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基于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外语规划
2018-05-14戴曼纯李艳红
戴曼纯 李艳红
提 要 国家语言能力是国家竞争力的基础,国家外语能力是国家语言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战略,外语教育规划必须以国家语言能力建设为导向,进行结构性改革,压缩简单重复的低端外语教学,增设需求旺盛或有潜在需求的战略语言教学。语种开设多样化,解决语种分布及教学质量失衡问题,培养满足不同需求的人才,调动全社会力量建设国家语言能力。
关键词 国家语言能力;国家外语能力;外语教育规划;教学改革
中图分类号 H0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1014(2018)05-0032-08
DOI 10.19689/j.cnki.cn10-1361/h.20180503
On Foreign Language Planning Oriented to Boosting National Language Capacity
Dai Manchun and Li Yanhong
Abstract It is argued in this paper that national language capacity (NLC), with national foreign language capacity as its core component, is the foundation of 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Our current national strategy calls for a structural reform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which is supposedly oriented to building NLC, in respect of minimizing low-quality repeti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adding strongly or potentially needed strategic (critical) languages to the repertoire of language fields. Diversifying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contributes to the elimination of unbalance of language fields and teaching quality of these languages, making it possible to meet the varied needs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to mobilize the whole society in building NLC.
Key words national language capacity; national foreign language capabilities;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lanning; teaching reform
语言(外语)规划必须置身社会语境,为社会目标服务(Lambert 1994)。中国近几十年的外语教育规划经历过独尊俄语、俄语退出课堂、独尊英语、倡导外语多元化等多次转变。这种跌宕起伏与时代剧变紧密联系在一起,折射出时代的大政方针。很显然,外语教育的顶层设计不可能一劳永逸,必须适应社会变化,服务国家战略,促进社会发展。
社会发展与外语规划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的发展速度迅猛,国际交往空前频繁,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日渐增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的外语教育。然而,中国的外语教育在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不能忽略时代变化对其提出的新任务,即培养从事多元化国际交流与合作的人才,为国家战略服务,以增强中国的国际竞争力、影响力和地位。
一、国家语言能力是国家竞争力的基础
一个国家的竞争力指的是该国在国际舞台上的竞争能力,包含硬实力和软实力。国际竞争力是由本国的社会、经济、资源、科技、教育等方面的实力来决定的(胡列曲2000)。国家语言能力是国家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实力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于国家建设、发展和安全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赵世举2015)。
国家语言能力是一个国家处理国内外事物所具备的语言能力(包括国家发展所需要的语言能力),其外延包括语种能力、国家主要语言的国内外地位、公民语言能力、拥有现代语言技术的能力、国家语言生活管理水平。中国应当全面加强公民的语言能力(李宇明2011b)。
国家语言能力建设主要取决于国民语言能力的提高和语言人才的培养,依仗前瞻性语言规划和务实的语言教育实践。《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在指导思想中明确提出提升国民语言能力。国民语言能力除国家通用语言等本土语言之外还包括使用外语的能力。有研究者指出,国家语言能力要重视语种能力的开发,个人多语能力是重要的语言资源;国家语言能力要从提升全民的多语能力抓起,从而增强整个国家的语言竞争力与国家的安全防御能力(戴曼纯,潘巍巍2018)。西方發达国家将国家语言能力视为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基础,大力提倡外语学习,发展个人多语能力。
(一)美国重视外语规划提升国家竞争力的作用
美国在过去几十年中为保障其国际竞争力做出了巨大努力,通过多种立法手段介入外语规划(戴曼纯2012),美国的外语规划实践值得借鉴。例如,2006年1月,时任美国总统布什在大学校长国际教育峰会上宣布实施《国家安全语言计划》,支持美国公民学习包括阿拉伯语、汉语、韩语、日语、俄语、印地语、波斯语、土耳其语等在内的关键语言(即对美国国家安全起关键作用的语言)。不久,布什政府发表国情咨文,宣布启动“美国竞争力计划”,旨在巩固美国在科学技术上的国际领先地位,促成了2007年《美国竞争法》。该法授权联邦政府在今后3年内(2008~2010年)为科学、工程、数学与技术的研究及教育投入433亿美元,维持并增强美国的全球竞争力。《美国竞争法》明确提出加强外语教学,让更多学生有机会学习并熟练掌握关键外语,计划每年投入2200万美元用于开发关键外语课程,建设高素质外语教师队伍,使学生在整个教育阶段都能不断提高外语水平。
根据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发生的变化,美国对关键语言进行适当调整。2009年至今,美国教育部公布了78个关键语种,覆盖非洲、中东、中亚、东亚、南亚、东欧、拉美7个关键地区。相关部门则根据自身需要适当调整这些语言的关键级别。例如,2009年美国国务院上报的最关键性语言是阿拉伯语、汉语、达里语、波斯语、印地语和乌尔都语;商务部认定的最关键语言为阿拉伯语、汉语、西班牙语、俄语和日语。近几年,由于非洲地区的战略地位有所提升,美国政府又加强了非洲语言和文化的研究(李艳红2015)。
从美国教育部公布的78个关键语种可以看出,关键语言确立与调整以保障国家安全为导向,国家语言能力建设以维持美国的全球竞争力霸主地位为宗旨。美国教育部出台的《美国联邦教育部国际战略(2012~2016)》报告提出了:(1)两大宏观目标,即加强美国教育、提升国家的国际竞争力。(2)3个战略目标,即提升全球化能力、向其他国家学习、加强教育外交。(3)4个战略挑战,即经济竞争、全球化挑战、国家安全与外交、文化多元。新战略规划将外语技能纳入未来全球化挑战和战略目标之中,认为外语技能和区域知识对国防、情报、国土安全和执法至关重要。很显然,美国将公民的多语能力与提升国家竞争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用语言能力支撑国际竞争力。《美国联邦教育部国际战略(2012~2016)》还向大众传递这样一种认识:外语学习有助于增强对母语的理解,促进认知发展和学业进步。
美国学界为促成外语规划的调整和落实所做的工作也值得中国学界参考。早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国家外语中心在外语战略规划方面做了大量理论和调查工作,例如《非通设语种国家战略规划》清楚地论证了非通设语种与国家利益的关系,指出外语学习事关国家安全、竞争力等核心利益(Brecht & Walton 1993)。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施加其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影响过程中越来越重视外语及国际问题研究的作用,国家外语能力被看作是保障国家安全的重要战略资源(戴曼纯2012),对此,美国学界的贡献不容小觑,高校开设的语种数在近些年出现大幅度增长。
(二)英国确立面向未来的外语语种
虽然英国没有像美国那样受苏联卫星上天的刺激而大力提倡外语教学和国家安全教育,但是近十几年所做的外语规划工作很有指导意义。例如,英国教育部2002年制定首个国家语言战略规划,出台了标志性的国家语言战略报告《全民的语言:生活的语言》,确定了国家的短期和长期战略目标。该战略报告指出:语言能力和跨文化沟通能力是21世纪知识社会的必备能力,是公民的基本素质;英国长久以来在培养多语言能力和跨文化意识方面落后于其他国家。这一正确认识对英国后来的外语规划产生了重要影响。
英国文化委员会近年发布两份外语规划报告(British Council 2013,2017)指出,语言能力不足问题威胁英国在世界上的竞争力、影响力和国际地位。报告确定外语规划的十大依据为:(1)当前出口贸易;(2)企业的语言需求;(3)政府未来优先考虑的贸易;(4)新兴高增长市场;(5)优先考虑的外交及安全;(6)大众的语言兴趣;(7)出入境旅游;(8)政府优先考虑的国际教育战略;(9)其他国家的英语水平;(10)不同语言的网络使用程度。2013年的报告《未来的语言:英国最需要的语言及其原因》根据以上10个指标确定了英国未来十大外语。2013年7月,英国教育部新教学大纲出台,新大纲规定,自2014年9月起,英格兰的所有小学都要为7~11岁学生开设至少一门外语课程,外语成为小学的必修课。英国文化委员会2017年版的报告《未来的语言:英国真正成为全球化国家所需要的语言》列出英国未来需要的十大语言与2013年基本相同,土耳其语跌出前十,荷兰语加入十大语言并排名第七。10个语种的重要性略有变化(参见表1)。这两份报告立足国家发展战略,明确了外语战略规划优先发展的外语语种,鼓励人们学习这些语言。
表1 英国文化委员会2013~2017年提出优先发展的十大外语语种
年代 语种排序(根据十大指标打分结果)
2013 西班牙语、阿拉伯语、法语、汉语、德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俄语、土耳其语、日语
2017 西班牙语、汉语、法语、阿拉伯语、德语、意大利语、荷兰语、葡萄牙语、日语、俄语
(三)外语规划以提升国家竞争力、服务国家战略为导向
英美两国重视培养公民的外语能力,说明他们深刻认识到语言的战略价值,反映出他们通过发展国家语言能力夯实国家竞争力的战略思维。虽然英语当前作为全球实际通用语具有其他语言无法取代的优势地位,但在未来的全球化社会,经济竞争、政治多极、文化多元是必然趋势,国家必须重视语言在保障国家竞争力方面的作用。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美英两国的外语战略有一个共同点:不提倡单一化外语教育,提倡外语语种多样化。例如,美国高校开设的语种数在2006~2013年出現较大幅度的增长,2006年开设187种,2009年增至214种,2013年为248种,就读人数也在逐年增加。在两年制学院中,西班牙语、美国手语、法语、日语、意大利语、德语、汉语、阿拉伯语、俄语、韩语、越南语、拉丁语、葡萄牙语、夏威夷语、波斯语(按语种注册人数从高到低排列)均属最常开设语种。2013年的西班牙语注册人数高达201 154人,法语有31 363人,汉语有8473人。在四年制大学中,最常开设语种分别为西班牙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美国手语、日语、汉语、阿拉伯语、拉丁语、俄语、葡萄牙语、韩语、古希腊语、希伯来语(按语种注册人数从高到低排列),注册人数远多于两年制学院,西班牙语为580 480人,法语163 257人,汉语51 433人。2013年美国高校(含两年制、四年制和研究生教育)的外语学习总注册人数高达1 562 179人(Goldberg et al. 2015)。反观中国,学生和家长普遍存在“学好英语、留学英美”等观念,与社会办学合力推行单一化外语教育,极不利于国家语言能力建设。
二、外语规划应助力国家语言能力建设
以国家外语能力作为核心组成部分的国家语言能力建设事关国家战略。中国主导推动的“一带一路”倡议已经得到国际社会响应,标志着国家竞争力达到新的里程碑。“一带一路”需要语言铺路(李宇明2015)。推进“一带一路”建设需要语言作为互联互通建设的重要支撑,语言是促进中外思想文化交流、推动文明创新的根本保障,是蕴含安全价值的战略资源,是彰显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志(沈骑,夏天2018)。
(一)旧的外语规划及认识已成羁绊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往外语规划及教学实践带来的问题日益凸显,严重制约了国家语言能力建设和国家战略的实施。正如李宇明(2011a)指出的那样,从国家语言能力的角度看,我们的语言能力还非常弱,提高外语教学效率和做好外语规划同样重要,外语学界应当承担起外语规划的任务,注意培养各种外语人才。这一战略思想非常值得外语界认真思考,增强外语规划服务国家需要的意识,以此反省以往的外语教育规划与实践,弄清国家语言能力不足的原因并提出解决方案。
过去的外语规划似乎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主要表现为:(1)基础教育阶段开设的外语语种单一化严重。外语教育几乎成为一边倒的英语教学。有调查显示,全国的外语学习者中,约94%为英语,7%为俄语,3%为日语(魏日宁,苏金智2008)。其中极少数人学习两种外语。就外语学习单一化而言,实际情况也许比抽样调查的结果更加严重。单一化外语教学误导了大众关于外语学习的认知,把外语和英语等同起来。这种认识及实践不利于社会形成正确的外语观及家语言规划,更不利于培养国家需要的语种人才。(2)中国外语教学质量总体不高,外语学习者水平整体偏低。有学者指出,中国外语学习者能力自评不高,而且一般只能阅读简单的外语句子(魏日宁,苏金智2011;Wei & Su 2012)。英语国家对中国英语教学质量的评价也很低(British Council 2013,2017)。最近的抽样调查发现,很少有用人单位对外语人才的工作表示非常满意,外语人才依然存在能力有限、不懂专业知识、不懂外国文化、缺少国际知识等问题(戴曼纯2016)。
虽然近几年中国的外语规划开始重视关键语种人才的培养,但是从全社会角度看,外语学习方面的认识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单一化外语教育现象依然非常严重。有学者指出,现有高层次外语人才规划定位和目标尚不清晰,小语种专业和课程设置也缺乏科学调研,外语教育发展中一些结构性问题较为突出,外语规划还存在一定的盲目性和无序性。近几年小语种开设出现井喷,数量上有所改善,但质量堪忧(沈骑,夏天2018)。有针对国内政府机构、企事业用人单位的调查显示,英语是最常用的外语,其余依次为日语、俄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阿拉伯语、越南语、马来语、土耳其语、乌克兰语、波斯语等。用人单位最缺乏的语种人才依次是英语、西班牙语、俄语、法语、德语、日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越南语、乌克兰语、波斯语、豪萨语、土耳其语、马来语、意大利语、老挝语、柬埔寨语、泰语、蒙古语、缅甸语、韩语等(戴曼纯2016)。英语在最缺乏的语种人才中赫然排第一,反映了用人单位对人才水平的期待与现实不符。正如沈骑、夏天(2018)所言,外语专业毕业生“大才难觅,小才拥挤”。
(二)外语战略规划仍需加强
中国外语人才布局方面的缺陷正越来越清晰地暴露出来。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语种数量不足,难以满足国家处理海内外事务的语言需求。与美国二百几十种语言开设能力相比,我们还有很大的差距。中国高校开设的外语语种数量近几年快速增加至目前的98种,其中包括55种2010年以后开设的语言。这些语种基本涵盖与中国建交的175个国家的官方用语,预计几年后外语语种数量超过100种。从数量看,语种开设已经取得巨大成绩。但是,这些语种的教学質量是否整齐划一,以及如何保障人才培养标准的一致性,还值得探讨。人才培养规模是否能真正满足国家需求还需要针对用人单位做进一步调研。
从语种目录可以看出,某些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语言尚未列入其中,例如广泛分布于南美洲的盖丘亚语(Quechua,使用人口700万至1000万)、分布于印度古吉拉特邦和波斯湾等地区的古吉拉特语(Gujarati,使用人口4500多万)、分布于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旁遮普语等(Brown & Ogilvie 2009)。印度某些语言的开设尤其值得我们调研。印度是紧邻中国的人口大国,地缘政治价值大。而印度的宗教、族群及语言状况极为复杂。印度宪法承认的部落有212个,语言和方言总数约为1652 种。印地语是国家的官方语言,英语是国家辅助的官方语言,宪法承认的地方民族方言有15种(周庆生2010)。从国家战略角度看,印度语种的开设不能仅限于印地语这种大语种。此外,与中国有600公里边界的不丹,是唯一未与中国建交的邻国,地缘政治意义重大。然而,中国尚无高校开设其官方语言宗卡语,这对于中国研究不丹国情,推进中不建交,解决中不边界争议显然不利。
其次,语种分布及教学质量失衡恐难满足国家重大战略需求。魏日宁、苏金智(2008)抽样调查结果显示94%的外语学习者在学习英语,而外语单一化的实际状况远比此严重。中国目前有数亿人学习英语,许多地方从小学阶段开始学习英语,有条件的城市家甚至从幼儿园开始学习英语。基础教育阶段几乎将英语作为唯一外语,导致英语之外的其他外语语种缺乏培养高端人才的学习者基数和学习条件。虽然中国普通高校开设外语专业者数量庞大,英语专业点达900多个,日语专业点400多个,俄语专业点100多个,法语专业点80多个,西班牙语专业点50多个(戴炜栋,吴菲2010),但是,由于基础教育阶段几乎一边倒地开设英语课,高校其他外语专业(英语之外)招收的学生绝大部分进入高校后从零起点开始学习,严重制约高端语言人才培养。
(三)通过教学改革落实外语规划
外语教学改革是中国实施外语战略规划的必由之路。不改革现行外語教学(从基础阶段至高等教育),外语战略规划将成为一句空话,外语界应杜绝简单、重复、无实质性创新的所谓外语教学改革(实为英语教学)。
然而,当前外语教学改革基本集中在英语这个单一语种,包括新课程标准、新评测体系、新教材、新教学方法等。在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高端人才方面依然着力不够。用人单位对英语和其他语种人才的满意度不高(戴曼纯2016)。外语人才的数量和质量远未满足用人单位的需求。由于现行外语人才培养模式重视语言知识技能,忽视相关专业知识技能(如区域国别知识、复合型专业知识技能),致使外语人才知识结构单一,缺少国际视野,不能胜任新形势下的复杂工作。
外语教学改革不应分“大”“小”语种。改革不是英语这一语种独享的专利,其他语种在改变教学理念、提高教学质量方面没有“大”“小”之分。非通设语种不能因为不恰当的“大语种”“小语种”命名方式而等待“大语种”教学改革成功后再行改革。所有外语语种应当加强横向交流,努力做到教学质量上齐头并进。
解决语种分布及教学质量失衡问题需要中国外语界做重大结构性改革,适当压缩简单重复的低端外语教学点,增设需求旺盛或有潜在需求的战略语言教学点。外语教学改革必须配合国家重大战略,预判国家潜在需求,助力国家语言能力建设。
为了搞好外语战略规划,外语界应当定期开展国内外语需求调查,覆盖政府、军队、企业、文化教育诸多领域,关注贸易量及国际合作,增补或加强具有重要战略价值的语种。在主要战略语言调研预判方面,我们可以借鉴国外的相关经验。例如,英国文化委员会(British Council 2013,2017)确定优先发展语种的思路值得中国借鉴。他们的调研结果对社会和教育界有明确的指导意义,包括:(1)呼吁政策制定者在教育领域增设语种,像对待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类课程一样重视语言;(2)建议更多学校利用本地的外语本族语者和文化机构的语言技能;(3)呼吁企业培训员工的语言,鼓励员工至少掌握十大语言中一门(参见表1)的基本技能(British Council 2013)。采用同样因素进行调查分析的2017年报告提出,脱欧后的英国最需要的5种语言为西班牙语、汉语、法语、阿拉伯语和德语(British Council 2017)。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汉语在英国的战略地位在上升,而中国的英语水平在英国文化委员会两次调查结果中均列为低下。在五等级分类中(非常高、高、中等、低下、非常低),中国的英语水平处于倒数第二类,与俄罗斯、日本、巴西、乌拉圭、乌克兰、智利、墨西哥、秘鲁、摩洛哥等并列。这种评价对中国英语教学界不啻为一种警示。
外语教学改革最需要改变的是教师的教学理念和学生的学习理念,乃至社会关于外语的认识。如果教学改革只是部分引领者雷声大、一线教师雨点小,最终只会演变为某些群体“你方唱罢我登场”,外语教学实践依然如故,培养出的学生仍然是“大才难觅、小才拥挤”;抑或家长固化的认识(如英语等于外语、学好英语走遍天下等)没有改变,不能配合外语战略布局和外语教学改革,国家语言能力建设将步履艰难。
对于落实外语规划而言,教师、家长、学生的外语观念更新不容小觑。外语界似乎也有责任普及新观点和新理念,培养家长和学生对其他语种的兴趣,促进校内校外协调一致地实施外语战略规划。有的学校应当创造条件在基础教育阶段引入更多的语言供学生选择,以增加高校不同外语语种学习者的基数。我们可以借鉴欧美国家在义务教育阶段提供若干语种供学生选择的做法。大部分欧洲国家提供6种左右语言,英国提供多达19种语言供选择,法国甚至允许学校将欧洲其他国家的区域性语言作为外语来开设,总数达29种。中国高校应当培养更多英语之外的外语教师,增强中小学的语种开设能力,使家长和学生有条件选择有兴趣的语种,促成全社会合力完成外语规划的实施。
综上所述,为了增强中国的国家语言能力,提升国家竞争力,外语教育必须实施结构性改革,包括增设语种、调整语种学习人数的占比、改革教学方案等。
三、结 语
国家语言能力建设需要语言政策制定者、外语教学研究者和实践者合力完成。外语政策制定者应当胸怀家国,总结取得的成绩,反思教训,做好顶层设计,以提升国家语言能力为导向,调整人才培养方案,以满足国家对语种和人才质量的要求。2017年12月29日中国教育部通知正式印发《普通高中课程方案和语文等学科课程标准(2017年版)》。新方案进一步优化了课程结构。外语科目方面,在英语、日语、俄语基础上增加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增设原因是这几个语种覆盖性高,在国际场合应用多。教育部门将来还会根据实际情况增加外语语种。虽然新增的3个语种不会马上进入高考,但新政策反映出中国外语教育改革的方向,是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希望。
在全球化日益增强其影响力的今天,外语界应当充分认识以下核心问题:(1)国民的外语能力是国家语言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竞争力的基础。外语教育有责任调动全社会力量为国家战略服务。(2)外语多样化比单一化更利于促进中国在全球化进程中的作用,有利于培养满足不同需求的人才,消除单一化外语学习带来的语言危机,包括语言文化安全、语种人才匮乏等。(3)研究语言教学的真问题,鼓励科学研究和教学创新,外语教学界全员参与,尊重教学规律和实际条件,不搞一刀切。(4)加强语种间的交流,教学传统悠久的大语种在语言研究、教学研究和人才培养方面积攒的经验和教训值得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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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