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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复戡的艺术及信札往来

2018-05-16冯广鉴

中华书画家 2018年4期
关键词:石鼓文吴昌硕

□ 冯广鉴

朱复戡(1902-1989),原名义方,字百行,号静龛,40岁后更名起,号复戡,以复戡号行,浙江省宁波市鄞县梅墟(今属邱隘镇)人。承家教4岁习字,6岁临习《石鼓文》,7岁时写《石鼓文》集字联受到吴昌硕夸奖。12岁时师从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总理张美翊。朱复戡缩临石鼓文全本,是由张美翊首倡,并要他“必须审定释文,不使稍有罅漏,贻笑通人。”治艺态度严谨,对朱复戡影响甚深。直至1922年,遵张美翊所嘱,朱复戡全临石鼓文,可考的有两通。其缩摹石鼓文,每鼓皆有释文、跋语,对石鼓文辗转流传的历史十分清楚。1922年9月24日,一香居士张颐(亦湘)跋朱复戡书石鼓文:“晚近书猎碣文字者,首推吴老缶,老缶固老作家,然偶有犷猂之气,欲以此炫流俗之目也。今观静堪此册,缩其结构,笔笔清劲不懈而入于古,兰者空谷,无言自芳,见识洵高人一等哉!”

张美翊1923年5月23日致函朱复戡,激赏曰:“屡展贤所摹石鼓,鸾翔凤翥,异于王虚舟、钱十兰之墨守;亦非邓完白、吴昌老之变态。今贤以容易出之,殆天授矣。然仍须加以人力……”1923年7月5日,张美翊又题朱复戡缩摹石鼓文:“余所见石鼓文摹本,前如邓完白,近如吴昌硕。邓出秦刻石,吴参钟鼎文,皆绝作也……朱君百行,缩摹此册,黑文者阮本,飞白者姚本。方整劲挺,纯乎不钩之钢,篆文写以飞白,尤旷古所未见,神明变化存乎?其人当于邓、吴而外,别开面目。弱冠之年,所诣至此,进境未可量也。”老师褒奖学生,于邓石如、吴昌硕“绝作”而外,别开面目,进境未可量。并致函好友冯君木、顾鼎梅,推荐朱复戡。

金石文化的学习与研究贯穿朱复戡的一生。学习书法,他从临习石鼓文入手,继而大篆、小篆、诏版、魏碑、隶书、行草。弟子请教先生如何写大篆,他说“予写大篆,先写《毛公鼎》,取其藏锋,复写《盂鼎》,取其露锋,又写商器铭文,加进捺脚,如做菜一样,光是单味不好,要多加佐料,得‘复味’”。他还说:“我把《说文》九千三百五十三字,记得滚瓜烂熟;又把石鼓、诏版朝夕摹写,由此基础再上溯三代金文。”

朱复戡(1902-1989)

朱复戡 潜龙泼墨

朱复戡 春秋馆

朱复戡精通“六书”,精通古文字,于金文他会写又能识。1949年秋,他批阅《鬲室旧藏夏商周汉彝器考释》一书,对《亚鸟觚》《贝簋》《白侯父盘》《海马葡萄镜》等青铜器中的铭文、纪年、出处、制作、归属均作出详尽的考证,并与所见其它同类器物作比较,题写释文、跋语10则,另有前言与后记4则,足见其眼界之高超、学识之渊博、功力之深厚。随着考古发掘出土的青铜器增多,他博览精鉴,考证摹写并题跋。1978年秋,对新出土的28件青铜器上的铭文重新摹写,注明释文、出土地点,并对器物制作与铭文题写评语。《泰山刻石》历经磨劫仅存10字残石,《峄石刻石》仅存仿刻且有残缺、形神全失,朱复戡考证补齐文字,按照李斯笔意复书,功莫大焉。1987年春,香港友人宋祥庭致函朱复戡云:“在台湾,先生被大师(张大千)指名为近代史上金石、书画、青铜器权威家。”

朱复戡的草书以石鼓、大小篆为根底,从近人沈曾植、吴昌硕入手,尤喜明末三家黄道周、倪元璐、王铎,进逼晋唐,“出入羲献复颠旭”。而且他极重书函,较之大幅作品尤其上心。《朱复戡墨迹遗存·行草书札卷》与《朱复戡墨迹遗存·行草诗词卷》收录朱先生信札100件、诗词手稿126件,多为行草书,亦有草书,书写对象与内容不同,书写形式与书写风格亦不相同,既有精心严谨之作,亦有率意、轻松、性情之作。《致戴季陶书》(图见下页):“得书,承关念,知足下情,至感,何可言。并殷殷以勿少年气盛相规劝,此良言也。但来书谓倘能改变作风,蒋必重用,此何言也?足下所谓作风,其实是我个性,个性天生,无法改造。足下曾记曩年大庆里时,静江、组安、沧白、尔我,常相集宴,当时有渠坐位不?乃一旦得志,便出狂语,安知五年后或无资格被我重用耶!削足适履,吾不为也。信笔至此,忽想及来书所言,恐又以负气见责。但骨鲠在喉,非吐不快,故吾自知此种性格于官不宜,足下厚意至心感耳。致戴季陶先生,民国十九年六月。”拒绝“规劝”,情绪起伏波动,字势先沉稳雄健,随之潇洒奔放,而后气势凌厉。《致冷翁(马公愚)书》,邀老友吃大闸蟹,信笔而书,收放自如,用笔用墨疾徐浓枯变化丰富,韵味无穷。《致郑亦桥书》,轻松逸情,洒脱自如,点画灵动,方圆兼备,神采飞扬。先生笔精墨妙之作若置入晋人书札之中也不会逊色。《致刘海粟信札》也是力作,信札内容为:“海老:一别七载,梦想为劳。顷有好友严志明同志来沪之便,特托问好,请示近况以慰远怀。公愚、瘦铁、铁霞近况亦盼见告。匆此不备,肃颂健安。朱复戡,十二月廿八日。”。

朱复戡的书法由碑及帖,进而碑帖相融,独具面目。他尊崇二王,从青年时代开始日习《戏鸿堂》帖,于《十七帖》和《阁帖》中张芝、王羲之的传本作品深入研究、考证,兼学章草、颠旭的狂草。至50岁前后,先后跋《澄清堂帖》20馀则,跋《馆本十七帖》30馀则,并作《论二王书》。题跋中慧眼辨原帖之真伪,考证有关史实,评论其书法优劣,临帖再题跋评语,涉猎内容丰富。其书法多拟二王笔意,既有书卷之气,更有金石之气。

朱复戡先生的草书,以篆入草,用篆之笔书写二王一路的草书,形成了“个性独具的金石气象浓郁、苍茫浑穆、沉雄劲健、险绝夺人、法度谨严、内涵丰富、韵味无穷的草书风格”。刘海粟1976年复函朱复戡称赞:“惠书暨《金缕曲》《水龙吟》俱诵悉,私事萦扰,迟迟覆书,歉悚歉悚。大作极佳,横逸似陈龙川、刘龙洲,余爱君狂草,夭矫苍劲,不可端倪。祝枝山、傅青主弗是道也。”

于篆刻艺术,朱复戡青少年时代受赵之谦、吴昌硕影响,“年未二十,驰誉海上”。其篆刻作品追仿吴昌老者,往往乱真。具有远见卓识的吴昌老让天才的后生取法乎上,力追秦汉,走自己的路。印从书入,是朱先生变法创新的基点。他对弟子说:“刻印先写好字,写字须先通文字学。”“你的字写多好,印就能刻多好,印从书入。”步入中年的朱复戡脱离了赵之谦、吴昌硕的路子,直入周秦、两汉,于周秦古玺用力至勤,融合百家,逐步形成直追三代,高古、挺秀、浑厚的鲜明风格。沙孟海在《朱复戡篆刻》跋中惊叹:“《复戡印集》(指早年《静龛印集》)中,多拟玺之作,峻茂变化,殆欲雄视一世!”20世纪70年代在致朱先生函中盛赞:“当今书刻,尤以治古玺者,应推老兄第一,并非面誉。”

他所刻边款机杼独出,极富创造性,将书法、绘画、装饰与篆刻艺术融为一体。款识文字于甲骨、金文、诏版、魏碑、行书、大草无所不及,纵刀如笔,尽现笔情墨趣。刻画人物、佛像、山水、龙凤、龟鹤则惟妙惟肖,富有生机,又俨然一幅幅亦工亦写、形神皆备的图画。而于青铜、古玉、汉画、晋砖亦是信手拈来,为我所用,巧妙安排,异彩纷呈。

朱复戡极重修为,教育弟子“要扎扎实实地做学问。势利观点我从来反对”。他学识渊博,诸艺兼修,其绘画以深厚功力的书法为根基,融合了八大山人的简洁、石涛的洒脱、吴昌硕的浑厚,擅作人物、山水、花鸟,题材广泛,技艺精湛。作为文人的雅好,又有丰厚的国学修养,朱先生善于吟诗填词,或自咏自叹,或抒情述志,或与友人唱和酬赠,或赞美祖国山川,或题绘画作品,或评论书法艺术,或教诲弟子,涉猎广泛,且有高深的造诣。

朱复戡 《石鼓文》集联 纸本 1962年释文:渔渊鱼脔;执道驾鹿车。艺苑真赏社秦清曾影印猎碣文,请当代儒宿冯君木、陈屺怀、张蹇修集联,此联为冯老所集也。壬寅凉秋,朱复戡于岱麓。

朱复戡于金石、诗、书、画、印诸艺皆擅俱精,匠心独运,开一代宗风。他是一座艺术丰碑,是一部尚未读透的艺术巨著。■

朱复戡 致戴季陶书 纸本 1930年

朱复戡 致刘海粟书 纸本 19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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