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的语用功能

张玉萍　陈静

摘要：本文以英语中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它在言语交际中的语用功能。通过真实的会话语料和例证分析，探讨了这个话语标记语在不同语境下的语用功能，得出的结论有助于认识话语标记语的丰富语用效果，进一步揭示它对整个话语意义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tell me about it；话语标记语；语用功能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18.3.037

中图分类号：H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8）3-0133-05

一、引言

自从语用学兴起，话语的生成和理解一直是该领域语言学家关注的话题。Blakemore区分了言语交际中的两种词类：一种是用于构成概念表征，另一种是用于指导概念表征运算操作。前者的语义是概念意义（conceptual meaning），后者的则是程序意义（procedural meaning）。概念表征能够用来描述或部分描述事件状态，具有真假可言。大多数实词如动词、名词、形容词和一些副词，其词汇意义都是概念意义。而程序表征是指如何提取、运算这些概念表征的程序，并且在明示一推理交际过程中起限制或指导作用，没有真假。有研究表明，话语标记语的意义就是这种程序意义。显然，概念意义的逻辑分析根据其真值是易于进行的，而程序意义本身虽然没有真假，但这些话语标记语对于整个话语的意义会产生影响，使其产生内涵语境，有时甚至会颠倒话语原本的意义。所以，本文要分析的不是概念意义，而是缺乏真值的话语在不同语境下实现的各种语用功能以及其程序意义对前后话语的真值意义的影响。

本文以英语中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它在言语交际中的语用功能。通过真实的会话语料和例证分析，本文探讨了这个话语标记语在不同语境下的语用功能，得出的结论有助于认识话语标记语的丰富语用效果，进一步揭示它对整个话语意义产生的影响。

二、相关研究回顾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们越来越重视话语的生成和理解，而不具备真值意义，但从整体上对话语的构建和理解产生重要影响的话语标记语逐渐成为学者们研究的焦点。80年代中期前，国外的话语标记语研究主要是针对个别词汇或短语，如“well”“you know”等。而后的研究则更为系统全面地探讨了话语标记语的各个方面，如Schiffrin、Fraser讨论话语标记语的语篇功能、Blakemore从认知角度着眼话语标记语对关联性的影响等。在国内，汉语中的话语标记语受到重视是从21世纪初开始的，其中较为系统的研究主要是从语用或认知角度人手的，如冉永平，于国栋、吴亚欣，莫爱屏，刘丽艳，李秀明等，还有用语法化理论分析的研究，如方梅、董秀芳、张德岁等，以及从对比语言学、社会语言学、语料库语言学角度的话语标记语研究，如许家金、郭风岚等。

综合国内外研究来看，对于话语标记语的定义和分类，各家观点都不尽相同，但可以达成共识的是：话语标记语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功能类别，不参与命题真值意义的表达，但有助于话语的组织，同时表达说话人的情感、态度等，而英汉两种语言的话语标记语有不同的分类标准。其界定的范围可以是相对封闭、数量有限的“狭义话语标记语”，或范围相对开放、数量较大的“广义话语标记语”。本文的研究倾向于后者，赞成将“书面交际和口语交际中表示话语结构以及连贯关系、语用关系等的所有表达式”都归为话语标记语。

本文拟分析英语中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about it”，因为它在形式和功能关系上有特别之处，即相逆关系。它的功能类似于反语，在形式上是让对方告诉自己，实则是承认对方所说的话语，无需再说。不同的是，反语是一种修辞手段，有各种各样的表达方式，而这种话语标记语就只有一种表达方式，是语法化了的固定构式。

从“广义话语标记语”的范畴来看，英语中的“tell me about it”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话语标记语。Kecskes将这一词汇序列归人“程式语”的范畴，即“多词汇组合，必须整体储存和提取意义，而不能由各个词汇组合生成意义”。根据这一定义，仍具有组合意义的“tell me about it”就不属于这一范畴，例如：

（1）A：See…Manny…last year。something real-ly，really rotten happened to me.I fell in love.

B：Tell me about it.

（小说《Mr.Sweetpants and the Living Dead》，2010）

例（1）中的“tellme about it”在处理时，其意义是由每个单词的各自意义组合而成的，在这一语境下，B显然是让A告诉她（“me”）关于去年恋爱的事（“it”）。因此，这样的话语组合义（compositionalmeaning）不是本文研究的内容。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作为程式语的“tell me about it”，它所表达的意义不是每个词词义的简单相加，而是在大脑中整体储存和提取的意义。依据Kecskes对程式语的分类，“tell me about it”应当列入“speech formula”（口语程式语）这一类别，而话语标记语的代表人物Schiffrin重点分析的“you know”“I mean"也是分在这一类的。那么，Kecskes所说的“speech formula”（话语程式语）在其研究中也可看作是“话语标记语”的另一别称。或者说，话语标记语可以包含在“speech formula”这一类别的程式语中。例如“tell me about it”在以下这个对话中：

（2）A：I was taken off the joint account until I learn the value of money.

B：Wow.thats harsh.

A：（That is harsh.）Tell me about it.

（电视剧《The Big Bang Theory》）

“tell me about it”通常出现在对上一话轮的回应中，位于有真值条件的命题后面。如果补全例（2）中的对话，加上括号里“That is harsh”，后面的“tell me about it”就起到了承接上一话轮“thats harsh"这个带有真值的命题，起到了认同说话人B的作用，可翻译为汉语“别提了”或“还用说吗”。它在该语境下满足H61ker（引自冉永平）关于话语标记语的四个特征：1.不会影响话语的真值；2.不会增加话题的命题内容；3.与当前情境有关；4.具有情感表达功能。根据Brown和Levinson对“广义话语标记语”的界定，即某些包含非真值条件意义的词语和短语标记所在话语与前面话语之间的关系，因此口语程式语“tell me about it”也可以被认定为话语标记语。

下文将以英语中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it”为研究对象，通过收集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COCA）中的会话语料进行例证分析，对比分析了它们在言语交际中的语用功能。本文从认知一语用层面，以自上而下的演绎分析方法，探讨该话语整体在不同语境下的语用功能。

三、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的语境

英语中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一般是会话中对交际方A已说的话语，交际方B所做出的回应，如例（2）。而前一话轮即说话人A的话语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疑问性语句、评述性语句和描述性语句。

（一）回应疑问性语句

“tell me about it”可以接在问题后面作为回应，表达说话人对问题的态度。回应特殊疑问句时，“tell me about it”之后往往会有对问题的解释，如例（3）：

（3）A：I mean you hear that statement and travel-ers say，wait a minute，you know，Oil is at a record low.Why hasnt this trickled down tO me and theseticket prices？

B：Tell me about it.The airline industry buystwenty billion dollar-billion dollars worth of jet fu-e1 every year-twenty billion gallons.excuse me.Andfor every one dollar it goes down.they save aboutfour hundred and thirty million dollars.So theyvesaved somewhere in the neighborhood of forty to fiftybillion dollars just in the last six months.But it turnsout demand drives the prices.not the fuel costs.Andthe planes are full.

（No questions are off-limits during Super BowlMedia Day，CBS 2015）

而回应一般疑问句时，可以用肯定回答的，往往仅用“tell me about it”，前后可不加任何其他成分，如例（4）：

（4）A：ns time now for“One More Thing”.Ijust cant leave it alone.All right.Greg？

B：Tell me about it.

（Guns in America；Food Stamp Nation。FOX2013）

注意“tell me about it”只能用作一般疑问句的肯定回答，也不能在前面加上Dont作为否定式，因为那样就打破了其程式，整体意义也随之瓦解。

（二）回应评论性语句

“tell me about it”可以接在评论性语句后面，前文可能是对情况好的评价，如例（5）中“年龄越大权力越大”的评论。

（5）A：I-well，thank you.No，I really like it.You know，the older you get，the more-the more powerful you get.You just do.

B：Tell me about it.

（Sunday on 60 MINUTES our conversation with Larry David，CBS 2015）

或者是對糟糕情况的评价，如例（2）中“thatsharsh（那太苛刻了）”，或例（6）中“在镜头前变老可不好玩”的评论。

（6）A：That probably it will become more about behind the camera things，writing and directing，and less acting.And thats the natural progression for ac-tors as they age.Its not much fun ageing on camera.

B：Oh.tell me about it.

（Were honored to be the first television pro-gram to broadcast from the top of one World Trade Center，CBS 2015）

（三）回应陈述性语句

陈述性语句后面接“tell me about it”也很常见，说话人B往往有着与前一话轮的说话人A相同的经历和体验或者共识，如例（7）：

（7）A：And every kid knows this song，too.

B：Tell me about it.

（The Five，FOX 2014）

最后，从语料库收集的会话来看，说话人的独白中也可能出现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这是说话人的情感表达，如例（8）：

（8）A：You die，and youre like，hey，God.And hes like，yeah？And youre like，wheres heaven？ And hes like.I dont know whos telling people that.Im supposed to make a universe.and then an-other whole amazing place for afterwards？You guys are greedy（beep）down there.Well，where do I go？ Just stand in this room with me now.I dont like it.Tell me about it，Ive been here since 1983，Or whenever，I dont know when God started.but Im not religious.I don't know if theres a God.but that'saUI Can say，honestly， is I dont know.

（Louis C.K.，NPR 2014）

“tell me about it”是英語口语中经常出现的一句话，表示“告诉我吧”“跟我说说”。然而，这是保留组合意义的用法，不是话语标记语。在美式口语中，它还有另一层意思：“I have had the same experi-ence.”（我也有相同经历），或者是：“I agree withyou.”（我同意你的观点）。这不是组合义，而是在人脑中整体储存和提取的意义，属于程式语中的话语标记，因为它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1.从结构上看，它是相对凝固的构式，不能增加其他成分。如果打破了这一程式，听话人就只能理解为其组合义了，如“Can you tell me about it？”或者“Tell me more about it”。另外，它也没有否定式或疑问式。

2.从语境上来看，它一般是会话中对上一话轮的回应，表达说话人的态度和情感，说话人的观点可以接在其后，也可以不带出。根据语料库中收集的语料来看，它的表达公式如下：（A/C）+tell meabout it+（E），其中A是指attitude（态度），c是指confirmation（确认），E是指elaboration（说明）。括号内的成分可以省略，也就是说，可以只表达态度或确认命题，或者只展开说明，或者两者都不加。

3.从语义上来看，它的语义较为虚化，自身没有真值，删去后也不影响上下文的真值。

四、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的语用功能

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表达了说话者的主观态度，认为发生的事情是显而易见的，或者意料之中的，其语用功能大致可分为缓和功能、认同功能和移情功能。

（一）缓和功能

作为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对话语表达的真值不产生影响，但在会话中能衔接上一话轮，从整体或局部对话语的理解起到语用制约作用，体现了说话人“缓和”（mitigation）事态的意图。冉永平提出，缓和语能减少交际中可能出现的人际冲突、面子威胁等风险与负面效应，从而推动交际的顺利进行，并朝说话人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在语料分析过程中，笔者发现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能有效地抑制对方的消极情绪，缓解问题的严重性。

在会话前一话轮中的话语，无论是问题，还是评论，如果发生的事情是人们不希望看见的，情况不乐观，那么说话人用“tell me about it”作回应，表达出对糟糕事态的一种无可奈何，缓和交际中的言语行为，降低言语行为的趋使性。如例（3）中的问题是“Why hasnt this trickled down to me and these ticket prices？”“为何油价降了，但机票价格不降”。为避免可预见的冲突或面子威胁，B回答“tell me about it”，承认油价降了的事实，但票价减不了，虽然知道现状，却无计可施。故说话人在后面做出了解释，因为机票价格的决定因素不在油价，而在于需求。需求量大，票价就居高不下。而例（6）中的“ageing on camera”，也是一件令人无奈的事，说话人明白事态的糟糕性，无需多说。

用缓和语“tell me about it”回答其实是让对方不用再描述事情有多糟，但这种局面是客观因素造成的，依靠主观努力并不能解决，因此表达了说话人无力扭转乾坤的情绪——“别提了”，一方面可以缓和问题，另一方面也可以引出问题的真正原因，如例（3）中机票不降价的原因是供不应求。

（二）认同功能

顺应论认为，语言选择往往受交际目的的支配，而人们在语言选择时表现出的自我意识就是元语用意识（metapragmatic awareness）。话语标记语不影响句子真值，只表达说话人的态度或程序意义。因此，话语标记语是元语用意识在语言表征层面上的具体体现。作者考察的话语标记语“tell me about it”在会话中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说话人对前一话轮的认同，其主要作用是“把存在于说话人意识中的对命题内容的认识状态通过语言得到外显”。

在具体语境中，给出肯定的回答来回应问题，或者评论情况好时，说话人用“tell me about it”是在表达对对方观点的认同。如例（4）中A在询问Greg的意见前，首先表达自己的观点——“I just Cant leave it alone”，而Greg認同她的观点，却没有直接用“yes”来回答，而是用“tell me about it”在表达程度上更为肯定的回答——“那还用说”。

在以下的例（9）中，说话人不仅把这种显而易见的认同用“tell me about it”表达出来了，而且在标记语前进行了确认（c），在后面又进一步展开说明（E）。此例是该话语标记语公式的完整体现。

（9）A：Thats good for the digestion.

B：n is.Tell me about it.It just flies right through.

（Obama Takes Victory Lap on Obamacare at White House Presser，FOX 20 14）

（三）移情功能

在言语交际中，“移情”是一种换位思考，说话人从对方的视角考虑问题，或从对方的需求出发，充分理解或满足对方的需求。本质上，移情的目的在于“实现交际双方之间的情感趋同，意在缩短彼此间的心理距离，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或缓和人际关系，从而实现所期待的交际效果”。人类是社会的动物，言语交际是一种社会活动，参与者可以通过认同他人，或者理解他人来拉近双方的关系，寻求同一性（solidarity）。

（10）A：Theres one thing forgot，he also talksabout.you know，entitlement reform.He punted Onhis own budget.

B：Tell me about it.You know，the one thing thatinfuriates me is.you know，the budget debate is goingon as we speak.I mean.the House passed their threeweek extension today.The Democrats keep saying，well，you only want to cut this program，what aboutentitlement reforms？Thats the mantra of Democrats.

（HANNITY，FOX 2014）

例（10）中A表达了对“entitlement reform（福利改革）”的不满，而B不仅认同A的观点，而且把这种不满情绪转移到自身，用“tell me about it”抒发自己的感同身受。而且后面的话语是继续说明民主党如何滥用预算辩论的，令他感到气愤。这里的话语标记转移了情感，并将“不满”情绪升级到了“愤怒”——“我也深有体会”。这样的移情手段，不仅缓解了事态的严重性（缓和功能），确认对方提出的命题（认同功能），而且还转移情感到自身（移情功能），表明自己与对方站在同一阵线。

五、结语

本文以程式语之一的话语标记“tell me about it”为例，重点探讨了它在不同语境下的不同的语用功能：缓和、认同和移情。因此，我们理解话语不能只看其语形上的特点，还要看到其语义上的变化和语用上的功能，而且要把语形、语义和语用的变化放在整体的话语语境下去理解，看它对话语的构建产生的影响。

[责任编辑：刘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