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书画展第三期导读(下)
2018-06-20□桑椹
□桑 椹
绘画
董其昌与“四王”,在艺术思想上一脉相承,都注重摹仿古人,讲究笔墨技法,对“正统派”文人画的继承与发展影响深远。浙江省博物馆藏董其昌仿梅道人山水图轴、王时敏仿倪云林山水图轴、王鉴仿梅道人山水图轴、王翚《竹屿垂钓图》轴、王原祁仿大痴富春图轴,都是他们较具代表性的精品佳作。其中王翚为海宁陈元龙所作《竹屿垂钓图》轴,是钱镜塘1956年捐赠给浙江省博物馆的,因当年钱镜塘以16根金条的天价慨然购得珍藏,而名噪一时。之前还曾经刘海粟收藏,钤有“海粟之印”“刘海粟家珍藏”二印。在吴湖帆1939年1月28日的日记中,记载有刘海粟见示此图后的观感:“石谷六七十岁笔往往板刻无味,独此帧六十七岁作生动有致,殆刻画者偶出代作耶?”①可见,当时对此作之真伪,颇有不同意见。郑重在《海上收藏世家》一书中还讲了这样一则佚事。此图最初流落到海上大藏家刘靖基手里,刘氏犹豫不决,最后以赝品为由退还。钱镜塘重金买入后,刘靖基仍是疑问难消,曾问谢稚柳值否?谢氏答曰:“这叫投其所好,欢喜就值这个价,不喜欢就不值。”②今天看来,钱镜塘当年此番豪举,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与魄力,也足见他热衷收藏海宁乡邦文物的情结之深,堪称现代收藏史上的一段佳话。
明 董其昌 仿梅道人山水图轴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王翚 竹屿垂钓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古代园林绘画是传统山水画的一类重要题材,一方面它表现了中国古典园林景观之美,另一方面也是传统文人生活理想的一种寄托。浙江省博物馆藏《怡园图》绢本巨幅,为康熙三十七年著名宫廷画家焦秉贞所绘,诗堂上方有清初著名诗人黄元治所题《怡园图诗》26首,是研究清代园林史的珍贵资料。怡园旧址在北京宣武门外米市胡同,为康熙间大学士王熙(1628~1703年)别业,园林设计出自著名叠山家张然之手,为当时北京名园之一,乾隆初年园已毁废。今据《怡园图》所示,当年繁华富丽之盛况,可见一斑。
与《怡园图》工笔写实、气势宏敞的界画风格相比,文人画中的斋馆图,显然要更富有笔墨情趣与生活气息。
桑连理馆是陈鸿寿(1768~1822年)的斋号,嘉庆十六年,陈鸿寿移任江苏溧阳知县,其官厅西偏有连理桑一树,故颜其斋曰“桑连理馆”。周士乾《桑连理馆图册》,即为当年画赠陈鸿寿之作。周士乾,又名周乾,字松泉,钱塘(今杭州)人,善山水,《墨林今话》有传。还有陈鸿寿本人所作《善权石室图》轴,以及钱杜《傅石斋图》轴,后者据钱杜题跋落款,可知也作于桑连理馆,且画面左上方还有陈鸿寿题诗。这三件作品,题材相同,均与陈鸿寿相关,今又都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馆,也可谓一段难得的因缘际会。
文鼎(1766~1852年)的《十亩芙蓉馆图》轴,在画风上与钱杜(1764~1845年)的作品十分接近,均以细笔和淡雅设色为主,运笔松秀缜密,师法文徵明一路,颇有不染人间烟火的气息。文鼎为嘉兴人,钱杜为杭州人,两人生活时代相当,地域相邻,代表了乾嘉时期江南文人绘画的一类典型风格。
浙江省博物馆藏丁辅之旧藏《西泠印社图》卷,由陈豪(1839~1910年)、汪洛年(1870~1925年)、高时丰(1876~1960年)三家所绘合裱而成,其中陈图作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九月,上距印社创建只有两年,是目前所见最早的一件《西泠印社图》。全卷流传有绪,卷中西泠早期社员、名家题跋累累,是一件十分珍贵的西泠印社早期社史文物。
古代藏书楼是近年学术界研究与文史爱好者访古的一大热点。浙江省博物馆藏徐鉽《拜经览古图》轴、姚燮《焦屿藏书图》册、临海市博物馆藏陈均《小停云山馆图轴》、江苏省美术馆藏张培敦绢本《清仪阁读书图》轴等,所绘皆为清代十分著名的公私藏书楼。
拜经楼是乾嘉时期著名藏书家吴骞的收藏之所。吴骞(1733~1813年),字槎客,号兔牀,浙江海宁人。生平酷嗜典籍,拜经楼藏书不下四五万卷,据《海昌备志》记载:骞“晨夕坐楼中,展诵摩挲,非同志不得登也”。徐鉽《拜经览古图》轴,作于嘉庆十三年(1808年),上方有吴骞自跋,四周有陈鳣、王国维、张宗祥、钱镜塘等题跋,皆系清代以来海宁籍学者名流,对研究海宁地方史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献价值。
清 焦秉贞 怡园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周士乾 桑连理馆图册(赠陈鸿寿)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陈鸿寿 善权石室图浙江省博物馆藏
小停云山馆是清代著名学者、临海籍收藏家洪颐煊(1765~1837年)的藏书楼。《小停云山馆图》的作者陈均(1779~1828年),字敬安,号受笙,海宁人。生平嗜金石文字,“两浙金石家书法专题”上篇,曾刊登过他的一件临金文对联作品。此图作于嘉庆十五年(1810年),四周有冯登府、张屏维、吴嵩梁、蒋因培、宋翔凤等众多嘉庆时期的文人题诗,几乎满盈,画心上方有陈均题款:“嘉庆庚午年十月九日,筠轩十兄大人由都门重赴山左,灯下作此,并以志别,受笙弟陈均。”可知陈均此图作于北京,本人并未身临其境,像这类文人斋馆图,与其说是实景的描绘,倒不如说更像是画家在借题抒发个人胸中之丘壑。至于像上述陈鸿寿《善权石室图》轴、周士乾《桑连理馆图》册,皆用笔草草,纯属文人墨戏之作,更与当年建筑的原貌无涉了。
张廷济(1768~1848年)是嘉道间浙江最著名的金石收藏家,清仪阁旧址在今嘉兴市郊新篁镇,阁中收藏古器碑版、书画图籍甚夥,名闻海内,惜后毁于太平天国之乱。张培敦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所绘《清仪阁读书图轴》,不禁让我们遥想起当年叔未老人卧游阁中:“鼎彝、尊罍、戈剑、钱范之属,杂陈其间,一二友朋,时相往来,赏奇析疑,或坐花醉月,或点笔题诗”(陈鳣《清仪阁记》)的风雅往事。
与上述私家藏书楼不同,镇江的焦山书藏则明显带有官办色彩。嘉庆十九年(1814年),阮元命江都观察丁淮等,在焦山西麓海西庵建楼五楹,名为“焦山书藏”,以作藏书之所。在他的影响下,各方名贤纷纷捐赠,书源长久不断。道光十八年(1838年),冯登府也将自己所编刻《勺园丛书》九种,寄给阮元之子阮亨,捐藏焦山书藏,并请姚燮(1805~1864年)作《焦屿藏书图》以纪之,时年74岁的阮元还在册首篆书题耑“焦屿藏书”四字。历史上的著名藏书楼,像宁波天一阁那样,能够历经400多年沧桑,仍岿然屹立者,实在少之又少,而当时的相关绘画作品,能流传至今的,也同样寥寥无几,故倍值珍视。
清 钱杜 傅石斋图 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徐鉽 拜经览古图(赠吴骞)浙江省博物馆藏
古代藏书之家,一般来说,也都是显贵富饶人家,对广大家贫又好学的读书人而言,他们往往无力自己购置书籍,向藏家借书,便成为求知的一条重要途径,历史上不乏此类励志劝学的故事。临海市博物馆藏清初虞沅绘《牂牁生借书图》册页,向我们讲述了清初著名词人江闿早年借书苦读的一段经历。江闿(1634~1701年),榜名越闿,字辰六,别号牂牁生,徽州歙县人。在当时词坛名声很大,吴伟业曾赞其词作“秦柳、苏辛最难兼长,辰六两得之,所以为佳”。年轻时因家贫,常向亲友借书阅读,后被传为美谈。虞沅,字畹之,江都(今江苏扬州)人,系王翚弟子,画作不多见,人物尤为少见。此册凡31开,白描人物肖像,前有康熙年间著名学者王士禛题耑,后有宋荦、徐乾学、严阮、沈荃等十余家题咏,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
进入20世纪后,吴昌硕在上海乃至全国艺坛的声誉,可谓如日中天,几无人能出其右,一时间,学画者络绎,求画者不绝。民国十二年(1923年)农历八月初一(公历9月12日),是吴昌硕的80寿辰。朋辈和及门弟子借上海山西北路海宁路口的华商别墅举行寿宴,一时嘉宾云集,盛况空前,宾客门生多以诗画相赠,当晚还有京剧演出,荀慧生、梅兰芳等名角纷纷粉末登台,热闹非凡。本期收录的浙江省博物馆藏潘天寿、诸闻韵合作吴昌硕像轴,以及庞元济、冯超然的两件山水作品,即为当时各家贺寿之作。
潘、诸合作的吴昌硕像轴,是一件比较特殊的作品,特别之处在于,作品中吴昌硕头像部分采用西方炭笔擦描的写实手法,而身体等其他部分则运用了传统大写意笔法,两者完美地融合一体,并无违乖之感。③本期“海日楼旧藏碑帖专题”部分,有一件朱孝臧《乙庵先生六十岁小像》,用笔技法也与之相同,可见在民国初年,此类中西合璧的肖像画作品,还是颇见流行的。
清 陈豪、汪洛年、高时丰 西泠印社图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姚燮 焦屿藏书图册浙江省博物馆藏
近代以来,随着书画收藏市场的繁荣,鉴定人才辈出,出现了诸如吴湖帆、徐邦达、谢稚柳、启功等一代书画鉴定“巨眼”,开创了一个以“目鉴”为主要特色的传奇时代。本卷收录的吴湖帆《逃空图》卷、徐邦达仿赵孟頫青绿山水图轴、谢稚柳设色人物图轴、启功赠朱家济竹石行书扇,都系他们早年创作的书画精品。吴湖帆《逃空图》卷,是33岁时为冯君木所作,虽系戏笔小景,却也颇具韵味;④徐邦达的青绿山水,学四王而又能自出机杼;谢稚柳的工笔人物,设色古雅,隽永脱俗,一派老莲风范;启功的墨笔竹石,勾勒皴染,空灵淡雅之中,颇饶秀丽超逸之美。
近现代 吴湖帆 逃空图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 虞沅 牂牁生借书图临海市博物馆藏
民国 潘天寿、诸闻韵 吴昌硕像(贺吴昌硕八十寿诞)浙江省博物馆藏
今人多以“艺术鉴定”“技术鉴定”“学术鉴定”分别目之谢稚柳、徐邦达、启功三位书画鉴定大家。确实,各家在鉴定风格上颇有差异,具体学术观点上也多见分歧,但这一代的鉴定家有一个共同特点:学艺兼通,早年都有过刻苦学画的经历,又有极为深厚的传统学问的根底。以启功为例,他早年拜画家贾羲民、吴镜汀为师,并得到溥心畬、张大千、溥雪斋、齐白石诸位前辈大家的指点与熏陶,故早在20岁前后,在北京画坛已经小有名气,后因政治运动等原因,很少作画,画名遂为书名所掩。启功在文字音韵学、金石学、书画鉴定、古典文学、诗歌创作诸领域,均深有造诣,学术成果有目共睹,堪称“学艺兼长”的典范。启功晚年口述回忆录曾言:“现在有些人擅长考辨之学,但自己不会写,不会画;有些人会写会画,但又缺少学问根底,做起鉴定家就显得缺了一条腿,幸好我有两条腿,这是我的优势。”⑤可谓他毕生从事书画鉴定工作的经验之谈,值得我们今日深思与借鉴。
近现代 谢稚柳 设色人物图浙江省博物馆藏
近现代 启功 竹石行书扇(赠朱家济)浙江省博物馆藏
篆刻
韩登安(1905~1976年)是浙江现代篆刻史上一位杰出的印人,他以细朱文印,尤其是多字印而闻名,印风矫健清丽,为世所重。本期篆刻篇推出两浙印人之韩登安专题,刊登由家属提供和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韩登安代表作《毛泽东诗词刻石》、部分自用印,以及刻赠邵裴子、马叙伦、沙孟海等友人的印章,共计109方。
韩登安一生创作的印章数量十分惊人,今由其家属保存的《登安印存》,凡146册,自1921年(17岁)至1976年(72岁)逝世前夕,时间跨度长达55年,收入印拓近15000方,洋洋大观,令人叹为观止。除了《登安印存》外,传世还有两部重要的专题印谱,一为《西泠胜迹留痕》,创作于抗战时期,原石51方,今存西泠印社;另一部即为《毛泽东诗词刻石》,被誉为历代多字印颠峰之作,影响极大。
此印谱创作于1962年春至1963年夏间,当时或出于节省石料的考虑,除少数为每印刻一首诗词外,其他多为二首或三首合刻一印,共计23方,原石现由其家属珍藏。这23方印章,字数最少一方16字(《十六字令》),最多如《沁园春·雪》《沁园春·长沙》均为114字,此外,如《七律·送瘟神》112字,《念奴娇·昆仑》100字,《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93字,《水调歌头·游泳》92字,一般的亦有四五十字,字数之多,在中国篆刻史上堪称空前绝后之作。
韩登安对每方印文都作了精心布局,一丝不苟,虽字数多达百余,均能做到篆法谨严,疏密自然,功力之深,令人叹服。在给印友马国权的信中,他曾对多字印的创作经验有过十分详细的阐述:
弟刻多字印,颇自矜持,惟恐错一笔讹一字,牵动全局,追悔莫及,故写印稿时特别仔细,尤其是每一笔划的长短上下,穿插的左右上下呼应,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力求字字停匀,方敢落刀。落刀时绝非一气呵成,若刻朱文则首先将空白处全部初步刻去之,然后逐字逐字整理。一次完成以后,用手指蘸浓墨轻轻抹于印面之上,使每字明显,作第二次逐字逐字整理。全部完成后,用印泥拓出初样,逐字细细审查,其有应修改者,用墨笔在拓本上标志出,然后再作第三次,第四次……修改,期其千妥万适,或者再请别人审鉴,指出意见,再作修改。刻白文亦大致如此,欲求一次刻成,以弟愚拙认为事实上不可能的事。即或成功,也是粗制滥造的,刻多字印时,或可备一小镜子,随时照照看看,大有帮助于字字稳妥与否也。⑥
据其自述,刻百字左右印,约须一周之功,一日之中,目力也仅可支五六小时,创作过程之费力与艰辛,可见一斑。刻多字细朱文印,篆稿已非易事,奏刀更是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一字刻误,就有可能全印告废,故而令不少篆刻者颇感棘手,进而望而却步。对此,韩登安在反复实践基础上,独创一法,先将误处剜成凹槽形,再用牙医所用填料调好填满,约过半小时后,填料即坚固,便可奏刀重刻了,此法颇合实用,可谓他的“独门秘诀”。⑦
《毛主席诗词刻石》印谱,1979年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2005年文物出版社又再版重印。79版最后四方印,实出自学生之手,故再版时,已经删除,又补入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一方。不过,两书均只有印拓,原石照片却难得一见。此外,家属处还存有已篆稿,尚未刻竣的印石一方,也鲜为外人所知,今一并首度刊发,足飨广大篆刻艺术爱好者。
1947年重阳节留影 王福庵(前排右三)、丁辅之(二排右一)、张大千(前排左二)、唐醉石(前排左三)、韩登安(前排右二)
《毛主席诗词刻石》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 《韩登安篆刻毛泽东诗词》文物出版社(2005年)
毛泽东诗词—沁园春雪
毛泽东诗词—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
本卷收录由家属提供的韩登安自用印27方。据其哲嗣经世告之,目前家属所藏自用印大约有近200方之多,其中以他的名字、别号、里居、斋号印居多。韩登安原名竞,其父因服膺严复《天演论》中“物竞天择”一说,故易此名。又字仲诤,号登安,中年后,始以号行。所刻自用闲章中有“登东皋以舒啸,审容膝之易安”“登高能赋,安步当车”二印,盖藏其名也。其他别号有阿登、安雅、安华、本翁、登庵、饮禅、富家山民、印农、小章、无待居士、登叟、含净、阿素、西泠印人、仙宅旧农、率翁等,斋号有汝斋、耿斋、容膝楼、玉梅花庵、物芸斋、青灯籀古庵等,这些字号、斋号,也大多见于其自用印中。
韩登安一生为友人刻印无数,从《登安印存》中留存的印拓来看,他曾为近代政治人物如蒋经国、李济深、陈叔通、朱家骅、黄绍竑、黄源;著名学者如邵裴子、马一浮、张宗祥、茅以升、夏承焘、施蛰存、陈伯衡、王伯敏;艺苑前辈及同仁如张大千、余绍宋、唐云、陆维钊、丰子恺、钱君匋、陆俨少、李可染、沈尹默、汪亚尘、吴湖帆、江寒汀、华君武、程十发、阮性山、叶为铭、丁辅之、方介堪、申石伽、高野侯、马定祥、王福庵、沙孟海;学生弟子如马国权、茅大容、余正、林干良、章国霖等刻过印章,其中刻印数量最多的当属邵裴子(1884~ 1968年)。邵裴子与韩登安交谊深厚。1956年,当时韩登安失业在家,生活陷入困顿,邵氏施出援手,经其推荐,受聘担任浙江省文史馆馆员,直至逝世。邵裴子自用印后大多捐赠浙江省博物馆,共计有200多方,其中出自韩登安之手的有52方,远较其他名家为多。据学生章国霖回忆,韩登安曾亲口对他说过:“邵先生对印极有研究,故不易对付”。因而,这批印章大多属于精心之作。
浙江博物馆藏
自用印—登东皋以舒啸 审容膝之易安
邵裴子藏书记(刻赠邵裴子)
叙伦长寿(刻赠马叙伦)
韩登安与沙孟海之间的友谊,堪称现代文人交往的一段佳话。沙孟海早在1918年客居杭州时,便与韩登安相识,两人曾同寓一室,又同癖金石,有切磋研讨之雅。1949年,经韩登安推荐,沙孟海加入西泠印社。据韩经世回忆,沙老晚年每回提及韩登安,便会无限惆怅地说到:“你父亲去世得太早了,可惜啊……”文革结束后,经世从黑龙江插队回到杭州,工作一时没有着落,沙老十分操心,在工作、生活上对他颇多照顾。在沙孟海捐赠浙江省博物馆的自用印中,有一方“孟海”朱文印以及沙夫人包稚颐的自用印,即出自韩登安之手。
韩登安还曾为当时不少单位刻过公章,如1963年7月,曾为浙博刻有“浙江博物馆藏”象牙朱文印。1955年,曾为南京图书馆刻有“南京图书馆整理旧籍章”朱文印,今家属处存有当年刻印收据两张,可一窥上世纪50年代篆刻家的生存处境与润例行情。
本卷还收录了韩登安的两种重要印学著作—《作篆通假校补》和《明清印篆选录》稿本。
《作篆通假校补》五卷,王福庵原著,韩登安校勘并增补,稿本中朱笔所作,皆为其增补的内容,合计4449字,篇幅远溢于前。马国权曾言,后世“作篆治印者于后起之字每感棘手,从今体虽无不可,然每畏人诟为昧于文字之源,得此《作篆通假》,则喜获津逮矣。”此书稿为家属珍藏,近年已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影印出版。
另有一种《明清印篆选录》未刊手稿,可谓凝聚了他毕生的心血。此稿选取明清以来印人50家,始于文彭,迄于王福庵,每家作品,均经韩登安仔细审核真伪,去芜存精,除少数印字用原拓印蜕剪贴外,多数系用薄纸亲手描摹,极为费时费力。他自20岁开始收集材料,至1966年,历时40多年,已编成12卷,初具雏形,但在文革期间书稿被抄没,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历尽周折,才发还家属。全书卷帙浩繁,摹写精湛,资料珍罕,无疑是一部十分有价值的篆刻工具书。
“百年浙派独嶙峋,丁蒋奚黄笔有神。晚出如君较侪偶,汉碑秦玺溯源真。” 这是清末民初杭州籍金石家吴士鉴题《登安印存》诗句。作为浙派篆刻的后劲名家,韩登安在现代篆刻史上的地位,已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重视,但世论皆以其印为第一,其书画实亦足传,尤其是玉筋篆一路书法作品,时评为“并世难与其匹”。囿于本期以韩登安篆刻艺术作为选题范围,故不容全面展开介绍,特选刊了若干件由家属提供的书法作品,以示其身兼众长,艺术成就全面之一斑。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韩登安曾长期担任西泠印社总干事一职,在印社最为困难的时期,含辛茹苦,惨淡维持,为西泠印社的存继与发展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这更是值得我们后人永远感怀的。
自用印—梅花欢喜漫天雪
孟海(沙孟海自篆 韩登安刻)
于唐人书法文笔诗词有偏嗜因号乐唐 杭邵裴子癸巳年七十以后作 两面印 刻赠邵裴子
注释:
①梁颖编校《吴湖帆文稿》,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4年。
②郑重《钱镜塘:“我爱雪竹”》,《海上收藏世家》,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
③据潘天寿回忆,他27岁时(1923年),任教于上海美专,由老友诸闻韵引介,第一次谒见吴昌硕,并带去书画求教,成为忘年之交,缶老曾撰有“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一联相赠。见潘天寿《回忆吴昌硕先生》。
关于此图吴昌硕头像部分出于何人手笔,目前尚有不同意见。洪再新认为人物头像部分是潘天寿本人所画,周飞强以为出自诸闻韵之手,周永良则认为,作者应另有其人,而未署名。参见洪再新《两种美术史——从三部近代中国书画展览图录谈起》,载《东方早报》2010年5月9日;周飞强《吴昌硕八十寿像图考》,《新美术》2016年第3期;周永良《论传统肖像画的肖似性及其得失》,《文化艺术研究》2010年第4期。
④此图作于1927年除夕,卷首有朱孝臧题耑,后有朱孝臧、程颂万、王乃征、陈曾寿、陈三立、刘未林、袁思亮、任堇、虞和钦、李详、郑孝胥、陈宝书等题跋。蹊跷的是,香港长风2009秋季拍卖会上也曾出现过一卷吴湖帆为冯君木所作《逃空图》卷,同为丁卯年(1927年)除夕日所作,且题识内容、行款也完全一致,但风格迥异,卷后也无诸家题跋,恐系赝品。
⑤《启功全集》第九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⑥马国权编《韩登安先生论印尺牍摘抄》,转引自《青镫籀古集》,浙江古籍出版社、西泠印社出版社,2015年。
⑦韩登安述、林干良撰《容膝楼印话》,载《印迷丛书》(下卷),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