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秘密战

郝在今

游击战争

战争降临，陕甘宁边区原有的政权机构，一日间都失去执政地位；党、政、军、群所有单位，一夜间从和平转入战争。

中央军委决定组建西北野战兵团，主席毛泽东电令： “我边区各兵团有坚决保卫延安的任务……上述各兵团及边区一切部队，自三月十七日起统归彭德怀、习仲勋同志指挥。”

中共西北局分别没立前线工作委员会和后方工作委员会，西北局书记习仲勋带头上战场，负责前线工作委员会。西北局下属的边区各地方普遍成立游击队、武工队。各级公安部门的负责人大多担任游击队长，各级党委书记担任政委；游击队、武工队以边保的干部和保安分队为骨干，吸收民兵和群众参加。

全世界少有商人参战，商人总是经济活动的中间人，养成政治中立的道德准则，一般不会在战争中效死一方。可是，延安的商贩却自愿投入自卫战争！

陈家福在延安新市场开了一家刻字铺，攒了一笔钱回河南老家接媳妇，途中被国民党部队抓了壮丁。这个商人居然成了地下工作者，秘密策动大家逃跑，还带出一挺机枪！陈家福的事迹，被边保的秧歌队编成剧目上演，新市场的顾客和商人都爱看这出《陈家福回家》。撤出延安后陈家福多次回城侦察敌情，冤家路窄，恰恰碰上当初拖枪逃走的那个连队！连国民党部队都知道这秧歌剧中的名人，于是陈家福被枪决示众。

国民党部队突入共产党的心腹要地，自然不敢怠慢，进占哪里就在哪里建立区县地方政权，在农村基层也建立联保处、保公所等保甲组织。延安一城，驻有国民党的“长官部指挥所”“警备司令部”“陕北行署”等七十多个机关，其中长官部情报处、新闻局军闻社、西北通讯社、中统陕室延安分区等十多个是特务组织。

共产党则在延安城外袭扰。司令员彭德怀、政委习仲勋率领西北野战军运动作战，边保处长周兴负责组织边区的游击战争。1947年6月1日，周兴代表西北局发表文章《广泛开展游击战争》。敌军入侵之后短短三個月，边区游击队已经发展到7663人、长短枪4592支、轻机枪15挺，共作战114次，毙伤敌614名，俘虏1281名。

中共延安市委分为东区工委、西区工委，分别领导两区的游击队作战。延属司令部司令员白寿康，延西支队政委延安市长姚安吉，延安市公安局局长郝苏任西区工委委员兼延属司令部保卫科长，副局长康世昌任延西支队长。延安游击队积极作战，发明了“五打五不打”的战术：打尾不打头，打散不打密，打暗不打明，打软不打硬，打少不打多。边区政府及时通令嘉奖作战有功的民兵。

边保的机要秘书杭尚增、审讯科干部梁济是延安本地人，各自挑选七八个人，组成精干的武工队，杭尚增在延安东北一带活动，梁济在延安东南一带活动。武工队穿便衣拿短枪，昼伏夜出，潜入延安城内侦察，铲除投敌的叛徒。

梁济写信给叛变的韩继恩：你是老党员应该懂得政策，不留后路是老擀！韩继恩赶紧脚踏两只船，给梁济送来敌人内部矛盾的情报。

国民党也十分重视谍报斗争，延安警备司令部的副长官韩志佩毕业于军统汉训班，组织特务活动非常积极。

驻拐峁的一四二团有个谍报队员，经常化装成“蛮婆”到农村算命，刺探情报骗奸妇女。武工队抓获这个男扮女装的特务，在群众中造成很大影响。国民党延安专署视察室有个王助理与杭尚增进行烟土交易，两人腰里别着驳壳枪，在一个阴阳先生家中会面。王助理只说一些即将失效的情报糊弄，杭尚增就将其押回边保审讯。

西北野战军寻机反攻延安，通过无线电侦听得知刘勘的二十九军调动，可地面侦察却是董钊的一军调动。总部指令各情报系统三日内查实上报。延安武工队奉命核实情报，梁济带四人乘夜潜入二十里铺待机捕俘，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寒冬等了一夜一天，终于捉到两个出来搞女人的军官。原来，胡宗南本来要调一军，因为军长董钊是陕西人不放心，又让刘勘代替董钊出动。梁济把准确的情报送到司令部，首长一高兴，奖励武工队两支冲锋枪两支加拿大短枪。

延属司令部保卫科注重防谍，侦察和防范国民党军队的谍报工作。郝苏的情报十分具体，敌二十二军谍报队每个队员的姓名、籍贯、相貌都有，就连接头暗号是摸耳朵也掌握了。

小老鼠治住大象。过去是国民党追得共产党钻山沟睡不上觉，现在是国民党在城里睡不上一夜好觉，而共产党在山沟里却踏踏实实的。

尽管边保的工作生龙活虎，但对比强大的敌军毕竟是劣势。处于劣势的一方，注定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围绕军统汉中特训班的人员，国共双方的情报保卫机构一直进行激烈的争夺。到了国内战争期间，国民党军队进占边区，这些人个个面临生死抉择。

军统自奉为封闭性“团体”，一向有自己的“家法”： “生进死出。”战事一起，军统立即通缉叛徒祁三益、李春茂。祁三益的大哥被打死，三哥被打成残疾，父亲被关押，祁家的麦子熟了都没人敢收割。国民党把祁三益当死敌，祁三益也把国民党当死敌。祁三益任陇东地区武工队队长，把军统培训的爆破技术用到国民党身上，带领民兵大摆地雷阵， 《解放日报》专文报道祁三益的事迹。李春茂在富县任武工队副队长，军统派人暗杀未逞。王星文一直在边区周围做情报工作，后来也到了陇东。

还有一些人，虽然被边保反用，实际却在应付共产党，待到国民党军队进攻边区时，就立即反水。那个最早被吴南山在陇东专署发现的陈明，不仅叛逃敌方，还诱捕汉训班同学，致使马鸣等被害。曾任合水县剧团团长的刘志诚，坦白后仍留在团里工作，主动向敌人提供军事情报，导致解放军在西华池战斗中损失惨重，1947年被逮捕处决。也有一些人，在斗争中心灰意冷，躲回老家当平民。

那个潜伏最深的电台小组，很受中社部重视，培训后三个成员都被派到陇东做外勤工作。战争一来，三人就走向不同的方向。胡士渊被汉训班同学安永录检举密捕，受威胁要按军统纪律制裁，就答应为国民党搞情报，后因工作不力被辞退。1949年解放军反攻，边保派人来接头，胡士渊又转回为边保工作。功不折罪，1949年10月又被管训。同案的夏珍卿被边保派回老家庆阳搞外勤，但回乡后就躲在家里务农，还主动为军统搞情报，三八五旅便衣曾将其逮捕教育。此人从此回家务农，新中国成立初期还当选农会主席，1953年被捕服刑五年。同案三人杨子才下场最好。战争期间在西华池土产公司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任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贸易公司副经理。

最要命的人物还是吴南山。

最早主动交代的吴南山，军统发现得最晚，军统几次派人试探都被蒙混过去，1947年年初战争爆发在即，边保让吴南山公开发表文章谴责国民党。这时军统才知道汉训班覆没的真相，当然恨死了吴南山。1947年4月国民党军队进攻庆阳，誓言抓住吴南山、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枪毙！

庆阳县委书记陆为公与吴南山、田少西三人组成庆阳工委，带领武工队坚持在敌后打游击。吴南山全家上山，父亲年老，母亲小脚，儿子参加游击队，妻子病死在山里。一次被敌军包围，吴南山裹大衣跳下十几丈高的悬崖当场摔昏！第二天跑回自己人这里，大家正在争吵吴南山是否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