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一饭一世界

绪论

作为女性剧作者，荻上直子的女性视角具有独特的研究价值。“毫无疑问，女性视角具有独立的价值，不仅激发和深化了文学的女性意识，而且开拓了文学解读的新视野，提供了文学阐释的新的可能性。”

本文会先将重点放在荻上直子五部电影的剧作本身进行研究和分析，归纳总结出其剧作的特点和意义所在。并结合现代女性主义发展的背景，试着找出荻上直子作品中女性主义的表达方式和特点，对中国的女性主义电影的发展总结一些经验，贡献绵薄之力，是为最大奢望。

第一章 女性视角下的“天下大同”的故事

荻上直子的故事虽然大多是反应日本人与日本文化的，可她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海外或者是地点模糊的小岛，给人遗世独立的感觉和可以是世界任何地方的错觉。在荻上直子的故事中我们很难看到非常强烈的戏剧冲突，但每一个细节又是精心安排。故事中的人物看上去都很寻常，却又性格迥异，各有各的情怀，在故事的发展中，却几乎从不依赖人物的性格冲突推进。这也形成了荻上直子故事的特有风格。

第一节 对地域界限的突破和探索

在荻上直子的故事中，我们其实很难确定故事的发生地。虽然在《海鸥食堂》有明确的标注是芬兰的赫尔辛基，《厕所》发生在加拿大，更不用说《吉野理发屋》有着唱“哈利路亚赞歌”驱赶天狗传统的小岛、《眼镜》中游人罕至、景点为零的南方小岛、《租赁猫》中单身大龄女青年与几只猫居住的小杂院……

没有名字的小岛，可能是世界的任何小岛，有着自己的传统文化，有着所有男子梳统一蘑菇头的风俗，也可能是农历七月十五小孩子必须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回家，或者女人必须蒙面否则视为性挑逗……似乎可以是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在荻上直子的故事中，不仅是地点被模糊，时间仿佛也被无限延展开来，“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正是在这样的地方，荻上直子建构了自己的故事世界，讲述了这个桃花源里的“天下大同”。

第二节 对性别身份的认识和重建

《吉野理发屋》拿着剪刀、尺子每天认真给小镇所有男孩子剪蘑菇头的吉野婆婆显然是小镇的统治者，而与传统的男权统治者手里的权杖、武器不同的是，吉野婆婆没有明文规定的法律条例、没有监狱和惩罚，类似恐吓的不剪头发的小孩子会被天狗吃掉也只是吓唬小孩编出的故事，可为什么村里的成年人都会认真执行呢？显然是基于爱和尊敬。

《租赁猫》更是将女性思维表达到一种极致的境界，用温暖填补寂寞的空洞，而不是用婚姻、用另一个人，一个人也可以带着温暖的回忆、充实的人生、平等的态度过好寻常的日子，不必理会世俗的婚姻、两性关系、人们对女性的要求。

荻上直子在她的电影中试图建立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另一种标准意义上的女性形象或是男性形象，对每个生命给予充分的关怀，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没有身份的人，四海为家。

第三节 对幸福價值的重新定义

从2004年的《吉野理发屋》到2012年的《租赁猫》，荻上直子的作品中一直传达着另一种幸福的定义：非效益化、手工作坊式的个体经营、物物交换的供需关系，回归自然、回归人本。荻上直子试图在电影中建立一种新的价值观、人生观和生活观。

在《海鸥食堂》和《厕所》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不同种族人们在语言不通、文化习俗皆不同的状况下可以彼此倾听、理解，融洽地生活在一起。“性别身份的流动不居实质就是主体身份突破等级僵化。由此引申出的‘流动的主体性的概念，旨在打破性别的、种族的、文化的、阶层的、国家地域的身份，突破现有的所有不平等秩序对人类的桎梏。”荻上直子的作品正好体现着女性主义作者在用作品体现着“天下大同”“天下一家”的美好愿景，是“生态女性主义者”改造世界的理想和意图。

第二章 有主题成系列——俳句式情节点

荻上直子现有的五部作品几乎都不具有强烈的戏剧冲突和激烈情节。她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哲人似的的思考和修行者般的禅意。看似漫不经心的情节点设置和几乎独立的段落结构方式都集中体现着作者浓浓的人文关怀和现代女性独立思考的精神。

第一节 细腻情感、借物抒怀

在荻上直子的作品中看不到宏大叙事，看不出年代变化。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是一个个充满了细腻情感的生命。《吉野理发屋》里充满自由个性的城市男孩坂的到来，给原本封闭的小镇带来了一股反叛的风。戏剧冲突不断积累，终于爆发的时刻，我们看到的不是两败俱伤，或是东风压倒西风。影片的大人们见到五颜六色的头发后接受了孩子们求新求变的青春期，接受了外来的变化，孩子们也将头发染回了黑色，成人世界和孩子的和解、时尚新思想和传统的融合。

荻上直子在作品中设置了很多这样的物品，亦如那些散落在岁月深处蒙尘的记忆，浮尘下皆是过往人生，举重若轻不言不语。

第二节 森男森女、四海为家

荻上直子故事中人物大多崇尚自然，以食为天、热衷于某项仪式性很强的体育运动。与现在流行时尚中提到的森男、森女有不谋而合的地方，生活艺术化、充满了诗意。在情感层面上荻上直子给予了人物细腻的表达。比如，《厕所》中爱穿裙子的钢琴家在荻上直子的小说《一只叫社长的猫》中就直接被命名为“森男”，穿裙子在一般社会中往往被认为是女性气质的体现，而这里作者表现的则是一种安全感、回忆的象征，对爱的体会方式。

在荻上直子的采访中，她说：“在我的作品中，喜怒哀乐等情感都应该是有国界的。”

哪怕是《厕所》里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的外婆也在远离故乡的加拿大，与三个完全西化的外孙生活在一起。这些看上去随意的地点，可以是世界的任何地方，但似乎又不完全真实存在，是一种理想化的国度，自由自在的伊甸园。

第三节 俳谐连歌、诗意盎然

戏剧化情节的平淡处理，让荻上直子的每一个故事在结构上看上去都有一种俳句式的工整和诗意，又像是生活领悟的随笔，这成为荻上直子作品的主要特点。

俳句是日本传统文化中最能表达诗意、创造意境的文学形式，人们常将小津安二郎的作品里充满了俳句的抒情和精神气质，这一点从他的电影名中就可以体会出来，《早春》、秋刀鱼之味》等，而荻上直子的作品与小津有很多相似之处。然而，荻上直子有不同于小津的苍凉，作品中充满了脉脉温情，旨在唤醒人们最根本的需要，要回归人本。以女人的方式重建世界，与男权社会下商品化、利益化、冲突化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章 荻上直子的剧作风格

第一节 人间观察、体验式的女性形象

荻上直子的作品中，借主角的眼睛、身体去表达女性对世界的观察以及对生活的女性体验。在对自在的大自然体验、琐碎日常生活的放大和细腻刻画中，女性体验通过这一不寻常的角度被表现出来，提供了一种重新获得幸福的方式，突出了女性世界中重人本、重天然的意义。

这一点在《海鸥食堂》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日本青年女子幸惠，在赫尔辛斯基的一条小街上，经营着一家跨国、跨菜系、且不在意盈利的食堂;它小不起眼，淡雅朴素，却不仅赢得满堂宾客，主要是还成为几个不同肤色和文化中、人生途中踯躇难前的女人们的心灵归宿，成为她们快乐的家园。”

第二节 在浮躁的时代中寻找治愈的法门——被放大的生活细节

这是一个物质的时代，工业化生产、商业空前繁荣的时代，社会中一股回归自然的陶渊明式的美好生活方式在一些人中慢慢得到推崇，面对越来越匮乏的精神家园，生态女性主义电影正是在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的探索和表现，所以荻上直子的作品被许多人认为是“治愈系电影”。

面对这满屏幕的“末日危机”，越来越寻求刺激的视听享受，“治愈系电影”像一阵和煦的风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去注意生活中那些被忽略的风景和美好。受教于好莱坞的荻上直子将日本传统的手艺、细腻的生活态度通过精心的挑选，这些细节无疑营造了一种平心静气的氛围，像吉野婆婆靠意识带来的力量，温馨又不甜腻。

第三节 理想世界里的自由人——新女性人物的塑造

在当代的女性主义电影中，一般以与男性为中心的世界进行二元对立，比如金基德的《漂流欲室》，通过渔女的哑来表现女性在当今社会政治秩序下的失语状态;反男性主义的“偷窥欲”，反观男性人体，集中展现女性的生存体验和感官，比如电影《钢琴课》。以暴制暴，拒绝男性社会的规范。我们熟知的《末路狂花》便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曾经，女性的形象也曾经分为两类：一种是受人尊重的纯洁美好的女性;一类是贪求肉欲的淫妇。新女性的形象则显示了截然不同的一种分类：一类是具有女性特征的妇女，她们的美好之处也包括肉欲;另一类是事业性的妇女，她们的罪过包括追求自身价值的一切愿望。”荻上直子笔下的每一位女性在日常的生活中都是一个个“怪人”，在处理这些人物时，荻上直子并没有利用这些“怪”，而是把这些视为一种寻常，在故事中慢慢将每个人的“怪癖”放大给人们看，破除了猎奇式的观赏，在不自觉中让人们接受每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第四节 少即是多——那些故事的缘起

荻上直子的故事不疾不徐地展开生活的细节，并在这些细节上加入许多个人化、标签式的风格。藉此，荻上直子向人们传达着“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应该被认真对待”的理念，外婆倾听、珍惜、支持着每一个孩子的理想，而这也无疑传达着作者的生活态度：对别人的理想和选择勿要指手画脚，应给予充分的尊重。

荻上直子力求在作品中设计和规划故事走向的同时，加入了许多生动有趣、别出心裁的元素，使得她的作品充满了主动性，也成就了荻上直子作品的个人风格。反复欣赏荻上直子的作品，你可以在每一个细节、台词、人物中发现精心的安排，那种秩序性像是严谨的科学家精心绘制的细胞图解，展示着每一个生活的细微，一顿简单的饭菜、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声轻轻的叹息，都透露着生活的美好和幸福。

结论

“作为世界女性主义运动的产物，女性主义电影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即它的美学追求，是建立在世界女性主义理论的各种议题之上的。……在新世纪以来，……女性主义电影美学的主要特征是富于性别政治意义的：从最初关注两性关系中的反男权内容，到如今在一种诉诸人类福祉的终极关怀中，以女性设想的新生活方式取代男权精神支配下日益危机四伏的人类生存。”

荻上直子作为女性作者，在其作品中不仅表达出了女性经验和思考，而且塑造了不同于以往女性主义电影里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的生活方式不再是出嫁、成为妻子、母亲，家庭也不再是她们唯一的归宿，随心所欲、随遇而安，不再纠结于男女是否平等、世俗的压力和所有不平等的存在。

一个众生平等、超越性别存在的理想世界在荻上直子的作品中像是一种现实生活的幻想存在着，造就了荻上直子作品的个人化风格，同时也带给每一位观者温暖的力量，让每个人开始反观自身，自觉自省，认真享受生活的一茶一饭。

参考文献

1.专著

[1]（英）休·索海姆，激情的疏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7.

[2]（日）荻上直子，一只叫社长的猫.魔酒出版社，2014-10-1.

[3]（美）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程锡麟、朱辉、王晓路译，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年2月第一版.

[4]（美）罗斯玛丽·帕特，女性主义思潮导论，艾晓明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2.参考影片

[1]《吉野理发之家》（2004）

[2]《海鸥食堂》（2006）

[3]《眼镜》（2007）

[4]《厕所》（2010）

[5]《租赁猫》（2012）

作者简介：

梁爽（1984——）：黑龙江人，汉族，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201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剧本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