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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初显期的心理社会发展研究及对社会工作的启示

2018-05-14袁芮

关键词:能动性量表变量

[摘要]本研究通过对上海市6所高校1153名在校大学生实施问卷调查,考察了成人初显期大学生心理社会发展的基本状况以及家庭、朋友、社团、衔接性等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的影响,并探讨了能动性的中介作用。运用结构方程模型对数据进行分析,结果发现:家庭、朋友、衔接性社会资本与身份成就呈显著正相关,社团社会资本则与心理健康呈微弱的负相关;能动性对心理社会发展两变量均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能动性在社会资本四变量与心理社会发展两变量的关系中起显著的中介作用。研究结果为整合家庭、学校、社区等多方面资源促进大学生向成人阶段转型的可能性提供了实证依据。

[关 键 词]身份成就 心理健康 社会资本 能动性 成人初显期

[作者简介]袁芮(1988-),女,四川人,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与心理学系讲师,香港中文大学社会福利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教育社会学、青年社会工作、社会服务管理等。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72(2018)02-0077-13

一、 引言

人生过渡期通常有很强的不稳定性。大学时代是自我成长、心智发展的关键阶段,但同时也是心理问题、行为问题的高發阶段,例如社会化能力不足、人际关系紧张、心理压力过大、失范行为增多等。个人在由青少年向成年人转型的阶段往往比其他阶段面临更多的抉择和转变,特别是离开原生家庭和原有生活圈子,独立探索生命的无限可能。基于此,学界提倡把18-25岁作为一个特殊的发展时期来研究,即成人初显期(emerging adulthood),个体虽已离开青春期但又还未完全进入承担责任的成人世界。这一时期的年轻人尝试探索主体身份(identity exploration),不断面临职业、恋爱等方面的剧烈变化,积极关注自我的生存状态,对自己是否已长大成人感到模棱两可(feeling in between),而又对未来充满期许并持续求索。在新时期社会、经济、文化的多重影响之下,成人初显期呈现出不少新的特征,持续时间更长、状态更复杂、风险系数更高、个体化与两极化的趋势也更为明显。如何合理有效地动员社会网络资源、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而把握住这一重要的发展时期,更好地实现向成人阶段的转型,成为本研究关注的重要议题。

二、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 心理社会发展、社会资本与能动性

心理社会发展(psycho-social development)泛指围绕不同成长阶段,个体在情感、认知、社会等方面展现出的发展态势与成果。Erikson指出每个成长阶段都有其独特的发展任务,而每个阶段的发展态势又都建立在前一个阶段的发展任务是否已完成的基础之上。成人初显期独有的心理社会发展任务包括:成就(如教育、事业)、归属(如朋辈、伴侣)、身份(如成人身份、职业身份、社群身份)。因此,本研究选择身份成就(identity achievement)、心理健康作为两个最能代表大学生社会和情绪发展状况的变量作为因变量。

社会资本概念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被学界广泛关注,它是指嵌入在家庭、社区、社会组织等社会网络当中的资源的集合;个人与他人共享价值、信息与资源,建立信任感,强调合作性,最终实现互利互惠。大量研究表明以下几种社会联系(social ties)是处于成人初显期的大学生获取社会资本的重要来源,它们包括亲属关系、朋辈群体、课外团体以及与关键的机构代理人(institutional agents)之间的联结。这些社会联系帮助青年人建立归属感,同时也在他们向成人转型的过程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有鉴于此,社会资本的分析框架由以下四个部分组成,即家庭社会资本、朋友社会资本、社团社会资本(associational social capital)、衔接性社会资本(linking social capital)。家庭社会资本指存在于家庭成员关系中的资源,主要通过父母培养子女花费的时间与努力、亲子之间的情感联系以及父母对子女社会化的影响(如规范的习得)等对子女的成长发挥作用。朋友社会资本指朋友网络中的实质或潜在资源,反映在朋友互动与友情功能当中。社团社会资本指大学生参与校内外社团或其他社会实践活动获取的资源,反映在团体的信赖度、团结度、互惠性以及个人角色当中。社团是大学生进行自我探索和描画未来蓝图的重要场所,社团社会资本对成人初显期的心理社会发展有着重要影响。衔接性社会资本指大学生在与作为重要他者(significant others)的机构代理人的互动过程中建立的关系,这些重要他者通常包括大学教授、行政人员以及社区当中其他关心青年成长的成人。

能动性(personal agency)指的是一系列个体所具备的贯穿其成长历程的品质,是个体识别机遇、面对挫折、迎接挑战的能力。这些积极的心理特质包括自尊感(self-esteem)、自控能力(internal locus of control)、自我强度(ego strength)等。本研究将选用自尊感、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和抗逆力(resilience)三个变量代表能动性的不同面向。

(二) 能动性的中介作用

近年来关于能动性的文献往往从动态发展的视角与系统的观点出发,把影响青年成长的因素视作各种社会生态系统中不同风险因素和保护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与环境交互作用之下产生的各种社会资本促进或者阻碍着个体能动性的发挥。因此,有必要检视具体是哪些因素促进或阻碍了个体发挥能动性以及实现心理社会发展。国外研究揭示了影响能动性形成的包括家庭动力、社会环境(如学校、社区)等在内的诸多外部要素如父母的照顾、支持、沟通以及参与结构化的课外活动与青年的自尊感呈正相关;与有能力的朋友交往、获得诸如老师等机构代理人的支持也被视作是提高青年人抗逆力和自我效能感的保护因素。

社会资本不仅影响着个体素质的养成,而且还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青年的心理社会发展,个体的能动性就是一个重要的中介变量。一方面,能动性促进了个体由大学生身份向职场人士的转型,减小了产生焦虑、抑郁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社会资本与心理社会发展之间亦存在强烈的相关性。

(三) 目前研究不足、本文拓展与研究假设的提出

尽管对成人初显期这一转型阶段已形成了一定的论述,但现有文献仍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在传统的以成年人为中心的论述中,过往研究通常视青年为父母社会资本的被动接受者,低估了青年自主寻求有益机会与良好社会关系、影响周围环境去学习新知并探索尝试的能力。其次,以往研究常常聚焦于学业成就、心理健康,忽视了这一转型时期其他相关的现象与成果,特别是个体的身份意识。再次,以往研究偏重于考察社会资本的结构或数量特征,较少关注其功能或质量特征。同时,还缺乏统观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对青年向成年转型的合力。最后,对社会资本作用的分析忽略了其互利互惠性,即共享这些社会联系的人有机会从中习得规范、获取能量、提升能力,以期更好地实现全人发展与自我转型。因此,对相关的内外因素及其互动关系做详尽考查,将有助于设计更合理有效的预防与干预项目来服务青年。

在回顾既有文献的基礎上,本研究在大学中展开,以期挖掘高等教育阶段青年开发、动员社会资本的能力,成人身份意识的发展状况,以及这一转型时期呈现出的心理健康普遍状况。本研究关注的基本问题是,蕴藏在不同脉络中的社会资本如何与个体能动性共同影响成人初显期的心理社会发展。本研究提出了两组研究假设,每组又统摄了几项次假设,来更细致地考察不同自变量的直接与间接作用。第一,拥有更多家庭、朋友、社团与衔接性社会资本的大学生更有可能发挥更高水平的能动性,进而实现更高层次的身份成就(H1)。第二,拥有更多家庭、朋友、社团与衔接性社会资本的大学生更有可能发挥更高水平的能动性,进而保持更加良好的心理健康(H2)。

三、 研究方法

(一) 研究对象与研究程序

本研究选择上海市作为研究地点。采用了多阶段整群抽样,从而使得样本更具代表性。首先,在全市范围内按照高校高、中、低的排名分为3层,每层抽取2所,共抽取6所高校。其次,按照院系名单,在所选大学中逐一随机抽取10个院系。再次,所选的60个院系中,根据本科生名单从每个院系随机抽取20-30位学生。最终,共有1300名学生参与了本次研究,其中1153份答卷有效(有效率为88.7%)。接近半数参与者(46.3%)为男性。平均年龄20.90岁(标准差=1.44),符合成人初显期的年龄特征。平均家庭规模为3.54人,代表了计划生育政策下核心家庭人口的普遍特征。描述性统计数据详见表1。

(二) 测量工具

为更精确地反映研究模型中的潜在变量,本研究选取一系列指标(或称测量变量),采用相应的子量表从不同维度对其进行测量。每个子量表的得分即所有题目的得分之和。原文为英文的量表先被翻译成中文,再通过回译对照英文原文,以确保量表的准确性。问卷采用五点计分方式(1=非常不同意/从不,5=非常同意/经常),参与者依照自身主观体验作答。

1. 因变量

身份成就通过身份统合、目标投入及职业能力三个指标来测量。首先,采用C té编制的身份阶段统合量表(Identity Stage Resolution Scale)测量大学生在成人初显期这一阶段的身份认同/身份同一性,特别是成人身份和社群身份方面。该量表共有6道题目,例如“我以成年人的身份看待自己”、“我有了适合自己的职业规划”、“我找到了乐意长期生活下去的圈子”等。其次,采用Haase等编制的目标投入量表(Goal Engagement Scale)测查大学生在人生转型期对目标的投入程度。该量表含8道题目,包括“我为了将来拥有一个很好的职业而投入所有的精力”、“想到未来理想的职业,我会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能成功”等。最后,还采用Ngai等编制的职业能力量表,已有研究支持其具有良好的信效度。该量表含3道题目,包括“我感到自己的工作能力强”、“我感到自己掌握到某些行业的工作技能”、“我感到自己具有充足的工作资历”。

心理健康通过四项情绪指标来测量,考察大学生的积极情感与消极情感水平。该量表包含积极情感描述词和消极情感描述词各2个,要求参与者回答在过去一个月里多大程度上体验到了这些词汇所描述的情绪。该量表由Ngai等编制并在香港青年样本中被证明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题目包括“我感到心情低落”、“我感到灰心”、“我感到开心”、“我感到自己有用”。

2. 自变量

目前一套完整的包含多个维度的社会资本量表尚未被开发和验证,因此本研究主要是根据社会资本的操作化定义,采用以往研究中已经被使用、验证过的量表和指标。

家庭社会资本的测量运用了Van Wel编制的亲子纽带量表(Parent Bond Scale,8题)与Ngai等编制的亲子沟通量表(4题),共同代表了父母与青年子女的相互关系、互动质量的四个指标,即对父母态度与行为的认同度、亲密感、沟通、父母关怀。题目包括“我常常和父母有类似的看法”、“我感到同父母的关系密切”、“当受到问题困扰时,我会向父母倾诉”、“父母关心我对不同事情的想法或感受”。

朋友社会资本考察参与者如何感知与亲密好友的关系。这12个题目改编自Mendelson与Aboud编制的麦吉尔友情问卷之友情功能子量表(McGill Friendship Questionnaire-Friendship Functions)。该量表涵盖了友情功能的6个维度,分别是有益陪伴、有效帮助、亲密关系、可靠同盟、牢固情感、自我肯定。题目包括“能让我开怀大笑”、“在一些事情上给我帮助”、“我放心对其倾诉秘密”、“即使别人批评指责我,仍和我保持友谊”、“当我紧张的时候,帮助我平复心情”、“赞赏我的长处”。

社团社会资本考察了对社团特征的感知,包含社群合力与信任、团结感、角色。对社群合力与信任的测量改编自Sampson等编制的社群合力与信任量表(Social Cohesion and Trust Scale),共6题,例如“团队成员乐于互助”、“团队中的人值得信赖”。团结感采用Wu等编制的量表进行测量,要求参与者根据最近半年的社团经验,描述个人对团体紧密感与归属感的感知,例如“团队成员和谐相处团结亲密”、“我对团队有很强的归属感”。对角色的测量改编自Putnam有关社区社会资本的研究,测量个人是否在团队中担任核心职位或发挥重要作用。

衔接性社会资本考察参与者是否与机构代理人有联系,在何种程度上会求助,以及机构代理人是否掌握了丰富的信息与资源。题目改编自Chen等编制的个人社会资本量表之衔接性社会资本子量表。该量表曾在国内使用过,并被证明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能动性的测量包含三个指标,即抗逆力、自我效能感和自尊感。抗逆力量表选自Shek等编制的青少年正向成长量表(中文版),反映青年人应对变化与压力事件的能力,共有6题,包括“面对困难时,我不会轻易放弃”等。自我效能感的测量亦选自青少年正向成长量表,反映青年人对自己完成任务、实现目标的信念,共有7题,包括“将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大部分取决于我自己”。最后,自尊感的测量采用了罗森伯格自尊量表(Rosenberg Self-Esteem Scale),反映青年人对自我价值的整体评价。其中文版本已被Yeung验证,共有10题,包括“我觉得自己有不少优点”。

3. 控制变量

本研究选用了以下几个社会人口学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包括性别(1=女,0=男)、年级(1=高年级,大三、大四;0=低年级,大一、大二);成长环境(1=农村;0=城市)、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的测量由三个指标构成,即父母的受教育程度、父母的职业声望、家庭月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反映了家庭的认知环境和教养水平,参加者按照“1=小学或以下”至“5=本科或以上”打分。这种方法常用于人力资本的研究。父母的职业声望分为10个等级,依次是“1=其他”至“10=党政机关”。家庭月收入分9个等级,依次是“1=低于999元”至“9=高于22000元”。

(三) 数据分析方法

本研究运用了结构方程模型并使用Amos 21.0对数据进行分析。结构方程模型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同时进行对所有潜在变量的估计与复杂自变量-因变量预测模型的参数估计。此外,在探讨变量之间关系的时候,由于测量过程所产生的误差并没有被排除在外,使得测量信度的概念可以整合到路径分析等统计推论的决策过程中。因此,本研究选用结构方程模型来处理多变量的研究数据,并采用了最大似然法进行估计,以求更准确地反映潜变量之间的直接与间接作用。本研究的分析过程主要包含对测量模型与结构模型两部分的测试,只有当揭示实际测量变量与潜在特质相互关系的测量模型拟合良好,方会进行考察潜变量之间关系的结构模型分析。本研究结合了多种模型拟合指数共同评估模型与观测数据之间的拟合度,包括卡方值、NFI、IFI、CFI及RMSEA。综合使用多种指数既能减小样本量的影响,又可提升对误设模型的敏感度。本研究依照MacKinnon等提出的三个条件对中介作用进行检定:(1)自变量到中介变量的路径系数(a)须显著;(2)控制自变量后,中介变量到因变量的路径系数(b)须显著;(3)中介效应(即两个路径系数的乘积a×b)亦须显著。本研究运用了Bootstrap方法对中介效应进行估计。

四、 研究发现

(一) 成人初显期的心理社会发展与核心变量的相关关系

如表2所示,成人初显期大学生身份阶段统合、目标投入、职业能力、心理健康等维度的得分均良好,集中趋势较好。双变量相关关系揭示所有核心变量之间均呈现显著正相关(见表3)。即四个社会资本变量之间显著正相关,与中介变量及两个结果变量显著正相關;中介变量亦与结果变量呈显著正相关。

(二) 测量模型的检验

在测试结构模型之前笔者首先测试了测量模型。整个测量模型拟合良好(χ2=1639.392, df=322, χ2/df=5.091,p<0.001, NFI=0.919, IFI=0.934, CFI=0.934, RMSEA=0.060),其中NFI、IFI和CFI值均大于0.90,同时RMSEA值小于0.08。所有指标都按照预期的方向落在相应的潜变量上,显示所选指标能够在统计意义上合理而可靠地代表潜变量。指标对潜变量的标准化因子负荷介于0.57至0.99之间,满足了保留指标的常规标准,即因子负荷需高于0.30。表4显示了所有指标对于各个潜在变量的因子负荷。

(三) 结构模型的检验

通过对假设模型的验证,可以发现结构模型与数据间同样有良好的拟合度。尽管卡方值很大并且统计上显著(χ2=1863.183, df=383, χ2/df=4.865, p<0.001),但由于它对大样本过于敏感,本研究采用了其它拟合指数,并且得出了预期的结果,即NFI(0.912)、IFI(0.929)、CFI(0.929)大于0.90且RMSEA(0.058)小于0.08。两个因变量被模型解释的方差均为61%,反映模型具有极强的解释力。

图1展示了标准化的路径系数。为简洁起见,仅标注显著的路径。如图1所示,家庭、朋友、社团、衔接性等四种社会资本与能动性呈显著正相关。拥有较高水平的家庭社会资本(β=0.232, p<0.001)、朋友社会资本(β=0.329, p<0.001)、社团社会资本(β=0.120, p<0.001)以及衔接性社会资本(β=0.119, p<0.01)的个体,也拥有较高水平的能动性。

对于身份成就而言,如果个体展示了较高水平的能动性,那么通常在这项结果变量上也会取得更高得分(β=0.590, p<0.001)。高水平的家庭社会资本对身份成就有直接影响(β=0.112, p<0.01),朋友社会资本(β=0.086, p<0.05)和衔接性社会资本(β=0.167, p<0.001)也是如此。由于家庭社会资本(β=0.232, p<0.001)、朋友社会资本(β=0.329, p<0.001)与衔接性社会资本(β=0.119, p<0.001)与能动性呈显著正相关,这三项社会资本变量也间接地影响了身份成就。相反,社团社会资本(β=-0.017, NS)对身份成就并未产生直接影响,而是通过能动性间接地发生作用。也就是说,较高水平的社团社会资本有助于培育较强的能动性(β=0.120, p<0.001),进而促进身份成就。综上所述,能动性被证明是社会资本变量与身份成就之间的中介变量。社会资本变量通过四条中介路径影响的间接效应分别是0.137,0.194,0.071和0.070(p<0.01)。

对于心理健康而言,如果个体展示了较高水平的能动性,那么通常在这项结果变量上也会取得更高得分(β=0.802, p<0.001)。仅有社团社会资本有显著的直接影响(β=-0.065, p<0.05),家庭社会资本(β=-0.014, NS)、朋友社会资本(β=-0.034, NS)、衔接性社会资本(β=0.032, NS)均无显著的直接影响。然而,由于后三类社会资本与能动性均呈显著正相关,它们将通过能动性对心理健康形成间接影响。综上所述,能动性被证明是社会资本变量与心理健康之间的中介变量。社会资本变量通过四条中介路径影响的间接效应分别是0.186,0.264,0.097和0.095(p<0.01)。

所有控制变量中,仅有性别和年级两项对身份成就有显著影响。相比女生,男生更容易实现身份成就(β=-0.153, p<0.001)。高年级学生也更容易实现身份成就(β=0.191, p<0.001)。没有控制变量与心理健康呈显著相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成长环境对两个结果变量均无显著影响。综上所述,两套研究假设均被现行分析所证实。

五、 讨论与建议

(一) 讨论

本研究通过一次大样本概率抽样,运用社会资本的分析框架,结合一系列个人与环境因素,考察了处于成人初显期的大学生群体的心理社会发展。研究结果显示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能够直接地影响青年的心理社会发展,同时亦能够经由能动性间接发挥作用。换言之,本研究揭示了环境中的保护因素与个体能动性之间的内在关系,以及它们在青年向成人转型过程中的共同作用。

研究结果显示模型拟合良好,这说明有关能动性、社会资本与青年发展之间互动关系的理论模型,在亚洲地区特别是中国是适用的。同时,与以往研究强调单个风险因素或保护因素不同,本研究考察了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在促进青年转型过程中的共同作用,特别是社会资本如何在探索人生可能性及应对转型挑战的过程中转化成个人能力。

研究表明能动性的高低与身份成就、心理健康水平呈显著正相关,这与以往有关能动性的文献一脉相承,即个人内在资产(如情绪能力、社会能力、清晰的自我形象)增加了个体正面积极发挥才干的可能性,并有助于提升日常生活的整体福祉。研究结果还支持了有关能动性作为中介变量的假设,也就是说,拥有不同类别社会资本的大学生更有机会展现更高水平的能动性,进而实现社会心理两方面的健康发展。这支持了本研究的一个重要论点,即蕴藏在不同脉络中的社会资本与个人的心理品质密切相关。这也为Lin提出的有关个体、结构互动的论断提供了实证基础,即通过积极主动地动员社会资本,而不仅仅是保持这些社会联系,个体将会获得更大收益。从本研究的结论来看,动员社会资本的表现形式之一即是增强个体的心理品质。能动性的中介作用在两个结果变量与四个社会资本变量之间架起了桥梁,家庭、朋友、衔接性的社会资本均通过能动性间接作用于身份成就与心理健康。这与之前相关的实证研究相呼应,即上述四类社会资本有助于增强抗逆力、自我效能感、自尊感,尤其是在大学生面对职业抉择、处理情绪困扰的时候,进而实现青年向成人的稳定过渡。

值得一提的是,社团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心理社会发展状况的影响却是复杂而多元的。单看直接影响,社团社会资本对身份成就并无作用,也仅对心理健康产生显著但却是负向的影响。与之相反的是,较高水平的社团社会资本预测了更强的能动性,进而产生了更少的身份困惑与心理压力。这一悖论可以从以下角度加以解释。一个可能的方向是对于课外活动的过分关注和过度投入,使得学生在如何平衡学业与生活其他方面产生很多不适应,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但另一方面,高水平的社团社会资本亦表明其处于一个团结感较高的社群之中,这有益于提升青年的自信心和归属感,鼓励他们以更坚定的决心和更振奋的面貌去面对挑战和完成任务。总体而言,本研究在很多方面证实并丰富了既有理论关于参与社团活动强化个体发展的论断。

尽管本研究提出的假设基本都通过数据得到了验证,但有几点研究局限也值得注意。首先,本研究选用了横截面数据,难以在预测变量与结果变量之间建立因果关系。例如,能动性与社会资本也可能存在反向关系,即能动性更强的青年可能会更加积极地动员社会资本来应对发展任务。因此有必要运用纵贯数据来检定模型中关键变量的因果关系。其次,本研究采用自填式问卷的方法收集数据,可能缺乏足够的准确性,特别是有鉴于中国学生避免极端化打分的普遍情况。此外,问卷设计和执行方面的问题也可能影响数据的可靠性。例如,参与者很有可能误会了题目或不愿提供真实信息。因此,未来研究可以考慮从多个角度收集信息,包括辅导员关于学生社区参与的报告等。

(二) 研究贡献

理论上,本研究为社会资本、能动性在推动个人从青年向成人转型的过程中的重要性提供了支持。在生态理论的框架下验证社会资本理论,有助于我们从一个更为综合性的视角理解社会环境因素对青年成长的作用。本研究同时加深了我们对能动性因素作用于心理社会发展具体机制的认识,回应了以往关于结构性、个体性两套因素之间孰轻孰重的争辩,即这两套因素通过不同的路径共同影响着青年转型。

同时,本研究也初步探索了未来针对高校学生提供社会服务的方向。研究建议引入社会工作,将其放置于一个更为宏观的社区脉络,并且强调不同情境之间的互动(如家庭、朋友、社团与衔接性的社会网络)。本研究为以往有关高校社会工作理论模型的探讨提供了重要的实证支持,特别是家、校、社区配合模式。有别于传统的自上而下的行政管理模式,专业的社会工作手法强调以学生为本的服务方式,社工与学生之间可以建立更为平等的关系。首先,为推进青年向成人更成功的转型,可以考虑以本研究识别的几个社会资本要素为切入点。例如,考虑到家庭支持有助于减少成长风险,可以设计更多的家庭服务项目,倡导父母投放更多时间并关注到处于转型关键时期的子女身上,或者为父母提供形式更多元、内涵更深刻的支援性服务让他们得以实现这样的目标(例如让他们有机会获得更多的家庭时间)。也可以通过开办培训活动帮助青年习得社会支持与互助的行为,建立支持性的朋辈网络;鼓励大学生参加社团及实践活动,既要锐意发展学生交流,又要予以妥善引导,加强社团成员个人自我管理能力和互助能力,培养平等互惠精神;进一步丰富并完善生命导师计划,师生间保持经常性的沟通,分享有关能力培养、生涯规划等方面的经验与智慧。其次,鉴于目前在年轻人中颇为盛行的从众或他人导向的趋势,能动性俨然成为一种树立青年自主性、完善内心标尺的重要资源。相关工作者可以考虑通过一系列提升能动性的项目,以体验式学习的方式帮助青年发展自信心、情绪控制能力、社会能力,尤其是锻炼面对逆境的情绪管理能力。体验式学习是一种成人教育法,它肯定学习者有自我学习的潜能,重视反思、批判性分析及整合的学习过程,鼓励其树立以生活为本(life-centered)的学习导向,提倡从特别选定的学习体验中汲取成长的养分。常用的方式包括定向、宿营、领袖培训计划等。

除了从微观层面入手发展社会服务,本研究还倡导政策制定者在宏观结构层面上做出调整。例如投放更多资源在青年转型这个议题上,积累更系统化的学术知识,拟定更为长效的干预方案。本研究也为应对高启的青年失业率提出了一定的建议。正如本研究所指出的,职业身份是成人身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社会应建立更为宽松的外部环境,鼓励青年不断探索与尝试,提供创业与灵活就业的机会,而不只是用一种保护与被保护的眼光来看待青年成长。此外,考虑到青年日益增长的主体意识,亦可考虑推行青年友好的政策,赋予青年更多权利与机会建言献策。因为从长远来看,提升青年的福祉实则是提升全社会未来的福祉。

综上所述,尽管面临着经济、教育、劳动力市场转型等多方面长期的压力,青年工作者可以充当弥合现有服务缺陷的使能者,善加利用家庭、高校、社会等多方面的潜在资源。只有兼顾青年的内外资源方可更好地协助青年适应成人社会,实现向成年的转型。

(责任编辑:亚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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