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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场的沈周扇面究竟有多少

2018-05-14康耀仁

东方收藏 2018年5期
关键词:款识沈周真迹

康耀仁

沈周作品的伪作,早在明代中期便已蔚然成风,以致历代鉴家困扰不已。从公开的资料看,清宫和当今的各大博物馆,也确是真伪混杂。据说谢稚柳、徐邦达先生在世时,就曾感慨沈周作品最难鉴定。因此,建立样本系统,是最基础的工作。

从常理说,书画家的作品风格,不可能恒久不变,不管哪种面貌,都不会脱节于前后时期而独立存在。无论是谁,只要作品充足,便可将绘画、书法、印鉴诸项,按照时间先后分别排序,形成各自的链条。按照合理方法建立起来的链条,变化渐次,前后衔接,且相互之间交叉关联。以此检验新发现的作品,如能对应、交集,自然归入真迹。如果不能,则在真迹之外。

通过不断的检验,笔者发现沈周名下的作品,虽然数量不少,但真迹以及所占的比例,却与之前出版的图书大相径庭,这包括《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和《沈周书画集》,以及两岸不同的《沈周书画特展专辑》,其中扇面作品更是如此。根据雅昌网公示的全球拍卖图像,截至发稿之时,沈周的扇面真迹大约21件。

在表述之前,有个问题,需要说明:

这些作品,笔者大多见到实物,且先后得到嘉德胡妍妍女史、保利李雪松先生,以及匡时、西泠、中贸等公司提供高清图片,小部分通过雅昌网下载。可能有人心存疑惑:不上手的作品,如何判断?

须知,对于熟悉某个板块的人而言,只要图片的清晰度能够满足判断的需求,是否上手,并非必要条件。这如同百米开外走来熟悉的人,虽然五官模糊,但仍可辨认。鉴定自己擅长的书画与辨别熟悉的朋友同理无异。

沈周的花卉作品少见,而扇面花卉更少,目前拍卖场上,仅出现3件真迹。

《蕉石图》,大约画于1500年,蕉叶双勾,淡设色,配有水墨奇石,明显有师承元人中晚期画风的痕迹(图1)。

同是芭蕉题材,《墨蕉图》则数笔水墨挥洒而就,地面稍作点染,可惜纸面残破,笔墨丢失。就这几笔蕉叶,并不具备排它性的沈周信息,如果不是款识字多,并且能够清晰地显示沈周50岁左右的特征,这个鉴定的确有点难度(图2)。

嘉德曾推出整套明清扇面,第一扇便是沈周的《茄子图》,虽然简单,但题材却是难得一见,大约画于68岁(图3)。

沈周书法的独幅作品,比花卉还少。目前,立轴仅见匡时2012秋的那件行书条幅,完成于78岁前后。

可能有朋友坐不住了,上海博物馆和苏州博物馆各自收藏书法条幅,难道不是真迹?不错,这两件作品一直被奉为代表作,但确实与真迹链条无关,依据相关线索,属于不同的作坊所伪。最要命的是,这两个作坊的伪作,都被各大博物馆视为珍宝。

存世的沈周扇面书法,至今仅见4件,其中2件是公藏,即:83岁的《書诗》,台北故宫博物院藏;67岁的《为汉文书扇》,今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拍卖场也有2件,一件是纽约苏富比2011秋的《题泰生扇》,不钤印鉴,大约书于67岁(图4);另一件是1497年前后,沈周、吴宽、祝枝山合作的《吴门三家书法》(图5,参见榕溪园微信第二期《难得的<吴门三家书法>》)。名家合作难得,更何况是一流大家的合作,但不知道为何,这类作品似乎被人忽略。

然,山水才是沈周的主要表现题材。通过分析,其图式归为两大类:

第一类,近景平铺压底,缺少中远景的高山峻岭,上部大量留空,长题跋。整个画面由简易的土坡、两株或稍多的林木以及栈桥或空地的高士等几组符号组成。

《夕桥策杖》,画于应祥题跋(丁巳,1497)的前四年左右。此作最早在嘉德2001秋出现,三年后再现于中贸2004春,从此再无声息(图6)。

2005春,中贸公司同时出现《秋林策杖图》和《清溪独吟图》两件扇面,图式基本一致,创作时间也同属晚年。《秋林策杖图》稍早,大约在71-73岁之间,除了沈周长题,还有桑悦和文徵明的赋诗(图7),而近80岁创作的《清溪独吟图》,仅有沈周自题,上部留白(图8)。

《桐荫曳杖图》,是同类作品中最简易的表现,一个土坡,一条山道,两株树,还有一个拄杖高士,意境简远,作者悠闲自在天地宽的心态一览无余(图9)。依据款识特征,创作时间大约在67岁。

《疏松清泉图》也是在同样图式的基础上,拉高左边的土坡,配上三株松树和一条溪泉,错落有致,疏密得当,依然呈现67岁前后的风格特征。但从视觉效果看,结构稍见复杂(图10)。

沈周在癸丑年(即67岁)前后精力特别好,不少作品都在这个时期完成。

加重左下结构的,还有《秋江渔泛》,从款识得知,此作画于“辛酉九月二日”,其时沈周71岁,淡墨画于金笺,本是难得,可惜金笺残破,原有信息致损,已无法挽回,也导致常人一时难以判断(图11)。

同期创作的《疏林远眺》,虽然也前景压底,但偏于右隅,且有淡墨渲染远山,基本属于这类图式的变异(图12)。

第二类,两岸一江图式,且全是右下左上的布局。这个图式产生在元四家所处的时代,并成为主流审美,而元四家对沈周的影响无疑最大。但多数学者推崇吴镇,因为《蘆山高》,也未敢忽略王蒙,对于倪、黄的作用,却趋于忽略。

奇怪的是,沈周的扇面绘画,几乎看不到倪、王的痕迹,吴镇的信息则时常显现,难得的是,竟有数件与黄公望相关。

《仿大痴笔》,款识“仿大痴笔”,直言师承源头。此作多次渲染,技法沉实,这在沈周实在少见,正因如此,与沈周率意而为的常态风格相去甚远(图13)。

与之相近的画风和图式,还有《为望之画》,结构略为简单,而笔法却较前者轻松(图14)。

这两件作品,难得近景、中景和远景等三景具备,而这正是其他作品所欠缺的。推断其创作时间,还得依靠款识书法,《仿大痴笔》大致在57-59岁之间,而《为望之画》则具备65岁的风貌。

沈周摹仿古人的扇面作品,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却是自家风貌,65岁左右创作的《暑钓图》(图15),稍早三两年完成的《溪亭图》(图16),都是如此。

从布局看,两岸一江的图式,比单一的近景图式多出一个层次,视觉上略显复杂。但画中的林木,多呈现无交叉直立状,偶有左侧林木稍作倾斜状。而《竹树萧萧》稍有不同,其前景林木斜插交叉,树梢高过中远景山头,斜树下孤舟独钓,这个图式,其实在沈周的立轴作品中反复出现(图17)。

《水村处士图》的图式大致与上述两件作品相近,只是省略了孤舟,但丘壑层次明显丰富,看得出其绘画技法还是来自黄公望的滋养。从书风判断,大约是54岁的作品(图18)。

上述的作品要么赋诗长题,要么题识上款人和年款,字数相对较多,而仅仅署名“沈周”二字款的作品,目前所知,也有三四件。

钱镜塘收藏《富春山图》,主峰中置,图式较为特殊,即便无款无印,沈周的绘画信息也是一目了然。并且,从二字款识的书法特征,即可判断此作完成于73至75岁期间(图19)。

具备同样印鉴和签名特征的《泛舟图》,也是右下左上的两岸一江图式,江上漂游孤舟,前景林木交叉,但树梢与隔岸中景并无交集(图20)。

《独钓图》的结构较为简单,前景林木直立,寥寥数笔,清晰显露沈周本色,其签名显示68岁的书法特征(图21)。

从画风看,这两者的表现手法全在沈周的风格范围内,签名、印鉴更在真迹链条上。

如果对绘画不是很有把握,上述的穷款作品,的确有点难度。但这个难度不算高,难度较高的是图13的《仿大痴笔》和图18的《水村处士图》,两者的繪画风貌,都与我们熟悉的沈周特征差距较大,我们很难完全对应已有的样本,只能在其风格波动的范围内,寻找关联信息,这个时候,除了运用变通的图像逻辑,还得依靠款式书法和印鉴。在通常的情况下,绘画是第一证据,书法和印鉴次之,但在绘画特征不甚明朗且难以辨析的情况下,书法或印鉴的作用非同小可。

依据笔者的经验,鉴定沈周作品,下面三方面的因素不容忽视:

1.绘画部分,低级的作伪,水平一眼可辨,而高级的作伪者,必然会模仿典型易辨的风格。

2.书法部分,其书法尤其是签名相对稳定,即便各个时期变化不断,但主脉仍然清晰可循。并且,至今未曾见过可以乱真的伪作。伪造沈周作品的几大作坊,书风都有自己的套路,容易辨析;

3.印鉴部分,沈周的用印,很少独立出现,其使用相对有规律,会在某个时期重复使用。

综上所述,沈周的扇面作品,大致归纳如下:

一、不管是公藏,还是拍卖市场,沈周的扇面作品,都是明四家当中存量最少的。

二、沈周的扇面山水图式,无外乎两大类,要么呈现右下左上的两岸一江模式,要么近景压低,上面的大量空白,或是有意为后来者留下的题跋空间。

三、其布局相对简单,至今不见崇山叠岭的繁复画面。由此推测,扇面或是平素应酬的手段。其简易的图式理念,对晚年的文徵明影响很大。

上述的判断,或许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尤其是高价登场的数件作品都不在其中。但是,正如前面所说,沈周的伪作在明代中期已然存在,几百年的光阴,早就包浆叠加,古气盎然,如果没有真伪链条组成的系统作支撑,单靠零散的经验作判断,那么,感觉上很高古的作品,很可能便是伪作,而散发陌生信息的作品,反而可能就是真迹。可见,高古与真伪无关,更何况感觉往往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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