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球鞋上的红绳子

阿瑟·汉莱曼

那年，我进入宾夕法尼亚州的哈里斯堡中学读书。

有一次，学校组织夏季露营，校长规定我们都要穿校服和白球鞋。这是个非常正常的小要求，但这个小要求却在我家遭遇了麻烦。当时我家刚从犹他州搬到这里，非常穷，父亲也没有工作，只是偶尔到一些农场里帮忙，赚点勉强糊口的薪酬。他没有能力为我买一双新球鞋。在家里翻腾了半天后，父亲才从一只破柜子里翻出一双早就泛黄了的白球鞋，这或许是此前居住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我知道父亲的难处，所以这双旧球鞋已经让我很满足了。不过我很快又陷入了沮丧中，因为我发现这双球鞋已经没有鞋带了。

“我想想办法！”父亲说。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后，手中多了一条红色的塑料绳，他大笑着说：“感谢上帝，我在杂货间里捡到了这样一条绳子，它可以用来当鞋带。”父亲用火柴把那条红绳子烧成两段，然后蹲下来往鞋孔里穿。我看那不伦不类的样子，气得想哭，我说：“爸爸，你不是要我穿着这双鞋子去露营吧？”

父亲一愣，他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那么你自己选择吧，去还是不去？如果你选择不去，我现在就可以把这条红绳子扔了。”父亲的口吻有些严厉，这使我微微觉得有些恐惧，什么也没说。当然，我也没错过这次露营。第二天，我就穿着这双绑着红塑料绳并且泛黄的白球鞋，和同学们一起去露营了。非常幸运的是，我的裤子稍微有些长，于是我总能有意无意地用它遮挡住鞋子上的红绳子，而同学们也并没有太留意到我的鞋子，至少没人当着我的面嘲笑我的“红鞋带”。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考上了大学，后来成为了匹兹堡一家机械公司的工程师。而我的父亲，他在那不久后就开了一家路边的汽车维修店，我们的生活开始富足起来了，我也渐渐地忘记了关于“红鞋带”的这段经历。

多年后的一天，我出差到德国考察一批机器设备，结果刚和德国公司的代表走进会议室，父亲就打来了电话，我以为家里出了事，就连忙走到会议室外接听，父亲在电话里哈哈地笑着说：“孩子，你知道我今天见到了什么吗？一双绑着红塑料绳的白球鞋，一个非常有钱的人，他居然也会穿着这样的鞋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我对父亲那兴致勃勃的口吻感到非常纳闷。他的话完全没有勾起我关于那双球鞋的记忆。

“哦，你没看到，刚才来了一个开着豪华汽车的有钱人，你知道吗？他脚上的白球鞋居然穿着一条红色的塑料绳，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的鞋子一直放在储物柜里，穿上之后才发现鞋带已经被老鼠咬断了，于是他就随便找了一条红绳子穿了上去。哈哈，真沒想到有钱人也会这样，所以，我的孩子，你别为以前的事而觉得难过，你看，他们有钱人也会这样，在一双白色的球鞋上穿一条红色的塑料绳！”

直到父亲说出这些话，我才想起那年的经历，想起那双穿着红色塑料绳的泛黄的白球鞋；也才明白了在他当年的严厉之下，其实隐藏着深深的无奈和自责。只不过他当时实在没有办法为我买一双新球鞋，甚至没有办法为我找到一条适合的绳子……直到今天，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来安慰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