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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萧殷

2018-05-11黄树森

岭南文史 2018年1期
关键词:庙堂文坛广东

黄树森

萧殷

2015年9月24日,是我的老师萧殷诞辰百年纪念日。20世纪5 0年代,京城十年,老师迭经重挫;1960年他从《文艺报》回归广东,才复振起。《作品》杂志名声鹊起,发行量高峰期达79万份;《典型问题》三篇宏文,横空出世;批判“文艺黑线论”,头角峥嵘,被闫钢评之为“使广东大旗多次飘舞在国家队前头”,从此,令岭南评坛蔚然而兴。萧殷回归后,谁人轻岭南。萧殷,在中国文艺批评界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标杆人物。

1959年8月,我从中山大学毕业,第一个落脚点便是位于广州文德路75号(此前门牌为69号之一)的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即现今广东省作家协会)文学月刊《作品》杂志社(创刊于1955年)。那里是一栋留法留德同学会旧址,也是一个文化风云变幻的地方。1961年周扬在这里说要把广州建设成继北京、上海后第三大文化中心。改革开放初,任仲夷轻车简从,侃侃而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是在这里。许多文艺重大信息和活动,都由这里发布和启动。

《作品》主编、我的顶头上司,便是从北京《文艺报》南归的萧殷。

萧殷毕其一生,做的都是编辑、理论、扶掖新人的工作。他担任过八家报刊的编辑,先是在张家口任新华社编委,尔后在《晋察冀日报》任编委兼副刊主编,再后创办中国文联机关报《文艺报》。回原籍广东的22年,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更潇洒坚守,轰轰烈烈,凿空创辟,开一代新风。

萧殷在中国作家协会工作了12年,历经9次政治运动而屹立不倒,得以幸免,是个奇迹。萧殷夫人陶萍在一篇《特殊的考验》文章中(见《风范长存——萧殷纪念与研究文集》,暨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把这一奇迹的要义,归结为萧殷极为可贵的“木木然”、“呆”、“像个木偶”。陶萍还用了“沉然不语”、“噤若寒蝉”、“深锁眉头”、“坐在角落里”、“在小本子上不断记录来”解读萧殷的“木木然”和“呆”。

萧殷函件

萧殷“木木然”组合拳,堂奥极深,达于化境,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他才道出真谛。他当《作品》主编时,提出派人到北京向丁玲、艾青、舒展等人组稿,编辑部有人觉得,向这些人组稿不太好,担心会出问题,萧殷微露锋芒,说:“我了解这些人,他们都是好同志,算什么右派?”

萧殷正直正派、率真坦荡。他保持沉默、不与整人者为伍、不与谎言者同谋,弥足珍贵,于中国文坛也是一个经典个案。“经师易得,人师难求”(金钦俊语)。在纪念萧殷百年诞辰之际,值得我辈深深记取和敬仰。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交替之际,我常去萧殷家。萧殷住在东山梅花村35号二楼,家里常常宾客如云。他家有很多扇子,客人接过萧殷扇子,离别时常常顺便带走。萧殷说:“我只好在每把扇子上刻上梅花村35号印记。”那时候,他身体不好,厌食哮喘,靠酸奶度日;但生命力旺盛,常常用浓重的龙川客家音,弹出“很严重”、“很复杂”的短语,言说当时文艺斗争的惨烈和复杂。人说有庙堂有江湖之分,其实庙堂里也有江湖,江湖里也有庙堂。萧殷身处庙堂,也有他的江湖,并且运用长期积累的文坛“信用”,斫开文坛板结厚土,致四方景从,如响斯应。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在广东省文艺创作座谈会召开期间,在东方宾馆,萧殷要我为《南方日报》写《砸烂“文艺黑线”论,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创作》一文(见《黄说——叩问岭南甲子》,广东教育出版社),以该报特约评论员的名义,于1978年12月29日头版刊登。在其后数年中,我也“烽火”不断,炮声连天,很是来了几次大论战。如对台湾小说的首次引进,对李士非报告文学《昭雪之后》的辩护,对“恭喜发财”的首肯等,正是得之于萧殷的人格和魅力的激励。那是潜移默化的,是汩汩静流的,也是担当正义的。

1983年,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办的中国第一家文艺理论月刊《当代文坛报》创刊。萧殷原来是要担任主编的,但那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极度衰弱。就在这一年,他离开了我们,《当代文坛报》的担子,就落到我和易准身上。这份高峰期发行量达到130万份的刊物,于1997年终刊。郭小东说:“广东文坛最遗憾的文学事件,是《当代文坛报》的终刊。它的消失,也意味着广东文学批评从新时期的艰难起步到鼎盛;从居南方之首到最终胜利沦落的悲怆事实。它和它的作者、读者,在经济社会时尚消费中的文学退让一起,渐行渐远,失去了重要的前沿阵地,广东文学评论队伍整体溃散,以至连个体的突围也成了梦想。”(见《说黄》,郭小东《致黄树森:回到文德路75号》一文,广东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郭小东所言,传递了广东文坛几代人的共同遗憾,自然也包括萧殷在临终前数年间,四处奔走呼号,雄心勃勃要办一份理论刊物宏愿的“遗憾”。

萧殷指导业余作者写作

1983年萧殷逝世后,我也常进出梅花村肖家,与陶萍、陶萌萌商量打理后事,对那阴冷潮湿住所的归属,很感忧虑。1993年萧殷逝世十周年,我参与主编50万字的《风范长存——萧殷纪念与研究文集》,也作为萧殷梅花村气场对我的熏陶、培育和纪念。萧殷常常批评我们提出的问题不是个问题,而是个问号。萧殷常常敲打我们不要脱离实际,坐而论道,弃用公式化、概念化、违背艺术规律的批评处方。萧殷常常要求我们对每份退稿都要写5000字评语,对作者和读者要谦虚谨慎,怀敬畏之心。我在1986年6月《当代文坛报》的《编后偶记》中有言:“斯人已逝,风范犹存。萧殷是非的分明,胸襟的坦荡,神韵的慈蔼,人格的正直,作风的平易,治学的严谨,我们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忘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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