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与假定:富有寓意的情感形式
2018-05-17胡志毅
喻荣军已经创作了40多部剧作,我看过《去年冬天》《WWW.COM》《卡布基诺的咸味》《人模狗样》《老大》《乌合之众》以及改编的《倾城之恋》《简·爱》等,有人说,《家客》是喻荣军近期最好的剧作;喻荣军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我也觉得是如此。因为,这个剧秉承了喻荣军一贯的创作路子,只是实现了他诸多想法中的一个。
如果说喻荣军创作的话剧《家客》是成功的,那么他创作了那么多的话剧,都在不同程度上获得了成功,其中一定有他自己独特的秘诀。喻荣军是一位天性温和开朗的人,他的剧作也可以作如是观:往往取材于现实生活,并且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角度切入,他的剧作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一种温情,或者称之为一种情感形式,这种温情或者情感形式成为他剧中戏剧性展现的基调,也许这种温情或者情感形式正是他获得成功的秘密。
《家客》表现的是三个主要角色:马时途(张先衡扮演)、莫桑晚(宋忆宁扮演)、夏满天(许承先扮演)。在一个家庭里,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也许可以上升到一个国家,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夏满天:看看,这才是国家主人翁的样子,可我们这代人,在这个国家,却始终活得像个客人,都太识相了。
莫桑晚:客人?是你把自己当客人了吧!……
这个结构类似张爱玲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如果振保娶了红玫瑰娇蕊,那另一个情人就是白玫瑰;如果娶了白玫瑰烟鹂,另一个情人就是红玫瑰。
《家客》全剧分为三幕,除了夏满天不变,马识途和莫桑晚在三幕中的身份完全不同,第一幕中马时途是刑满释放人员,是一个“回归者”,莫桑晚是下岗纺织女工,夏满天只出现了一次,似乎是和莫桑晚名字对应的情人,尽管身份不明,但莫桑晚和夏满天似乎是最合适的,“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第二幕,马时途是一个“闯入者”,他的身份是唐山钢铁集团的副总经理,莫桑晚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教授,夏满天是上海文广局的副局长、歌剧演员;第三幕,马时途的身份不明,是一个“神秘人物”。三幕剧,集中体现在第二幕九场戏。剧情在这九场戏中得到了充分的展开,因此,第一幕和第三幕也可以理解为序幕和尾声。
在剧中,1976年成为一个叙事的扭结点,一个象征。人们的命运因为1976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而发生改变。
“如果……
生活里没有如果……
我们只有一个1976年……”
尽管生活里没有“如果”,但因为只有一个1976年,就有了“如果”。有人说,《家客》是“三个演员、三幕故事、三个如果、三种选择、三个结局”。
“谁是主人?谁是客人”是一个家庭,并从家庭上升到国家的主题。那么,在这里,国家的命运决定了个人的命运、家庭的命运。在当时,每个人都可能因为国家的命运而改变个人的命运,家庭的命运。这是一个双向的主题和结构,是一种假设,也是一种现实,因而也就成为富有寓意的情感形式。
因为在剧中不管怎么假设,都是一种人生,人生充满了可能性。人到老时,回首往事,往往会以“当时如果”来假设人生,这是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obert Frost)《未选择的路》(The Road Not Taken)似的人生的假设。一般回首往事的老人都会以此来感叹人生。
马时途回到了上海,进了监狱。或者马时途去唐“谁是主人?谁是客人”是一个家庭,并从家庭上升到国家的主题。那么,在这里,国家的命运决定了个人的命运、家庭的命运。在当时,每个人都可能因为国家的命运而改变个人的命运,家庭的命运。这是一个双向的主题和结构,是一种假设,也是一种现实,因而也就成为富有寓意的情感形式。山出差,遇到大地震,他的腿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7个月,改名为马新仁,在一个厂里担任了副总。这是马时途人生的诸多可能性。
话剧《家客》
40年后,马时途回到了上海,回到了将要拆迁的房子里。这时他已经是一个肺癌患者,但是在剧中没有展开。对于观众来说,任何悬念都要得到展开,并且有结局才能满足。在这个时候,马时途可以不回来,也可以回来。不回来,马时途成为莫桑晚的一个记忆,回来,马时途则就成为莫桑晚面对的一个现实。
在一个家庭里,婚姻的角色是转换的:原来是马时途给莫桑晚做饭,后来是莫桑晚给夏满天做饭。也就是说,莫桑晚嫁给不同的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这里,女性的命运因为嫁给了不同的人而不同。
马时途是一个工人,他在农村插队时救出了将要嫁给生产队长的儿子的莫桑晚。在他的眼中,莫桑晚在水田边跳舞是最美的。马时途牺牲自己,成就爱人,最美的莫桑晚后来考上了大学,嫁给了一个带着六岁孩子的文化局副局长,成为外语学院教授、翻译家和社会学者。但她退休后,不再做学问,而是转变成为一名真正的家庭主妇。每天去买菜,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从中享受生活的乐趣。剧中的夏满天虽然嘴巴厉害,但心地善良。他退休后去公园带大家唱歌,唱的是《今夜无人入眠》或者《冰凉的小手》,100多个人,没有一个人来,《今夜无人入眠》在夏满天的表述中从崇高走向世俗化。最终夏满天因为尊严,突发心脏病去世。
在剧中,编剧非常重视细节的安排和刻画,如莫桑晚留着马时途给她买的打字机,这个打字机并没有起到推动剧情的作用,似乎只是作为一种信物而存在;莫桑晚留着马时途和她结婚时穿着的服装,并且是夏满天要她留着的。
这是作者在剧本的题记中写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题旨。剧中表现了作为知识分子的莫桑晚和夏满天的一种引导和启蒙的角色,这种引导是在一种潜移默化的情感形式中体现出来了,马时途就是这种引导和启蒙的对象,但是对于公园学唱歌的群众来说,这种引导和启蒙却是失败了(但至少是表现了一种态度,即,要将观众上升到契诃夫的高度,而不是相反)。
舞台布景是上海的一栋独门独院的洋房,构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舞台右边的门成为人物进出的点,每场的演唱字幕都投在房子的里面。在剧中,舞台的设计将舞台的假定和人生的假设联系在一起,舞台中的房子本来就是布景,因此,剧中不断说房子要拆了,这是人生的一种假设,将房子吊在舞台上空,背景上出现了拉大提琴和手风琴以及弹吉他的乐手,这是舞台的一种假定。最后马时途没有离开上海,那舞台上的一切又可以从新开始。
总之,这出剧是一个假设,而舞台则是一个假定,是富有寓意的情感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