系质量并增强其主观幸福感（Kopetzky，2013）。而消极的人际关系则是诱发初中生攻击性行为的重要因素（段东园，程琪，张学民，2014）。因此，提升初中生的感恩水平有利于抑制他们的攻击性行为。

以往以攻击性行为作为因变量的研究常发现性别差异对相关关系存在着重要的影响 （Benish－Weisman＆Mcdonald，2015）。本研究的调节效应检验发现，自我效能感对初中生攻击性行为的影响会受到初中生性别差异的调节。随着自我效能感的提升，男生和女生的攻击性行为均呈现出下降的趋势，这表明个体的自我效能感能够显著负向影响初中生的攻击性行为。同时，男女生之间的斜率相差很大，女生的斜率比男生的斜率更陡，这表明随着自我效能感的提升，女生攻击性行为减少的速度更快，这也验证了我们之前提出的假设。这可能是由于在初中阶段，男生攻击性行为的诱因较为复杂多样，而在女生群体中，很大一部分攻击性行为是由低自我效能感所导致的。即在攻击性的成因中，女生群体中由低自我效能感诱发的攻击性行为比率高于男性群体，因此女生受到自我效能感的影响也越大。在日常的生活与学习中，初中女生通常会面临着比男生更为严苛的环境，如在学习上受到更多刻板偏见 （宋静静，佐斌，温芳芳，叶姝槿，2016），在社会化生活中更多地被要求躲避与退让（王才康，2002）。这种影响直接导致了女生的自我效能感低于男生，使她们产生挫折与消极心理，从而加大了出现攻击性行为的概率。一旦女生的自我效能感提升，这种消极的影响就会迅速消失，随之也消除了攻击性行为的心理诱因。

如前所述，对于处于“疾风骤雨”时期的初中生而言，如何通过教育的方式减少他们的攻击性行为一直是教育者所关注的问题。本研究的结果对此方面的教育实践有如下启示。

（1）学校教育应加强对初中学生自我效能感的培养，以减少学生的攻击性行为出现的可能。研究表明，学生有机会经常体验到成功是自我效能感提升的关键。教师应为学生提供充分展现自身各种才能的机会，让学生在参与活动的过程中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自信感。同时，应注意引导学生建立积极的归因方式。另外，我们发现对于不同性别的学生，通过提升自我效能感来减少攻击性行为的效果是不同的。对于女生而言，通过提升其自我效能感，有可能会更为快速地减轻其攻击性行为。

（2）对初中生进行感恩教育有助于减少学生的攻击性行为。感恩教育不仅可以帮助学生建立责任意识、自立意识、自尊意识和健全的人格，同时也可以有效地预防其产生攻击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