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重复叙事的文化意蕴
2018-06-07赵树勤
赵树勤,樊 婧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
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指出:“不管什么样的读者,对小说这类长篇作品的理解,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过对重复以及因重复而产生意义的识别来达到理解的。”[1]希利斯·米勒在引导我们去探索重复背后隐藏的文学作品的主题,他认为重复叙事以反复表现通向作品核心,是发掘作品主题的重要手段。从这里出发,我们发现老舍的经典话剧《茶馆》的叙述也极具重复性特征,全剧的重复叙事不仅近似民间文学叙事的“三叠”式结构,而且折射出历史循环观念,更让《茶馆》直通虚无主义的哲学深度。因此,本文选取重复叙事这一视角探究《茶馆》的深层文化意蕴,以期拓展《茶馆》的阐释空间。
一、《茶馆》重复叙事与民间文学“三叠”式结构
根植于民间文化的民间文学深深影响着众多作家的文学创作,老舍早年就深受民间文学影响,他的文字也积蕴着深厚的民间文化意识。“据老舍好友罗常培回忆,他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常与老舍一起到茶馆听《小五义》《施公案》,有时耽误了功课,受罚挨打,又乐此不疲,到能读书的时候,老舍就入迷的读《绿牡丹》《三侠剑》之类的小说。”[2]255在《施公案》第391回,“盗双钩初进连环套”[3]]1298第392回,“朱光祖再进连环套”[3]]1302《绿牡丹》32回,“因激言离家二闹嘉兴城”[4]]12248回,“鲍自安三次捉奸淫”,[4]]180重复的情节屡见不鲜,这无形给老舍的创作带来或多或少影响。
出场人物与事件重复出现是民间文学常用的表现手法,而把同一时空领域,相似的人物、情节发生三次,则被称为“三叠”式结构。《茶馆》的重复叙事遵从民间文学“三叠”式结构法则,其一,《茶馆》重复叙事是“三”与“叠”的重要体现,其二,叙事结构转化为坐标图形,均为楼梯状。
首先,《茶馆》重复叙事是“三”与“叠”的重要体现。“三”指同样情节出现三次,强调数量。“三叠”式结构模式下的民间文学,对次数三情有独钟,而《茶馆》的重复叙事,也隐含“三”次情节安排,体现为三个时代下的三次打击。三个时代指三幕戏时间,三次打击指茶馆受到的三次冲击。虽然每个时代茶馆经历的打击不止一次,但可把同时代的若干个小打击归为一个大打击。第一次打击不明显,但暗流涌动,第一幕“莫谈国事”暗示晚清的政治波动影响茶馆,如宋恩子、吴祥子伺机抓捕茶客中隐藏的政治犯,又如乡妇带着小妞在茶馆乞讨,表明因政治波动,流民增多,暗示今后茶馆客源减少。第二次打击,巡警、大兵、特务等敲诈王利发,又因战乱频繁,生意不如从前。第三次打击,受三皇道势力、小二德子、小吴祥子等威逼利诱,茶馆终倒闭,王利发上吊。
“叠”指相同情节重复三次。依照行为划分,民间故事“三叠”式结构的人物分为施加方和承受方,如《西游记》孙悟空三借芭蕉扇,孙悟空是施加方,铁扇公主是承受方。
图1 “三叠”式结构经典模式图
如图1所示,图中a为施加方,A为承受方,箭头符号表示施加方采取同样手段,圆圈代表结果同样,方形为结果变化。a三次采取同手段降服A,前两次失败,第三次成功,所以,情节的重复或相似,主要表现为施加方a相同的施加手段,和前两次承受方A的相同反应。
《茶馆》里承受方为王利发,施加方即刘麻子、二德子、小唐铁嘴等。从施加手段看,三次打击颇具破坏性。第一幕,二德子欲以打架出气;第二幕,宋恩子、吴祥子等人敲诈王利发;第三幕,庞四奶奶威胁,小二德子打人,小宋恩子、小吴祥子敲诈,小刘麻子利用官府势力强占茶馆。欺骗、讹诈、打斗、抢掠,是流氓的四种主要手段。从承受方看,王利发对每次打击都表现顺民性格。第一幕,松二爷、常四爷被抓,松二爷说“王掌柜知道;我们都是地道老好人!”[5]275王利发未出面证明,说明不想惹事。第二幕,宋恩子、吴祥子用“那点意思”敲诈,王利发未以硬碰硬,而是答应无理要求。第三幕,小刘麻子抢占茶馆,王利发虽然心如死灰,嘴上仍说好,无心抗争。
其次,《茶馆》的重复叙事与民间故事的“三叠”式结构,有相近的结构图形,坐标图展现都呈楼梯状。
图2 《茶馆》重复叙事结构坐标图
如图2所示,茶馆随着三个时代的变化,日益困窘,王利发越发消沉,最终自杀,茶馆被人霸占,所以坐标图整体趋势向下,又因《茶馆》选取三个代表性的时代,展现茶馆的巨大差异,茶馆境况的陡然转变,与阶梯模式相似,为向下的楼梯模式。
图3 “三叠”式结构坐标图
如图3所示,民间“三叠”式结构多表现为主人公经历三次打击后,愈战愈勇,最终走向成功结束。三顾茅庐,刘备首次拜访,未见诸葛亮,结果为坏,第二次仍未见诸葛,这次结果表象虽刘备失败,但此时诸葛亮的心态并不与首次相同,他心里对刘备的看法比首次好,有前两次铺垫,刘备才能第三次拜访成功,所以整体趋势越来越好,坐标图形也可表现为向上的楼梯形状。
两者结构图的相似,透视出《茶馆》重复叙事与民间结构形态之间难解难分的呼应与关联,这一民间隐形结构的蕴含无疑增添了作品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魅力。
二、《茶馆》重复叙事与循环论历史观
特定历史背景下的故事必然隐藏着作者独特的历史观念,《茶馆》的三个历史背景,因其独特的重复叙事折射出老舍的循环论历史观。循环论历史观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历史严格循环往复,即每一个事件都会在若干时间段准确无误的重复出现,另一种为历史大致循环出现,即历史的趋势和特征是周期性的不断重演。”[6]《茶馆》为后者,表现为小时代的历史循环和大时代历史循环。
首先,按时间线性发展,三幕戏的政治环境虽不同,却因重复叙事,同样历史特征反复上演,又因三幕戏跨度小,为半个世纪,使三个时代构成一个历史的小循环。
如表1所示,历史小循环特征,一是三个时代有严格政治舆论控制。随时间变化,字条数量愈多、字迹越大,表示社会越动乱,政局不稳定,人怨不敢言,舆论控制严格。三个时期,抓捕政治犯的特务从不停歇,从最初潜伏闹市中心,到逐一盘查户口。三个时代政治氛围都紧张异常,未见言论自由,高谈阔论之景,全是抱怨时代不济,呈现人心惶惶,噤若寒蝉之态。
表1 政治氛围变化表
如表2所示,三个时代呈现流氓欺负顺民不变的模式,这是历史小循环特征二。从行为角度,《茶馆》人物分为欺负者和被欺负者,欺负者是二德子、唐铁嘴、宋恩子等类人,被欺负者是王利发、常四爷、松二爷等类人。由上文得知,欺负者均采取流氓手段,具有流氓性格,被欺负者一般忍气吞声,具有顺民性格。
第一时期,流氓欺负顺民只是欺骗、闹事小伎俩,第二、三时期,升级为讹诈、打斗、抢掠,甚至谋财害命。以王利发为代表的顺民,最初说好话,转移矛盾,被迫接受不合理要求,最后无奈自杀,均以躲避姿态应对流氓的进攻。单向看,三个时代显示流氓欺负顺民的非正常历史特征,双向看,三个时代都展现流氓与顺民的较量,只是流氓在三个时期暂占上风,顺民暂处下风。这两者较量关乎的是秩序的维护和破坏,顺民竭力维护秩序,流氓破坏秩序。
表2 流氓欺诈变化表
陈思和说:“市民阶级眼睛里最重要的是国家利益与国家秩序,国家秩序比利益还要重要,利益太遥远,而有秩序,才有安定太平,市民才能顺顺当当地生活下来。”[7]社会秩序和谐能带来王利发等顺民的利益,反之,他们若追求自己的利益,势必维护“和谐”社会秩序。刘麻子、宋恩子、吴祥子这类流氓脱离主流社会秩序,王学泰把流氓称作“脱序者”,[8]290社会安定表明社会秩序运作正常,各阶层被固定在秩序既定的地方,在安守本分的同时也难出现阶层跳跃,社会越安定,秩序框架越坚固,脱序者流氓愈难融入社会,改变地位,但是乱世不同,研究表明,社会大动乱都会造成社会阶层剧烈的垂直流动,在这之中,变化最大的是处于社会最上层的皇室与原来处于社会最下层的游民,所以,流氓不理会秩序,反倒欢迎冲突,甚至欢迎剧烈的社会冲突和社会动乱,第二幕唐铁嘴才能说:“比从前好了一点,我感谢这岁月!”[5]268
表3 流氓职业变化表
如表4所示,顺民职业是小商贩、旗人、国会议员,职业正当,他们是社会秩序稳定运转齿轮之中一员,后期虽坚守抗争,但也被迫接受转换职业的命运,职业变化说明他们脱离秩序既定的位置,不再为稳定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在感叹中曾表达对以前职业的留念,这也是对以前稳定社会秩序的肯定和隐性维护。如表3所示,流氓随着社会愈加动乱,社会地位愈加上升,对顺民攻击性也越强,使更多顺民脱离原秩序位置,社会秩序更乱。流氓破坏,顺民隐性维护,这就是三个时代一直所展示的流氓与顺民关于秩序的较量。
表4 顺民职业变化表
三个时代政治氛围的相似性,以及两股力量较量下呈现的流氓欺压顺民的状态,共同指向即使时代易主,政局紧张,顺民受苦,小人得志也不曾改变的恶性历史循环。
其次,小时代历史循环外有一个大时代的历史循环。1898年(戊戌政变)以前为第一个时代,三幕戏为第二个时代,第三幕结束后为第三个时代,时间跨度大,故称大时代。这三个大时代表现出治世、乱世、治世的循环历史。
从第三幕时间推知,裕泰茶馆在 1880-1889年间开张,所以1880-1898年为裕泰茶馆前期。前期茶馆状况无具体介绍,但从幕启知,它跟普通茶馆无多大差别,因政治环境不同,唯独少了字条、特务、封建与资产阶级势力较量,总之政治氛围薄弱,文化氛围浓厚,影射当时安定的社会,呈现治世之貌。
上文分析,三幕戏为小时代的历史循环,是乱世之态。第一幕,茶馆表面繁荣,但暗流涌动,后两幕,军阀割据,特务横行,民不聊生,列入乱世。
老舍写这个戏的目的是为了葬送三个时代,但老舍站在更高的角度对待过去,“不是为埋葬而埋葬,在埋葬中有希冀,在否定中有寄托,在叫人认识和憎恨旧社会腐败黑暗得不可救药的同时,也寓蕴着对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生活的肯定和歌颂。”[9]250所以,老舍认为第三幕戏结束是新的国家,它带来幸福与安定,是治世。
《茶馆》呈现的治、乱、治的历史大循环,与孟子“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10]27的循环历史观一致。孟子认为,圣人离开世界,世界则乱,动乱世界又呼唤圣人重新到来。“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与中国,蛇龙居之,居无定所。”[10]27舜帝派遣大禹治水,天下大治,“舜尧既末,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10]27等到纣王,天下又大乱,周武王伐纣,对社会采取了安定的措施,休养生息,天下再度大治。孟子的圣人与历史循环的关系,在《茶馆》同样体现。第一幕,时间背景是康梁等维新失败,康为有、梁启超相继逃离,谭嗣同问斩,若康梁为圣人,圣人离去,象征着治世结束,乱世到来,第二幕、三幕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崔久峰与王利发谈话,王利发发出呼唤清官,常四爷“我爱咱门的国,谁爱我?”[5]279这明显的呼唤意识,是指向一个更高的层次人物,即呼唤圣人的到来,这与老舍对新社会的歌颂一致,再次印证治—乱—治的历史大循环。
三、《茶馆》重复叙事与虚无主义
《茶馆》中,王利发几次改良茶馆,常四爷从卖小菜到卖花生米,努力维持生计,秦仲义想实业救国,都惨遭打击,反复遭遇失败。《茶馆》的几位人物悲惨遭遇近似古希腊神话的西西弗斯推石,尤以王利发为代表,以无止尽的重复失败说明行为的无效性,直通虚无主义深渊。
《茶馆》重复叙事与西西弗斯神话的相似并非偶然。《老舍全集》:“有一位好友给我出了主意。他教我先读欧洲史,读完了古希腊史,再去读古希腊文艺;读完了古罗马史,再去读古罗马文艺……这的确是个好主意。”[11]]458一篇文章详细记述老舍所受到的希腊文学多方面的影响,希腊悲剧教他“看到了那最活泼而又最悲郁的希腊人的理智与感情的冲突,和文艺的形式与内容的调谐。”[12]153使他得到“美”的享受;在希腊简洁、轻松、秀丽的短诗中,使他找到自己的差距。推知,老舍应阅读过希腊神话,也接触过西西弗斯神话,王利发与西西弗斯也有丝缕联系。
《茶馆》三个时代三次打击的“三”虚指性与西西弗斯推石的重复性相似。清末至新中国成立,不止三个时代,甚至重要的日本侵华时期,老舍也未选择,所以推测是代表性的时代,故事中确指三个时代的三次大打击,王利发实际遭受的打击远不止如此,所以三个时代三次打击中的“三”是一个虚数,它也许是四、五、六等多次,这与西西弗斯重复推石的无限次数十分相近。
王利发和西西弗斯都处在强大的悲剧宿命设定下。西西弗斯是因诸神设定石头不能推上山顶,单靠个人意志不能成功。第二幕幕启,“北京城内的大茶馆已先后相继关了门。裕泰是硕果仅存的一家了,可是为避免淘汰,它已改变了样子与作风。”[5]278暗示裕泰茶馆必将倒闭,王利发依靠个人意志强力挽救日渐衰微的茶馆注定失败。错误的年代是不可能做好事情,这就是《茶馆》的前提设定。
在强大的悲剧设定下,主人公采取重复行为,即西西弗斯重复推石和王利发几次改良及数次讨好流氓,努力反抗无效性,最终却证明了无效性。西西弗斯最终将生命耗尽在这无意义的劳作之中,他不会死,但迎接他的是无止境的无效劳作,他的故事就此结束,而王利发是认清了这现实,即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使茶馆经营下去,遂自杀,对这无效的劳作进行终止。
王利发始终抱有希望,所以他妥协,尽量使茶馆处在正轨,流氓打击茶馆才重复上演。加缪说:“所谓‘荒诞’是存在于这种非理性与对清晰的狂热的渴望之间的冲突。”[13]67一方面,人看到了这毫无意义、杂乱无章的非人的世界,它是希望的对立面;另一方面,人自身又深含着对幸福与理性的希望,荒谬就产生于“这种对人性的呼唤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间的冲突。”[14]189王利发在希望和流氓的骚扰中夹缝求生,他的愿望与失望世界之间出现分离,于是王利发身处于荒诞的重复打击中。
想生存下去,除了逃避与自我欺骗,很少人能面对毫无理性的荒诞生活,为此王利发创造了彼岸世界与此岸世界,并使之分离,将希望和标准放在理想世界,忽视现实世界,自我欺骗,以便有信心经营茶馆。萨特说:“人本是自由的,但为了逃避自由,逃避责任,拒绝证实不合理的现实且否认自己能改变现状的言行,即为自欺”。[15]他也有清醒的一面,只是掺杂积极虚无主义的色彩,积极虚无主义能帮助精神的力量得到迅速提升,能够作为巨大的破坏力实现精神力量的最大值,因此可以作为“强力的象征”。[16]209王利发身处荒诞与无意义的重复之中,仍用坚强的意志抗争,在虚无之中以极端虚无创造自己的价值。第二幕,“北京城内的大茶馆已先后相继关了门。‘裕泰’是硕果仅存的一家了。”[5]279王利发正是运用改良,发挥最大创造力让裕泰茶馆成为硕果仅存的一家。
最终,王利发不堪忍受重复的打击,发出“为什么”的质问,“我可没做过缺德的事,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就不叫我活着呢?”[5]275“起床,乘电车,在办公室或工厂工作四小时,午饭,又乘电车,四小时工作,吃饭,睡觉;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在绝大部分时间里,这是很容易沿循的道路。一旦某一天‘为什么’的问题被提出来,一切就从这带点惊奇味道的厌倦开始了。”[14]120加缪看来,荒诞是重复的,而发现荒诞才能从中获得解放,王利发不再能安稳地躺在自欺的绒床上,他的心理底线已经崩溃,当王利发大喊“为什么”时,《茶馆》的荒诞也全面撕开。
王利发虽然和西西弗斯经历荒诞悲剧,但是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选择反抗与激情,自我主宰幸福,而王利发选择了自杀,接受荒诞,在提出“为什么”的质疑后,他没有走向加缪的幸福道路,反而走向尼采“消极的虚无主义”。[16]209
“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高价值的自行贬值。”[16]209包含两个面,一是“上帝死了”。[16]67“‘上帝死了’意味着最高价值已经丧失了对人类的支配力,它不再作为价值之源,而是变成空无所有,其结果是使人类生命丧失意义。”[17]202《茶馆》展现的是一个东方文化主导观念的崩溃过程,前文阐述的流氓与顺民关于秩序的较量,流氓在秩序上占了上风,是社会秩序崩坏,东方文化主导观念——儒家礼治被破坏,才有后来小人得志,好人没好报的恶性结局,王利发在最后承认了社会秩序的无效性,顺民观念坍塌,“我可没作过缺德的事,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就不叫我活着呢?我得罪了谁?谁?皇上,娘娘那些狗男女都过得有滋有味的,单不许我吃窝窝头,谁出的主意?”[5]320“上帝死了”得到印证。
二是生命丧失意义,表现为精神的堕落和肉体的毁灭。王利发创造性地将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分离,才能自欺地苟活于重复荒诞中,但流氓众人变本加厉,王利发走向崩溃,并发出“为什么”的呼喊时,也是从此岸世界出发,断定这个世界不该存在,从那个彼岸世界出发,又认为这样的世界并不存在,既然现实世界不该存在,那么生命,包括意愿、行动都是没有意义的,于虚无之中,王利发在心死后,走向自杀。《茶馆》重复叙事构建的虚无主义思想体现着老舍对荒诞的深刻审视。
《茶馆》的重复叙事以其蕴藏的民间文化色彩,循环论历史观和虚无主义哲学的文化底蕴,绘就出了一幅宏大壮阔的人类文化图景,掩卷回味,这些图景竟搅起悲怆而苍凉的况味,这大概就是老舍对于社会世态独具个性的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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