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洛阳城里坊平面布局之探讨
2018-05-17陈建军
◎陈建军 周 华
(1.洛阳市汉魏故城遗址管理处;2.洛阳市文物钻探管理办公室,河南 洛阳 471000)
北魏王朝于景明二年(501年)在新都洛阳规划修建的棋盘式里坊区使传承上千年的里坊制度趋于完善,对隋唐长安、洛阳城乃至朝鲜半岛、日本京都的规划建设都产生了极大影响。由于汉魏洛阳城已废弃近1500年,对其里坊区的考古发掘工作尚未展开,文献史料中北魏洛阳城里坊的资料稀缺,有关里坊平面布局的信息寥寥无几。所幸里坊制度在中国古代延续二千余年,历代传承与发展,其他朝代的里坊信息可供参考。笔者在梳理文献史料中北魏洛阳城里坊线索的基础上,分析前人的研究成果,通过推测封建等级制度下北魏京城各级官员的住宅基址规模,探讨北魏洛阳城里坊的平面布局。
一、里坊规模
探讨里坊的平面布局,首先需确定里坊规模。《魏书》的记载是“各周一千二百步”[1]。《洛阳伽蓝记》(以下简称《伽蓝记》)曰:“方三百步为一里。”[2]两说吻合,可见北魏洛阳城里坊平面格局大致为边长300步的正方形,其空间规模则需要认真探究。唐代之前,一步六尺,但尺的长度历朝略有不同。特别是魏晋之后,五胡乱华,北方少数民族轮番入主中原,各自为政,使度量衡制度极为混乱,仅北魏王朝的测长工具就先后使用了三种尺度:前尺25.572厘米,中尺27.9741厘米,后尺29.5911厘米。若以北魏前尺计,则里坊规模约460平方米。根据北魏洛阳城遗址实测数据,内城西城垣上的阊阖门至西阳门约820米,无法容纳2个里坊。西阳门至西明门约1350米,亦无法容纳3个里坊。显然,以北魏前尺计尚不可行,更遑论中尺、后尺。那么,北魏时期是否还有其他规格的尺度?答案是肯定的。北魏迁都洛阳后,孝文帝全方位厉行汉化,针对度量衡制度混乱现象,“诏改长尺大斗,依(周礼)制度班之天下”[1]。据《魏书》记载,太和十九年(495年),孝文帝在听取公孙崇、刘芳、元匡等大臣有关确定律尺规格的争议后,“高祖诏,以一黍之广,用成分体,九十黍之长,以定铜尺。有司奏从前诏,而芳尺同高祖所制,故遂典修金石。迄武定末,未有谙律者”[1]。刘芳尺与西汉王莽尺及西晋荀勖律尺规格相同,长度均为23.1厘米。
律尺主要用于调校乐器音律,也是制定测量工具的依据。三国时期,“天下大乱,乐工散亡,器法湮灭。魏武始获杜夔,使定音律”[3]。杜夔制定的律尺长度为24.188厘米,是官民日常用尺及调校乐器的尺度。西晋时期,“武帝泰始九年,中书监荀勖校古乐,八音不和,始知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3]。便重新制定了律尺,长度恢复至秦汉时期的23.1厘米,但民间已习惯使用魏尺,官民日常用尺与律尺呈双水分流之势,各自发展,律尺已很少用于民间长度单位的计量。时至北魏,尽管孝文帝制定了律尺,统一规范了度量衡行颁天下,促进了经济发展,但好景不长,官民日常用尺仍不断增长,东魏后尺更是长达30.05厘米。
具体到北魏洛阳城里坊规模的推测,在北魏时期各种官民日常用尺均不可行的情况下,笔者认为:北魏洛阳城里坊是依据律尺23.1厘米的尺度修筑的。其一,汉魏洛阳城内城格局形成于秦汉之际,北魏洛阳城重修于汉魏洛阳城故基之上,除西城垣汉代雍门(魏晋西明门)北移约500米,与东阳门相对外,原有的城门、道路未做变动,依据秦汉尺度(23.1厘米)形成的空间格局并未改变,因此,重修里坊区只能使用律尺规格;其二,律尺乃御制,由孝文帝诏令班之天下,使用律尺行之有据,且里坊区建于宣武帝景明二年(501年),距孝文帝定制律尺仅6年,孝文帝死后,宣武帝“宽以摄下”,权贵们又逐渐恢复使用长尺大斗重秤,巧取豪夺,横征暴敛,使度量衡制度再度陷入混乱,引发永平年间(508—512年)有关古律尺度的再次争论,而里坊区修筑时间当恰好在律尺实行期间;其三,西周时期的洛阳城(时称“成周”)就已修筑了里坊,至魏晋时期,除城内的里坊区外,城外周边也有不少里坊,如北魏内城建春门外的建阳里即为西晋时的白社里,晖文里是西晋时的马道里,直接沿用魏晋里坊名称已知的就有永安里、永年里、宜年里等11个。北魏王朝以中华正统承传者自居,都城规划既托古循旧又有所发展和创新。因此,里坊建设因循原有里坊旧观,在增筑的外郭城垣内,整体规划修建“门巷修整,阊阖填列”的棋盘式里坊区,进一步规范、完善里坊制度,完成了“城邑”向“城市”的转变。
基于上述缘由,北魏洛阳城里坊规模应以律尺的尺度计算推测,即:每尺23.1厘米,300步则约为0.231×6×300=416米。这样,不改变洛阳城原有的空间格局就能构成相对规范的棋盘式里坊区。需要指出的是:汉魏洛阳城的内城垣和外郭城垣均呈不甚规范、有折转的直线,与城垣相邻的里坊就有可能大于或小于“方三百步”,甚至呈不规则矩形或多边形,位于内城的部分里坊受原有路网、水系的限制也可能无法“方三百步”。
二、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推测
常规里坊是指安置下级官吏和平民的里坊,是里坊布局的基本形态。里坊的平面布局是由里坊制度规划的道路体系决定的,探讨里坊的平面布局,需要厘清里坊内道路的构成。
里坊制度自西周初创,发展到北魏时期已基本成熟,里坊内形成了由街、巷、曲三级道路构成的道路体系,只是唐代之前,文献中有关道路的用语“街”“巷”“曲”混用,都是指里坊内的道路,尚无指向明确的名称。如“里(闾)巷”“巷街”“曲巷”等。到了唐代三级道路始有专名,分别以街、巷、曲名之,史籍文献出现了十字街、横街、曲的明确记载。通过对历史文献的解读和考古发掘资料的分析,当代学者将里坊内道路分别以十字街、横街、十字巷、循墙巷、坊曲等名之。
(一)横街
早期的闾里制度严苛,里坊只开一门或两个门,一条横街通向里门。《管子·立政篇》:“筑障塞匿,一道路,搏(专)出人。”[5]说明先秦时期里内只有一条直通里门的道路供居民出行。至里坊制度已十分完善的唐代,只有一条东西横街的里坊依然存在,如隋唐长安城皇城之南的兴通坊等36坊及大明宫之南的光宅坊等4坊,其缘由是出于风水的考虑。《长安志》:“每坊但开东西二门,中有横街而已。盖以在宫城直南,不欲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6]
(二)十字街
里坊内的一级街道。《长安志》:“每坊皆开四门,有十字街四出趋门。”[6]即:四面里垣中辟四门,两两相对,里内街道呈垂直相交,形成十字街通向里门,将里坊空间分割成四个区。从文献记载看,隋唐之前的里坊内街道多用里巷、闾巷、街巷表述,并无十字街的称谓。那么,是否已有十字街呢?北魏洛阳城里坊“里开四门”,构成十字街自然天成,只是当时并未以“十字街”称之。正史记载十字街的称谓最早出现在唐初李延寿撰著的《北史》:“刘家在(北齐邺都)七帝坊十字街南。”[7]
(三)十字巷 循墙巷
里坊内的二级道路。一些学者将十字巷称为“小十字街”。里坊内的巷是宽度小于街的道路。《庄子·让王》:“轩车不容巷。”[8]是说早期闾里巷道的宽度无法通过一辆有围棚或帷幕的车。随着里坊制度的不断完善,巷的宽度有所增加。隋唐长安城安定坊的考古发掘显示:十字巷宽5—6米。从对隋唐长安城永宁坊、安定坊的发掘及文献记载看,十字街将里坊空间分割成四个区后,十字巷又将每个区分割为四区块,形成“一坊十六区”的空间格局。宿白先生据此绘制了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示意图,各区块分别称为“东北隅、东门之北、北门之东、十字街东之北、东门之南、东南隅、十字街东之南、南门之东、北门之西、十字街西之北、西北隅、西门之北、十字街西之南、南门之西、西门之南、西南隅”(见图1)。
循墙巷是指住宅院墙与里垣之间形成的巷道,是巡检里垣、防止逾墙的通道。里内住宅均以院墙分隔,里垣与相邻院墙之间便自然形成通道。元代李好文编撰的《长安志图》中唐长安的《城市制度图》绘有里坊的十字街、横街和循墙巷(见图2)。隋唐洛阳城履道坊考古发掘也证实白居易宅院墙与坊墙之间确有一条通道,宽2.7米(见图3)。
(四)坊曲
图1 里坊道路分割的16区块
图2 隋唐洛阳城履道坊的循墙巷
即里坊内级别最低的东西向通道,是十字巷分割的区块内宅院大门面对的小路。“曲”字的本义是弯,与直相对,引申为隐蔽、偏僻的地方,用于道路时,是指几经转折、偏僻幽深的小路。贺从容先生在《中国古代城市“制里割宅”研究三笺》一文中对“曲”字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认为:幽深或僻静之道路称为“曲”,是经过规划修建的东西向直线通道,并非因恣意建造宅院致使小道蜿蜒曲折。因此,《伽蓝记》有“门巷修整,阊阖填列”[2]的记叙;《三辅黄图》有“居室栉比,门巷修直”[9]的描述;《长安志图》亦说:“然畦分棋布,闾巷皆中绳墨。”[5]“曲”作为里坊内最偏僻狭窄的通道,制里割宅时便自然形成,也许因依曲而居的住户身份低下,官方典籍的笔端极少触及,且多与“巷”并用,如曲巷,《辞源》解释为“偏僻的狭巷”[10]。《礼记大全》卷三则说:“委,曲也,曲巷也,犹言陋巷。”[11]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诗《相逢狭路间》就有“京华有曲巷,曲曲不通舆”[12]的诗句,唐代诗人李白《宴陶家亭子》:“曲巷幽人宅,高门大士家。”[13]到了唐代,“曲”单字用于里坊街道的记载多出现在反映市井生活的笔记小说中。如唐代孙棨撰著的《北里志·海论三曲中事》:“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视之。其南曲、中曲门前通十字街。”[14]《酉阳杂俎》卷十五:“京宣平坊,有官人夜归入曲。”[14]《玄怪录》卷三《吴全素》:“逾子城大胜业坊西南下东回第二曲北壁,入第一家。”[14]
厘清里坊内的道路体系,综合历史文献、考古发掘资料及前人的研究成果,绘制出北魏洛阳城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示意图(见图4)。如图4所示,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以十字街、十字巷分割的十六区块为基本形态制,坊曲的数量可视里坊内住户的数量加以调整。北魏“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1]不等,据《伽蓝记》记载:建春门外的建阳里“里内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宗圣、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里内士庶二千余户”[2]。四夷里中的归正里,“民间号‘吴人坊’……里三千余家”[2]。以此推算,归正里每个区块内的“曲”平均将多达十数以上。
三、非常规里坊平面布局的推测
非常规里坊是指安置皇亲国戚、高官宠臣、皇家寺院的里坊,因其宅第、园囿规模庞大,占据了较大的里坊空间,里坊内只能容纳数户,甚至一里一户,造成里坊内道路无法同常规里坊那样按街、巷、曲三级道路规划建设,使非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各不相同。
非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是道路系统与官员住宅规模共同作用的结果。在封建等级制度下,官员的住宅用地由朝廷依据官品和爵勋的品位按律划割。由于北魏王朝律令的史料散佚无存,相关的考古学资料严重匮乏,当时各级官员住宅用地的分配标准无从知晓。《伽蓝记》描述了若干里坊内官员住宅的基本情况,但住户数量并不准确,难以为据。因此,北魏时期官员宅地的分配标准只能参考其他朝代的田宅分配制度大致推测。
早在西周时期就已建立的封建等级制度是田宅分封的基础,此后历朝历代均制定了等级分配制度的法令,只是大多已散佚,正史中只有一些有关田宅分配和管理制度的零星记载。20世纪80年代张家山汉简出土,其中,《二年律令·户律》记载了按等级制度分配住宅用地的法令:“宅之大方三十步,彻侯受百五宅,关内侯九五宅,大庶长九十宅。”[15]该法令规定了汉代各级官员宅地分配标准,是目前所见较完整的官员宅地等级分配制度。贺从容先生在《隋唐长安城坊内官员住宅基址规模之探讨》一文中,通过对汉、隋、唐田宅分配等级制度及日本平城京官员宅地分配制度的研究,结合《两京新记》《长安志》《隋唐两京里坊谱》等文献中有关隋唐长安城里坊官员住宅的记述,推测了里坊内各级官员的宅基规模,这对研究推测北魏洛阳城里坊内官员住宅规模很有启发,从中可大致分析汉代至唐代官员田宅分配等级制度的一些基本情况:一是田宅等级分配制度具有一定的传承关系,不同官阶的宅地存在规律性的等级差别;二是按等级分配的田宅规模随着官阶高低等差递增(减),且从正一品到九品区分数个档次,档次内的公差不等,高官阶档内的公差大于低官阶;三是隋唐长安城里坊内正一品官员的宅第规模可达里坊空间的四分之一,最低品位的官员只有一亩之宅。
图3 里坊内的十字街、横街、循墙巷
图4 北魏洛阳城常规里坊平面布局示意图
参考汉唐时期里坊内官员住宅等级分配制度的基本情况,根据《伽蓝记》和出土墓志的记载,以北魏洛阳城永和里为例,推测北魏时期京城官员宅地等级分配的大致情况,进而探讨北魏洛阳城非常规里坊的平面布局。需要说明的是,《伽蓝记》是时任东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所作,书中记述的里坊内住宅应当是北魏分裂前的最终状态,有的官员住宅规模与官阶不符,可能与该官员的品性有关,或谦逊内敛、或父子相从、或住宅地望极佳等原因,住宅规模小于官配标准。
(一)永和里
位于内城青阳门内御道北的修梵寺之北,《伽蓝记》:“里中太傅录尚书长孙稚、尚书右仆射郭祚、吏部尚书邢鸾、廷尉卿元洪超、卫尉卿许伯桃、凉州刺史尉成兴等六宅,皆高门华屋,斋馆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当世名为贵里。”[2]
长孙稚,字承业,本名冀归,高祖赐名“稚”,《魏书》卷二十五有传。长孙稚为鲜卑士族,六岁便袭父爵,例降为公,仕途一帆风顺,终官太傅,录尚书事,官阶正一品。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书》卷六十四有传。郭祚为官廉洁清正,精于政务,为高祖所器重,历任吏部尚书、瀛州刺史、青州刺史、尚书右仆射迁左仆射、侍中等职,终官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其中尚书左(右)仆射为从二品,征西将军为正二品。以《魏书》所说郭祚“志在封侯、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于外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1],郭祚官居正二品尚犹嫌不足,《伽蓝记》却只言郭祚任职尚书右仆射时的住宅,可能因永和里地望极佳,郭祚不愿迁居,或另有别宅。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今河北任丘)人,《魏书》卷六十五有传,曾任吏部尚书、支度尚书、梁秦二州刺史等职,封爵平舒县开国伯,终官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品秩从二品。《伽蓝记》只记载了邢峦任职吏部尚书(正三品)时的住宅,邢峦未乔迁从二品官宅可能与邢峦先贪后廉有关。邢峦平定巴西(今四川阆中)叛乱时滥杀敛财被弹劾,因贿宠臣元晖得免。另据《魏书》记载,高祖服药后散步至永和里,看到邢峦宅第不凡,便召邢峦前来调侃,邢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1]
元洪超,魏辽西公元意烈之玄孙,《魏书》卷十五其祖元意烈传记中附洪超略记,卒官北军将、光禄大夫,不言历官延尉卿,但他人传记中曾提及延尉卿元洪超。延尉卿属九卿之一,官阶正三品。
许伯桃,不详,卫尉卿属九卿之一,官阶正三品。
尉成兴,名聿,尉古真同族之后,《魏书》卷二十六有略传,终官平西将军、东凉州刺史,官阶正三品。
如前所述,《伽蓝记》记载里坊内官员住宅数量并不准确,有可能作者杨衒之只追记了三品以上官员的住宅。根据已发现的出土墓志记载,永和里内还有邢伟、元睿、宋灵妃等三人的住宅。
邢伟,字叔俊,“延昌三年七月廿六日壬申暴疾卒于洛阳永和里”[16]。邢伟是邢峦弟,《魏书》无传,邢峦列传中有略记,称其官职为尚书郎中(正六品),但墓志记载邢伟终官尚书郎中、加轻车将军,品秩当为从五品。
元睿,字洪哲,“延昌三年三月戊申朔四日辛亥卒于洛阳永和里”[16]。元睿是元洪超弟,《魏书》无传,墓志记载,元睿曾任徐州镇东司马(正五品),终官司空从事郎中,官阶正五品。
宋灵妃,北魏重臣长孙稚第四子长孙澄之妻,“大魏永兴二年正月十四日终于洛阳永和里宅”[16]。长孙澄,字士亮,《魏书》《北史》无传,只在其父《长孙稚列传》中提及。北魏分裂时,长孙稚携家人追随孝武帝元修西奔长安,成为西魏、北周重臣。故长孙澄在《周书》卷二十六有传。长孙澄在孝武初就已拜征东将军、渭州刺史,官居正二品,此等高官,杨衒之不可能遗漏,但《伽蓝记》记载的永和里官宅中却无长孙澄的宅第。《周书》说“(长孙)澄操履清约,家无余财”[17],极有可能长孙澄与父亲长孙稚居同一宅第,父子相从,并未开府别居。
现已知永和里内至少应有八户住宅,正一品1户,从二品1户,正三品4户,正五品1户,从五品1户。姑且以此八户为基础反推各级官员住宅规模,建立数模,进而推测其他里坊的平面布局。
推测北魏洛阳城里坊内居户可用空间规模,需要除去坊墙、道路占用的空间。2007年发掘宫城阊阖门前西周墓葬、2013年发掘西阳门内大街时,都曾发现疑似北魏坊墙基础,宽度为2—3米,里坊内三级道路宽度均不得而知。隋唐长安城、洛阳城里坊十字街宽分别为15—20米、8—14米,十字巷宽4—5米,坊墙厚1.2—2米,隋唐洛阳城履道坊的循墙巷宽2.7米。北魏洛阳城里坊小于隋唐长安、洛阳里坊,依北魏田亩计量单位推算,其十字街姑且按8步(约11米)宽计,循墙巷按2步(约2.8米)宽计,坊墙按1步(约1.4米)计,十字巷暂且不计,那么,北魏洛阳城里坊方300步(416米),里坊内安置居户的空间规模为 300-8-2×2-1×2=286 步见方,约 340 魏亩(1 魏亩=1.386×1.386×240=461m2)。 十字街将里坊空间一分为四,正一品官员占地一隅,约为85亩,假设正一品至从二品官员为一个档次,档内递减公差为12亩;正三品至从四品官员为一个档次,档内递减公差为7亩,则正三品官员的宅地约为42亩,相当于一个里坊空间的八分之一,即:2个正三品官员的宅地规模与正一品相当。永和里内有4个正三品官员,占里坊空间的二分之一。假设五品至从六品为一个档次,档内递减公差3亩,则五品官员宅地为18亩;从五品15亩,加上1个从二品官员的宅地49亩,可恰好安置在剩余四分之一的里坊空间,如图5所示(各宅之间的巷道以十字巷宽5米计)。笔者曾尝试多种分档、等差或增加一户未知官员等方式,均无法形成合理、有规律性、适合其他里坊的数字组合。学者王贵祥先生根据《伽蓝记》的记载,绘制了永和里的平面布局示意图(见图6)。该图将永和里的空间以六户住宅平分,未考虑官阶因素。
如果上述推测成立,那么北魏洛阳城官员宅地规模大致情况如下表所示:
北魏洛阳城各官阶宅地分配推测表 (单位:魏亩)
(二)晖文里
位于内城东阳门外二里御道北。《伽蓝记》:“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 ”[2]
崔光,字长仁,东清河鄃人,本名孝伯,高祖赐名“光”,《魏书》卷六十七有传。崔光为青州名门崔氏之后,曾作为平齐户徙代郡(今河北蔚县西南),因才高大度为北魏皇室器重,仕途通达,终官司徒,进太保,官阶正一品。
李延寔,字禧,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人,北魏名臣李冲长子,《魏书》卷八十三有传。李延寔少时便任太子舍人,官运亨通,后袭父爵清泉县侯,因长子李彧尚庄帝姊丰亭公主,李延寔以元舅之尊被庄帝破格提拔为侍中、太保,封濮阳郡公,终官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青州刺史,品秩正一品。
李韶,字元伯,李冲侄,本名不详,高祖赐名,《魏书》卷三十九有传。李韶出身名门望族,袭父爵姑臧侯,后例降为“伯”,在叔父李冲提携下青云直上,曾任安东将军、兖州刺史、抚军将军、相州刺史、中军大将军、吏部尚书、冀州刺史,终官车骑大将军、定州刺史。李韶履职多为三品以上高官,其中车骑大将军为从一品,此等高位,《伽蓝记》在记叙官宅时却不曾提及,只言冀州刺史(正三品),说明李韶甘居正三品官宅,并不追求从一品官宅待遇,《魏书》亦称赞其“清简爱民,甚收名誉,政绩之美,声冠当时”[1]。此并非个例,据《魏书》载:中军将军(从二品)裴佗“清白任真,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又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其贞俭若此”[1]。
郑道昭,字僖伯,荥阳开封(今河南开封)人,《魏书》卷五十六有传。郑道昭是北魏著名书法家,号中岳先生,书迹刻石《郑文公碑》《论经书诗》《观海童诗》《太基山诗碑》等均为北魏书法珍品。其“政务宽厚,不任威刑,为吏民所爱”,历官光州刺史、青州刺史,终官秘书监,加平南将军,官阶正三品。
秦太上君寺 胡太后为母追福所立。
墓志记载的羊祉、崔猷亦居晖文里。
羊祉“熙平元年正月二日己巳构疾,暨二月十二日己酉,薨于洛阳徽文里舍”[16]。古汉字中“徽”同“晖”。[18]羊祉,字灵祐,泰山钜平(今山东泰安)人,《魏书》卷八十九有传,累官将作都将、益州刺史、秦梁二州刺史、光禄大夫、加授龙骧将军、征虏将军等,因羊祉“性格刚愎,喜好刑名”,屡遭弹劾罢官,《魏书》将其归入酷吏列传,故官阶总在正、从三品间,“后加平北将军,未拜而卒”,死后赠官安东将军、兖州刺史,终官品位当为从三品。
崔猷“以(永平)四年(511年)二月二十五日,构疾终于洛阳晖文里宅”[16]。崔猷,字孝孙,东清河东鄃(今山东淄博)人,崔光从父弟,《魏书》无传,终官定州安北府司马,为正三品将军府佐官,官阶从五品。
现已知晖文里官宅有2个正一品、2个正三品、1个从3品、1个从五品、1座皇家寺院,构成的晖文里平面布局如图7所示。
图5 永和里平面布局推测示意图
图6 北魏洛阳永和里6户官宦住宅布局推测示意图
(三)昭德里
位于东阳门外御道南敬义里之南。《伽蓝记》:“里内有尚书仆射游肇、御史中尉李彪、七兵尚书崔休、幽州刺史常景、司农张伦等五宅。”[2]
游肇,字伯始,广平任(今河北任县)人,北魏重臣游明根之子,本名不详,“肇”为高祖所赐,《魏书》卷五十五有传。游肇出身豪门,仕途通达,终官尚书右仆射,官阶从二品。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今河南清丰县)人,本名不详,“彪”为高祖所赐,《魏书》卷六十二有传。李彪出身寒门,少年孤贫,拜民间鸿儒,笃学不倦,遂声名鹊起,经陆叡、高闾、李冲等北魏重臣举荐入仕,颇得高祖赏识,历官中垒将军、员外散骑常侍、秘书令、著作郎、御史中尉等。李彪就任御史中尉时,官阶正二品,《后职官令》保留了御史中尉,但官阶降为从三品,此时,李彪已削官为民,以布衣之身参与修史,而洛阳里坊尚未修建。世宗继位后,重起李彪为通直散骑常侍(正四品)、行汾州事。李彪固辞,未上任便于景明二年(501年)去世。若以此论,李彪在洛阳应无官赐宅第。但李彪之子李志官至南荆州刺史、征虏将军(从三品)。李彪之女又被世宗纳为婕妤,昭德里的住宅或属李志,或是李彪为官时的私宅。
崔休,字惠盛,清河(今河北邢台)名门崔氏之后,《魏书》卷六十九有传。崔休少年孤贫,矫然自立,被举秀才入京仕魏,因高祖纳崔休妹为嫔而颇受礼遇,终官抚军将军(从二品)、七兵尚书(正三品)、殿中尚书(正三品)。
常景,字永昌,河内人(今河南沁阳),《魏书》卷八十二有传。常景于高祖时便以文入仕,颇得赏识,但久不得志,孝昌年间方才显达。常景历魏、齐二朝,孝昌后历任北魏官职有征虏将军、左将军、散骑常侍、徐州刺史、平北将军、中军将军、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等等,不曾任职幽州刺史,但常景曾兼尚书职,任幽、安、玄、□四州行台,《伽蓝记》是否因此误载?车骑将军、左右光禄大夫均为正二品,但“(常)景自少及老,恒居事任,清俭自守,至于衣食,取济而已”[1]。其甘居正三品宅第亦不足为奇。
张伦,字天念,家姊为显祖嫔妃,《魏书》卷二十四有传。张伦少时入宫从侍皇帝左右,历任护军长史、员外常侍、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肆州刺史、后将军等职,终官大司农卿,官阶正三品。《伽蓝记》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张伦宅第内的园林,称之“斋宇光丽,服玩精奇,车马出入,逾于邦君。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2]以张伦正三品官阶的宅第规模难以容纳如此豪华奢侈的园林,张伦贵为皇戚,极有可能是逾制占有他人宅地。对外郭城道路的勘查显示:东阳门外大街向东穿行今寺里碑村时,遇一高地北折绕行后东延,“当地农民称高地为‘景阳岗’,我们结合文献材料,推断就是北魏司农张伦在其宅中修建的景阳山遗址”[19]。根据《伽蓝记》的记叙,张伦宅第所在的昭德里位于敬义里之南,与东阳门外大街并不相邻,若昭德里位于敬义里以东,方可迫使东阳门外大街北折绕过景阳山。存疑待考。
昭德里权按1个从二品、3个正三品、1个从三品官员计,如大司农卿张伦逾制,则有可能占据1个正一品或1个从二品官员宅第的空间,至少尚余四分之一的里内空间未知几人居住,其平面布局如图8所示。
(四)东安里
位于东阳门外一里御道北,“庄严寺,在东阳门外一里御道北,所谓东安里也。里内有驸马都尉司马悦、济州刺史刀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孙骧等四宅”[2]。
司马悦,字庆宗,晋宣帝弟司马馗八世孙,《魏书》卷三十七有传。驸马都尉初为官名,汉武帝始置,掌副车之马,魏晋之后,帝婿加此称号,简称“驸马”,非实官。此后,驸马便用于帝婿代称。《通典·职官典》:“齐职仪曰:‘凡尚公主拜驸马都尉。’……梁陈驸马皆尚公主者为之,后魏驸马都尉亦为尚公主官。”[20]品秩初为从四品上。“太和二十三年,高祖复次职令”,驸马都尉降为正六品。《魏书》不言司马悦履官驸马都尉,其子司马朏尚世宗华阳公主,拜驸马都尉,故疑似杨衒之追记有误。司马悦终官豫州刺史、封渔阳县开国子,豫州有四万一千余户,属上州,刺史官阶为正三品。
图7 晖文里平面布局推测示意图
图8 昭德里平面布局推测示意图
刀宣,《魏书》记为“刁宣”,无传记,其兄刁整的传记(《魏书》卷三十八)中曾提及刁宣为中山王元熙姊夫,同族兄长刁双的传记中称:“时(元)略姊饶安公主,刁宣妻也。”[1]均未言刁宣履职。据《梁书·卷三十二》记载,刁双、刁宣领兵拒南朝梁陈庆之护送北海王元灏北上,双双败降①《梁书》卷三十二:“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皆降款。”。但《魏书》却说刁双于东魏“兴和三年(541年)卒,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齐州刺史,谥曰清穆”[1]。依《伽蓝记》记载,刀宣履职济州刺史,属上州刺史,官阶为正三品。
公孙骧,不详,豫州刺史为正三品。
李真奴,名訢,字元盛,小名真奴,《魏书》卷四十六有传,历任相州刺史、安东将军、安南将军,官至侍中、徐州刺史、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爵范阳公,不曾就任幽州刺史,其父李崇曾任北幽州刺史,或因此误》但李真奴父子三人于太和元年(477年)二月便获罪被杀,此时,北魏尚未迁都洛阳。李訢兄长李恭,字元顺,任成周太守,死后赠幽州刺史。李恭弟李瓘,字元衡,袭承父李崇固安侯爵,曾任营丘太守、平西将军,死后赠兖州刺史。可能《伽蓝记》追记有误?抑或是李氏家族宅第?幽州有户三万九千余,属上州,刺史官阶正三品。
崔宾媛墓志:“姓崔,字宾缓,博陵安平(今河北安平)人也,赵郡府君李叔胤之夫人……神龟元年(518年)岁次戊戌十一月壬午朔廿五日薨于洛阳东安里。”[21]李叔胤,《魏书》卷四十九有略传,终官南赵郡太守。南赵郡“领辖六县,户三万二千零四十六”[17],属上郡,太守官阶正四品。
现已知东安里内五官员分别是正三品4位,正四品1位,佛寺1所,规模不详,构成东安里的平面布局如图9所示。
(五)宜年里
位于内城西城垣阊阖门外御道之南,永明寺西。“里内有陈留王景皓、侍中安定公胡元吉等二宅”[2]。
元景皓乃陈留王元虔后裔,父元祚,元景皓袭爵陈留王,《魏书》无传,《北史》《北齐书》记载:北齐时,元景皓因拒绝改姓高氏被害。北魏王爵为正一品。
胡元吉,名祥,字安吉,安定郡公胡国珍之子,《魏书·卷八十三》有传。胡国珍乃胡太后之父,胡吉祥以胡太后异母兄弟的特殊身份,袭爵安定公而未例降,累官殿中尚书、中书监、侍中,改封东平郡公,品秩正一品。
墓志记载:穆纂“以大魏正光二年(521年)二月己亥朔十八日丙辰,卒于京师宜年里宅”[15]。穆纂,字绍业,北魏重臣穆崇之后。穆氏为勋臣八姓之首,高官重臣迭出,《魏书》记载颇多,只是不见有关穆纂的只言片语。墓志文中,穆纂的履职较少,“时召君为东荆(州)长史,加前将军,统军追贼”。东荆州,《魏书·地形志》无载,因《魏书》撰著者魏收乃北齐人,取东魏北齐地理入魏,错漏难免。州长史乃州军府佐官,官阶随军府将军。《魏书》记载的东荆州刺史多领从三品至从二品将军,长史则为正六品上至正五品上。墓志称穆纂赠官颍川太守(从四品),按北魏赠官高于卒官1—3阶的惯例,穆纂当为从五品。前将军(正三品)极有可能是因事临时授官,相当于假(代行)前将军之职,古汉语中“加”通“假”。[18]墓志文多虚饰溢美之词,利用通假字造成歧义,既可抬高墓主身份又可规避妄冒之风险。
王虬“正光三年(522年)正月廿六日因毁灭性,卒于京师河阴之宜年里”[22]。河阴县,曹魏置,北魏太宗并入洛阳县,宣武帝正始二年(505年)洛阳县分出河阴县,二县并称京师,县治位于洛阳城西大市南。王虬,字台龙,并州太原人氏,《魏书》无传。墓志曰:“以本官起为伏波将军(从五品)、羽林监(正六品),昔马援南海悬旌栽林临此号。君远志飘飘,以愍忧固逊。”故墓志名称未用高品位官职,全称“魏故肴藏令王君墓志铭王虬”。肴藏令是隶属光禄寺之肴藏署主官,《魏书·官氏志》失载,《通典》卷第二十五:“晋太官令有饧官、果官吏各二人,自后无闻,北齐肴藏令属光禄寺。”[20]官阶从九品。北齐职官基本承袭北魏,故王虬官阶当为从九品,墓志可补北魏职官阙失。王虬官位虽低,但因属皇室近侍,应有相当地位,其墓志书法风格一改北魏早期的粗犷朴拙而趋向唐楷的秀逸雅致,刻工精湛,堪称北魏墓志之精品,应出自当时名家,非等闲之辈能拥有。
现已知宜年里内四位官员中,正一品官员2位,从五品1位,从九品1位,如二位正一品官员未逾制,其平面布局如图10所示。
图9 东安里平面布局推测示意图
图10 宜年里平面布局推测示意图
以上若干里坊的平面布局图是根据有限的文献史料,通过分析北魏洛阳城里坊内道路构成及推测各级官员住宅规模绘制而成,谬误难免,尚有待考古发掘修正,现权作研究探索北魏洛阳城里坊形态的一条线索,抛砖引玉,欢迎各位方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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