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批评角度解读《岛》的现实意义
2018-06-11张宇辰
张宇辰
[摘 要]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和工业化的不断深入,人与自然的矛盾日益加剧,人类的目光开始从自身转向外部生态环境。生态批评理论是文学研究与当代生态思潮相结合的产物,通过研究文学作品中蕴含的生态观,探究作品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从而得出对现实社会的启示。英国作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岛》是一部以疾病、荒岛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其中凸显的生态伦理观与生态批评理论相暗合,在人类与外界矛盾逐渐加剧的今天,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关 键 词]《岛》;生态批评;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岛》是英国作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二战期间希腊克里特岛上以佩特斯基家族为代表的人和麻风病抗争的故事。该书刚一出版便引起轰动,两个月内即力压《达芬奇密码》《追风筝的人》《哈利波特6》,登上英国各大畅销书榜首。其思想内涵不仅仅表现在人性的善恶、人与命运的抗爭上,更在于其中所体现的对于“生态”“自然”“环境”的关注,揭示了人类遭遇的现代性危机——人类自然生态危机和精神生态危机,在引起自身反思的同时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
一、疾病——自然生态失衡的象征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1939年,在希腊克里特岛海岸以北的斯皮纳龙格岛有个麻风病隔离区。当时的人们了解麻风病的唯一途径是《圣经》中的故事和画着受难者的图片,病人们摇晃着手摇铃铛叫着:“不洁净!不洁净!”“痛苦和死亡是文学的两大母题”,作者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全篇,其中的“疾病情结”形成了全书最大的隐喻。
小说最初的基调建立在恐惧和绝望之中,这座岛上聚集着麻风病人,他们每天都要面临疾病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新的病人又被源源不断地送到这座岛上。从生态角度看,麻风病被视为一种自然力量,麻风病人作为人的代表对抗着自然,人类自身和虚弱病人的双重脆弱使这种对抗带有宿命般的悲剧。然而岛上的病人们并没有丧失求生的信念,他们在岛上安居乐业,充满生活信心。他们在自己家门前种花,一起建蓄水池,还有公共的社交场所,“大家在这里待上很久,聊天,交流彼此的消息”。人们在疾病面前依然保留着尊严,在废墟上建起希望,令那个污秽荒凉的不祥之地开放出了灿烂的鲜花。
疾病被视为一种自然力量,小说《岛》中麻风病人对自然的态度遵循着对立、和解、和谐的顺序,人对生活、对自然的态度影响着小岛居民的生存环境。作为地理标志的小岛成了整个地球的缩影,岛民改造自然的活动就是大家适应环境并与之共生的过程。在当代社会,“疾病”更多地成为人类生存状态的象征,“疾病”与时代有着密切的联系。当人类向机器大工业迈进,现代化趋势日益鲜明,社会结构被高度科层化,人被机械文明逐步异化,在物化的世界中,人被不断地消解。文学把疾病组合进“个人—疾病—社会这个三角形中”,以病人世界为缩影来形象地反映社会,用以批判非人道的社会状况,在描绘千疮百孔的社会和病态人生时,反思社会历史的悲剧本质。在小说《岛》中,麻风病被视为肮脏的不治之症,作者维多利亚·希斯洛普通过“疾病”这一意象,表达了对人类社会恶的控诉,即疾病源于人类无休止的欲望导致的生态失衡,同样的,作者以麻风病人的世界反映着社会中人的生存状况,作者在对人性邪恶的斥责中,又注入了希望——一些病人以乐观的态度面对麻风病,从前居无定所的病人甚至开始享受岛上的生活,同时,由于小岛的隐蔽,居民们在二战中并未受到纳粹的侵略和迫害,小岛竟成了“天堂”,成了一个免受战火侵袭的清净之地。小说最后,能够杀死麻风杆菌的磺胺被发现,小岛得以走出麻风病的阴影获得新生。小说中体现出严肃的生命意义和真挚的人文情怀,疾病具有生命的升华和生命的贬值的双重功用,它启示人们,生态的破坏必将危及人类自身,而深刻的反思和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相处亦可以使生命得到解脱和升华。
二、荒岛——精神生态失衡的缩影
小说以“岛”命名,孤零零的一个字,给整部作品蒙上了一层孤寂幽闭的悲剧色彩。小岛的入口是一个“小小的、阴暗的开口”,“地道蜿蜒曲折,挡住视线,看不到尽头。身后是大海,前面是高墙,只有这条路可走——向前走入黑暗、幽闭的地道中”。这里的人被隔绝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小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自生自灭的存在。
纵观英国文学史,“荒岛”已成为一个独特的文学题材,因为取材的相同,有关荒岛的文学作品都具备一些共同的特点而聚于“荒岛文学”名下。作者有意识地将主人公置于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岛中,以荒岛为背景加以描写,通过主人公的所见所闻、生存状态表现作者所要表达的主题。小说的主人公玛丽娅对生活充满热情,她遗传了母亲伊莲妮善良美好的品质,母亲因患麻风病被驱逐到斯皮纳龙格岛,玛丽娅自小便和父亲承担起家庭的一切,临近订婚,却发现感染上了麻风病,不得不来到母亲至死也未离开的海岛。“她与货物唯一的区别,是在风中恣意飘飞的一缕缕乌黑长发。”“这不是运送货物的短暂旅程的出发,而是新生活的开始,是在麻风病隔离区的生活、在斯皮纳龙格岛生活的开始。是一去不回旅程的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荒岛可视为人类社会的微缩,以荒岛为主题的文学在精神诉求上折射了人类社会的兴衰变迁、人在社会潮流中的浮沉及观念演变。人物被置于荒岛之中,同时也被置于矛盾冲突的精神舞台之上,面对着无法回避的人性和自然之间的矛盾。《鲁滨孙漂流记》和《蝇王》是荒岛文学的典型代表,前者是对人类征服自然以及个人英雄主义的赞颂,而后者是对人性堕落、文明损毁的挽歌。《岛》可以说是两者思想的结合,既指责了人类对自然的肆意破坏,又表达了作者对适度改造自然的合理性看法。故事发展到中段,二战爆发,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由原来的一派繁荣变为一片废墟,不仅社会资源遭到极大破坏,人们的精神也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岛外的社会,一场世界大战正在使社会文明倒退,岛内的麻风病人却过着安定的、没有硝烟的生活。岛内岛外两个世界的迥然不同,恰恰是人类精神生态失衡和自然生态失衡的反映。
如果说疾病是人肉身的病态,表现为自然生态的失衡,那么战争、杀戮则是人性和精神的扭曲,表现为精神生态的失衡。戈尔丁认为,现代人不能认识自己的本性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有意识地抑制本性中的黑暗。社会文明初级阶段的工业喧嚣和人们之间竞争的残酷性,使人们发现自己不再是生活的主宰,这种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憎恶促使人们想要为自己寻找一条生存出路,身处荒岛“反抗绝望”的人生哲学不仅是人们对个体生命意识的探讨,而且是对普遍存在的人生状态的观察与思索。《岛》的结局是温暖的,玛丽娅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最终战胜了疾病,重新回到了家人身邊。她对于自身生命的爱惜和求生的欲望正是作者的一种渴望——人类可以爱惜自己的生命。小岛也不再是麻风病人聚居的小岛,它成为承载着往昔的记忆,等待着后人去探寻的历史的存在,体现了作者对普遍存在的人生状态和人的精神历程的观察和思索——人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实现着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的双重平衡,使人的心性找到足够的生存理由和自我满足。
三、家园——理想生态平衡的向往
小说中充满了对“家”的渴望,麻风病人在斯皮纳龙格岛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园:他们在岛上建起公寓、娱乐场所,甚至每年一度举行领袖大选——“斯皮纳龙格是民主的典范,岛上定期选举,以保证人们的不满不会被忽视”。这座小岛热情地接待这些流浪不定的生命,给他们提供庇护所。对这些麻风病的受害者而言,斯皮纳龙格就是救济所,把他们从被社会抛弃的卑贱苦难中解救出来。被疾病支配的恐惧并没有使这里的居民丧失生的希望,反而给这座曾经荒芜的小岛带来人类文明的火光,浸润着理性、启蒙的现代性意识,个体生命意识在岛民的劳动中被一点点建立起来。构建一种有秩序的现代化的岛屿社会,恰恰是作者现代性意识的体现。在小说中,绝望的土壤中始终生长着希望,甚至让人淡忘了他们是一群病人,人类文明拯救了自身,使荒岛变成了“乌托邦”式的存在。与之相反,作者笔下的岛外社会,却是充满着矛盾冲突的人性善恶表演、争斗的舞台。玛丽娅虽是麻风病人,但她正直、无私和善良,具有良好的个人美德,所以她收获了友情,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与之相比较,玛丽娅的姐姐——身处岛外的安娜,却因贪婪、自私、欲望的膨胀失去本该有的健康和幸福生活。她的经历令人唏嘘和沉思。作者通过两姐妹的鲜明对比告诉人们:过度的纵欲和恶的膨胀最终会消弥人类自身,造成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的失衡,只有人的忧患意识和自我反思才能矫正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畸形化,而“家园”就是建立在这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基础之上的理想生存空间。作者在刻画生态灾难的同时也展现着自然的美丽与和谐,也警示我们要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不可忽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
在当今社会,人被高速发展的城市文明所支配,人类文明站在了自然的对立面,经济和科技的发展在改变自然的同时,也为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留下了无穷的隐患: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被畸形化,现代性的文化断根,使人类面临着自然生态危机和精神生态危机。人类该如何看待和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避免小说中的生态悲剧再度重演,是作者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留给我们的一道值得深思的生态命题。生态批评正是要消解“人类中心主义”观念,以“诗意的栖居”的心灵诉求,把人从面临的现实危机和当下困境中解脱出来。作者把荒岛作为人类文明进化史的微缩,通过人与疾病的抗争、对家园的向往以及人性善恶的冲突,表达了对当代社会的反思,展现了人与自然对立—和解—和谐的过程,使我们在认识和反思人性善恶的过程中,通过对生态文化的调理,寻找人类文化身份的重建之路。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