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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读书

2018-05-15

边疆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孙犁鲁迅文章

毕 亮

被忽略的常风

常风这个名字,现在提到的人不多了,记得的就更少。我也是因为看多了谢泳的文章才记住这个名字,继而留意搜寻他的著作来看。然而,找来找去,也只有一本辽宁教育出版社上世纪九十年代出版的《逝水集》而已。即便这是由《逝水集》和《弃馀集》两辑合为一册,拿在手中依旧感觉是薄薄的小册子,然而内中文章跨度逾六十年。

从谢泳的一些文章中曾对常风有过零星的了解。这一本《逝水集》看完,常风其人,就有了大致印象。从文章中,我们知道他是朱自清、周作人、朱光潜等人的学生,和钱钟书、杨绛还是大学同班同学,他曾经还跟沈从文、李健吾等都交往甚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的八年,常风和沈从文书信往来近七十封,如果不是后来特殊年代被抄走散失,这将是很难得的史料。要知道,一九四九年后,常风就基本搁笔了;几年后从北京回到故乡山西,在山西大学教外语,并终于此。

《逝水集》的书名,即来自第一辑“逝水集”。这一辑还有一个副题:师友琐忆。所收多是一九八三年到一九九二年间所写的怀师念友的文章,除了一九四八年写朱自清的那篇《朱自清先生》外,均写于一九八三年以后,平均一年不足一篇。这些文章多有史料,也有细节,其中细节多有动人处,读时令人感动。他写这些文章时,已经年过七旬,所写也多是五六十年前的往事,其中两篇干脆直接以《五十年的友谊》《六十年的友情》为标题。

评论家郜元宝曾说,拼命发掘小作家,正是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现当代(尤其现代)文学研究无可奈何的常态。然而,从另一方面说,这样的“拼命发掘”是十分必要的。现在流行打捞文学史上的失踪者,常风就正处于失踪状态,还有待进一步打捞。

常风还是书评的写作及研究的先行者。《弃馀集》就是他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所写书评的结集。常风写书评,源于他的老师叶公超的督促,后来写书评,多是因为“要写小说没有生活,写散文而文思枯竭”。也是因为写书评,他结缘了沈从文等人。沈从文和萧乾还经常给常风送书刊请他写书评。《弃馀集》中有一篇评论鲁迅《故事新编》的文章,是初版时没有的。据作者写于一九九五年元旦的《再版前言》中交代:“其中《鲁迅的〈故事新编〉》一文,书局编辑考虑到当时的局势,为了使该书能较顺利初版,只好忍痛抽掉了。”这个细节让我们知道,在当时,鲁迅竟如此“敏感”。

关于理想的书评家,常风觉得应该具有“平衡的心”;具有正直,诚恳,严肃的态度;还须具有渊博的透澈的知识,不偏颇的欣赏能力。

对于书评的理解,常风的一些观点至今都还很值得注意。他在给萧乾的《书评研究》的书评中谈到写书评时应该有的警惕:书评不是谩骂,不是捧人,不是吹毛求疵,不是痛快淋漓发挥自己的意见,不是引经据典炫示自己的渊博……常风说的似乎都是常识,而我们如今正生活的,是一个缺乏常识的时代。

常风在一九三五年评论老舍的作品时说:我们的新文学有一个遗憾,作家都局限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社会里与个人的单纯的经验中。这个遗憾,过去了八十多年,好像一直还在。

谷林笔下有乾坤

吾生也晚,又偏居在边疆一隅,错过了谷林先生《书边杂写》的出版年代,如今再想读到,已经殊为不易了。孔夫子旧书网也还有,但那价格实在让人望而却步。或许,这正在印证着止庵的那句话:辽教那套“书趣”文丛所收皆为新著,价值或许有待实践考验,然而其中一册《书边杂写》,敢断言是经典之作,可以泽及后世。

这才过去几年,都早已在泽及我等小辈了。但很多人读到,大概也只有等到《谷林集》或者《谷林文集》出版时从中一尝阅读之愿了。所以当我在北京的豆瓣书店一角碰到《上水船乙集》便不加犹豫地拿下了。买书时间不长,越来越感觉到,有些书宁愿买了之后后悔,也别以后后悔当初没买。

这是我第一次集中读谷林的文章。现在像这样的短章真是越来越少了,文章越写越长,许多时候长得让人不知所云。所以在遇到文字与识见都是一流的谷林文字,为之一颤。

谷林在谈到《杨绛散文选集》的序言及入选的篇章时说,“宛如衣裤鞋帽,无不般配,细秾修短,分寸合度”,我读到这样的句子,忍不住就在本子上抄了一遍。大概也只有懂书如谷林,才能想到写出这样的文字。他在《闲翻书》中,用“辞致冷隽,令人解颐”来形容读孙犁《书林秋草》的感觉,“孙犁文字简妙,往往意在言外……忽如夸父追逐日影至于愚谷……”,我读孙犁经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被谷林一语道破了。

除了这些文章,书里还有许多谈论语文差错的文章,读来常常让人感动。在无错不成书的借口下,已经很少有人如此“斤斤计较”些本可以完全避免的差错了。但谷林先生心中,没读书至此,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有了书中的不少短章,尤以《闲览琐掇》系列文章、《思适杂记》《闲览杂记》《思适小扎》《有错必纠》《有错当纠》等篇尤佳。关于“思适”的来源,作者说:发掘书中差错,徐徐思之,亦是一适。如他在《“在家和尚”做书名》中针对一本《在家和尚周作人》的一节“出版说明”中的不妥,接连就四个方面问题问了四个“安乎不安”,让阅读者为之一动,不知是否让出版者羞愧难当呢。出版是白纸黑字的事情,真是来不得马虎啊。

在阅读书中的文章时,我专门留意了每篇最初发表的地方。让我感动的还有,书中有诸多篇章,除了发在《文汇读书周报》《读书》等报刊外,更多的是初发表在《温州读书报》《开卷》《芳草地》等读书民刊上,这在现在,能做到的已经不多了。

有书迟读怕无成,谷林笔下有乾坤。

读着孙犁老去

早些年痴迷孙犁的文字,整日流连其中,十一卷《孙犁全集》翻过好几回。尤其是先生的书信,更是常看。第一次看到他和当时还是学生的段华之间的通信,对段华真是羡慕不已;同时大有余生也晚之叹。

近几年,段华以援疆干部的身份工作于新疆兵团,我虽生活在新疆,却也无缘得识。好在还有文字,偶尔能看到他的一些关于孙犁的文章,或为旧作,我是专门在网上搜来看的;或是新写,在报刊上遇到,也都是要先读的。段华到底写了多少有关孙犁的文章,我无从统计,当我读到他新出版的《荷花的光影——孙犁之旅》时,发现我之前看到的文章,在本书中的比重还不足三分之一。

之所以以《荷花的光影》为书名,段华是想“以荷花暗喻孙犁先生,本书的文字记录了他的片光只影;读者阅读时,如同旅行在孙犁先生的故事里。”正如它的副标题所言,是作者以孙犁为主题的文章的结集(并不是全部)。这些文章的写作跨度,超过了三十年,真可谓一本向孙犁致敬的书。另外,段华在文章中,还多次写到了父母对他文学创作和阅读的支持,中学生的段华能买能看《茅盾全集》之类的书,与他父母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这何尝又不是向父母致谢之书呢?

此书的出版,距作者第一次读到孙犁的文章,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当时,不到十岁的段华被孙犁的《荷花淀》所打动,自此开始了孙犁“粉丝”的生涯。因为《荷花淀》,段华千方百计地想找收有这篇小说的《白洋淀纪事》。几年后才在淮阳县图书馆借到了这本书。当晚,段华“就是搂着这本书睡觉”的。

1982年,时年十三岁的段华在报纸上看到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孙犁文集》的消息,用省吃俭用的钱邮购了一套。

有一天,段华看到了孙犁发表在《文汇报》上的《青春余梦》,用一个中午的时间抄下了这篇文章,并写下了阅读心得《树与人》,投稿到《中学生阅读》,并很快就发表了。这也是作者关于孙犁最早的一篇文章。

在距离第一次阅读孙犁近十年后的1985年,段华在父母支持下,拿出150元让他做京津游,以便去见孙犁。在当年的7月5日,他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慕名许久的孙犁。一年后的7月3日,他第二次见到了孙犁。

因为喜欢孙犁的文章,段华还做了不少田野调查,访问孙犁笔下的在世人物,实地察看孙犁写到的一些地方,用笔和相机记录下调查到的情况。……这些,在后来的岁月里,都被段华记在了文章中,也都收进了这本《荷花的光影》中。本书分为四辑,从四个方面记录了作者心中的孙犁:第一辑记录的多是作者和孙犁的交往,有细节,有史料;第二辑谈到的,主要是孙犁作品的版本变化及传播;第三辑主要收录孙犁致段华的书信,这些书信,让我们得以更近地走近孙犁;第四辑多为作者阅读孙犁的研究文章,对读者理解孙犁的人文,极有帮助,观点鲜明,见识独特。

“不近人情”是外界许多人对孙犁的印象。然而,我们通过段华的《散射的霞光——传说之外的孙犁先生》《甘苦心自知》等文章,看到了一个温情的孙犁,一个慈祥的老人。孙犁对段华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读书、写作、生活……还常送书给段华。一次段华去看望孙犁,孙犁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册捆扎在一起的书送给段华。这三本书有贾平凹的,还有汪曾祺的,并有“值得读”的评价。孙犁、汪曾祺一直是互相欣赏;孙犁对贾平凹也一直寄予厚望,只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来往少了;段华记录的细节,对于研究孙犁和汪曾祺、孙犁和贾平凹的关系,也都是值得留意的。

现在的读者、研究者谈到孙犁首创的“书衣文”,分析他的《书衣文录》,多把他们当做一种日记,来论述孙犁的思想轨迹和生活状态。段华在注意到这些之外,认为“‘书衣文录’不仅为孙犁晚年创作打下了文字的基础,也是孙犁书法艺术从一般到成熟,形成孙犁自己特色的一个过渡地带和时段。”

1975年,在孙犁晚年是比较重要的一年。在孙犁的研究中,对此关注得也还不算多。但段华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年对孙犁的特殊性以及研究孙犁的意义。《笼子里的挣扎——1975年的孙犁》一文就是段华试图对“处于内忧外患、无可奈何,甚至有时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的孙犁,所作分析的成果。这篇文章篇幅近万字,在段华有关孙犁的文章中,十分少见;也十分值得注意。另外尤其值得注意的还有《孙犁晚年的一场论战》一文。在文章中,段华比较公允地记叙了晚年孙犁这场笔战的经过以及后续影响。

《荷花的光影》是段华以一个晚辈、读者的身份,从个人视角记录下的一个立体的孙犁,谈和孙犁的交往,谈孙犁的朋友圈,谈孙犁的为人和为文,谈孙犁著作的版本流通……许多记录细微、真实,又生动,许多史料和书中配图照片都是孙犁研究第一手资料,而且还颇为翔实;毕竟,有些资料消失也就消失,不会再有了,也因此,本书便更显可贵。另一方面,段华的记录和观点也很值得孙犁研究者注意。

从青少年时代开始,孙犁的为人和为文,都深深地影响着段华。这是我看《荷花的光影》后,感触最大的。即便孙犁对段华的影响再大,但在段华心中,“我从不敢说我是他的学生,连私淑弟子都不敢说”。在段华看来,他和孙犁的关系就是作者和读者、作家和崇拜者、老人和年轻人的关系。在我看来,正因为段华对自己如此定位,《荷花的光影》的价值更值得注意。

段华阅读孙犁的作品已经超过了四十年,大概也还会继续读下去,读着孙犁老去,是段华的生活状态,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

立春得书记

今日立春,晚饭同事炒了一盘萝卜,才知本日有“咬春”一说;原来是因为萝卜辣,吃萝卜有“咬得草根断,则百事可做”之意。百事可做,我无此追求,我追求的是百书可读。

饭后接快递电话,说有包裹,想来一定是书。正好有朋友在县城办事,托他带回来。于是,离百书可读,又近了一步。春天伊始,我即有如此好书缘,想来,这个春天,书缘将会匪浅。

我知道包裹里“裹”的是江西某出版社出版的一套读书随笔五种,很雅致的五本书。更特别的是,五种都是毛边本,是的——就是毛边党的毛边本。我虽不是毛边党,但偶有毛边书读,也是不亦乐乎。

五本书里,最厚的是易卫东的《夜读记》,足有四百六十多页,是一本读书日记集。我很喜欢这个书名,曾想自己有一本出书,就用《灯下夜读》,知道已经有人用过了,但见夜读也还是亲切。作者在写这些日记时是高三的数学老师,教学任务繁重,也只有夜晚翻几页书,用日记的形式记下感想而成《夜读记》。

最薄的一本是儿童文学作家安武林的《在厕所读书》,也有二百零几页。安武林的读书随笔读过好几本,他的博客没有更新也必读之为快。裁开本书,翻翻目录,就觉得有趣味,有许多文章都在博客和报刊中看过。拿到书,还会再逐一看看,估计也有会有部分篇章在厕上看过。

罗文华的《每天都与书相遇》,感觉很适合我的生活状态。每天都要和书相遇的,这也是一本读书日记集,收录了2010年全年和2011年部分日记,在等着我细读。

几位作者中,最陌生的是简平,他的《漂流书 漂流梦》,相对也更期待。想要了解一个作家,看他的书是很好的途径。

除了安武林外,文丛中还有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孙卫卫。他的读书文章和儿童文学作品看过不少。这本《喜欢书一编》同样是读书日记,记录书人书事书生活。有《一编》,想必后续会有《二编》《三编》……

摩挲把玩着几本毛边书,难免会想到它们的作者。五人之中,我只见过安武林、孙卫卫两位,都是前些年在北京偶遇的。第一次是在一次藏书票展上,读其书后终于一睹真容了。后来,在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上,和他们也是会场上匆匆点头而过。安武林、孙卫卫一向秤不离砣、砣不离秤,果然第二天晚上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在国家大剧院颁奖,他们两位双双获奖,我坐在台下,由衷地佩服、高兴。

寄这些书的是丛书责编,体谅我在西域边疆,距离南昌快递也有八九日的距离,在寄快递时格外用心,里里外外共包了五层。待我拆开,五本毛边书完好无损地显露真容了。接下来就是迫不及待地拿手机拍照,发微信朋友圈显摆,引来一片羡慕和赞。再接下来,就是挥刀而阅,一页一页地裁读。当然我还没有文雅到用专门的裁纸刀,我手中拿的是名片,厚度、硬度正好可以裁开纸页,边读边裁,裁到哪里读到哪里,名片往书中一夹,还可做书签用,其中过程也是不亦乐乎。

孤独的敏感者

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读鲁迅,当我们在谈论鲁迅时,我们在读什么?有读鲁迅的,当然更有空谈、人云亦云的。在这个非彼即此的社会里,人们的谈论话语中,鲁迅和胡适是对立的。鲁迅,还是胡适?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鲁迅、胡适的读者需要面对,研究者更要面对。比如林贤治。他在2001年5月20日深夜写给李慎之先生的一封公开信《五四、鲁迅与胡适》中就专门做了阐述。公开信从十个方面简略地针对李慎之的观点做了争鸣。针对这样的问题,写成几本专著都不成问题,林先生的文章虽然不算长,但观点都表达清楚了。我是从林先生关于鲁迅的专著《一个人的爱与死》中读到这封信的,之后就找了信中提到的李慎之的《中国的道路》来对照着读,才稍微有些了然。

拿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贤治“一个人的鲁迅”系列四本书时,我正在读外研社出的《胡适书信选》和人文版《鲁迅全集》中的日记,这是我年初定下的阅读计划,打算用两年时间集中看看胡适和鲁迅,胡适是第一次集中读,所以先从书信开始。读《鲁迅全集》是第二遍,是故从第一卷开始读,间杂着看先生的日记,不觉一年就过去了四分之一。读林先生的书是从《一个人的爱与死》开始的,和鲁迅先生的书对照着读,感觉和第一次读《鲁迅全集》时大不一样,注意到了许多之前没注意的问题,有些在看林先生的书时得到了答案,许多还没有。

林贤治说鲁迅是“唯一使我确信的一位真正能为中国的进步和底层大众的命运着想的知识分子”,“永远是无权者的灵魂的保护人”。林先生读鲁迅读得很透彻,他的感知也带给了我许多启发。而他读鲁迅则是始于中学时代,而系统地读已经是“文革”时期了。林先生“所有的单行本都给我弄齐了”,多年后的我在伊宁市的大小书摊、旧书店以及外地友人的帮助下也很难得地配齐了七十年代初出版的鲁迅作品集单行本,不知可是林先生提到的那一套。林先生在总结和鲁迅相遇时说:“与其说这是书林中的一次邂逅,毋宁说是带有一定意向性的选择”,这样的体会对许多鲁迅的读者而言,又何尝不是。

和林先生一样,鲁迅介入了我们的生活,多出一个鲁迅或是少了一个鲁迅,真的是大不一样。林先生在《鲁迅仍然走在我们前面》一文中即与此有关。收入《一个人的爱与死》一书中的《守夜者札记》《一个人的爱与死》《鲁迅的反抗哲学及其运命》等三篇长文都是用诗一般的语言记录了作者读鲁迅的体悟,尤其前面两篇文章,没有针对某个问题展开论述,而是全面地记录了作者在阅读鲁迅时的精神震动,是在谈论鲁迅,也是在剖析自己、深入探讨社会诸问题。

谢 凯 头像 40×30cm 布面油画 2014 年

在林先生读来,鲁迅是第一个为中国写心的作家,他是为了对抗遗忘而写作,是一个伟大的思想者,也是一个伟大的记忆者。通过研读鲁迅作品,林先生得出了“对于真正的作家来说,文体是自然形成的”的认识。所以他在《一个反抗者的精神文本》中,通过分析鲁迅整个创作中用到的小说、杂文、评论、散文、散文诗、诗、序跋、书信等文体来讨论作为反抗者的鲁迅。而写这些的鲁迅是不朽的,“就整个时代而言,他走得太前了,就整个知识阶级而言,他的精神居所留在下层而个体反抗的思想又使他腾越其上,总之太不合群了。他注定是一个孤身的战士。”,林贤治在读出这样的鲁迅时,大概也是孤独的吧。

书中收入的《也谈假如鲁迅还活着》《鲁迅三论》《也谈鲁迅研究之谜》《鲁迅与王朔的“有神论”》《就李敖评鲁迅答记者问》等几篇文章,都是就鲁迅研究中的某个或某几个问题作讨论的文章,观点鲜明,论点均以鲁迅作品为支撑,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孤独的敏感者鲁迅,一个“每作一文,无论大小,从来箭不虚发”的鲁迅。

理书记

搬新居,最麻烦的就是搬书了。

过去几年,一直租房住,六年换了五个地方,几年间书也放得杂乱,更不知丢了几何,往往要找某种书,翻遍了怎么也找不到,本以为是没买过,查购书记录,清清楚楚记着的——不用说,丢了。

趁着此次搬迁,就全部集中放一起了,书架是肯定放不下的,先理理再看吧。于是,用了几个下午整理。这些书大多是初到伊犁时所买,少部分是在乌鲁木齐上学时所购,截止至二零一一年。以后买的基本都放在昭苏了。因为隔了几年,才发现,理书的过程满是回忆。

黑陶的散文集《漆蓝书简——书写被遮掩的江南》是我在伊犁买的第一本书。毕业到伊犁没多久,就收到一张三十元的稿费单,照例要用来买书的。因为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小城的旧书店书摊分布,就跑到了新华书店,选来选去,最后买了黑陶的《漆蓝书简——书写被遮蔽的江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和《郑小琼诗选》(花城出版社出版),共三十六元,除去稿费所得,还倒贴了六元。

《漆蓝书简》实在不错,几年翻了好几遍,尤其伴我度过了一年人文地理记者的时光,采写稿件时,许多灵感也都来自它。后来,在某次全国副刊年会上,经《青岛日报》的薛原老师介绍,认识了在会务册上名为“曹建平”的黑陶老师。当我有机会向蜜蜂出版公司推荐书稿出版时,我首先想到了《漆蓝书简》,这么多年过去,版权应该到期可以再版了,和作者联系,果然到期,于是向出版公司推荐,没过几个月,就以小精装的形式由金城出版社出版了。所以,现在我的书架上有两种《漆蓝书简》,一种自己所购,一种是出版社送的样书。

那么多书里,和几本《海子纪念文集》捆在一起的半套《陈所巨文集》,也勾起了不少往事。在我写作之初,乡贤、前辈作家陈所巨先生对我影响不小。后来从网上得知安徽文艺出版社出了一套七卷本的文集,就想买一套以作纪念。2009年回桐城探亲,到市文联和《桐城报道》编辑部去拜访洪放等老师时,顺便领取《桐城文学》《桐城报道》的稿费,在稿费单签字时,想起了那套文集,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问了问市文联副主席、陈所巨先生的公子陈汐老师,没想到他处还真有一些,喜出望外之余即以刚领的稿费购之。那次回新疆,带了其中的后四册随行,前三册放在老家,每次回去时都要翻翻。理书时发现扉页上记下了买书的时间:2009年11月5日。

川岛的《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是诗人朋友余子愚送的。子愚知我爱读和鲁迅先生有关的书,而偏居小城伊宁,所遇有限,便从他生活的洛阳的旧书店寻访再三,此书即是寻访所得。我收到书后,在扉页随手记下了:子愚兄寄赠,于9月20日收到;秀才人情一本书,子愚此情可感矣。虽然没过几年,但这里的9月20日是2009年还是2010年,都已经忘记了。子愚所赠关于鲁迅先生的书当然不止这一本,2012年6月,就又送了厚厚的两大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版的《鲁迅书信集》,我是当月27日收到的,此时我已经搬到昭苏了。

这回理书,发现了两本杂志的创刊号。稍微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的《诗选刊》(1984年),这本杂志何时购于伊宁市哪个旧书店已经不记得了,印象很深的是杂志扉页的几个字:松龄购书伊犁。松龄是现在依旧活跃在伊犁的诗人,1984年,他才20岁左右,想来就已经走上了诗歌之路。我初来伊犁,他就对我照顾颇多。我买到他的藏书,还和他提过此事,至于书是怎么流失的,他也记不得了。后来,我陆续又在旧书店买到过他藏的古诗选。

2008年5月,我大学毕业前夕,学习宣传部的马老师和我所在的学院帮我印了诗歌习作集《一路走来》,当时共印了100册。时间隔了六年,我早以为自己没存留这本小册子了,没想到理书时从一堆旧书里翻到了一本,里面还是夹着一张明信片,是当时在某地移动公司供职的同学所寄,看邮戳,时间是2008年12月19日;如今,她早已离开了移动公司,当上了某公安局特警大队的女特警。

重新看到《一路走来》,真是意外的发现。高兴之余,发了条微信朋友圈说及此事,引来一片唏嘘。或唏嘘时间之逝,或感叹我遇到的人事和幸运……书才刚开始理,故事就如此多,记忆就如此多。

抄书

读苏北回忆汪曾祺的文章,曾被他抄书的经历打动。那些年,苏北因为爱读汪先生的文章就开始抄书。陆续抄了几大本,后来有机会当面送给汪先生。想来,汪曾祺收到手抄本,也是极感动的。

这是以前,现在抄书的大概不多了,或者说坚持抄书的应该不多。

我以前看书,不喜欢在书上写写画画。有次读韩石山的文章,说逢看书就喜欢在书上画画写写,他总结大概是做教员留下的习惯。有几次出差,随身带书读,遇到精彩或想要记录处,因不便在车上作笔记,便直接在书上标记,几次就养成了习惯。现在看书,也总是手执一笔,划线、打圈……

习惯就这么养成了。继而发展到抄书。

抄的第一本书是《世说新语》。前两年把阅读的兴趣从现代文学逐渐转移到了古籍。因为根基不扎实,开始读古书时常常走神,就以抄书的方式让自己凝神聚力,效果还真不错。《世说新语》是笔记式短章,正适合抄读,于是就每天三五条,后来发展到十条……我现在的习惯是每天抄读两页,不贪多,也不嫌少。

几个月抄过,感觉效果不错。一本《世说新语》抄了小一年,个别的篇章还抄了不止一遍。

《世说新语》抄完时,我正好接到了去鲁迅文学院学习的通知书,不久就带着《陶庵梦忆》和古代游记小品集《山水有清音》出发了。去北京,除了带前面说的两本书,还有几本软面抄,作为抄书用的。到了鲁院才知道,学校发的有笔记本。接下来,抄的是张岱的《陶庵梦忆》,书是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的,每页上半为竖排文字,下半为十竹斋笺谱,每页一幅,感觉极好,也适合抄读。

开始几天,每天也是在中午抄书,依旧是两页。后来,生活习惯慢慢变化,抄书的时间也变得不确定,但每天都坚持。经常晚上聚餐喝酒回来,泡一杯淡茶,开始抄两页书。书抄完,茶喝四开,酒也差不多醒了,再读几页在潘家园、在豆瓣书店买的书,然后睡觉。

两个月时间,差不多正好抄一本《陶庵梦忆》。毕业时,看学校发的笔记本,写得满满的,除了上课时记的笔记外,就是《陶庵梦忆》各篇,有横着抄的,有竖着抄的。

曾在新疆生活过多年的作家红柯说,抄书是手心合一,是渗到骨头里的东西,是学艺阶段的童子功。他就整本地抄过《庄子注》《艺概》《迦陵论词丛稿》《哈菲丝诗选》《蔷薇园》《草叶集》等书。从他的作品里能发现早年打下基础的蛛丝马迹吗?大概是可以的。

旧时人物

“民国的人与事,有许多在今天都不可思议”,这是孙郁先生散文集《在民国》的第一句话,说的自是实话。孙郁写起这类文章也是得心应手,学理、文采俱佳,花一些时间去读,也会常有所得。

《在民国》也不例外,全书虽只有十一篇文章,却差不多涵盖那个时代文化界的人事,时隔几十年回望,只能用“不甚感慨”来形容。

《狂士们》一篇写的就是鲁迅那一代人,稍前或往后,那一代人的“狂”直连魏晋风度。孙郁重点写了陈独秀和鲁迅,也可以说是一篇陈、鲁二人的比较论,他写鲁迅,“文人大多喜读鲁迅文章,乃是从中悟出反叛奴性的朗然之气。那志不拘检的阳刚之美,映出了同代文人的弱处。”同代文人中,自然也有陈独秀。而关于他们之间的比较论,《在路上》一篇,通过史料分析,读起来也很有趣。

那一代人的狂,前承接魏晋,后无来者,起码至今还未出现。

研究鲁迅是孙郁的本行,所以写起文来,真是精彩。《夜枭声》就是专写鲁迅,在孙郁众多谈鲁的文章里,都是分量很重的一篇。

《新青年》杂志,后人的研究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孙郁在《同人们》一文里,通过《新青年》杂志的一干同人之间的关系、差异直至最后的分道扬镳,予以分析比较,真是到位。比如他说刘半农,“读其文章,是立着的,非躺在地上的时文”,说陈独秀“撰文虽有狂态,但无蛮气”,而钱玄同就不同了:“狂妄之语的背后,野性的东西多了,总令人觉得有些孟浪”。孙郁以大地上耕耘和空中楼阁来区别那些同人们,胡适、周氏二兄弟等自是耕耘者。这么多年过去了,《新青年》的同人们的著述,唯有他们“一直畅销,这也说明了尝试比空谈更为重要。”

处于蜜月期的同人们,“分歧固然在,但那时的目标因为是与旧的营垒作对,故而彼此并不深议,不过深唱于心里而已”。但当和旧的营垒之战全胜时,深藏与心的分歧将会无限扩大,直至分道扬镳,甚至成为仇敌。

未名社的贡献,熟悉那一段历史的人当然无人会否认,孙郁在《未名社旧影》中对勾勒的旧影,悲喜分明,爱憎分明。而在《〈语丝〉内外》一文,孙郁实际写到的也是《语丝》杂志的一班同人,由人而文,由文而人,从杂志的兴盛到衰落,文人之间由聚而散,都是一种历史,关乎选择,关乎道路。

《古道西风》一篇以前没读过,在书中出现也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孙郁对民国那一次影响深远的考古还有所关注。因为生活在新疆,对斯文·赫定那次考古关注日久,以前关注的都是考古的结果,对考古之前和考古的经过关注得少,孙郁的文章正好可以补课。这么多年过去,刘半农在其中的贡献,孙郁依旧在为其叫屈。距离孙郁写此文,已经十年过去,不知学界对此是否有了足够的认识。

《月下诗魂》和《新旧之变》,都未脱离作者的专业,写起来也都娓娓道来,少不得将其中的群体和鲁迅予以对比。我认为全书用情最深的莫过于写张中行的那一篇《故都寒士》,饱含深情而又不失文采和学术价值。孙郁认为,张中行晚年的出现,是新京派诞生的标志,他复活了旧时京派文学的灵魂,是一个很美的存在。张中行的文章,“像一颗亮亮的星,把沉寂的夜变得有些色泽,我们总不能不说不平凡吧”,我认为张中行的价值,现在还是被低估的。

关于张爱玲,孙郁写过几篇文章,长短都有。和本书其他几篇文章相比,写张爱玲的《在政治边缘》算是近作。但对于旧时人物的张爱玲,近些年持续不减的火热,和民国热一起,让旧时梦重新复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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