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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论十月革命及其事件性

2018-05-14谢亚洲张艳艳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十月革命行动主体

谢亚洲 张艳艳

〔摘要〕 在齐泽克看来,真理性事件是不同于马克思主义客观历史的偶然政治介入,而事件性真理是事件在结果的意义上被权力的再定义。从这个角度出发,齐泽克将十月革命界定为真理性事件和事件性真理的辩证结合。今天,面对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齐泽克绝望之余将目光投向了列宁。在他看来,列宁式的行动主义革命是突破资本主义的唯一途径。与此同时,社会主义事业在经历了苏东剧变的低迷之后再次复苏,中国作为新的政治力量重新打开了全球化时代社会主义的新局面。因此,反观列宁的革命理论、剖析资本主义现实,才能更好地勾画新时代的社会主义蓝图。

〔关键词〕 十月革命;真理性事件;事件性真理;主体;行动;革命

〔中图分类号〕D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203(2018)04-0019-05

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譕i?觩ek,1949-)是斯洛文尼亚作家、学者,长期致力于沟通拉康精神分析理论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将精神分析、主体性、意识形态和大众文化熔于一炉,形成了极为独特的学术思想和政治立场,成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最为耀眼的国际学术明星之一,被一些学者称为黑格尔式的思想家。“事件”在齐泽克看来意味着时间性、断裂性和变居不定。他认为事件的发生并非先验的,而是无意识催促下的偶发性事物,它成为自身以及它存在的意义由事件的结果回溯性来决定。主体一旦意识到事件,它就“已是必然”。因此,它总是出乎意料地改变了既有秩序,打开了主体认识事物的新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说,十月革命无疑是人类历史上一次真正的政治事件,它不仅阻断了资本主义自然化的历史进程,而且开辟了资本主义之外的新的社会发展模式——社会主义。从苏维埃共和国到苏东巨变再到中国的崛起,社会主义在曲折中不断前进。与此同时,资本主义的统治更加隐蔽,它欢迎各种不触及实质的“私密反抗”。今天,真正的政治事件何以可能?齐泽克在反复强调“行动”“革命”“重述列宁”的基础上,又提出了“事件”,将全球秩序重建的重任寄托在无产阶级爆发性的政治事件上。齐泽克尽管诅咒象征界的破败不堪,却依然要求直面现实、向死而生,构建新的象征秩序。

一、创伤与堕落:真理性事件

齐泽克在《事件》一书的末尾发问:“那些真正政治事件的发生还有多大的可能性?” 〔1 〕211当资本主义以“人类”的幌子宣扬所谓的“普世真理”时,资本逻辑下的个体生活不再真实,政治也无真理可言,人的生命活动被一个看不见的“大他者”操控。因此,恢复政治真理、回归人的真实生活只能通过革命来实现。真理性事件意味着一场突破现状的彻底革命。它是精确性的事实,不涉及符号界的普遍共识与权力统治,是纯粹的偶发性行动。正如“劳动阶级”本身具有欺骗色彩一样,只有“无产阶级”才能揭示受压迫人民被剥削劳动成果的阶级实质。真理性事件本身挣脱了这种欺骗性色彩,作为纯粹的实质性行动而存在,以至于意识本身并不能掌握这种行动。与传统的历史唯物主义相比较,齐泽克在客观历史条件分析之外引入了精神分析。在他看来,促使革命发生的并不是客观条件(政治、经济)的成熟,以此为前提,反而会因为等待最佳时机而“贻误战机”。相反,革命的条件在于主体和主体性的建构。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新的无产阶级正是因为“无物可失”的现实窘境,才促成了真正事件性主体的显现。在这个意义上,十月革命中的无产阶级已是作为“后创伤主体”而存在的事件性行动者。所以,齐泽克认为,十月革命的发生并非遵循理性逻辑的先验事件,而是现实所迫的无意识行动。这是因为理论的社会主义与现实的社会主义因革命背景与社会条件的零碎、复杂,在某种程度上是彼此否定的。因此,并没有普遍的事件模型,每一个事件都只会呈现出自己本来的样子。不是经验的理论决定事件,而是无意识的行动引发了事件。这种无意识来自于真实界却内藏于主体自身。因而,“无意识并不存在于前逻辑或非理性的本能空间,相反,它是主体遗忘了的、由符号所表述的知识” 〔1 〕11。

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今天,齐泽克认为,突破资本主义秩序必须“回到列宁”。1917年的俄国,革命的条件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看来并不成熟。作为军事封建帝国主义国家,俄国是“资本主义链条上的薄弱环节”。俄国的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企图通过非暴力的手段让少数(资产阶级)服从多数(无产阶级),从而使无产阶级成为资本主义制度下苟且偷安的工薪阶层。他们向人民允诺的改革一拖再拖,不过是“全国上下一切中央和地方管理機关瓜分和重新瓜分‘战利品的一种表现” 〔2 〕30。与此相反,无政府主义虽然主张用暴力革命推翻资本主义国家,却反对一切权威,反对无产阶级专政。列宁指出,权威的存在是必要的,尤其是在大工业时代,必须用“国家对抗国家”的手段实现无产阶级专政。无政府主义的“自由的人民国家”是对无产阶级国家的根本歪曲,有国家便有阶级和压迫,便没有彻底的自由与解放。要实现多数人的民主,不仅要通过暴力革命,而且必须建立无产阶级的国家政权。在与资产阶级、社会沙文主义、机会主义等的辩论中,列宁看到了国家的实质及暴力革命的必要性。他没有等待革命的恰当时机,因为“从来不会有行动的所谓恰当时机——如果我们一直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那么行动就会缩减为寻常秩序中不起眼的小事情” 〔1 〕132。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那么革命只能在等待“历史必然性”的过程中日渐消失。齐泽克要求“回到列宁”,也就是重拾列宁般的革命勇气。在他看来,正是行动催生了十月革命这个真理性事件。当民主的理性运行逻辑不断俘获社会共识,行动便成了突破“寻常性”这个理性宰制的唯一出路,也是真正事件得以发生的可能性所在。正如权威的存在是必要的一样,无产阶级革命要摧毁的只是资产阶级的国家权威,而阶级消亡以前,权威本身的存在是必要的,它只是更换为“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的权威。同样,回到真实不是对于想象的残酷破坏,恰恰相反,意味着从真实本身逃离,直面幻想。因为真实是丑陋的、难以面对的,所以,真实只能在想象中保存自身。暴力革命不是为了摧毁一切,而只是为了“用暴力手段强迫一部分人接受自己的意志” 〔2 〕62,建立新的国家秩序。这里,事件的意义就在于用行动的暴力揭露象征秩序的虚伪、制造幻想的创伤,从而为“救赎创造条件”。

以事件性的方式探索十月革命,仿佛齐泽克的偶然性事件摧毁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必然性。但是,齐泽克在黑格尔辩证法的基础上重新塑造了列宁,实现了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缝合”。表面看来,偶然、具体意味着普遍、必然“神性”的堕落,而普遍、必然又将偶然、具体从内部瓦解。那么,普遍的必然结构与具体的偶然形式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呢?在何种程度上与事件相关?齐泽克的解读是,普遍的必然结构落入具体现实物的过程就是时间性的诞生,事件正是“落入”这一动作本身,也即打破日常惯性的偶然行动力。事件作为真理性的事实完成了普遍真理与偶然行动的统一。一方面,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必然性置于认识论之上,而将实践上的反本质主义作为对偶然性的肯定置于“事件”之上。另一方面,这种不同意义上的区别使得“偶然中的必然”与“必然中的偶然”成为可能,“必然发生的是,我们总要为偶然事件去找一个必然原因” 〔3 〕。事件作为“超出原因的结果”,总是在“偶然”发生之后才回溯性地定义其“必然”原因。“事件的实现——即它发生的这个事实——回溯性地创造了其自身的必然性” 〔1 〕171,因此,真理性事件彰显的是历史必然性中的偶然行动力。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象征秩序的过度符号化使得主体意识丧失,从而堕入符号界,成为“神圣物”的机械工具。当这种普遍无意识“自然化”时,便迫切需要一场创伤性的行动来重构秩序,瞬时行动就是在打破日常秩序与社会共识的意义上制造真理性事件。

二、治愈与救赎:事件性真理

齐泽克将真理性事件界定为关于精确性的事实,它的发生来自于真实界的行动力,因而无关乎象征秩序的任何伦理色彩,可以说它是海德格尔所讲的毫无普遍正义感的“纯粹之物”(Das Ding)。“在海德格尔那里的事件概念:事件与现实中的变动过程毫不相干。它指的是存在自身划时代的彰显,是新‘视界(亦即一切实体在其中呈现的意义视域)的涌现” 〔1 〕38。与此相反,事件性真理则是堕入象征秩序的普遍现实。事件作为真实本身并无象征色彩,一旦被语言秩序所利用,真实便成为事实。真实激发行动、制造革命,现实掩盖事件、惧怕革命,现实为事件“制造”真理而成为自身。“真理不仅可以忽视精确性,它还可以任意重置精确性” 〔4 〕。这样,事件性真理便沦为现实权力的辩护者。它不仅限制了真正政治事件的发生,而且利用“客观知识”制造真理,为现实权力的合法性提供佐证。因此,之所以说真理性事件是偶发的,就是因为它无法保证自身完全覆盖事件性真理而显现自身。在这个意义上,作为真理性事件的十月革命的发生更像是被历史眷顾的运气。但在齐泽克看来,列宁的十月革命完成了事件性真理与真理性事件的辩证结合。一方面,将无产阶级革命置于普遍的世界历史之中,遵循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意义上的历史必然性。另一方面,又坚持了政治实践上的瞬时激进姿态,将“制约现实的普遍原则和实用主义的即兴决定” 〔4 〕相结合。这样,既突破了普遍原则对于偶然行动的制约,又为偶然行动找到了合法依据。与此相反,一些人则完全放弃了绝对普遍原则,走上了主观主义道路,但齐泽克认为这种主观主义必定反过来改变事实本身。当以不恰当的理论来定义十月革命时,就掩盖了十月革命这个政治事件的本真面貌,而一些人则抛弃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还原了所谓的真实的政治。正如米纳尔所说,“政治的真实,侵害现实机理的粗暴的主观干涉,复仇性地——盡管是以相反的、尊重客观知识的方式——回归了” 〔4 〕。可以说,在更加激进的意义上,这种情况更接近齐泽克意义上的政治真理。反观列宁,今天的革命面临着类似的事件性真理。在对于“具体普遍性”直接选择的现代社会,由于资本主义抽象宰制性的统治,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主体的无限选择权。因此,当主体在沉沦现实与对抗现实的矛盾中无力脱身时,恐怖专政便成了通往理性国家的唯一出路 〔1 〕127。

齐泽克称今天进入了“后政治”时代,也就是他所说的“没有政治的政治”时代。自由、民主、平等这些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价值已经臣服于资本主义的权力体系,事件性真理本身通过语言秩序和理性逻辑执行着对资本主义民主的辩护与“维修”。资本主义制造的意识形态幻象使人既看不清自我,也意识不到真实事件的发生。在齐泽克看来,资本主义的当代特征表现为这样三点:一是全球化以及资本主义的自我生产,二是科学技术的发展,三是意识形态的隐性控制 〔1 〕74。全球化与科学技术的同步发展带来的心理落差对未来造成了直接的冲击,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科学介入意识,仿佛自由行动者的自我感知变得不再可能。在这样的技术社会里,自我认识被当作可以在后天建立的东西,所以产生了所谓的“脑科学”。作为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补充,佛教的“正觉”与“脑科学”一样,假定了自身的非存在性,从而获得“正觉”,意味着理性不再起作用,也就是说自我意识对行动变得无效,自我被视为一种由符号控制的“模仿的自我”。事实上,佛教的“正觉”与“脑科学”殊途同归。二者都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下被控制的主体对自身的无能为力,不同的是,脑科学直接受制于科学技术,而佛教则受制于某个看不见的“命运操控者”,这种“无意识”的控制支配着一切,并“通过我有所言说”。然而,齐泽克看到,“脑科学”和佛教的“正觉”都将失败,因为,科学的介入之所以可能,正是自由行动者从事科学实践的结果,也就是说以主体的自我知觉为前提。而佛教的“正觉”在主体认识到痛苦的虚幻之后,会放弃这种“视觉转换”造成的自我麻痹,转而对现实本身进行改变。因此,“真正的事件恰恰是主体性这个事件本身(尽管它在某种程度上是虚幻的)” 〔1 〕87。

1917年的俄国,机会主义和资产阶级改良派因惧怕革命而共同要求俄国走和平改良道路。正如齐泽克所反对的“第三条道路”,其实质无非是“解决部分社会问题”而不触及资本主义民主的大背景,正是因为如此,资本主义才“在它的相反的规定性中遭遇自身” 〔5 〕。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允许一切没有政治意义的斗争手段,无论如何“革命”,这些斗争反而更加证实了资本主义民主的自由与包容。因此当阶级斗争被否认之后,彻底的政治手段便不复存在。于是,资本主义的痛苦便由种族主义、性别主义、环境主义等表达出来。齐泽克反对厄尼斯特·拉克劳将这些特殊斗争方式称为“民主的发明”原则的应用,认为这是由于经济“去政治化”之后,市场经济借助理性逻辑与资本逻辑的疯狂蔓延,从而使政治失去真理性的结果。所以问题并不在于揭发体制内的“伪事件”,而在于突破体制本身。正如列宁所言:“这样的事变进程迫使革命‘集中自己的一切破坏力量去反对国家政权,迫使革命提出这样的任务:不是去改善国家机器,而是破坏它、消灭它。” 〔2 〕32在齐泽克看来,经济在“政治化”意义上的激进民主将意味着一场真理性事件的爆发。

三、回溯与重构:行动式革命

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说,法国在1848-1851年的历史足以集中表现出世界资产阶级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特点:第一,议会权力逐渐形成;第二,资产阶级瓜分官吏职位;第三,“行政权”日益完善。如果说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资本主义靠的是议会和行政官僚来维持统治,那么,今天的资本主义则是资本主导下的全球市场,是资本与权力的合谋。就此来看,列宁的断言——国家政权成为“资本对劳动作战的全国性武器” 〔2 〕42并未过时。在齐泽克看来,今天的资本主义就是“普遍的犯罪”,因为它侵入生活而被转变为一种新的、公认的秩序。法律只是对个别犯罪的惩治,这种惩治对资本主义的大罪恶不仅不起作用,反而为其合法性提供了佐证。从这个角度来讲,“法律与犯罪的对立揭示了自身:它实际上是普遍犯罪与个别犯罪的对立” 〔1 〕119。所以,只要在资本主义体系内,无论这个制度作出多么变革的举动,都只是从反面肯定了资本主义制度。但是,即使不行动,也无法真正置身事外,这是因为主体无法脱离象征秩序而存在,资本主义恰恰利用了语言秩序与理性逻辑来实施统治。那么,资本主义大民主背景下的“主体性原则”何以可能呢?齐泽克认为,私人空间对公共空间的入侵是资本主义“抽象性宰制”的实质,与其说普遍的意识形态网罗使人不知不觉,不如说真正的公共空间已经消失。因为事件作为“公共空间”的已然事实,它的事件性和意义是公共的真实,而现代精神意义上的私人空间受制于资本逻辑不断侵占公共空间,“正是在这种私有化中,我们社会中那些现代性的解放事件被逐渐撤销” 〔1 〕205。所以,要恢复真正的公共空间,就要限制私人空间对公共空间的侵占,赋予事件以“事件性”,借助于无意识的行动式革命来置换象征场域。

事件在回溯意义上的使命就是激发新的行动力,更改过去、重塑现在。在寻找革命的契机和革命的手段上,齐泽克摧毁了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命题,在他的论证逻辑中,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矛盾不是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原因,反而正是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原始动力,而且随着这种矛盾的激化,资本主义的统治只会越来越加强。

齐泽克将资本主义自身的局限性指向资本逻辑的盲目运作和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出发,齐泽克最终论证了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在他看来,经典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命运的分析并不符合今天的现实。相较于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当今的资本主义有了新的变化,传统的政治、经济分析已经不足以揭露资本主义的隐性控制,因为等待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矛盾的自我爆发往往又会回归资本主义自身,而反抗全球资本主义秩序的斗争要求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秩序。所以,重置全球秩序只能通过偶然的政治事件扰乱资本主义的历史逻辑,通过笛卡尔式的“我思”来挣脱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对“他者”的操纵。

除精确性的事实之外,事件不仅产生指向未来的价值,而且它本身是变居不定的,因具体的社会环境与政治需求而被回溯性地塑造和改变。所以,事件的重要性在于作为事实的事件所引起的希望、憧憬和意义所在。十月革命在初始意义上定义了社会主义这个不同于过往的新社会模式,尽管苏东巨变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十月革命在苏联所开创的社会主义制度,但却开启了人们对社会主义事业的憧憬。由此来看,它的意义并非僵死的,而是社会主义道路上恒久运动的事物。同时,在人类历史的不断演变中,社会主义将被赋予新的历史性内涵。“当某种新事物出现时,这种新事物会以回溯性的方式改造自身的可能性,亦即它自身的原因或条件” 〔1 〕128。也就是说,新事物具有改变旧事物的能力。一方面,新事物的出现与过去划清界限并彻底决裂,另一方面又以回溯性的方式改变过往并赋予过往以现代性的意义。事件发生之前的无意识状态包含着无限的未知可能性,一切都是偶然。事件一旦被人们意识到,它总是已经发生,并且在回溯的意义上,偶然性的事件定义了自身必然性的原因。在当下的历史条件中,事物总是被塑造为其所是的样子。所以,“事件的实现——即它发生的这个事实——回溯性地创造了其自身的必然性” 〔1 〕171。当然,事件的发生并不仅仅是以现在潜入过去从而定义某个非时间性的概念结构,而是以回溯性的偶然行动创造新的现实以改变过去。因此,真正政治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在于偶然性的行动力,在于对主体性的重構。正如齐泽克所言,“革命行动是对以往失败的行动在回溯意义上的救赎” 〔1 〕135。

在自由民主政治下,资本如同一台无意识的机器自我运转,主体自身命运的悲惨现实要求“被排斥者”成为今天革命的担当者。首先,齐泽克将“被排斥者”(无业游民、贫民窟居住者、嬉皮士等)定义为今天的无产阶级,将“排斥者”与“被排斥者”之间的冲突作为斗争的关键,肯定了“自我意识”这个前提。也就是说,人作为“类存在物”是自由自觉的行动主体。因此,在认识论意义上,主体要将历史必然性与自身的现实处境结合起来,恢复笛卡尔式的“我思”,在灾难到来之前彻底觉醒。其次,变革者穿越幻象、做不可能之事,将革命热情付诸实际行动。在意识到真实界的逼近之后,主体间无意识却又不约而同地聚集于行动。只有被剥夺了实质的主体才是真正的变革者,“因为只有人在劳动中,在他的劳动对象中,才能真正理解在历史和社会状况中的他自己、他人及对象性世界,所以,主人作为非劳动者,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洞察的” 〔6 〕。作为革命的主体,只有在行动中才能重构象征秩序、重构自身。

四、结语:全球化时代的真理性事件

在齐泽克看来,资本时代的政治已经退化为一种社会领域的私人活动,或者说,一种调节生活、理性协商的“生命政治”。因此,回归政治本身需要一种革命的动力,这种动力不仅来源于“被排斥者”的苦难,更来源于资本主义因追求利益私有化而导致的过度“‘异化的商品化”。要摆脱这种过度“‘异化的商品化”,齐泽克认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创造一种外在于资本主义的新的集体。对于新的无产者来说,真正不存在的并不是资本规训下的主体,而是资本主义这个大他者本身。表面上看,仿佛是无产者处于奴役状态而资产者扮演着享乐的角色,事实上,无产者才是真正的规则制定者,资产者本身因为主动控制而被动产生了焦虑,这就使得新的无产者的联合成为可能。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以法律形式强制保障政治的集体主义就显得格外必要。当下,重新整合无产阶级力量只有依靠于某一资本主义之外的政治性实体。毋庸置疑,这一人类任务必须由中国这个社会主义大国来历史性地承担。

对于“突破资本主义”这个古老的马克思主义命题,西方左翼要么一边呐喊一边深以为不可能,要么表面相信却又将其纳入日常生活而忘记采取行动。与此相反,今天的中国正在全面行动。习近平总书记所倡导的新的联合为“被排斥者”带来了希望,这种行动政治使得一种依靠理性和法律的责任政治得以成为可能。齐泽克说,在全球化这场无形的“战争”中,“唯一恰当的立场是无条件地与全部受害者站在一起” 〔7 〕。在中国,政治作为对民主的回应正在全面干预社会的“过度”行为。同时,这种新的联合所创造的政治空间遵循着新的政治逻辑。“一带一路”的提出改写了以往普遍性掌管一切的霸权政治文化,不同文化之间留出了共同的理解空间。处于对抗性地位却以非对抗性方式共存的国家有了共同语言,在一种新的多样性中实现了联合。各个国家尽管在意识形态和国家利益、国际立场等方面并不能兼容,但这种差异共存于一种新的、正义的政治平台中,这种基于命运共同体意识的价值创新使得新的无产者联合起来反抗全球资本主义成为可能。习近平总书记的行动政治回溯性地丰富了十月革命对社会主义的定义,开启了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新阶段。今天,面对资本主义近乎全球性的统治,我们或许需要一个“行动中的中国”来解决资本主义的末世危机,为社会主义事业和人类未来指明道路。

〔参 考 文 献〕

〔1〕斯拉沃热·齐泽克.事件〔M〕.王 师,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

〔2〕列 宁.国家与革命〔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3〕胡大平.齐泽克:当代西方左派激进思想的幽灵〔J〕.山东社会科学,2016(6):23-29.

〔4〕斯拉沃热·齐泽克.在未知领域航行的列宁〔EB/OL〕.(2017-

05-11).http://thephilosophicalsalon.com/lenin-navigating-in-

unchartered-territories.

〔5〕朱迪斯·巴特勒,欧内斯特·拉克劳,斯拉沃热·齐泽克.偶然性、霸权和普遍性——关于左派的当代对话〔M〕.胡大平,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95.

〔6〕吴晓明,袁贵仁,杨 耕.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学者卷:中〔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279.

〔7〕斯拉沃热·齐泽克.欢迎來到实在界这个大荒漠〔M〕.季广茂,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56.

责任编辑 周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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