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背镌像 别天生面

瑞霖

砚背镌像，是传统砚雕中的一種。在砚上识铭，从唐代开始，宋、元、明、清连绵不绝，尤以明、清为盛。古人论砚，以有铭为贵。砚铭是语言的精华、思想的火花，多短小精悍、隽永峭拔。人物造像何时出现在砚上，说法不一，大约比文字铭文稍后些。砚以实用为主，砚面必定要开挖砚堂、砚池，留下砚额边缘以及边侧，一般都狭小细长，刻只语片言铭文尚可，刻人物形象就难以布局。相对砚边框、边侧，砚背宽大平展，人物图像、山水背景加上文字说明，都易于安排。所以我们见到砚上人物造像常在砚背，即使是砚铭，长篇的也要勒在砚背。砚背所刻人物多为砚主人留影，也有雕刻圣人、神仙的，以示崇拜向往。好的背刻，多与砚主人、砚式、砚材、铭文有关联，相呼应，是正面内涵的延续。以下所展示的我收藏的七方背刻人物的旧砚，皆刀工精致，线条流畅，形神兼备，意蕴绵长，都是一幅上乘的白描人物画。

文方先生小像端砚（图1），清代，长11、宽9、厚1.8厘米。端溪仔石为材，色青紫纯净，抚之若小儿肌肤。扁平近方形，砚堂平浅，四周起边栏；堂池合一。背平，阴线细刻高士抚琴，神态安详；上书阴文篆字“文方先生小像”。雕工精细，质朴雅致，带原配红木天地盖。文方（1612—1669），原名孔文，字尔识，号嵞山，明亡更名一来。安徽桐城人。

金农自写小像长方歙砚（图2），清代，长19.6、宽14.8、厚2厘米。面开门字边框，内堂、池相连为杯状，砚堂平阔，淌池，池从后向前倾斜。背平，中间线雕金农半身像，头戴斗笠，身着长袍，长髯慈目，两耳垂肩。左边以金农体阴刻“乾隆己未夏日金农自写小像，题并镌”，下方章，内阴文“生于丁卯”。刻工精致，线条流畅，造像准确。和存天津博物院“清金农小像大端砚”相似，只是少了人头上36字铭文（见蔡鸿茹著《中华古砚100讲》之第32讲）。乾隆己未年为乾隆四年，即1739年，金农时年52岁。此处丁卯年为1687年，即康熙二十六年。砚制稍显短阔，面、背均有竖带纹，布满金星金晕，色青黑，质细润，磨损留痕，包浆厚重。金农（1687—1763），清代著名书画家，扬州八怪之首。字寿门、司农、吉金，号冬心，又号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寿道士等，钱塘（今杭州）人，布衣出身。金农天姿聪颖，从小博学多才。乾隆元年（1736）受裘恩芹荐举博学鸿词科，入都应试未中，遂周游四方。年届五十，始才学画。由于学问渊博，浏览名迹众多，又有浑厚书法功底，终成一代名家。金农最有特色的是书法和画梅。其书法以古朴深厚见长。他首创漆书，一种特殊的用笔用墨方法。所用毛笔，像扁平的刷子，蘸上浓墨，行笔只折不转，像刷子刷漆一样，写出的字凸出纸面，看似粗俗单调，实则遒劲有力、气势磅礴。他的行草，将楷书的笔法、隶书的笔势、篆书的笔意融为一体，别具一格，似隶似碑，亦楷亦行，苍劲灵秀。金农善画竹、梅、鞍马、佛像、人物、山水，尤精墨梅。所作墨梅，枝多花繁，生机勃发，古雅拙朴。代表作有《东萼吐华图》《空捍如洒图》《腊梅初绽图》《玉蝶清标图》《铁杆疏花图》《菩萨妙相图》等。晚寓扬州以卖画为生。金农还嗜奇好古，收金石文字千卷。精篆刻、鉴赏。

黄易铭人物歙砚（图3），清代，长15、宽10、厚2厘米。砚长方形，面有起边，上部开门字形砚池，砚岗饱满，砚堂中间稍凹。背平，线刻一高士席地而坐，翘首望天。上方阴刻行书“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勉志含宏，以隆德馨”，落款行书阴文“秋庵”，下有方章，内阴文“易”。所刻人物、铭文，笔简意到，潇洒自如。铭文勉励后学或自勉，要像高山那样，不弃尘土，川流那样，不畏水满，有这样的宏大抱负才能事业有成。清代有两位姓黄名易的名人。一位是清初长年在福建为官的黄易，政绩显著，民为之立祠。另一位是擅长篆刻金石的浙江人黄易。此方砚刻作者应是后者。黄易（1744——1802），字大易，号小松、秋庵，又号秋影庵主，散花滩人，浙江钱塘人。为诗人黄树谷之子，曾任监生，官济宁同知。其父工篆刻，通金石，黄易继承父业，以篆刻著称于世，与丁敬并称“丁黄”，为“西冷八家”之一。精于博古，喜集金石文字，广搜碑刻，故隶法中参以钟鼎，愈见古雅。绘有《访碑图》，著有《小蓬莱阁金石文字》等，隶书《警语》笔画圆润平实，气势宏大。传世墨迹有《节临石门颁轴》《隶书书轴》等。

陆心源铭辟雍端砚（图4），清代，面径21、厚1.6厘米。面呈辟雍式，砚堂中间略凹，边起阳线，外围沟渠稍宽，为砚池。背平，靠上边阴刻篆书“存斋四十五岁藏”，下有方章，内阳文篆书“陆心源印”。铭文下面大面积线雕陆心源半身像。铭文字体工整圆润，人物线条简洁柔顺，形象准确生动。砚制式圆满，色紫中泛青，有火撩、青花、胭脂晕，极为细腻湿润。墨汁留痕，包桨自然。陆心源（1834—1894），字刚甫、刚文，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归安（今浙江湖州）人。清代医家，官至福建盐运使。陆自幼资禀奇颖，喜书，更好聚书，富收藏。陆家道殷实，罢官回吴兴后，继祖父、父亲乐于藏书之好，大量购进秘籍善本。他一生博学嗜书，精于校勘学、目录学，兼精金石之学，取得藏书、校勘、补史、修志等方面丰硕成果。光绪十二年（1886）著金石学录补成书，十八年（1892）穰梨馆过眼录自序成书。另辑有《皕宋楼藏印》《千甓亭古专图释》《诸病源候论校》《外台秘要校》等书。建“皕宋楼”“十万书楼”“宋先阁”藏书15万卷，成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所刊《胡州丛书》《十万卷楼丛书》，在近代出版史上有一定影响。

王个簃铭尊者端砚（图5），民国，长15.5、宽10.5、厚1.9厘米。面有边框，堂、池相连，池稍宽。背平，浅浮雕“因揭陀尊者”坐像。右上方阴刻篆文“因揭陀尊者”，落款行书“海上个簃王贤”，下有小印阳文“王”。左边一方章，内阳文篆书“苦行头陀”。砚色青紫，布满青花、蕉叶白、胭脂晕、火捺、翡翠斑、金线等名贵石品，石质十分润滑。精湛的刀工把书法、绘画融为一体，尊者像线条流动，深浅有度，传形传神，妙不可言。传说“因揭陀尊者”为十八罗汉的十三罗汉，生在印度一首相之家，系独生子。他不贪图富贵享乐，一心想出家，遭到家庭反对。经过不断努力，后在国王的帮助下跟着佛陀出家了，终于成为罗汉。王个簃（1897—1988），原名王能贤，后去掉“能”，名王贤，字启之，江苏海门市人，个簃是他的号。王16岁到南通求学，笃好诗文、金石、书画。27岁由诸宗之介绍，去上海跟从吴昌硕学书画篆刻，为入室弟子。曾任上海新华艺术大学、东吴大学、昌明艺术专科学校教授，上海美专教授兼国画室主任。新中国成立后，任上海画院副院长、名誉院长、中国美协理事、上海美协、书协副主席、西泠印社副社长、上海文史馆馆员等职。为全国政协第三、四、五届委员。1983年在他83岁时加入中国共产党。王个簃国画创作深得吴昌硕画风精髓，并吸取了青藤、白阳、八大山人、石涛等诸名家之长，另创新意。善以篆籀之笔作画，尤精藤木花果。作品笔墨浑厚刚健，潇洒遒劲。工书法，行草书在经意不经意之间见精神。晚年放笔直写，书画更臻老境，尤富天趣。出版有《王个簃画集》《吴昌硕、王个簃》《个簃印集》《个簃印者》；著有《王个簃随想录》《霜茶阁诗集》《王个簃书法集》等。

孔子像橢圆歙砚（图6），民国，长11.4、宽8、厚1.5厘米，面有门字边框，框内侧起棱，上部浮雕弧线纹。砚堂平展，砚池偃月形。背浅复手，内剔地浮雕孔子坐像。孔子头戴巾冠，手扶寿杖，慈目长髯，雍容聪慧。雕工精细，人物形象活灵活现，非高手不能为。砚小巧精致，色青黑发亮，布细罗纹、金晕、金线，质地极为细腻，带考究黑檀木盒。

佛像辟雍式大澄泥砚（图7），明代，面径30、厚4.5厘米。砚为辟雍式，边缘高宽厚。砚堂中央下凹，外围大且深的沟渠，成砚池。边侧中间鼓出，下部内敛。背中间稍上收，浅浮雕佛陀跌坐莲花座上，作无畏印姿（右手放在腿上，左手掌朝外上举胸前），端庄慈祥，头上一圈佛光。砚体硕大厚重，色青绿，为蟹壳青澄泥砚，质地坚密细腻湿润，墨痕斑驳。带厚大红木天地盖。佛陀即如来佛，也称佛祖释迦牟尼，生于公元前515年，卒于公元前486年，大约与我国孔子同时代。佛祖原名乔达摩、悉达多，古印度著名思想家，佛教创始人，出生于今尼泊尔南部，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的王子，父亲为迦毗罗卫国国王，叫净饭王。净饭王为了让悉达多继承王位，不让他出家，给他取妻生子，生有一子。悉达多19岁时，有感于人世间生、老、病、死等诸多苦厄，舍弃王子地位和王族富裕生活，出家修行。35岁时，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创立佛教。据佛经记载，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此后开始传授佛法，在印度北部、中部恒江流域一带传教。80岁时涅槃。

降龙罗汉图端砚（图8），明代，长20、宽13、厚10厘米。面有突起边框，后边窄。框面有多种纹饰，右边下部可见山石波涛，前边有竹叶祥云，多处因磨损模糊不清。砚堂从后向前稍作倾斜，砚池大而深。砚岗高浮雕一对狮子。大狮小狮扬鬃摆尾，张眼相望，相依相偎，俗称太师小师。边侧直下，四倭角。背复手内浅浮雕一降龙罗汉，盘坐蒲团，身旁一苍龙卧地，与罗汉相顾相伴相安，地上花草遍布，空中祥云飘浮，一幅祥和宁静景象。全砚紫红色，因长期使用，损痕斑斑，墨汁渗入，包浆老旧，古朴厚重。所现罗汉、苍龙、双狮、祥云，雕工精湛，线条流畅，形象生动。降龙罗汉，为十八罗汉中第十七罗汉，也称咖叶尊者。所谓罗汉，是佛教传说中永住世间、护持正法的阿罗汉，均为佛祖释迦牟尼的弟子。最早从印度传入的是十六罗汉，是佛祖得道弟子修正最高的果位。他们修行圆满，断除一切苦厄，脱离生死，达到涅槃境界，可引导众生向善。佛教传入中国后，到唐末出现十八罗汉，到宋代盛行。这可能与中国传统文化中认为十八是吉数有关。在佛教寺庙中，常可见到在如来佛祖两旁排立十八罗汉，姿态各异，分别为：坐鹿罗汉、欢喜罗汉、举体罗汉、托塔罗汉、静坐罗汉、过江罗汉、骑象罗汉、笑狮罗汉、开心罗汉、探手罗汉、沉思罗汉、挖耳罗汉、布袋罗汉、芭蕉罗汉、长眉罗汉、看门罗汉、降龙罗汉、伏虎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