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茂奇逸 风规自远

中国画特有的艺术传统就是诗、书、画三者的结合，而题画书法就是完美地将诗、书、画三者统一到一起。金农作为“扬州八怪”的代表人物，他的画题材丰富多样，古雅而又新颖，其作品几乎每幅都有题款。他的画题材也极为丰富，不仅画梅、竹、兰，同时亦工山水、花木、蔬果、人物，作品往往笔墨古拙，造型奇崛，别具格调。正如清代方薰《山静居画论》中所论：“金冬心以意为画，文以饰之为一格，皆出自己意造其妙。”

金农，字寿门，又字司农、吉金，号冬心先生、曲江外史、稽留山民等，浙江仁和人。金农所处的时代被称为“康乾盛世”，这个时期帝王喜好书法，康熙、雍正自幼学习书法，以学董其昌书法为主，一时间习董之风盛行，其后乾隆则力推赵孟頫。清代，由于残酷的文字狱，很多人开始把注意力向考据学转移，由此带动了金石学的发展，在推动整个学术思想界风气转变的同时，对书法界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直接导致了碑学理论的确立和碑派书风的形成。尤其是为“扬州八怪”孤峭狂怪的碑学之风奠定了基础。清代书画家石涛在书法创作和绘画方面推陈出新，他认为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风格而不应一味地效仿古人。石涛的题画书法会根据画面的要求来改变字体，有时一幅画中会出现多个题跋属款。中岁之后，他的书风发生了巨大改变，出现了书体杂糅现象，正、行、草、隶相参。金农受其题款书法的影响，在画面中非常重视题画书法与画面构图的结合。明末清初的这些书画家，为后来题画书法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们强调推陈出新，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一、金农的书法风格

金农一生的书法，大致可分为五类，即：八分隶书、楷隶相参、写经体楷书、行草书和漆书。

早年八分书，金农受何焯的影响，学郑簠从《夏承碑》入手，其后法《西岳华山庙碑》，中岁后学《天发神谶碑》，取其点画方整，结体凝重。五十岁以后字形变方扁为瘦长，形成自己独特的隶书风格。其后书法风格出现楷隶相参与写经楷书的趋向，前者笔画粗细基本一致，用笔匀整，结字趋于平整，后者比楷隶要小很多，书写也较自由，用笔结合写经特征，肥笔修饰，且吸收木版刻字之特点，别具一格。行草书则从其隶书演化而来，在吸收隶书趣味方面达到以形取神的境界，用笔平直厚重，字形欹侧错落。金农书法风格中最具代表性的即是漆书，字形变隶书的方扁为竖长，用墨干枯浓重，时出飞白效果。金农曾作《草书大研铭》：“榴皮作字笤帚书，仙人游戏信有之，磨墨一斗丈六尺，狂草须让杨疯子。”①笤帚书意指飞白书。金农在漆书上不断学习和改进，到了晚年才正式命名为“渴笔八分”，但是这种极富个性和艺术性的书体却很少用于题画书法当中。

二、题画书法与书法创作的区别

书法创作与题画书法都是书法创作的一种表现形式，但二者却在不同的艺术领域起着不一样的作用。因此，题画书法与书法创作在内容、形式、章法上皆有异同。

题画书法中的书法创作具有独特性，以汉字为载体，运用点画的形态、粗细、轻重、快慢等丰富多彩的变化来体现。题款虽有书法的形式，但它的创作并非像单纯的书法创作那样自由，作为整体画面的一部分，需要与画面相互融合。潘天寿先生有云：“画上所画的意趣，系清疏秀丽者，题款的书法，亦须清疏秀丽。画上所画的意趣，系大气磅礴者，题款的书法，亦大气磅礴。画上所画的意趣，系质朴古拙者，题款的书法，亦须质朴古拙，方能互相调和配合。”②这段话一语中的地道出了书画在同一画面中应该是气息相投的，要将书法的意境与画面的意境完美地贴合在一起，达到书画甄境的效果。

三、金农题画书法的特点

方薰在《山静居论画》中论道：“画有不题款者，惟冬心不可无题;新词隽语，妙语风裁，行草隶书，具人书法。”③强调金农在作画时题款是不可或缺的。

纵观金农所有的绘画作品中的题款，大多数用的是写经体楷书，其次是少量的行书和隶书。金农非常重视画面题款的形式，他往往是根据画面的需要，来调节书法与画面的视觉感。

《红兰花图》，以写经体小楷署：“红兰花叶皆妙，惜无香泽，今夏见于奉宸院卿江君鹤亭水南别墅，越夕，费燕支少许，图此小幅。若宋徐黄诸贤却未曾画得也。昔耶居士记。”三行小字贴边落款，落款小字楷书参差错落，与画面的关系形成疏密对比。再如《紅绿梅花图》与《梅花图轴》两幅作品构图相似，落款均在作品的右侧，两者的题画款书体也均为写经体楷书。字体的笔画粗细基本一致，字体将楷书和隶书杂糅在一起，古朴天真，富有浓重的金石气，章法上虽有行无列，但却不乏整齐，形成自己独特的题款风格。

金农的题画行款在章法形式上也颇具风格，往往用极富对比的章法形式来追求画面的虚实。例如《设色佛像》，在主画面红衣僧人的四周整齐地题满了写经体楷书款，字体浓重，看似满满当当，但与画面主体一气呵成，不可分割。与此作品题材相似，但题款形式截然不同的如《自画像》，白描的人物自画像与黑密厚重的署款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前者凸显实的气势，后者追求虚的空灵。

此外，金农的题款内容在题材上亦有不同表达形式。画家所描绘的艺术形象只留给我们视觉上的享受，文人画家通过文字可以更清楚地表达他们作画时的感受，使画面具有更广阔的意蕴。如金农的《题竹寺》中：“竹里清风竹外尘，风吹不断少尘生，此间干净无多地，只许高僧领鹤行。”金农性格孤傲，其诗疏简淡远、孤寂苍凉，此题画诗借助对竹林的描绘，寄托了他欲远离尘世，皈依佛门的己愿。

金农在其《画竹题记序》中提到：“每画毕，必有题记，一摅枨之感。”①由此可知其题款可以引领欣赏者更深入地体会画中所蕴含的意境，所以题款内容、题款书体的与画面的相互融合是十分重要的，融合之妙便可相得益彰，焕彩生辉。正所谓画不足而题足，画无声而诗有声，题画诗的价值在于能表情达意，让画面通过语言来传递深意。宋元时期是中国文人画题画诗的高峰，明代以后大量画家鬻画为生，其价值和意义也发生了变化，题画诗也逐渐衰落，应酬之作多矣，而金农却为题画诗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清代梁绍壬曾说：“题画之诗，全要逸趣横生，国朝以金冬心先生为最。”②金农找到一种方式将诗、书、画三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把题画艺术表现得淋漓尽致。

参考文献：

[1]方薰.山静居画论[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傅抱石.中国绘画理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3]金农.冬心先生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刘正成.中国书法全集65·金农郑燮卷[M].北京：荣宝斋出版社，1997.

[5]刘恒.中国书法史.清代[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王鑫（1985—），男，汉，山西忻州人，太原师范学院书法系讲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