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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教学与老舍的文学创作

2018-05-14李春雨

关键词:汉语教学文学创作文化传播

李春雨

[摘 要]英国五年的汉语教学对老舍文学创作的起步乃至一生的创作都产生了长远的、无可替代的影响。这是深入研究老舍不能不高度关注的重要问题。讲授汉语和编写教材,是老舍的一次独特的人生体验,这种体验不仅丰富了老舍创作的内容,也为老舍的小说语言增添了非凡的艺术魅力。无论是在早期的几部小说还是其后更多的力作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语言和文学,教学与创作,这两种既有本质关联又有明显差别的元素,在老舍身上得到了如此深刻和完美的结合。这充分表明,老舍是一个文学大师,但首先是一个语言大师。

[关键词]老舍;汉语教学;文化传播;文学创作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1672-4917(2018)02-0082-10

老舍文学创作的起步,是他在英国伦敦接连写下的三部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二马》和《赵子曰》,这种开局在现代文学史上是不多见的。然而,老舍到英国并不是奔着文学创作而去的,他是到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汉语的。汉语教学与文学创作,这两个不同层面的事情几乎同时出现在老舍身上,当然是值得人们关注的。但是老舍在东方学院究竟教了多长时间的汉语?是如何教的?老舍的汉语教学有什么独特的价值?老舍的汉语教学与文学创作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重要的问题,多年来并没有很好地被展开讨论和研究。从1924年秋至1929年夏,老舍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系教了整整五年的汉语,不仅经历了系统、深入、完整的汉语教学过程,还编写出版了相关的汉语教材,是早期中国学者在海外进行汉语教学的非常成功的经典范例。更为重要的是,这五年的汉语教学对老舍刚刚起步的文学创作,以及对他后来成为一个文学大家的语言特色乃至整体风格,都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深刻影响,这是深入研究老舍不能不高度关注的重要问题。

一、 汉语教学:老舍文学创作的特殊资源

经燕京大学教授英国人艾文士(Robert Kenneth Evens)的推荐,老舍受聘于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成为东方学院中文系唯一的华人教师,这也是五四后最早一批在国外从事汉语教学的中国学者。老舍的汉语教学,从专教北京官话开始,后来逐步开设了古文、翻译(口译和笔译)、历史文选、道教佛经文选、写作等课程,他还在东方学院作过题为“唐代爱情小说”的讲座,又曾应邀在英国广播电台(BBC)作汉语文化知识广播。在老舍担任汉语教师期间,学习北京官话的学生平均每年有五六十人。老舍的汉语教学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不仅教授汉语,也传播中国文化。老舍在英国的汉语教学,不仅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而且对其教育观、价值观乃至刚刚起步的文学道路都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既有潜移默化的生活体验,又有中外文化资源交汇的感悟,还有教学与创作交叉渗透的互动效应。

(一)东西方文化对照的视角

由于东方学院是商业性院校,对学生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只要交学费,便能入学,所以来的学生什么身份都有,银行家、军人、牧师,乃至小孩子和老人等,这样繁杂的学生成分却给老舍带来了与英国各个阶层接触的机会,特别是使老舍能够在东西方文化的对比之中来观察中国人和英国人的不同性格,感受中国与英国不同的国情与民情。这种独特的经历为老舍在英国开始的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厚的资源和独特的视角。在《二马》中有这样一段话:“中国人见了别人有危险,是躲得越远越好,因为我们的教育是一种独善其身的!外国人见了别人遇难,是拼命去救的……我们以为看见一个人在地上躺着,而不去管,满可以讲得下去;外国人不这么想,他们的道德是社会的,群众的。”[1]510-511在这里,老舍亲眼看到了英国人的群体责任感和道德感,并由此联想到中国人冷漠的弱点,两相对比,老舍的愤激之情和希望祖国从混乱中强大起来的愿望清晰可见。自鲁迅之后,老舍是批判国民性最尖锐、最辛辣、最深刻的作家之一,这一点在老舍创作起步的时候就显露出来。只不过鲁迅是在日本受到的强烈刺激,而老舍是在英国获得的真切感受。

不仅在写作立场上,而且在艺术形象的塑造方面,老舍也自然融入了东西方文化对照的视角。老舍以伦敦的汉语教学生活为基础,以华人留学生为原型,塑造了一批生动的中国留学生形象。其中《老张的哲学》中的蓝小山和《二马》中的李子荣是现代文学史上较早出现的两个典型的中国青年留学生形象,前者是一个见利忘义、数典忘祖、坑蒙钱财、媚气十足的洋奴;后者则是一个踏实肯干、勇于进取的新式青年。值得注意的是,对于老舍早期在英国创作的这几篇小说及其人物形象,学界以往多偏重对它(他)们所具有的批判讽刺特色的分析,强调其显示出的幽默甚至是油滑的一面。其实,老舍始终是一个有理想的作家,是一个对国民性和民族命运有着深切关注的作家,从其创作之初就表现出一种严肃的对理想的探索和追求,李子荣这个人物就体现了老舍创作的这个初衷。李子荣是来自中国山东的官费留学生,之前在美国读了三年书并获得了商业学士学位,后来又到英国边读书边工作,在马威伯父的古董店打工,之后又帮着西门爵士做事。在个人性格方面,他既有中国传统的稳重踏实、正直善良、富于同情心;又吸收了西方文化的精华,创新进取、注重事业、不拘旧俗。在面对社会的为人处世方面,他对待自己国家的人热情诚恳,对待外国人也不卑不亢,既讲究东方文化的交情,也熟悉西方文明的法律。顯然,这是一个走出国门并具有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青年留学生,是具有丰富而特殊内涵的形象。在李子荣身上,一方面寄托了对祖国的期待和对理想的追求,这是当时许多现代作家如闻一多、郁达夫等人共同具有的对祖国的炙热的情怀;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当时青年老舍走出国门,在东西方文化对照的环境中自身的生活感受,李子荣的形象在相当程度上蕴含着老舍本人的生活体验和人生理想。这个形象看起来并不起眼,在老舍创造的人物画廊中也不突出,长期以来也没有引起学界足够的重视,但他在老舍早期创作中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这不仅是这一时期老舍创作的内容,而且一直延续在老舍以后的创作中,批判与理想,泪与笑,始终成为老舍文学创作中深刻厚重的双重底色。因此,准确认识和理解李子荣形象的意义,不仅对研究老舍初期的创作,乃至对研究老舍的整个创作都是非常重要的,同时它会更加引发我们对老舍在英国汉语教学经历的了解和关注。

(二)撰写教材与口语特色的强化

老舍是地道的北京人,天然地具有纯正的北京方言土语的基础,但这样的语言与文学创作语言的口语化并不是完全一样的。老舍在英国汉语教学过程中撰写的教材,对他在文学创作中口语化特色的强化起到了重要作用。老舍在伦敦东方学院留下了一套名为《言语声片》的汉语教材,今天以“灵格风汉语教材”为名收入《老舍全集》第19卷。这套教材是老舍在讲授汉语期间,与同事布鲁斯(J.Percy Bruce)教授、爱德华兹 (E.Dora Edwards)小姐合作编写的,从20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中期的30多年时间里,这套教材在英国被广泛使用,成为那个特定时代的标志性汉语教材。老舍还用标准的北京官话朗读课文,为教材录制了配套的留声机唱片,从而使灵格风《言语声片》成为迄今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汉语留声机唱片教材。老舍也因此成为第一位在世界著名的灵格风协会出版社出版教材并灌制唱片的中国人。这套教材分上、下两卷,上卷为英文课本,包括英文绪论、汉语语音英文介绍、课文和英文注释;下卷为中文课本,也是老舍担当重任的部分,其中的生词、课文和练习,都由老舍亲笔手写,整齐漂亮的毛笔楷书,保留了老舍年轻时的墨迹。这套有声教材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教材的编写目的,主要是帮助学习者特别是没有条件到中国或找不到中文教师的外国人,利用唱片学习汉语发音,学会一般的汉语会话。

虽然这是一套初级汉语教材,强调听说教学法,注重培养学生的听说技能,但它选材很用心,富有特色,特别注重用日常生活的口语来培养学生对中国人生活习俗的了解和认识。在《言语声片》的课文中,前15课是根据语言结构编排的句子练习。句子大多数来自日常生活的会话,非常适合课堂内外的实际运用,如:“我有书,先生有没有。请问这个字是什么字。我看看,这是告字”。从16课开始,增加了对话内容,不但极具实用性,而且特别注重口语化。如相互问候、交通场所、阅读书籍等等,这些日常生活的话题,内容丰富,亲切好懂,易于记忆。课文中的句子也多以口语习惯用法为主,如“今天的天气很顺当。”“你们顶好在站台上买些点心带着。”“末末了,我答应了他。”课文中的这些选材与讲解方式,不仅适用于外国人学习汉语,而且也与老舍自己的白话语言观相吻合。从伦敦讲授汉语和文学创作开始,到逐渐成为一代语言艺术大师,老舍重要的贡献之一就是从大量的北京方言口语中提炼出了纯净的文学语言。这也是老舍作品与众不同的文学价值。老舍从早期的文学创作就开始有意识地作文字方面的努力,非常注重语言的锤炼与推敲,力图“把白话的真正香味烧出来”。[2]在英国期间讲授汉语和编写教材,是老舍的一次独特的人生体验,用汉语在异域他乡的语言环境下进行交流和对话,这种鲜活的体验,对老舍自身语言的特色起到了一种特殊的强化作用。

(三)名著翻译与小市民形象的塑造

老舍在伦敦期间还有一件事情值得关注,就是他曾帮助过好友兼“二房东”艾支顿(Clement Egerton)翻译中国古典名著《金瓶梅》(The Golden Lotus)。艾支顿当时正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学习中文,他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会5种语言:拉丁文、希腊文、德文、法文和中文。他认识老舍的时候,正在对社会心理学发生浓厚的兴趣,并想以此研究比自己民族更丰富更发达的文化。于是他开始收集资料,在中国古典小说的研究资料中,他了解到《金瓶梅》是一部描写众多人物和复杂社会关系的作品,这对于研究社会心理学是很重要很宝贵的文化材料,于是他决定将《金瓶梅》译成英文。但他深感翻译这样一部厚重的文学名著,是很有难度的,尤其是他担心自己的中文水平不够,于是就请当中文讲师的老舍帮忙,并且两人搬住在一处,相互学习语言,同时解决翻译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难题。艾支顿用了五年时间终于将《金瓶梅》翻译成英文,并于1939年正式出版(此后还再版了四次)。这是《金瓶梅》在西方最早的英译本,这个译本也因为有老舍的帮助而成为“卓越的译本”。书的扉页上郑重写着一行字:“To C.C.Shu My Friend”。“C.C.Shu”就是舒庆春,是老舍的原名,他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任讲师时就用的这个名字。在英译本《金瓶梅》的序言中,艾支顿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在我开始翻译时,舒庆春先生是东方学院的华语讲师,没有他不懈而慷慨的帮助,我永远也不敢进行這项工作。我将永远感谢他。”[3]足见老舍在艾支顿翻译过程中付出的努力。其实从这件事当中我们还可以想见,一方面是老舍帮助了艾支顿翻译《金瓶梅》,而另一方面,在这一过程中老舍也必然了解到英国人的许多思维方式,包括语言的特性,所以说这里的帮助应该是互动的。

还值得一提的是,老舍生前对帮助艾支顿翻译《金瓶梅》的事一直保持沉默,但他对《金瓶梅》的评价是很高的,称它是中国“自小说以来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是一部十分严肃的作品,是大手笔”。[3]众所周知,《金瓶梅》与《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等古典小说不同,它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它以市民为主要人物形象,没有上述那些名著的传奇和惊艳,是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家长里短,七情六欲。而老舍自己的小说也恰恰立足于表现中国的市民社会与市民文化,描写小市民的生活,塑造小市民的形象,表达小市民的诉求,这正是老舍文学创作的本源。老舍本身来自于小市民,那是他最熟悉的一片天地,那里的人和事,那里的点点滴滴,在伦敦帮助英国人翻译《金瓶梅》的过程中得到了一次有效的激活:《二马》中迷信中庸、马虎懒散的马则仁;《赵子曰》中有知识、有理想、有爱国热情的青年李景纯;《骆驼祥子》中淳朴善良、吃苦耐劳、最大的愿望就是凭自己的力气拥有一辆人力车的祥子,还有《四世同堂》里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市民群像,一一出现在老舍的笔下,构成了老舍对中国现代文学最独特的贡献。老舍对于市民阶层所给予的持久而热情的关注,除了他在北京胡同里摸爬滚打获得的丰富的生活实感,显然还另有资源,在英国期间帮助艾支顿翻译《金瓶梅》的过程,就是让他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和情景,别有滋味地深入理解和感受到了《金瓶梅》的独特价值。我想,老舍不愿多提他帮助艾支顿翻译《金瓶梅》的事,一是不愿掠人之美,同时,他在这一过程中自己得到的感悟也不是能够简单说清楚的。这再一次从一个侧面让我们看到老舍在英国期间的收获是多方面的。

二、 汉语教学对老舍文学起步的影响

伦敦五年是老舍汉语教学的开始,也是他文学创作的起步,这个双重起点在现代作家中是非常独特的。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老舍当时在英国的汉语教学活动,直接融入到了他同步进行的小说写作过程之中,并对他初期小说创作风格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口语化文风的形成

老舍当时具有多少对外汉语教学的理论和经验我们无从知晓,老舍当年的课堂教学情景我们也无法重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老舍自身北京口语所具有的优势,一定在他的对外汉语教学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而老舍当时同步进行的文学创作,也正好使口语的运用得到了一次实践性的强化。这些都可以通过老舍的小说作品和教材《言语声片》看得比较清楚,尤其在词语的选择和口语句式的使用这两个方面表现得相当突出。

1.词语的选择

老舍从小生长在北京的四合院,在他最初的创作中可以看到大量的北京方言词语。老舍在选择词语时,都以平实、易懂为主,偏爱选择生活化的鲜活的词语,这些词语的选用使老舍作品的语言极富地方特色,既清新自然,又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

武先生乐的直打蹦儿,赵先生也笑得把屋里的电灯罩打碎。[4]341(打蹦儿:跳。)

伊牧师一肚子气,没得发散,倒叫儿子抬回来,气更大了。[1]486(抬:顶撞。)

这些北京方言动词的使用,将丰富的内涵寓于具体的动作之中,具有很强的表现力,生动传神,意味深长,而且让读者一下子就感受到了老北京的味道。再有:

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出来,咱是多么文雅!没脏没玷儿,地道好人![1]580(玷儿:水果、器物等上残损的痕迹。转指某种缺陷或毛病。)

伊牧师在台阶上又站了一会儿,才拿着音乐家在钢琴上试音的那个轻巧劲儿,在门环上敲了两三下。 [1]393(劲儿:神态、味道。)

方言名词的使用,充盈着扑面而来的北京气息,除了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北京四合院,还有一种打破语言常规的很新鲜的感觉。此外,老舍还使用了很多具有北京色彩的形容词、副词,使得小说语言异常生动、形象。

英文单字儿记得真不少,文法的定义也背得飞熟。[1]396(飞:非常、十分。)

他们一忙,隔壁那家古玩铺的掌柜的有点起毛。[1]531(起毛:着急,惊慌,同“发毛”。)

除了这些实词、虚词的口语化,老舍作品中对口头熟语的选择也很有特点,新鲜活泼中透着朴实醇厚,让人在语言的表达中体悟到丰富浓厚的北京文化气息:

看热闹的挤热羊似的争着看新娘,身量小的看不见,向前面的:“长的怎样?”[5]167(挤热羊:羊喜群居,即使是热天也常挤在一起。用以形容许多人聚在一起。)

“老赵!”武端挺起腰板很慷慨的说:“那条路绝了,不要紧,咱们不是还有别的路径哪吗!不必非拉着何仙姑叫舅妈啊!”[4]332-333(拉着何仙姑叫舅妈:比喻硬拉关系表示亲近,或缺少了某一事物不行。)

老舍不仅在伦敦创作的三部小说对于“京味”词语给予了充分的运用,而且在他同时期编撰的教材《言语声片》中对于北京方言词语也进行了适量的选择。

今年的天气很顺当。[6]359(第十五课上。顺当:顺利、顺心。)

现在还有我的父亲,我必得回家去商议商议,才能定规。[6]367(第十七课 上。定规:决定。)

我就手打听打听后天到汉口去的船什么时候开。[6]411(第二十八课上。就手:顺便,某一动作与另一动作同时发生,也作“就势儿”。)

老舍在编撰教材时,充分考虑到学生是语言交流的实践主体,又是文化传播的主要角色,打好坚实的语言基础是最重要的。因此,教材中的生词大多是日常生活中人际交往的基本词汇,是平常口语交际中不可缺少的。而老舍作为教学的主体,在选择词汇时,既考虑到自身的优势,选用了许多实用易学的北京口语词汇,增强学习过程中的生动性;同时又注意从学生的角度出发,编选了一些符合外国学生心理需求和实际需要的词汇。这样编出的教材,充分展现出编选者的主观追求和客观需求。教材不但生动展示了上世纪北京口语的风貌,同時也表现了北京方言对于老舍自身的深刻影响。教材编选与文学创作,两相比照,可以清楚地看出,从感性到理性,从理论到实践,老舍对北京方言口语的使用是自然而然的,也是用心良苦的,是自己个性的体现,也是一种规约与训练的结果。

2.口语句式的使用

受教材编选与教学实践的直接影响,词语与句式是作为一个整体进入老舍文学创作的。在北京方言词语选择的基础上,老舍作品中对于口语句式的使用也同样丰富了其语言口语化的特色。老舍的作品中多用结构简单的短句,而少有结构复杂的句子,非常贴近生活中说话的原生态。这一特点在生活场景和人物对话中表现得较为突出。如《二马》中伊牧师询问温都太太租房情况的一段:

“温都太太,楼上的屋子还闲着吗?”

“可不是吗。”她一手抱着狗,一手把烟碟儿递给伊牧师。

“还想租人吗?”他一面装烟一面问。

“有合适的人才敢租。”

“有两个朋友,急于找房。我确知道他们很可靠。……两个极老实的中国人。”

“中国人?”温都寡妇整着脸说。

“极老实的中国人!”他又重了一句,又偷偷的看了她一眼。[1]393-394

这段简短的对白,句子很短,却又生动传神,将伊牧师的卑微和温都太太对于中国人的鄙夷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教材中除了句子长短之外,老舍在句法上也对北京口语进行加工和提炼,如《言语声片》中“他的姐妹出了阁没有。”“他的姐姐出了阁,他两个妹妹还没有。”(第十二课上);“甲:昨天有位朋友送给我一本新小说。……你猜怎么着,我一气把它念完了。你想我什么时候看完了的。乙:夜里十二点了吧。甲:哼,两点十分,真好,布局精奇,笔锋又爽利,我所看入了神啦。”(第二十一课下)。老舍分别在“出阁”和“入神”中加入“了”字,不再像“出阁”“入神”那么书面,使得语气变得轻快,活泼起来。

此外,教材中的句子大多来自日常生活的场景,都是随时可见、随处可用的,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学生简单而随时需求的口语交际。如:

我有书,先生有没有。[6]305(第一课下)

我有六十三元钱,也有一些铜圆。[6]313(第三課下)

请问这个字是什么字。我看看,这是告字。[6]321(第五课下)

你说的话我没听明白,请再说一遍。[6]325(第六课下)

我要做一身夏季的衣裳,请给我些材料看一看。(第二十五课下)

给我要一份西餐吧。送到这里来,我太累了,不愿到饭厅去。(第二十七课下)

老舍认为,“用口语写出来的东西容易生动活泼,因为它是活语言”[7]239,在创作中使用口语是文学与生活之间必然联系的体现,“躲着生活中现成的词汇不用,而另换一套,是劳而无功的。”[7]240老舍的口语化语言风格,既是他长期北京底层生活的天然收获,也是他在长期创作实践中磨砺而成的,特别与他在英国进行汉语教学的亲身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伦敦五年的汉语教学经历,是老舍生活、创作、教学诸多方面难得的结合,这对老舍创作中口语风格的形成,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二)幽默风格的初显

在旅居伦敦的日子里,老舍在课余时间时常待在图书馆阅读西方经典名著,这对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其中,狄更斯小说的幽默与老舍性格中的幽默元素产生了共鸣,激发了老舍将幽默艺术运用于小说创作的灵感。目前已有不少研究谈到了狄更斯的幽默手法对老舍的影响,如有学者认为,“在幽默技巧上,老舍也从狄更斯那里有所借鉴,其突出表现便是夸张手法的运用。”[8]然而除了阅读名著,老舍的汉语教学,对他语言上幽默风格的形成,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而目前的研究还较少涉及这一部分。

老舍不仅表现出幽默精粹的语言风格,还体现出表达幽默的独特技巧。他往往并不直接表述,常常通过句子的变化和组合,产生幽默的讽刺效果,其中的意味便在不露声色中流淌而出。从老舍参编的教材《言语声片》中,我们可以考证,老舍在教学中喜欢采用句子的对照形式,将两个语义相反的句子放在一起,这样可帮助学生理解和记忆。如第三课(下)的“练习”中,纳入了几组语义完全相反的句子:“那一些箱子有大的,有小的;”“这几张纸有好的,有不好的”,[6]313如此反复。这样的对照句在老舍的小说中也时有出现,如《老张的哲学》中,老舍形容太阳时写到:“这样艳美的景色,可惜人们却不曾注意,那倒不是人们的错处,只是小太阳太娇羞了,太泼辣了,把要看的人们晒的满脸流油。”[5]7“娇羞”和“泼辣”原本是一对截然相反的形容词,老舍却将它们合在一处,巧妙地让人联想到太阳在云层中穿梭的动作和变化,场面因此也显得生动活泼。此外,在老张忍痛捐出五角洋钱时,他掏出小帐本写上了一句:“十一月九日,老张一个人的国耻纪念日。”[5]87 “一个人”如何成了“国耻”?对吝啬的老张来说,失掉了钱财的痛苦就犹如国家遭遇耻辱一般巨大,作者用这种对照的手法,从侧面将老张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

老舍在教学中使用因果关系的句子时,习惯将句子倒装,这与汉语的“因为……所以……”是相对的。如《言语声片》第二十一课(下)“看小说”的对话中,“甲:……说真的,近来出版的小说实在比从前好的多,因为新小说是全力描写一段事,有情有景,又有主义”,“乙:是,我也觉得新小说有意思,因为有一些文学上的价值”。[6]385受到教学习惯的影响,老舍在小说中也大量使用了因果倒装的句式。如《二马》中,“玛力看着他的脸红润润的,腕子上的筋骨也一天比一天粗实,眼睛分外的亮,倒故意的搭讪着向他套话。因为外国女人爱粗壮的小伙子。”[1]530玛力作为当时鄙视中国人的英国人代表,这段反映了她种族歧视和爱慕虚荣的心理。作者先陈述事情的经过和结果,再把事实的缘由在最后道出,让读者在疑惑中逐渐看清事情的本来面目,具有令人警醒的幽默效果。又如在小说《二马》中,马氏父子在过海关体检时,被英国大夫告知:“在英国多吃点牛肉,身体还要更好,这次欧战,英国把德国打败,就是英国兵天天吃牛肉的缘故。”[1]400最后的总结不禁令读者哑然失笑,似荒唐却又充满道理,表现出当时英国社会的文化偏见。而如果将“英国兵天天吃牛肉”放在前面,其中的幽默和讽刺效果就会明显被削弱许多。

日复一日的英国生活和汉语教学,使得一些“洋腔洋调”也出现在老舍的小说里。《二马》中当老马给温都母女送茶叶时,温太太问道:“这是什么茶叶?”小马回答是“香片”,于是她就念“杭便”,玛力听到后,争着去学发音,不料又念成了“杭办”。老舍用短短两个音节,幽默地刻画出了英国人事事逞能、要求别人说自己好的虚荣心态,读来令人忍俊不禁。

在汉语教学中,声调一直是一大难点,声调不准,就容易使交流产生歧义。老舍也将这种声调的偏误运用到小说创作,特别是人物的言谈中,增强了对话的幽默、诙谐之气。如《老张的哲学》中,赵姑父对李静说到:“你去当巡警,我说实在话,简直的不算什么好营业。至于你说什么‘九士军,我还不大明白。”在这里,赵姑父将“救世军”听成了“九士军”。[5]60可以看出,这样的语言是老舍在汉语教学实践中提炼出来的,从而将赵姑父这样一个不问世事,只关心自己利益的吝啬之徒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舍在伦敦的汉语教学不仅在他早期的作品中较多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而且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也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语言特色和叙述风格,并与他的创作逐渐融为了一体,这一点也是以往研究者重视不够的地方。

(三)某些欧化句式的凸现

在老舍早期的文学创作中,有一个较为特殊的现象,这就是欧化句式的使用。这种现象虽然与当时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主张学习西方的文法和句法借以改造汉语有关,但更直接的是与他在伦敦的教学经历有关。

老舍后来曾回忆说:“二十七岁我到英国去,设若我始终在国内,我不会成了个小说家——虽然是第一百二十等的小说家。到了英国,我就拼命的念小说,拿它作学习英文的课本。念了一些,我的手痒痒了。离开家乡自然想家,也自然想起过去几年的生活经验。为什么不写呢?”[9]老舍最喜欢的并且受其影响最大的作家有:狄更斯、乌德豪斯、哲扣布、莎士比亚、狄福司威夫、威尔思、康拉德等。此外,他还阅读了英译本但丁的《神曲》、莫泊桑的小说和古希腊、罗马的文学作品。老舍说:“狄更司是我在那时候最爱读的”,[10]“在我读过的文艺名著里,给我最多的好处的是但丁的《神曲》”。[11]因此,他的创作语言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英文的烙印。这在老舍早期的三部作品中十分突出地表现了出来:

经历八年抗日战争的老舍,目睹了中华儿女在枪林弹雨中的顽强意志,对中西文化产生了更深入的理解。抗战为老舍检讨中国文化提供了一个新的契机,他真正看到了中华民族及其文化的内在伟力。老舍意识到,一个日渐衰弱的民族,能够在危难关头将各方力量凝聚在一起,同侵略者誓死相抗,这样一种恢弘的民族气节,不仅来自于一种必胜的信念,更是来自于一种深厚而坚实的文化底蕴。他将这种文化理念寄寓在《四世同堂》《大地龙蛇》等作品中,发出了“东方的义气,西方的爽直,农民的厚道,士兵的纪律,掺到一块儿才不太偏”[12]的文化构想,力求在反思传统、立足现代中构建起一个兼容并包的现代东方文化体系,这也是老舍长期苦心探索的成果。因此,以《四世同堂》等为代表的老舍后期小说不仅呈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锋芒和浓郁的民族风情,更多的是一种文化的魅力。而这种魅力不是现在才有的,是早在英国教书的时候就开始孕育的。

老舍对东西方文化认识的不断深入,势必影响着他对文化与文学的载体——语言的认识。在对待汉语和英语的态度上,老舍也经历了一个大的转变。

(二)对待汉语态度的转变

老舍在早期的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欧化句式,这是初到英语世界,受到英语影响而表现出的自然现象。他曾说过“最初,因英语中词汇的丰富,文法的复杂,我感到华语的枯窘简陋……,我鄙视北京话了!”[13]而随着创作的日渐成熟,更是随着对中英文化包括中文与英文的深入对比,老舍终于 “回过味来”,越来越感受到中文的博大精深和炉火纯青。他开始挖掘地道的京味儿方言,对待汉语的态度由鄙视转为欣赏,语言风格呈现出“往内”的转向。老舍这一转向背后的缘由,一方面是他在伦敦期间,通过阅读大量西方经典名著,发现了用简单的语言写作,尤其是方言,能够产生不可忽视的艺术效果;另一方面,通过对比英语、拉丁语等语言,老舍还发现汉语有着更惊人的简单之美。因此他逐渐抛开了以往对汉语的鄙视,重新认识汉语的优势,在创作中有意地摒弃欧化句式,大量地采用北京方言。在这里,除了阅读经典之外,汉语教学对老舍后期的创作,尤其是语言上的转变,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如果说经典阅读对老舍是一种思想认识上的启迪,那么汉语教学则是从实践出发,给老舍带来的更为真切的现实感知,而学术界对这方面的研究目前还比较欠缺,这是老舍研究中需要进一步加强的环节。

英汉对比的教学模式,使老舍逐渐从中看到了漢语的优势。比起英语的冗长和规则来说,汉语用字更为简洁,含义更加丰富,也具有更强的灵活性和经济性。这种认识上的变化,也坚定了他转向方言写作的决心。从《小坡的生日》开始,到后来陆续完成的《骆驼祥子》《离婚》《四世同堂》等经典之作,随处可见富含“京味儿”的语言。老舍语言观念的转变伴随着文学创作的成熟,如他自己所言:“创作还是应该以老百姓的话为主。我们应该重视自己的语言,从人民口中,学习简练、干净的语言,不应当多用欧化的句法。”[14]尽管在创作中老舍仍会不自觉地带上欧化的语言色彩,但可以明显看出他对汉语的态度已有了极大的转变。透过表面的文字,我们感受到的是老舍对于汉语那份深沉的爱。正是这样的热爱,才能使一个个汉字在他的笔下,组合成一句句生动的话语、一页页不朽的篇章。

(三)语言风格的成熟与成型

文学风格的成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言风格的成熟,老舍从英国汉语教学的体验,到文学创作的不断发展,在理论和实践的双重轨道上,逐渐确立了自己的语言风格和文学风格。

1.俗白凝练的语言特色

翻阅教材《言语声片》,可以看出老舍在伦敦教学时处处都在践行着这一原则。如第二十二课(下)的《贺友人结婚》中的一段对话:

甲:看见了新娘子没有。

乙:看见了,她姓孙,是新从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的。她的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岁,身量很高,举动言谈都很文雅温和。和王先生站一块,真是珠联璧合。

甲:王先生很快活吧。

乙:那还用说,高兴极了。

甲:同学送礼的不少吧。

乙:人人有些礼物,我给他们买了一对江西瓷的小花瓶。

……[6]389

这段对话简明扼要,却包含了丰富的信息。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当时中国社会对女性的审美追求,以一定的知识文化为基础,言谈举止要文雅、温和,这样的女子能够充分赢得人们的赞许。同时还可以看到中国社会的人情礼仪,人们对情礼的重视。这样的对话在教材中大量选入,内容、形式简短,却能看出其背后的政治、文化、经济等蕴含。用简单的语言传达丰富的内容,甚至讲述深刻的道理,这样的说话模式夜以继日地在老舍的脑海中重复并且固定,影响着他在小说创作中,也习惯运用通俗的话去叙述每一个故事,语言浅白但又不啰嗦,质朴而又不失典雅。这种情形不断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老舍的文学作品中,老舍俗白凝练的语言风格,便渐渐形成了。

在词语的选择上,老舍很注重用词的锤炼。他使用的都是一些常见的普通词汇,创造性地将它们置于不同的情景后,往往能生出另一番意味,给语言增添几分风趣,又没有丝毫的雕琢之感。在《骆驼祥子》中,是这样描写老车夫的:“他们的拉车姿式,讲价时的随机应变,走路的抄近绕远,都足以使他们想起过去的光荣,而用鼻翅儿扇着那些后起之辈。”在这句话中,“扇”字本是一个普通的动词,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老舍却巧妙地将它用于人的面部表情,经过这一调配,让读者联想到鼻翼所牵动的其他面部表情,把老车夫对小车夫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表现得惟妙惟肖。同时,也表现了老车夫在岁月已逝、年老体弱的现实下,不甘愿认输的坚韧精神。又如在《离婚》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张大嫂在刷洗时落泪,但怕被自己的丈夫看见,于是收拾完了就在炉子前烤干两只湿眼睛。按常理来说,眼睛怎能被“烤”干呢?但老舍在这里用了“烤”这一动词,表现了张大嫂因惊慌而手足无措的情境,使人物显得可笑但又充满了悲戚。小小一句话语显示了老舍“含泪的笑”的艺术魅力,由此足见老舍在语言上所下的功夫。

2.语言的音乐美感

《言语声片》是一套有声教材,包括课本和唱片两部分。笔者在听取这套录音时,发现教材上的字词、句子等通过老舍的朗读,语调升降有序、高低错落,既有音韵的流动,又富有节奏感。可以看出,老舍充分吸收了中国古典诗词中讲究平仄的技巧,并将此应用到语音教学中。翻阅《言语声片》,我们可以发现老舍在词语、句子的编排上,十分讲究平仄的搭配。如第二十九课中老舍编写的一段课文:前天我到张家去(仄),小孩子们都在家游戏呢(轻声)。他们看见了我(仄),就把我围起来(平),叫我说笑话给他们听(平)。我告诉他们我真没有笑话(仄),他们拉住我不放手(仄)。我没法子(轻声),只好想了半天(平),给他们说了个老笑话(仄)。这样的搭配使得课文朗读起来抑扬顿挫,悦耳动听,既增强了汉语声音上的美感,又能够帮助学生记忆。

这种语音教学中讲究平仄的搭配的做法,也一直默默地影响着老舍的文学创作,使得他的小说语言同样富有音乐的美感。典型的如小说《骆驼祥子》中的一段描写:虎妞很高兴(仄)。她张罗著煮元宵(平),包饺子(轻声),白天逛庙(仄),晚上逛灯(平)。[15]这几句话的句尾依次是“仄平轻仄平”,平仄前后呼应,音调两次起伏。加上这几个句子都非常短促,和平仄起伏融为一体,使整个情景显得很有节奏,绘声绘色地写出了虎妞那种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的特有心情。与虎妞这种兴奋情绪相对照,是小说里对祥子的一段描写:初秋的夜晚(仄),星光叶影里阵阵的小风(平),祥子抬起头(平),看着高远的天河(平),叹了口气(仄)。他的胸脯又是那么宽(平),可是他觉到空气仿佛不够(仄),胸中非常憋闷(轻)。[15]对比前面的句子,这几句的节奏则显得更为舒缓。第一句中几个句尾依次是“仄平平平仄”,最后落在去声“气”上。而第二句的三个句尾,以“平”作为第一个句尾,接着是降调,最后为轻声。这样对平仄的起伏安排,正好呼应了祥子独自在深秋夜晚行走的孤独心情。虎妞与祥子两个人物截然不同的心绪状态,通过简洁生动而富于音乐美感的话语表达出来,既有现代口语的顺畅,又有古代语言的诗意,尽显语言大家的文字风采。汉语教学中的音乐美,为老舍的小说语言增添了非凡的艺术魅力,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节奏和韵律,一唱三叹,别有风味。这使我们再次感受到,老舍是一个文学大师,但首先是一个语言大师。

伦敦五年的汉语教学对老舍一生的文学创作乃至人格魅力都产生了长远的、无可替代的影响。无论是在早期的几部小说还是其后更多的力作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学与创作,语言和文学,这两种既有本质关联又有明显差别的元素,在老舍身上得到了如此深刻和完美的统一。

[参考文献]

[1] 老舍:《二马》,老舍:《老舍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2] 老舍:《我怎样写〈二马〉》,老舍:《老舍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3] 舒乙:《老舍在英国》,《人民政协报》2011年7月4日。

[4] 老舍:《赵子曰》,老舍:《老舍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5] 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老舍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6] 老舍:《言语声片》,老舍:《老舍全集》第1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7] 老舍:《怎样运用口语》,老舍:《老舍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8] 陶长坤:《老舍幽默探源》,《社会科学辑刊》1998年第2期。

[9] 老舍:《我的创作经验》,老舍:《老舍全集》第1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10] 老舍:《鲁迅先生逝世二周年纪念》,老舍:《老舍全集》第1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11] 老舍:《神曲》,老舍:《老舍全集》第1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40页。

[12] 老舍:《大地龙蛇》,老舍:《老舍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13] 老舍:《我的“话”》,老舍:《老舍全集》第1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14] 老舍:《关于文学的语言问题》,老舍:《老舍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15] 老舍:《骆驼祥子》,老舍:《老舍全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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