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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思敏的睡前故事

2018-05-31罗伯特希尔曼

湖南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莫西雅思杰克

[英]罗伯特?希尔曼

罗伯特·希尔曼(Robert Shearman,1970- )是英国电视剧、广播剧、舞台剧作家,短篇小说家。他的剧作曾多次获得各种奖项,但他更为人所知的是他的短篇小说,并曾获世界奇幻奖最佳短篇小说奖。《雅思敏的睡前故事》(Bedtime Stories for Yasmin)就是他的一篇奇幻短篇小说,此篇曾被选为二○一三年英国最佳短篇小说之一,本刊特邀山东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丁立群翻译。

蒂莫西夫人不希望雅思敏受到任何惊吓,无论是何种,所以即使是图画书她也要确保里面的狮子笑容甜美,鳄鱼不能长着利齿。可想而知,蒂莫西先生与她看法不一,自打雅思敏出生这好像成了丈夫对她一切都看不顺眼的借口。“你不能这么保护她,不让她接触世界,”他说,“门外就是大千世界,阴险可怕!”蒂莫西夫人知道他说得没错,但这个可怕的世界无需雅思敏去面对啊——等到她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大学,若遇到他丈夫说着没完没了的各种可怕事情,他们自会去处理,难道他们会不管吗?——也许到那时一切都能得到严格控制呢,他们只需当个关爱孩子的好父母,确保雅思敏不与那些乱七八糟的搅合在一起就行呢。

晚上蒂莫西夫人安顿好雅思敏上床睡觉,她总会留着灯,并给雅思敏读她喜欢的故事——什么《好饿好饿的毛毛虫》《美丽的公主们》,还有那些永不会伤害她的好心人的故事。蒂莫西夫人读故事不怎么在行,声音有些单调乏味,不一会儿雅思敏就眼皮打架进入了梦乡。这是最好不过了,因为每次她睡着前听到的故事从不会让她有什么心神不宁。

一天晚上——就在几个月前,真是才几个月吗?——蒂莫西夫人听到雅思敏卧室传来尖叫声,她立刻跑去看怎么了。雅思敏坐在床上,似乎床单、窗户、衣柜,一切都让她害怕,她用小枕头挡在身前,就像那是盾牌能保护她。“不要让巨人抓我。”她说着。原来,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在蒂莫西夫人忙着做晚饭时,蒂莫西先生亲自给雅思敏读了个故事,这可完全有悖于他妻子的嘱咐。故事主要讲的是巨人无处不在,蒂莫西先生说:“当时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故事的。”蒂莫西夫人打开书一看吓了一跳:男人长得像屋子那么高大,他们踩踏小精灵,像拉圣诞小彩炮一样撕扯小精灵,甚至还活生生地吞吃小精灵。蒂莫西夫人来回读了两遍《快乐兔罗比》才让雅思敏平静下来,这还是她把其中罗比吃胡萝卜的内容都删掉了,那天晚上雅思敏可不能再听什么咬嚼之类的词了。

这件事并不是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其实与此没什么关系。“你不爱我了。”一天蒂莫西夫人说道。蒂莫西先生想了想,承认了,好像这就是真相。“你也不爱雅思敏,”蒂莫西夫人抽泣着,“不然你也不会那么吓唬她!”蒂莫西先生没说什么,但也没有否认,或许确实如此。接着蒂莫西先生就离家出走了,甚至不愿带走任何东西。蒂莫西夫人和女儿一起哭着,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为何险恶重重。

在她还没有成为蒂莫西夫人之前,那真是很久以前了,她一直相信世上的每个人都爱她,没有人会让她失望。那时有位杰克叔叔也会给她读睡前故事。熄灯后,杰克叔叔会来到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说:“我美丽的公主,该听故事了。”她不想听他讲故事,但美丽的公主这个称谓总是让她高兴——她不禁喜欢上了杰克叔叔。他身上的气味和她父母的大不一样,她不知为何如此——也许他抽不同牌子的香烟,或喝不同种类的啤酒——这是一种奇怪的气味,芬芳甜蜜,仿佛杰克叔叔全身都是糖。有时,若她能寂静无声地听完一个故事,他会抓抓她的头发以示鼓励。她知道只要他一开始讲故事,她应该保持安静,不能哭喊尖叫,甚至连抽泣也不行,否则,他会停下来,翻回到开始的书页,重新讲一遍。

他每次都带着一本巨大的书,他坐下来把书放在膝盖上,然后翻开,那本大书比他的身体还宽,她不禁想那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呢——上百,不,上千,不,世上所有的故事都尽在其中吧。纸张厚重,他每次翻开时书页都嘎吱嘎吱作响,像是陈旧的木地板。他从不开灯,而是借着月光读。有时,如果月光明亮,她会朝那翻开的书页偷偷瞄上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没有任何图片。

这些故事可把女孩吓坏了。

一天晚上,他讲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故事。她想屏住气息,但还是吓得不停地喘着粗气。她只要一出声,不管声音多么轻柔,杰克叔叔都会听到,然后停下来,嘎吱嘎吱地翻回書页,从头再讲。他看起来既不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和上次读的一样,同样的语速,同样潮乎乎的嘘声,同样在最恐怖的地方加强语气。而她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大声喘气——第五次,现在是第六次了,她永远无法跨过小红帽感叹大灰狼的大嘴巴的那一刻。她知道等待小红帽的是死亡,同样可怕的死亡已经发生在她祖母身上。其实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不能真正理解,她只知道死亡黑暗巨大,会吃掉她,而且一旦被吃掉,她会就此消失,没人再找得到。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整个夜晚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读同样的故事,每次女孩都会把她的拳头塞到自己的嘴里,屏住呼吸,尽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做任何事都行,只要故事能讲下去,这样故事最终才能结束啊。

尽管害怕,她最终还是睡着了,因为她太累了,实在无法保持清醒。然后她猛地一下子坐起来,周围一片黑暗,没有月光,好像月亮也被关掉了。她依然胆战心惊,杰克叔叔也不见了,但他的书还放在床边。

这是她摆脱这一切的好机会,但伸手去触摸一下那本书似乎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像要跳出胸口,她想着她的父母早上会不会发现她死在床上,手指还轻抚着一本大书柔和的皮革封面,还有杰克叔叔会不会因她死了而在意,甚至是伤心。

这本书太重了,她觉得不可能搬得动,但是,她搬了起来。

夜深人静,这房子似乎也有些异样。她踩在楼梯上,楼梯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警告——也许不是警告,而是威胁——也许这是在召唤墙上奇怪的阴影出来攻击她,把她吃掉。她的双臂刚刚能抱住这本书,每下一级楼梯,她都摇摇晃晃地像是在与书跳舞。好不容易到了后门,她打开锁,敞开门。屋外的黑暗似乎比屋内更浓重,更实在,在屋内黑暗是倾泻下来的。

她把书丢进垃圾桶,“砰”的一声盖上盖子,以免它试图逃出来。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这一次她是以最快的速度跑步前进,连后门都来不及关,更无暇去考虑锁门。她回到床上,躺在被单下,还好没什么东西把她活活吃掉。

第二天她发烧了,母亲很担心就一直让她卧床休息。一整天,小女孩望着窗外,希望永远都是白天,不要黑天,因为她知道天一黑杰克叔叔就回来了。要是他发现她把他的书扔了,他会说什么呢?他会不高兴的。

那天晚上她睡不着。她等着他,但杰克叔叔没有来。

蒂莫西夫人担心雅思敏可能会因看不到父亲而感到不安,但雅思敏似乎从容接受了。每天都是妈妈给她穿衣、喂饭,给她读睡前故事。“有时候事情总得有个结束。”蒂莫西夫人会这么解释,雅思敏慢慢地点点头,好像自己是个大人,能理解这些事情了。但也许蒂莫西夫人错在了用同样的说辞解释为何邻居家的狗被车撞后就不见了。一天,雅思敏眉头紧皱看着母亲,她有话要问母亲,这个问题困扰她有段时间了。她问道:“爸爸死了吗?”

“老天啊,没有。”

“没有死?”

“他只是离开,去了别的地方,暂时的。”

但雅思敏还是缠着不放,最终蒂莫西夫人不得不给丈夫打电话。她一个月没跟他说过话了。该死的,她想着,在等待丈夫接电话时她觉得自己竟如少女般有些不知所措,对此她生自己的气,也生丈夫的气。

她连招呼也没打,直接说道:“雅思敏以为你死了,你能跟她说你没死吗?”没等他答复她就把电话递给了雅思敏。雅思敏听着电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最后说道:“好的。”然后她把电话给了母亲。蒂莫西夫人直接把电话放到耳边,但她丈夫已经挂断了。

“他说什么了?”她问道。

“他很快就回来。”雅思敏笑着说,然后就去看有益身心健康的电视节目了。

这全是你的错,蒂莫西夫人一边想着,一边用力紧紧地抓住电话,像是蒂莫西先生能够感觉到,像是这样她就能把他弄疼。要不是你那些愚蠢的巨人,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死亡,要不是你抛弃我们,要不是你与自己的许诺已判若两人。而现在他又带来新麻烦了,向雅思敏许诺他根本做不到的事。

她立即又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接。

当小女孩长大并成了蒂莫西夫人,她明白了其实大多数童话故事,无论是今天的哑剧还是迪斯尼动画片,最初更多的是暴力场面和令人不安。她读过格林兄弟的作品,只为看个究竟。事实是,这些故事描述得很是险恶,但绝对没有杰克叔叔给她讲的故事那样阴森可怕。

他给她讲过《睡美人》的故事,说什么公主沉睡了百年后连蛆虫都以为她死了。有些蛆虫被密封在了她的眼皮下面,它们饿了,所以不得不吃她眼睛里的胶状物,眼睛吃没了,它们就爬到她的大脑深处。当王子亲吻公主,魔法般地把她唤醒,公主用空空的眼窝注视着他,而她的脑子早已变成了像蜂窝状的瑞士奶酪,她已不会说话,不会思考,更不会去爱了。到了夏季,天气炎热,她的大脑会开始融化,油脂似的东西会从她的耳朵里流出。

他给她讲过《灰姑娘》的故事,但灰姑娘有十二个邪恶的异母姐姐,而不只是两个,并且每晚她们会轮流用铁丝殴打灰姑娘,把她打得皮开肉绽。王子娶了她后,她开始报复。她曾请求王子作为一个结婚礼物允许她有权使用任意手段惩罚她的姐姐们。她咨询世上所有的智者,帮助她设计人们从未用过的酷刑,还发明能够延长各类痛苦的机器。姐姐们逃跑,她就派士兵追赶她们,一个个地把她们抓回来,折磨致死,而且还把她们支离破碎的尸体并排挂在城堡上示众。但她只抓住了十一个姐姐,有一个人逃跑了。每天晚上,灰姑娘都会和她的白马王子躺在床上,但她睡不着,她担心逃跑的姐姐会来报复她,担心即使所有的警卫都在门外站岗,她还会想办法进来。

他给她讲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但他讲的故事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成年后的一天,蒂莫西夫人大着胆子问她父母杰克叔叔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她父亲是个独生子,她母亲只有姐妹。然而她的父母似乎对此并不十分关心。这个杰克叔叔,可能只是家里的一个朋友。

蒂莫西夫人被一声尖叫惊醒——“雅思敏?”她喊道——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外面是暴风骤雨,电闪雷鸣,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似乎要破窗而入。

“雅思敏?”她跑到了女兒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她摸索着按电灯开关,但没亮。“宝贝,只是停电了,没事的,不要害怕。”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她能看到雅思敏坐在床上,很是镇定,甚至是大胆。“我不害怕。”她说。

“那是雷声把你吵醒了吗?你也看见闪电了吗?没事的,我们在这儿什么也伤不到我们的。”

雅思敏没说话,这倒让蒂莫西夫人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尴尬,好像她应该离开。不过她没走,而是在她床头上坐了下来。“我陪着你睡觉,”她说,“我给你读个故事,好吗?”

“好的。”雅思敏说。

“我给你读个你最喜欢的故事。”她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很饿很饿的毛毛虫》,又坐了回去。刚要去开床头灯,一下想到断电了又停下来。没关系的。这本书她读了那么多遍,几乎都能背过了,况且还有月光呢。她翻开书,很是费劲地辨认上面的文字。她的声音不仅单调,而且还断断续续的,连她自己也能听出这实在是无聊透顶。借着月光读书要比她想象的困难,她一下子想到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然后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我不想听毛毛虫的故事。”雅思敏说。

“好的,不听了。”

“我想听个不一样的故事。”

“好吧。”

“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的,好的,宝贝,你给我讲个故事。”

雅思敏的故事讲得不是很好,但她的声音比母亲的要清晰,而且更加自信,她讲起来不带任何迟疑。蒂莫西夫人希望她停下来,但她觉得她不会停下来,她愣住了,她知道她必须保持安静,如果她出一丁点儿动静雅思敏会从头讲起——不对,这真是太荒谬,她当然可以阻止她,她只需告诉她停下来,她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停,停,停。

雅思敏停下来。

“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蒂莫西夫人问道,尽量心平气和,听起来好像一切正常。

“我不知道。”

“你不是刚编的故事,你不可能。”雅思敏只是盯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要把她看穿。“谁给你讲这些东西的?你和谁说话了?是你父亲吗?”她这么想的,没错,也许她的小女儿背着她给她的丈夫打电话,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她,嘲笑她,雅思敏站在他那一边。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但这还算好,比起——“我问你,雅思敏!是你父亲吗?”她摇晃着雅思敏,也许有些过于粗暴。

就在此时,来电了。这突如其来的灯光不由得使蒂莫西夫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自己正抓着女儿,她松开手,感到有些惭愧。她看着她宠爱的小女儿的脸,而此时她正瞪着她。

“好吧,”蒂莫西夫人说,“好吧。”她站起来,“你觉得现在能睡觉了吗?”

雅思敏点了点头。

“晚安,晚安,我的宝贝,”然后——“做个好梦。”

雅思敏依旧没说什么,但她在被单下面又往下躺了躺。

“晚安,晚安。”蒂莫西夫人重复道,然后朝门走去。“妈咪?”她听见叫她,转过身来。

“妈咪,”雅思敏说,“我讲的故事,对不起。”

“好了,没关系的。”

“对这个故事是怎么来的,对不起。”

蒂莫西夫人对此不知道该说什么。

“拜托,”雅思敏说,“你能给我关上灯吗?”

母亲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关了灯。

通向她卧室的走廊似乎比平时长了不少,蒂莫西夫人感到有些冷。一道闪电穿过屋子,她吓了一跳。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她躺在床上。

床很凉,有些阴冷潮湿,就好像是刚才的暴雨进来了,并在她的床单上翩翩起舞过,就在她回来之前才离开的。

床看起来真大,真是大得让人难受,丈夫不在,显得是那么空,这是他离开后她第一次希望他能在。

雅思敏的故事没吓着她,但她还是决定打开灯,只是开一会儿。她拽了拽头上方的灯绳。没亮,仍是漆黑一片。一定是又断电了。

是的,她没有被吓着,这也太荒谬了。事实上,她几乎不记得刚才的故事是什么了,这就像是一场梦,已经消失了——她试图抓住些记忆,然后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忘了吧。

那个故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故事可能是怎么来的。这几个字就像是冷酷的事实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甚至不清楚这可能意味着什么——怎么来的呢?尽管不清楚,但这让她不由得心生胆战。

她把床单拉到了喉咙那儿,下巴能觉出湿漉漉的,床單竟是湿的,令人恶心,她把床单扔了。床单在一边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她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是如此熟悉,自从他们搬到这里,怀上了雅思敏,近四年了她一直住在这儿。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就是她的庇护所。一千多个夜晚她都住在这儿,也从未受过伤害,不是吗?她从没撞见过鬼魂,也没被怪物袭击过,或被吸血鬼咬过,也没丧命。她真希望她没有想到这个词,“丧命”。

阴影慢慢从各个角落流出向她靠拢。她知道为何如此,暴风雨把光线中的一切都变得奇形怪状,有些扭曲变形。如果她不喜欢,她可以起来拉上窗帘。起来,然后拉上窗帘。起来。

但她不想起来。

那个故事可能是怎么来的真是吓着她了。雅思敏做了什么?她想跑到她的卧室,叫醒她,要求她收回她讲的故事。撤销,让一切都烟消云散。她真该起来去找她。

哦,但她不愿起来,愿意吗?她为什么不愿起来?想想。

因为她的床下有什么东西。床下有什么东西。她知道。她能够感觉到。若仔细听,她能听到它在对她低语。是的,她只要把脚伸到床边,它会抓住她,把她拉到黑暗中。看看地板上的尸体,它低声说,你也可能如此。——地板上没有什么尸体,那只是我踢下去的被单,我踢下去的。——不,那是具尸体。

楼下传来敲门声。

当然那只是风——但又响起来,而且这次有节奏,连续三下的敲门声,咚—咚—咚。又一次。

这一定是她的丈夫。几分钟前,她还希望他在呢,但现在他似乎成了实实在在的危险,她希望他走,远离她的房子——他不能想来就来,他既然做了决定,做了残忍的决定,她会去见他,和他这么谈谈——她要下床,这是千真万确的,但她的脚刚放到地毯上,她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极其光滑、油腻,她意识到,黑暗也是有质地的,阴影是活动的,而这些阴影想抓住她。

她迅速把脚收回到安全地带。不停的敲门声。你敲你的,她想,我只管呆在这儿。

她闭上眼睛,尽量排除掉她头脑中的恐惧,她心中的恐惧或许正是外面等待着她的那片黑暗。

咚—咚—咚——然后戛然而止。

一片沉寂。再也没听到敲门声。

她一直双眼紧闭,屏住呼吸,静听动静。

她什么也没听到,但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的床头上。

她突然睁开双眼,并没有什么——当然,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她长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可能会喊出来呢——可是门,卧室的门,她关上了吗?——门现在开着。

她没关,仅此而已。她要想关可以起来关上。她想关,那就起来关门。起来。起来。

雅思敏的故事是从哪里来的呢?

门口的黑暗更加浓重、冷酷,并变成了人影,她觉得心要跳出来——她想着,早上我的小女儿会发现我惊恐地睁着眼睛,倒在枕头上,死掉了,哦,雅思敏。

雅思敏?

“雅思敏,是你吗?”她不禁问道。

人影悄悄地回答道:“是的。”

她不想吓到她,现在不想,永远也不想。“你怕雷声吗?没事的,宝贝。你和我一起睡,我会保护你的。这张床很大,容我们两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床太大了,这是事实——现在她又有人可以拥抱了,她要勇敢,所有的幽灵和怪物尽管来吧,她会统统把它们赶走。

那个人影走了进来,一点儿也不怕什么阴影,床下的黑暗,或地板上的床单尸体——人影爬上床,来到她的身边,蒂莫西夫人突然一阵极度的恐慌,这也许不是雅思敏——但这是,确实是,她现在能看得很清楚,这确实是她的小天使。

蒂莫西夫人抱着她,她身上散发着香香甜甜的气味。“不要害怕。”她对她说。

“我不害怕。”女儿在她耳边低语道。

“很好。”

真是甜蜜的气味,她突然辨别出了这种气味。雅思敏也多少有些潮湿,就像是刚才淋了雨。现在雅思敏就在她的耳边,“我可以把故事讲完吗?”

蒂莫西夫人一下子把她推开,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雅思敏睁大双眼,张大嘴巴,与她的脸极不相称,然而雅思敏把她拉了过来,死死地抱紧她母亲的头,不让它晃动。

她开始讲故事。她让她明白鬼魂太多,你永远无法分辨哪个是鬼哪个是人。真是太多了——有的想把你撕碎,有的想把你拖到地狱——有的,如果你幸运的话,只想给你讲故事。

这不是香烟和啤酒的气味,而是轻微发霉的气味。她的触摸也是潮乎乎的。

她给母亲讲了她的故事,母亲很乖,一直安静地听完整个故事,所以她下床前抓了抓母亲的头发。蒂莫西夫人的大脑多少还能思考,她想知道雅思敏一下子长大了多少,为什么,她看起来完全像个成人。

雅思敏站在那里,他们两个站在那里,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这个男人是刚才从阴影里出来的,面容模糊,也许他一直在那里,也许他一直在等待。

他们手牵手,看着床上胆战心惊的小女孩,似乎他们才是爸爸妈妈。

爸爸说:“睡个好觉,我美丽的公主。”妈妈说:“明天再讲更多的故事。”然后他们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关上门,并上了锁。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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