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离家后……

纪萍

《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自2013年5月1日起施行快五年了，表明我国对精神病人的保护趋于完善。绝大多数精神病患者终要回归家庭，法律保护、医疗救治外，温馨和谐的家庭环境、亲人之间的互动关爱是患者康复的关键。反之，亲情冷漠，疏于护理，患者极易复发，一家子就鸡犬不宁。

饮此销愁物 化解心头怨

27年前，老赵经人介绍与方燕恋爱结婚，有了独生子赵勇。老赵为人憨厚性情温和，辛苦工作，工资奖金一分不留全部上缴“妻库”，可在方燕看来他没啥招女人待见的优势，比如有文化有地位，比如掙钱多点，比如能说会道能哄女人，再不济的话高大英俊点也成，可老赵都拿不出手，当初看上他是因他老实厚道不会欺负她，因她先前被俩薄情汉甩了，年纪不小了，凑合嫁了吧。

婚后的女人没准愿意丈夫老实巴交，里外活泛点才好。可老赵不是那块料，在单位不吃香，家里也就没地位，方燕对他不理不睬，先是分被窝，然后分床，之后分房……内向的老赵断不会把家务事往外说的，憋屈啊，迷上了小酒，男人是脆弱的。浊酒下肚倒头睡去倒也自在，原来滴酒不沾，渐渐“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了，见了酒跟见了亲妈似的，喝多了胡话连篇，不洗漱就裹衣上床，更招妻子嫌弃，借着酒劲还“二目灼灼似贼儿”直勾勾盯着方燕，好几次半夜里俩人撕扯一团，方燕感到厌恶而恐惧。方燕说这场婚姻是极其痛苦的错误。

妻子薄情去 父子两相依

沉闷的家庭气氛让赵勇自小乖巧懂事，生活自理，还能照顾酗酒的老爸，经常是儿子端来洗脚水，搀扶半醉半醒的老爸挪到床边，帮他脱下鞋袜……

这个家里除了儿子几乎没有让方燕留恋的，儿子初中时她终于离家出走，去了人间天堂——杭州，她做家政，她宁愿伺候他人也不愿回家伺候酒鬼丈夫，想必她在那里一定挺好。开始她还经常回家，见儿子能照顾老爸也就放心了，渐渐回家少了，老赵父子相依为命。赵勇说：虽然老爸酗酒但是他对我很好，他特别喜欢吃红烧肉，每次就拣一块，都留给我，说我要长身体。妈妈经常不在家，感情上跟我爸更亲。

赵勇工作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给老爸买了两瓶古越龙山：爸，改喝黄酒吧，白酒伤身体，我挣钱了，以后您喝的酒儿子包了！喝惯了烈性酒再换低度酒就等于喝白开水一样无味无趣，老赵坚守他唯一嗜好——喝白酒。他喝的不是茅台、五粮液、梦之蓝，是工业酒精兑的假酒，灌了20多年，能不得病嘛。方燕说你要得就得别的病，千万别得精神病，害一家子。中国人说话讲忌讳，有的话真是不能说出口的.后来方燕这话应验了。

春节老赵携儿子去弟弟家拜年，乘老弟兄俩出门闲逛，婶婶把赵勇拉到屋里说起悄悄话：小勇啊，我看你爸有点不对劲，不刷牙不洗脸，反应慢，脾气说来就来，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话不靠谱，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啊，得去医院看看。

精神分裂症先兆症状依次为：睡眠障碍，出现奇怪的想法，说话离谱，易激惹，好发脾气，不恰当的行为举止，生活懒散，自理能力下降，情感淡漠，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反应迟钝，接触差等。以上症状在方燕没离家时老赵就陆续出现过，以为是酗酒反应方燕没当回事。

从叔叔家回来赵勇就带父亲去了常州市精神病专科医院，诊断结论：精神分裂症，住院治疗。方燕赶回来呆了两天就要走，病床上的老赵拽住她的手不放，满眼是渴望，方燕咬咬牙使劲挣脱丈夫的手，冲出病房……一个月后赵勇接父亲回家，忙里忙外没个帮手。自打儿子有了工作方燕不再贴补家用，赵勇靠不多的工资维持生计给父亲治病，捉襟见肘艰难度日。赵勇到了恋爱年龄，却没女孩儿敢爱这个帅气的小伙子，赵勇不怨父亲，他说：爸，我管你一辈子！老赵哭了……中秋春节团圆日，父子对饮，愿一醉不醒。

无爱的婚姻是痛苦的，没准强迫方燕从一而终吊死在一棵树上，她可以选择离婚，只是获取自由要付出代价。法律规定：一方在夫妻共同生活期间患精神病，久治不愈的，视为夫妻感情确已破裂；一方坚决要求离婚，经调解无效，可依法判决准予离婚。但是一方需给予患病一方一次性经济补偿。或许是因为不愿给老赵经济补偿，方燕一直没提离婚。

民法通则第十七条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由下列人员担任监护人： （一）配偶；（二）父母； （三）成年子女； （四）其他近亲属； （五）关系密切的其他亲属、朋友愿意承担监护责任，经精神病人的所在单位或者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同意的。如果精神病人做出损害他人及社会的行为，监护人要承担相应的经济赔偿责任。

配偶是精神病人的第一监护人。婚姻能使病人享受到规律的家庭生活，得到更多的照顾，减少自卑心理。更重要的是，病人如能在配偶的陪伴和督促下，严格遵医嘱就诊和服药，会大大减少病情复发的危险性。既然是法定夫妻，就得尽力而为履行法律义务，方燕对丈夫不管不顾给这个家庭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孝子戮父 众人请愿

精神分裂症患者康复期得忌烟酒，以免复发。白天儿子上班，老赵一人在家傻呆着，能不喝上几盅吗？出院不到半年就复发了，病情比之前加重，上街走失，回家摔东西揍儿子，又送到精神病专科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老赵病情日益严重，左邻右舍不时听到他打骂儿子的喧嚣，每次儿子都会用儿时美好的回忆原凉父亲，可是美好的回忆总有用完的时候。

这日赵勇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楼下阿姨拦住他：你老爸在楼上折腾啥呀，弄得响声老大的，几层楼都听得见，都睡不着，敲门也不开，你赶紧安顿他睡觉吧，大家好安宁。

赵勇三步并两步回到家，见老爸把靠背椅倒在地上拖过来拖过去，赵勇一把抓住椅子：爸，快别拖啦，吵得楼上楼下都睡不着！喝了酒的老赵夺过椅子：不要你管，老子都不管你，你还管老子！抓起酒瓶就灌，还用酒瓶敲击桌子。赵勇要夺酒瓶：别敲了，深更半夜，人家都要休息的。老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要敲，准也管不着……赵勇奋力夺酒瓶，老赵抡起酒瓶砸向儿子头部，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脸颊流下来，忍了多少年的积怨一时迸发，赵勇顺手抄起电视机旁的榔头朝父亲头部砸下去……

老赵倒地抽搐，痛苦的模样更加刺激着赵勇，不如早点让他解脱吧！他再次举起了榔头……父亲无声无息躺在地板上，再也不添乱了，一下子安静了，赵勇浑身发抖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抽出父亲紧握着的半截酒瓶，整幢楼的人们安静地睡去。天快亮了，为毁灭证据逃避法律追究，他点着了火……

法庭上，赵勇流泪作最后陈述：把生我养我的父亲杀了，畜生不如，也不能赡养母亲了，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180多名居民联名提交请求书：赵勇对患有精神病的父亲不弃不离，独自供养父亲，是个孝顺儿子，一时冲动犯了罪，请求从轻处罚。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赵勇因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因犯放火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挺好的小伙子，就这么给毁了。

方燕捏着儿子的判决书推开家门，没有老赵的喧闹，也听不见儿子叫声“妈”！一股凄凉透背，她号啕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