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长飞光不度
2018-05-26刘雅笛
刘雅笛
收到家里寄来的棉被,却发现棉被湿答答的,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南方的潮气。那种潮湿黏稠的手感像极了老屋墙角下的青苔。
你把头埋进棉被里,趁那股潮气还没有蒸发在北方干燥的空气里,你觉得安心。可你也知道这份安心并不会长久,那一点点南方的气息终抵不过北方冬天里有些刻薄的风。
你想家了,原来你也会想家。
记得你在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时候,冒着被年级主任揪到办公室批斗的风险,在课桌上刻下“逃离”,底气不足,又给课桌上贴了张复习计划挡住了那歪歪扭扭却又触目惊心的字迹。那时的你很想离开,就像卡拉一样,厌倦了克拉克的骑马场。
你不太喜欢这个四仰八叉的江边小城,整个小城沿长江边的山势建起,因为没有平地,楼房层层叠叠地升起,形成上一排的房子与下一排房子的尴尬对视。你从你的后窗里看到了吵吵闹闹的大马路,还有对面居民楼里的老头背着老伴儿看穿越剧。
这是巫峡的入口,却没有奇绝的山势。三峡水库蓄水,舒婷笔下的神女峰和大半个老城一起沉入了水下。可是人们却还固守着旅游城市的念想。“养在深闺人未识,等待我的有情郎”这块巨大的广告牌就立在水路必经的码头上,红底黄字,旁边有画着一个穿着红裙翘首等待的土家族姑娘。每次你在江的对岸看到这行清晰又醒目的大字,你都忍不住脸发红,烧得慌。
所以,你想逃离,你以为你早已厌倦了这个只需一天就可以用脚步丈量的小地方。现在,你却在直线距离几千公里的天津,把头埋在棉被里,抽抽搭搭地开始想念,想念那个南方的小城。
你的矫情病又犯了,你想给那个小城写一封信,告诉它你在天津的日子,想絮絮叨叨地把这两个月都说给它听。
你想起了蓝绿色的长江水,三江交汇的地方成了一片湖,起风的时候江里漾着波,雨后会升起雾,偶尔可以听到轮船的声音,呜呜的汽笛声把江水拖拽得又漫又长。
你想起层层叠叠的山,你知道山的颜色也会有变化,从春到冬,从嫩绿到深黛,你总觉得冬天的山太严肃,像是铁青着的脸。
你想起了夜里有些凉的江风,昏黄的路灯,还有抬头就可以看见的,撒满碎钻的夜空。你喜欢老城里的青石板路,被一辈又一辈人的脚步磨得泛起了光,踏在上面让你想起关于嘚嘚马蹄声的错误;你喜欢墙缝里的青苔;你喜欢土家族姑娘亮闪闪的银饰;你喜欢山里采茶时,从茶园里飘出清亮的山歌,更喜欢有对答的一唱一和。
你想起了你的高中,是整个小城的骄傲,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所高中服务,因为里面承载着年轻人的希望,还有老去者曾经的梦想。你记得晚上跑到江对岸去看这所学校,主教学楼的灯光亮起,像一座圣殿一样。
你知道这个小城的贫穷与闭塞,没有地铁,不通火车,背着国家级贫困县的名头,把对口支援当一张名片。这大概也是你想逃离的原因。你想看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但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认真努力地活着,珍惜每一次选择,想要改变,想要走出大山,却从未想过和它斩断关系,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早已在心里扎下了根。你觉得行走在远方有一片可归属的土地,有一份不可斩断的牵挂,不会有踽踽独行的凄凉。
你想起了好多好多过去的事,想起了好多好多要说给那座小城听的话,都写下来,封好信封,愿一纸轻鸿,能够送达。
自我介绍
我,喜欢文字,喜欢写作,却总是拼拼凑凑写不完一整篇;笔记本里记下了所有奇奇怪怪的念頭和生活里零零碎碎的片段,承诺要记录下我见到的所有的冰冷与温情。
一年半前,我完成了一场由南向北的迁徙,从此大半年时间在北方的大学里度过,时间被学业填满了,写作的梦没有停止。这篇文章写在去年冬天,当走夜路突然注意到自己呼出的白汽的时候,就很想把远在一千公里外的那个南方小城的故事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