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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

2018-06-25刘燕林

殷都学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补语宋元用法

刘燕林

(北京语言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部,北京 100083)

引 言

“V到(O)”结构有多种用法,“到”的语法意义不同,其中有一类用法是“到”作动相补语,语义指向动词,表示动作的结果,“O”为受事宾语(赵元任1979、黄华1984、刘月华1998、沈灿淑2003、刘子瑜2004等),如“抓到、看到”。已有研究指出“到”作动相补语的用法唐五代时期已经萌芽(刘芳2009、杜轶2012),大都认为“到”经历了“动词——趋向补语——动相补语”的语法化过程。本文主要考察自宋代之后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情况,呈现其历时发展面貌,这一点已有研究论述不多;在语料选择上除了对近代汉语时期的白话类文献进行考察之外,我们也对一些公文材料进行了考察,结合两部分语料来看动相补语“到”整体的使用和发展特点;另外在近代汉语时期“得”也出现了和“到”相同的用法,讨论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时,也会和“得”作对比分析。

一、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

1.1宋元时期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

我们对宋元时期不同类型文献中动相补语“到”的使用情况作了调查,所考察的文献主要有 :宋代《三朝北盟会编》、《朱子语类》,元代《元典章·刑部》、《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通过考察发现动相补语“到”在不同类型的文献中呈现出发展上的差异,如下表1所示 :

表1 宋元时期动相补语“到”在不同文献中的使用情况

由上表1所示,在宋代的《三朝北盟会编》和《朱子语类》中,动相补语“到”的使用有差异,前者的使用频次高于后者。《三朝北盟会编》中除了收录了一些口语程度较高的白话篇目,还收录了大量的公文材料*主要包括两种 :一是平行文书及上行文书,主要包括劄子、奏、疏、表、状、申报、上书、上言;二是国际文书及下行文书,主要包括国书、诏敕、圣旨、德音、御笔、御劄、御批、敕书、制、诰、告词、责词、指挥、榜、牒、檄、赏格、谥议(陈乐素1936)。,而公文类材料中动相补语 “到”的使用非常普遍。在元代动相补语“到”进一步发展,但在《元典章·刑部》和《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中也有使用频次上的明显差异。

我们首先来看一下宋元时期公文材料中动相补语“到”的具体使用情况。《三朝北盟会编》中的公文材料中,动相补语“到”前可搭配动词有58个,从动词的语义类别来看主要有以下几类*刘月华(1998)指出现代汉语中“到”前可搭配动词的语义类主要有5种 :表示获取及获取方式的动词,“逢遇、遭遇”义动词,表示心理、生理感受的动词,表示言语、思维活动的动词,其他动词(做、办),在其基础上,我们把“到”前可搭配动词的语义类进一步细化,有些动词现代汉语中已经不再用,我们按照其语义作重新归类。:

A.夺取类

(1)夺到鞍马、器械、牛羊等无数,焚荡巢穴积聚粮草净尽。(《三朝北盟会编·政宣上帙二十一》)

(2)契勘二十四日至雍邱县城南二十里永丰县负固村,为盗贼所杀,取到首级,申。(《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六》)

除了“夺到”、“取到”之外,我们将“收到”、“获到”、“得到”也归入这一语义类下。

B.捉拿类

(3)即日据捉到上京盐铁使苏寿吉、留守同知王民效、推官赵拱等,俱贯燕城。(《三朝北盟会编·政宣上帙四》)

(4)除杀死外,生擒到女真签军、番马。(《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一百四十九》)

除了“捉到”、“生擒到”,同语义类的表达还有“执到、擒捕到、俘虏到、掠到”。

C.斩杀类

(5)及捉到活人,斫到首级,夺到战马器甲,莫知其数。(《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一百三十一》)

(6)乘势追赶二十余里,斩到首级,捉到活人,各不计其数。(《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一百四十八》)

除了“斫到”、“斩到”外,同语义类的表达还有“杀到”、“射到”。

D.递送类

(7)今月二十六日午时,承尚书省札子,内降萧太师送到文字,刷会各州府下客人前来。(《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六十一》)

(8)乞赐祖父谥事,今将递到录白。(《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十三》)

除了“送到”、“递到”外,同语义类的表达还有“赍到”。

E.政令相关类

(9)承大朝累遣人赍到文字招谕,奉表款附,复蒙降到敕赦,并处置宣命。(《三朝北盟会编·政宣上帙十八》)

(10)今月十四日,赐到誓书,暨皇帝康王并少宰一员,至仰体圣慈,深增倍喜,事苟不然,其如社稷生灵何?(《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四》

除了“降到”、“赐到”外,我们将“录白到”、“录到”、“申到”、“奉到”、“缴到”、“传到”、“奏到”、“报到”等也归入这一类。

F.召募类

(11)臣见多方措置守御,谨募到百姓张泽,随陈贵前去,伏乞圣察,回降指挥。(《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四十二》)

(12)除量留本处召募到土豪分摆地分守御外,尽数划刷。(《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四十六》)

除了“募到”、“召募到”,同语义类表达还有“招抚到”、“招纳到”、“招到”、“招集到”、“接纳到”、“聚到”。

G.差解类

(13)某已将所差到冯志等,说论祸福,示以相公恩威信义,使之解甲听命。(《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五十》)

(14)又同何志同等缴元青状,据河北统制官赵扆解到京师百姓元青一名。(《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七》)

除了“差到”、“解到”外,我们将“发到”等也归入这一类。

《元典章·刑部》中“到”前可搭配动词有96个。从可搭配动词的主要语义类来看,除了《三朝北盟会编》中已经出现的七类继续沿用外*这里的沿用不是指七类动词都必须出现,而是指出现其中某一类或某几类。,特别明显的发展是“到”前可搭配与法令相关的动词,使用频次非常高,如“归问到、归勘到、议到、拟到、议拟到、照到、照会到、照勘到、开到、坐到、准到”等,这与《元典章·刑部》法令文献的性质相关。下文举两个高频使用的动词,如下例 :

(15)据袁州路归问到袁念四名成状招 :因远房侄袁百六将人行旧路查占相争,为袁百六毁骂,用棒于袁成额上打伤,夺到行使木棒,将侄袁百六打伤,至次日身死罪犯。(《元典章·刑部·卷之三》)

(16)据河南江北道奉使宣抚呈官民不便数事,关系通例。送刑部议拟到 :“淮安路推官吴承务呈 :‘泗州天长县铜城巡检司官吏,将平人袁虎子用狱具非法拷讯,虚招杀人,及法外将当三铜钱,用火烧红,放于两腿烧烙。已问明白,断罪罢役。’” (《元典章·刑部·卷之二》)

① 《明代辽东档案会编》中收录了较多的收支清册,其中“运到”用例非常高,其他用例很少,为了不影响整体统计结果,“运到”我们只统计1例。

曹广顺(1998)和李崇兴、祖生利(2011)都指出《元典章·刑部》是“V到(O)”使用最集中、最普遍的文献,在之前或之后的文献都未见大量使用。曹广顺(1998)讨论“V到(O)”时,进一步指出南宋岳飞奏折有1例“V到(O)”的用法,李崇兴、祖生利(2011)认为“V到(O)”似乎仅见于公文,还从南宋人编辑的《名公书判清明集》中找出一些例子,其他的文献罕见。我们在《三朝北盟会编》收录的公文中发现了很多“V到(O)”的用例,可以非常确定地说,在宋代,“V到(O)”在公文类文献中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到元代的公文中,除了沿用宋代的用法,可搭配的动词进一步扩展、增多,动相补语“到”进一步发展。

其次,来看白话类文献中动相补语“到”的使用情况。动相补语“到”在《朱子语类》等口语类文献中使用频次较低,但与公文类文献中的用法有明显不同,“到”前可搭配的动词除了公文中的一些动词偶有出现外,还出现了感受类动词、言语类动词、思维类动词、做办类动词。感受类动词包括听觉类“听、闻”等,视觉类“看、见”等,味觉类“吃、喝、尝”等,心理感受类“感、知、想”等,我们把“梦”也归入感受类动词;言语类包括“说、提、问、谈、讲、讨论、唱”等;思维类包括“思、思索、思量、理会”等;做办类包括“做、办”。下文依次各举1例如下 :

(17)只是他已见到上面一段物事,不费气力,省事了,又那肯下来理会!(《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18)若事事贪,要这个,又要那个,未必便说到邪僻不好底物事,只是眼前底事。(《朱子语类·卷六十一》)

(19)又曰 :“某所集注《论语》,至于训诂皆子细者,盖要人字字与某著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闲看过了。”(《朱子语类·卷十一》)

(20)曾子父子之学自相反,一是从下做到,一是从上见得。(《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

其中感受类只出现“听、见、梦、知”四个动词;言语类有“说、论、提、唱”四个动词,“说到”有36例,相对较多;做办类中出现“做”一个动词。

1.2明清时期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

由于在宋元时期“V到(O)”结构在不同的文献中呈现出发展和用法上的差异,我们对明清时期“V到(O)”结构的考察,也主要选取了公文和白话两类文献。明代的公文类文献选用了《明代辽东档案会编》,其中收录了呈文、清册、名册、宪牌、告示、奏稿、甘结、申文、案件等公文类型,涉及到的内容有军政、职官、财税、屯田、矿业、交通、马市、民族、司法、教育十个方面,共有独立公文篇目367篇。清代的公文类文献选用了《清代档案史料丛编》中的部分篇目,主要的公文类型有檄文、告示、奏折、片、 状、供词、事本、揭贴、奏报、探报、战报,共有独立的公文篇目410篇。明清白话类文献选用了《金瓶梅词话》、《西游记》、《红楼梦》、《儒林外史》四部小说。

相对于宋元时期,明清公文类文献中的“V到(O)”结构用例较少,《明代辽东档案会编》中有20例①,《清代档案史料丛编》中有11例,而且可搭配动词也仅限于几个,从动词的语义类来看,主要有夺取类“领到、收到”,差解类“解到、发到、运到”,政令类“奉到、缴到”等,大部分动词宋元时期已经出现,到明清只是沿用。整体来看,明清时期的公文类文献中,“V到(O)”结构并没有进一步发展,呈现出一种停滞的状态。特别明显的是战报中“V到(O)”结构的使用,宋代的战报中,“V到(O)”结构使用很普遍,“V”多为获取类动词(夺、取、获等)、捉拿类动词(捉、擒等)、斩杀类动词(斩、斫、杀等),见上文1.1举例。而在清代的战报中,出现类似的表达却不用“V到(O)”结构,直接用动词“斩、获、生擒”等表达,如下例 :

(21)京城马兵一百出城诱我兵,沙尔虎达、阿尔布尼、纳海等率兵追之,斩八人,获马八匹,生擒披甲人两名,解来献武英郡王。(《清代档案史料丛编·十四》)

明代的白话文献中,“V到(O)”的使用不普遍,但到清代,有一定程度发展,用例增多。《金瓶梅词话》和《西游记》两部文献约155万字共有“V到(O)”26例,《红楼梦》和《儒林外史》两部文献约120万字共有“V到(O)”126例。从用法上来看,除了沿用宋元时期的用法,清代“V到(O)”结构最明显的发展就是,“到”前可搭配动词出现了现代汉语中常用的感受类动词“看、想”,用例相对较多,其中“看到”有10例,“想到”有49例,各举1例如下 :

(22)又看到猴属之类,原来这猴似人相,不入人名。(《西游记·第三回》)

(23)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那里想到这段公案,因此气了一夜。(《红楼梦·第十二回》)

1.3 现代汉语中“V到(O)”结构的使用和发展

“V到(O)”结构在现代汉语中普遍使用,为了呈现其发展的连续性,有必要考察一下现代汉语中“V到(O)”结构的使用情况。我们选用了民国时期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对其中的“V到(O)”结构进行了考察。《四世同堂》中“V到(O)”结构共有1112例,可搭配动词总数有91个,“V到(O)”结构在现代汉语中迅速地发展。首先在宋元明清已有用法的基础上,同一语义类下,有更多的动词进入了“V到(O)”结构,比如感受类动词“感、看、听”使用频次非常高,均有200例左右,清代“到”前这几个动词的使用虽有出现,但使用不普遍,同样的表达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感得、听得、看得”;其次,找寻类和遭逢类动词普遍进入“V到(O)”中,找寻类如“找到”就有108例,遭逢类“遇到”、“碰到”、“受到”共有100例,各语义类举1例如下 :

(24)大夫找到了药箱,打开,拿出一小瓶白药来。(《四世同堂》)

(25)小顺儿,一个中国孩子,遇到危险只会喊妈!(《四世同堂》)

再次,很多双音动词进入到“V到(O)”结构中,如感受类动词“感觉到、意识到、回味到、领会到、领悟到、领略到、意味到、忧虑到”等,思维类动词“预料到、盘算到、猜想到、联想到、推测到、预计到、预想到”等,下文两类各举1例如下 :

(26)钱诗人带着满身的伤,更容易感觉到天气的变化。(《四世同堂》)

(27)她也预料到这个婚姻也许长远不了。(《四世同堂》)

最后,当动相补语“到”发展成熟时,很多其他动词都可以进入到“V到(O)”结构中,不仅限于我们上文归纳的几大语义类;“到”可以广泛地出现在不同的动词后,表示动作的结果,不能作穷尽性统计,下文例举两例 :

(28)大夫没注意到老人生气的模样,只悄悄对瑞宣说,“孩子死了。” (《四世同堂》)

(29)没关系!身上疼,就必影响到神经。(《四世同堂》)

例(28)中的“注意”和例(29)的“影响”归入不到我们所归纳的几大语义类中。由以上可以看出,从总体用例和可搭配动词的广泛性来看,“V到(O)”结构的使用到现代汉语中才完全成熟、定型,在现代汉语中普遍使用。

由以上讨论可以看出,“V到(O)”中“到”作动相补语的用法在唐代萌芽,宋元时期是第一个发展高峰期,在宋代文献《三朝北盟会编》收录的公文中“V到(O)”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到元代进一步发展;而在同时期的白话类文献中“V到(O)”使用频次较低。但从可搭配动词的语义类别来看,两类文献中“V”的语义类有差异,公文类文献中“V”的语义类多是夺取类、捉拿类、斩杀类、递送类、召募类、差解类、政令相关类、法令相关类,白话类文献中“V”的语义类多是感受类、言语类、思维类、做办类。把两类文献结合起来看,对宋元时期动相补语“到”的使用和发展会有一个更为全面的认识。明清时期,“V到(O)”在公文类文献中虽有沿用,但整体上呈现出停滞的状态,在白话类文献中,虽有一定程度的发展,但整体使用频次也不是很高。清代之后是“V到(O)”发展的第二个高峰期,使用频次大幅度提高,可搭配的动词也有很大的扩展,最终在现代汉语中普遍使用。

二、“V到(O)”与“V得(O)”的发展共性和差异

近代汉语时期,与“V到(O)”结构有相同用法的还有“V得(O)”结构,我们对宋元时期“V到(O)”与“V得(O)”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对比分析。除了《三朝北盟会编》、《朱子语类辑略》①、《元典章·刑部》、《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四部文献之外,我们也补充对比了宋元时期《刘知远诸宫调》、《西厢记宫调》、《原本老乞大》、《永乐大典戏文三种》这些白话类文献中“V到(O)”与“V得(O)”的使用情况,以下“V得(O)”结构的统计数据,有一些引自他人研究,其中《元典章·刑部》引自李崇兴、祖生利(2011),《刘知远诸宫调》引自杨永龙、江蓝生(2010),《朱子语类辑略》、《西厢记诸宫调》和《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引自杨平(1989)。统计结果如下表2所示 :

① 已有研究有对《朱子语类辑略》中的“V得(O)”的使用情况作过统计分析,这里为了对比分析,我们也考察《朱子语类辑略》中“V到(O)”的使用情况,而不是上文所选用的《朱子语类》全文。

② 此处统计数据既包括公文类和叙事类材料的用例,也包括白话篇目中对话实录的用例,前者有70例,后者有65例,使用频次差不多。

③ 李崇兴,祖生利(2011)指出《元典章·刑部》里,“V得(O)”有1000多例,有两个公文用语使用最为频繁,“议得”出现508次,“照得”出现247次,程式化倾向明显,我们统计时这两个公文用语各统计一次。

表2 宋元时期“V到(O)”与“V得(O)”

由上表2可以看出,“V得(O)”结构在白话类文献中的使用占绝对优势;在公文类文献中,“V得(O)”结构的使用频率低于“V到(O)”,但用例也不少。从使用频次和文献分布来看,宋元时期“V得(O)”的使用更为普遍,发展更为成熟。

在动相补语发展阶段,“到”和“得”前可搭配动词一致性较高,“V得(O)”和“V到(O)”有相同的用法。以上我们提到的“到”前出现的几大语义类动词,除了斩杀类动词,其他语义类动词“得”前也有出现,下面分类简单各举1例 :

A.夺取类

(30)自依今来已许,如未取了,贵国取得,亦与本朝,更不与夹攻。(《三朝北盟会编·政宣上帙十二》)

B.捉拿类

(31)张俊自明州来,捉得金人二人,至是来献。(《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三十六》)

C.递送类

(32)药师在旁云 :“侍郎不须如此说,且送得七八分来。”(《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四》)

D.政令相关类

(33)近戎主助添招军,赐得七万贯。(《三朝北盟会编·政宣上帙八》)

E.法令相关类

(34)来咨 :“袁州路归问得 :‘周千六为远房侄周季四意嗔,索要元赁房钱,反行毁骂揪捽,因此将周季四踢伤身死,取到一干人招词。’” (《元典章·刑部·卷之三》)

F.召募类

(35)道京师里卫尚书家女孩儿,新来招得个风流壻。(《西厢记诸宫调》)

G.感受类动词

(36)古来圣人所制祭祀,皆是他见得天地之理如此。(《朱子语类辑略·p10》)

H.言语类动词

(37)荀、扬、韩诸人虽是论性,其实只说得气。(《朱子语类辑略·p29》)

I.思维类动词

(38)臣当时已倾心陛下,再三思得利害,实是如此,若军前差人,则城中束手,做事不得矣。(《三朝北盟会编·靖康中帙六十七》)

另外,思维类动词中有两个与“得”高频搭配使用的动词“记”和“认”,如下例 :

(39)小儿读书记得,大人多记不得者,只为小儿心专。(《朱子语类辑略·p56》)

(40)李洪义亦认得是仇人,提荒桑棒向前便打。(《刘知远诸宫调》)

“记得”和“认得”在这一时期普遍使用,和其他思维类动词不同的是“记”和“认”没有进入“V到(O)”结构中。

J.做办类动词

(41)假如今日做得一件事,自心安而无疑,便是是处。(《朱子语类辑略·p77》)

K.找寻类动词

(42)此著被袁绍先下了,后来崎岖万状,寻得个献帝来,为挟天子令诸侯之举,此亦是第二大著。(《朱子语类辑略·p259》)

L.遭逢类动词

(43)暗想文君,何时遇得知音?(《永乐大典戏文三种·小孙屠》)

宋元时期,“V得(O)”还有几种用法是“V到(O)”没有的。

首先是“趋向动词+得+处所宾语”的用法,如下例 :

(44)若真个看得这一件道理透,入得这个门路,以之推他道理,也只一般。(《朱子语类辑略·p200》)

(45)脸儿稔色百媚生,出得门儿来慢慢地行,便是月殿里姮娥也没恁地撑。(《西厢记诸宫调》)

据杨平(1989)的研究,在《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中“趋向动词+得+处所宾语”的用法已经多次出现,元末明初的《水浒传》中这种用法最多,趋向动词主要有“过、出、入、到、进、下”等。

其次是“V+得+时量宾语”的用法,如下例 :

(46)若守御稍固,更停待得数日,必须别有商议。(《三朝北盟会编·炎兴下帙十》)

杨平(1989)指出,明清时期,“V得(O)”从总用例上来看仍旧很多,但可搭配动词的重现率较高,成为一种固定的表达形式,能产性较差,趋向萎缩。其结论基本上是调查白话类文献得出来的,作者调查统计了《金瓶梅词话》和《红楼梦》中的总用例,前者有212例,后者有94例,可见,虽然白话文献中“V得(O)”能产性较差,但使用频次还是很高的。我们也调查了明清时期公文类文献中“V得(O)”的使用情况,这一时期基本沿用了宋元时期“V得(O)”的用法,在公文类文献中的使用和发展特点和白话类文献一致,能产性差,很多已成为固定的表达形式,如“照得、查得”等,但总用例仍旧较多。

已有一些研究指出动相补语“得”进一步语法化为动态助词,判断“得”语法化为动态助词主要有语义标准和形式标准。常见的语义标准 :“V得(O)”中“V”有获取义和非获取义两种,当“V”是非获得义动词时,“得”的结果义进一步虚化,表示动作的完成、实现,语法化为动态助词(香坂顺一1992、曹广顺1995、吴福祥2003等)。香坂顺一(1992)进一步指出《水浒传》中“位移类动词+得”中的“得”是动态助词,“等、饮、吃、住+得+数量宾语”中动词后面带数量宾语,“得”是动态助词。朴元基(2007)对《水浒传》中的“V得(O)”结构进行了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确定了判断“得”为动态助词的形式和语义标准,形式上的标准为“VC得O”、“V+得+处所宾语”,语义上的标准为“瞬间动词+得”。我们把这一条也看作是形式标准,因为瞬间动词的判定标准是很明晰的。

学者以“V”是否为获取义动词,判断“得”是否为动态助词,但对于获取义动词具体的定义和范围还没有人进行充分界定,依此为标准可能会带有主观性。香坂顺一(1992)指出的“位移类动词+得”与朴元基(2007)提到的“V+得+处所宾语”基本一致,“V+得+处所宾语”中“V”一般为位移类动词。但对于“V+得+数量宾语”这一条,朴元基(2007)指出不能将其作为标准。《水浒传》中有这样的用例 :

(47)过得一二日,正要启程,只见门子来报道 :“无为军黄通判特来相探。”(转引自朴元基2007)

(48)过不得数日,赵员外自将若干钱物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起半山亭子。(转引自朴元基2007)

作者认为“V+得+数量宾语”从语义上来说,相当于“了”,但用“V不得”形式来否定,说明还在补语阶段,这一看法有一定道理。结合两人的标准来看,共有三条 :“VC得O”、“位移类动词+得+处所宾语”、“瞬间动词+得+(O)”。我们认为这几条标准较为可取。

有关“V到(O)”中“到”的性质,多数研究将其看作动相补语,表示动作的结果。曹广顺(1998)认为《元典章·刑部》中“到”有动态助词的用法,如下例 :

(49)王拜驴等元物已有分赃,赔到价钱若便没官,诚恐已后凡有异奇珍宝隐匿不肯出首。(转引自曹广顺1998)

(50)其有欲将驱口转行货卖之家,须赴所在官司给到公据,方许货卖。(转引自曹广顺1998)

作者指出“赔”和“给”含有“给予”或“丧失”义,是非获得义动词,“到”已经是动态助词了。但从以上我们讨论的判断“得”为动态助词的几条标准来看,可能还不能判断这样用法的“到”为动态助词。在“V到(O)”发展演变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出现“VC到O”、“瞬间动词+到+(O)”、“V+到+时量宾语”这三种用法,至于“位移类动词+到+处所宾语”结构中,“到”为趋向补语,在各个时期都普遍使用,在这类结构中“到”和“得”用法的差异,与动词本身词义有关系。可见,和“得”相比,“到”始终没有发展出动态助词的用法,语法化程度低于“得”。

由以上讨论可以看出,“V到(O)”的使用和发展特点与“V得(O)”有很大关系,宋元时期,“V得(O)”在公文类和白话类文献中都有使用,但在白话类文献中更为普遍,与“V到(O)”在宋元时期的文献分布情况基本呈现出一种互补的状态。明清时期“V得(O)”基本沿用了宋元时期的用法,与宋元时期不同的是,公文类和白话类文献中“V得(O)”的使用都比“V到(O)”更为普遍,这是明清时期“V到(O)”发展缓慢的一个重要原因。清代之后随着“V得(O)”的消失,“V到(O)”迅速发展,并保留在现代汉语中。在“V到(O)”与“V得(O)”的发展过程中,“V”的一致性较高,两者有发展上的共性,已有研究指出“V得(O)”中“得”由动相补语进一步语法化为动态助词,但从形式标准出发来看,“到”一直没有发展出动态助词的用法。

[参考文献]

[1]曹广顺.近代汉语助词[M].北京 :语文出版社,1995.

[2]曹广顺.元典章·刑部中的“讫”和“到”[A].四川大学汉语史研究所.汉语史研究集刊(第1辑)(下)[C].成都 :巴蜀书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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