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我很幸运，飞过两架C919

陈伟宁

2017年12月17日，我国自主研制的C919大型客机又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日子。这一天，C919大型客机第二架机（序列号10102）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首飞成功。这距离C919大型客机首架机（序列号10101）的成功首飞仅仅过去7个月时间。这一次，驾驶C919大型客机10102架机飞上蓝天的机长，正是C919首架机首飞时的副驾驶、中国商飞民用飞机试飞中心试飞员吴鑫。

“更快、更高、更多任务”

C919大型客机10102架机首飞的消息经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一些长期关注C919大型客机研制进展的专业人士和媒体记者，很快就根据有关信息分析了10101架机和10102架机首飞的不同。

例如，10102架机从首次开展地面滑行试验到完成首飞，仅仅用了17天时间，而10101架机用了大约4个月时间。10102架机首飞的飞行时间约为2个小时，而10101架机首飞的飞行时间为79分钟。10102架机首飞的最大飞行速度达到250节（450公里/小时），相比之下，10101架机的最大飞行速度要低一些，只有180节（350公里/小时）。

对此，C919大型客机项目副总指挥吴跃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与10101架机相比，10102架机在很多方面都有了明显进步。比如，在制造工艺上，10101架机的机体主要采用传统的手动钻铆工艺，但10102架机的等直段部分采用了先进的自动钻铆工艺，产品的稳定性和质量更好。在测试改装方面，通过总结10101架机的经验，我们在10102架机的测试改装中采用了整体设计、一体化改装的方式，明显提高了工作效率。另外，通过10101架机的摸索，试验试飞团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一些项目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比如，10101架机全机线缆的完整性测试我们用了整整1个月时间，但10102架机只用了10天；10101架机全机通电试验我们用了10天，10102架机内场的所有电源试验只用了不到24小时。”

除了上述差异外，一些细心的媒体记者很快发现，两次首飞的机组成员也有很大的不同。10101架机首飞的机组成员包括：机长蔡俊、副驾驶吴鑫、观察员钱进、试飞工程师马菲和张大伟，而10102架机首飞的机组成员则为：机长吴鑫、副驾驶徐远征、观察员邹礼学、试飞工程师戴维和刘立苏。

对比之下不难发现，两个机组之间，只有一个交集——那就是吴鑫。

作为C919大型客机试飞团队的一名“老兵”，吴鑫参与过两架C919大型客机的首飞。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两次首飞的差异上，他有着切身的体会。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吴鑫介绍说：“10102架机首飞的空域与10101架机首飞的空域基本相同，依旧是沿浦东机场北部航线，最远飞到南通上空，但10102架机的飞行距离、飞行时间和飞行高度都明显超过10101架机。在2小时飞行过程中，我们按计划完成了29个试验点。机组在1万英尺高度对飞机进行了初步性能检查，随后将飞行高度调整至1.5万英尺，在这一高度对飞机的空调系统和液压系统进行了检查。此外，机组还完成了起落架收放和襟副翼收放这两项在10101架机首飞时没有进行的重要试验。正因为进行了襟副翼收放，10102架机的飞行速度也有所提高。”

有业内专家表示，上述提升意味着10102架机能够更快地完成飞行性能的初步验证，为下一阶段转场试飞打下了较好的基础。根据中国商飞公司的有关规划，10102架机未来将主要承担C919大型客机重要系统的性能测试任务，特别是以发动机为代表的飞机动力系统的测试工作。

“就是想知道所以然”

“优秀的航线飞行员不一定能成为优秀的试飞员，但优秀的试飞员首先必须是优秀的航线飞行员。”这是中国商飞试飞中心主任钱进——一位飞行时间超过2万小时的功勋飞行员在解释试飞员和航线飞行员之间的差别时常说的一句话。

吴鑫曾经是一名优秀的航线飞行员，就职于国内三大航之一的东航，有着稳定的工作和丰厚的收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走出生活和工作的舒适区，变身成为一名“刀尖上的舞者”？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最关键的一条，用吴鑫的话来说，就是“想知道所以然”。这话乍一听上去有点玄奥，但细细品来，尤其是在你了解了吴鑫的职业经历后，极有可能会深有同感。

应该说，吴鑫职业生涯的起步和发展是相当顺利的，顺利得都有些让人嫉妒。1993年，18岁的吴鑫被东航选中，成为一名“养成生”，进入中国民航学院学习飞行。没经历什么波折，这个青岛的小伙子顺利走上了梦想之路。

作为一家比较特殊的学校，中国民航学院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学校的内勤管理，比如早晨跑操、晚上集合什么的，跟军队有点类似。此外，被子要怎么叠，热水瓶、脸盆等生活用品要摆放在什么位置，这些都是有一定的规定和要求的，辅导员时不时要来检查。我记得刚到学校的时候，一间寝室三张床，每个人一个床头柜、一个书桌、一个衣柜，所有物品按要求摆放。航校跟普通的大学有点区别，但也没有像军校那么严。”

对于这种准军事化管理，吴鑫觉得挺适应，甚至很有必要——“毕竟，航校培养的是飞行员，这个职业比较特殊，各方面需要严一点。”

大三那年，吴鑫前往美国接受实操培训，毕业后，到东航就职，一切还是那么顺顺当当。入职后，吴鑫先到法航飞了一年A320，然后到空客接受改机型培训，回东航后不久就成为A330副驾驶，接着升任A320机长、A330机长、A330机型A类教员……

在大多数人看来，优秀的公司，令人羡慕的收入，这样的工作不妨一直干下去。但吴鑫有点不一样，在飞了十三四年之后，他有了点新想法——“航班飞了十多年后，我感觉該知道的都差不多了，常常琢磨能不能学点什么新东西。比如，航线飞行有很多制度和规则，这些飞行员都了解，但是为什么要有这些制度和规则？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制定？背后的道理是什么？最新的发展趋势又有哪些？我可能不太清楚。换句话说，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当时，我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应该再学点什么。”飞了十几年航线后，吴鑫开始寻找新的方向。

“首飞是个开始，以后的路还长”

没过多久，吴鑫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大转变。2012年，他来到中国商飞试飞中心，成为我国第一支专业民机试飞团队的一员。

“应该说，当时的选择还是蛮多的，最后决定来商飞，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试飞这一行，我感觉很新鲜，能学到很多新东西。从最基本的理论，到飞机设计、制造，再到试验方法，你都要有所了解。试飞有一定的风险，但绝不是瞎飞，你要知道哪些事情能干，哪些事情不能干，要以科学的计划和周密的准备为前提。”

虽然吴鑫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机长，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民机试飞员，他还要经历严格的学习和训练。到中国商飞试飞中心以后，吴鑫被送往美国国家飞行学院，进行为期一年的理论学习和实操培训。

试飞员培训和航线飞行员培训很不一样。在训练航线飞行员的时候，教官总是让你“好好飞”、“按手册和规范要求飞”；而在训练试飞员的时候，教官常常是“处心积虑”地给你出一些难题，让你没法轻松地“好好飞”。

“现代飞机的可靠性很高，各种保护措施都很到位，我在航线上飞了这么多年，很少遇到意外情况。印象中，我遇见过的最严重的一次意外就是飞机的三套液压系统中有一套出了问题。但是在试飞员培训中，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是家常便饭，你一会儿会碰上飞机发动机单发失效，一会儿要进行大角度侧滑。这些情况你都要学会合理应对。当然，这些意外大都是人为设置的。”

将隐藏的问题找出来，解决掉，明确飞行包线，让飞机安全投入航线运行，这是试飞员的责任，也是他们的价值所在。

2015年11月2日，C919大型客机首架机总装下线，首飞准备工作由此正式拉开帷幕。在各项准备工作中，首飞机组的选拔极为关键，也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保证选拔工作公开透明，中国商飞专门成立了一个由国内外试飞专家组成的委员会，负责试飞员遴选工作。理论测试，实操测试，甚至还有专门的心理测试，经过一轮又一轮测试后，吴鑫凭借优异的表现成为首飞机组的一员。能够成为第一架国产大型客机的飞行员，这是吴鑫的幸运，也是他多年艰辛付出的回报。

2017年5月5日，C919大型客機10101架机在上海浦东机场一飞冲天，引起了全世界的高度关注。通过大量国内外媒体的报道，首飞机组成员也迅速被广大社会公众所熟知。

在谈到10101架机首飞时，吴鑫表示：“实际上，滑行试验完成后，我们机组在4月底就做好了首飞准备。到底哪一天飞，关键在于寻找一个合适的天气。首飞那一天，天气情况不是很理想，云层比较低，给我们降落时造成了一点困扰，其他都很顺利，完全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进行。”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吴鑫还透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飞机落地后，我们在机舱里耽搁了一小会儿，后来就有人打听我们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是不是飞机出现了什么问题。实际上，我们在完成各项规定的检查工作后，确实干了件事——我和蔡俊换了双鞋，所以稍微耽搁了一点儿时间。那天早上出发登机的时候，我们机组穿的是统一的飞行靴，这样看上去整齐划一。但我们开飞机之前，先换上了自己平时穿的皮鞋。飞行靴的鞋底比较硬，我们觉得做动作的时候，脚底的反馈不如皮鞋好。以前在滑行试验的时候，我们穿的也是皮鞋，那个时候没有人关注你的鞋子。不像首飞，大家对每一个细节都很关注。”

在吴鑫看来，能够参与C919大型客机的首飞，对自己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幸运和荣耀，对此他充满自豪。但从长远来看，C919的首飞已经成为过去，后面的路还很长，还需要大家一起共同努力，让C919大型客机在磨砺中不断优化，不断成熟，早日投入航线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